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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是童磨的师傅，在万世极乐教说话也有一些分量，他要代替童磨先去见一见那名信徒，教里的人没有反对的。
于是宁海顺利地见到了那名信徒。
到现在，宁海已经记不清那名信徒长成什么样子了，但对当时的场景却莫名记得很深。
那是个没有多少月光的漆黑夜晚，和室里点着一盏灯火。火光并没有带来多少光明，整个屋子依然是幽暗的，墙上绘制的神佛面目都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信徒跪坐在地上，眼神里一丝光亮都没有，像是已经被人抽走了灵魂。
颓唐、落魄。
宁海还记得当时他观察了那名信徒的衣服。
信徒身上穿的衣服其实不错，布料上乘，印染出色。但是上面充满了各种或新或旧的污渍，还有很多地方被树枝一类的东西勾破了，因此也就显得不怎么体面光鲜。
宁海在信徒面前坐下来，安抚对方道：“走到这里来真是辛苦您了，我本来想让您安心地洗一个澡，好好地睡一觉。等您充分休息后，明天再和您正式见面。”
那名信徒没有挂起笑容来和宁海寒暄客套，他的两只眼睛像火焰燃烧过后的灰烬，盯着宁海看了两秒钟，然后开口道：“你不是教主童磨？”
他的声音干哑又没有感情，好像从冥界传来。
宁海：……
宁海非常充分地感受到了信徒身上负到爆棚的能量。
这样他就更加不能让这名信徒去祸害宝贝弟子了。
宁海道：“你还不能见教主。”
信徒沉默着，没有抗议，只是麻木地听之任之。
宁海注意到他手上留下的茧子和身上留下的伤口，不明白一个应该很强的人是如何沦落到这一步。
“我的妻子……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信徒却在沉默之后，自顾自地开始了诉说。“她温柔、坚强、美丽、并且善良。”
宁海做出倾听的模样，耐心等他先说完。
信徒继续道：“她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好人，死后一定会去往极乐世界。”
说到这里，信徒霍然抓住了宁海的衣领，盯着地面看的双眼翻腾着毒火盯紧了宁海。
“我会下地狱的，但我想去见她！你们可以带人去极乐世界对不对？我要到极乐世界去！我要到她身边去！你们要带我去！！！”
“哗啦！”
和室内发出连续的金属撞地的声响。
是信徒解开了身上带着的风吕敷，里面哗啦啦滚出大块大块形状不规则的金子。
信徒的眼眶发红，眼睛里有着恐怖的血丝，看起来像是一只即将化为恶鬼的怪物。
“全部都给你们！！！”信徒抓着宁海的衣领不放，“带我去！带我到她身边去！！！”
宁海：……
这是……不可能的。
什么极乐世界，还有什么接引……童磨只是碰巧长了一双彩色眼睛而已，他不是神的使者，更无法令人去往极乐世界。
在童磨身上追求极乐世界不比在吉原花魁的身上追寻极乐世界更靠谱。
宁海垂眸看着疯狂的信徒，没有去扯自己的衣领，而是抬脚踢向了地板上的一块金子。
那块金子被踢得向前滚动，咕噜噜地转出了门之后，一路碾过缘侧，直直掉在地下，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信徒怔然松开了手，看看宁海，又看了看外面。“金子……不够吗？”
那种像是踢石头踢垃圾一样轻松的态度……那一块金子可是够外面一户穷人家吃一辈子的！这难道也不够作为去往极乐的门票吗？
宁海平静地坐了下来，“您以为极乐世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花街里的下等游屋吗？”
信徒嗫嚅了一下，慢慢吐出个“不”字。
宁海又捡起一块金子，对着它笑了一声，毫不留恋地将它抛了出去。“你将神明当做什么呢？黄金能买来的商品吗？你以为真正的神明会贪恋这种虚幻可笑的东西吗？”
信徒沉默不语。
“黄金无法铺出去往极乐世界的路，如果您真的想去往妻子身边……”宁海还记得他本来是来做什么的，“请将事情的全部告诉我，然后忏悔吧。忏悔着，弥补做错的事情，等待一个重新相聚的机会。”
信徒呆呆地站了半晌，好像灵魂不在躯壳里，半天回不过神。
宁海叹气，拉着他重新坐下。“您的妻子是很好的人，对吗？”
信徒回过神，“是……是的，她很好，从来没做过任何坏事，总是善良地对待别人。”
“那您和她相比，差距在哪里呢？是您觉得内心不如她善良，还是曾犯过什么确实的过错，才觉得死后无法和她去往同一个地方呢？”
信徒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来。
宁海平静地看着他，平时温柔的目光此时变得冷淡了许多，像透过云端向下远望红尘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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