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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眼看着杨广突然自眼中滚下几滴泪来。
洪山虎大惊失色。
杨广一代雄主，铁血帝王，在军中二十余年，见惯了矢石的，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形状来？
洪山虎拱着手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出言劝慰，还是该低头假装看不见。
杨广倒是颇为体贴，看出了洪山虎的踌躇。
他不动声色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强颜笑道：“不迟不迟，看到你来，朕很是欢喜，而且刚才那战朕在城头看了，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夷然不惧，直突敌方营中，砍瓜切菜，杀得敌人抱头鼠窜，真不愧是我大隋栋梁。”
杨广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朕要不是顾忌到麾下士卒已经断粮数日，马肉腥膻，不少人吃不下肚，以至于手脚酸软舞不得刀枪，定要率军出城，与你并肩冲杀一番。”
“而且，”杨广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面露悲色道，“宇文伯通在方才你抵达城下时，恰好故去了。”
“什么！”杨广此言一出，不仅仅只是洪山虎，就连原本在一旁偷偷将杨广脸上的泪水当笑话看的雄阔海都同时大吃一惊，只有罗士信，依然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宇文述为大隋戎马一生，兼之对杨广忠心耿耿。虽然他总是喜欢犯一些轻敌之类的毛病，但是用战功赫赫来形容他，并不算错。
他与来护儿两人一个陆军总管，一个水军总管，堪称大隋两大柱石。
他的故去，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说是大隋塌了一半，也不为过。
“他自从随朕巡视九边以来，身体就一直不大好。”杨广再度垂泪道，“等到被围在这里时，他更是卧床不起了。方才你尚未抵达城下，还是宇文伯通告诉朕，说有援兵抵达了。”
杨广越说越悲戚，哽咽着道：“他还跟朕说，觉得自己身子突然松快了不少，倒像是病突然好了一般。朕只道他已经将养过来了，却不料……”
洪山虎默然，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他看着杨广哽咽着说不出话，立刻劝慰道：“陛下节哀！”
杨广闻言，止住了悲声，面露笑容道：“不过伯通在临去世前终于看到了援兵抵达，想必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算了，不说此事了，爱卿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替朕和伯通好好出了一口恶气。来，随朕进城，朕亲自为你庆功！”
说着，竟亲自上前来，要为洪山虎牵马。
洪山虎哪敢让杨广如此？而且杨广终究在洪山虎的心目中一直都算一名自己的长辈，更是不可能让他做这种事情。
因此洪山虎再三下拜，好说歹说，才让杨广身边的随人将马给牵了。
不止洪山虎，就连雄阔海和罗士信都享受了同样的殊荣，把两朵奇葩激动得满脸通红，看得杨广心头颇觉有趣，心中的哀痛倒去了不少。
不过洪山虎看双方的脸色，推测大概是杨广想叉了。
杨广必是以为两人太过感动，以至于一股子为杨广肝脑涂地的热血涌上了头。
但以洪山虎对两人的了解，这两人出身草莽，恰恰是杨广祸害得最惨的那一批人，因此断然不会有此想法。
他们之所以激动，只怕是因为皇帝的随人亲自替他们牵马，回去可以大吹特吹一通，仅此而已。
城中的粮食早就已经吃尽了，杨广说要亲自给洪山虎接风，结果还要等洪山虎的辎重进了城以后，才有粮食做饭。
这段时间杨广则是带着洪山虎前去吊唁宇文述，以及与那些随着杨广一起巡边，结果一同被困在了雁门城的文武官员们见面。
这原本不是一个皇帝该干的事情，洪山虎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是一个刚刚出来见世面的菜鸟，被叔叔辈的领着到处拉交情拉关系。
如果杨广此时再应景地来一句：“这是我家谁谁谁，还望各位多多照拂”，那就妥妥的正是这样的局面了。
这正是杨广的想法。
宇文述死去，大隋的柱石顿时塌了半边。
而在杨广看来，满朝文武，唯一有能力，也有足够威望顶上宇文述的位置，继续将大隋扛在自己肩膀上的，只有洪山虎一人而已。
最关键的是，将大权交给别人杨广不放心，交给洪山虎，他放心。
洪山虎第一个抵达雁门救援，就连近在咫尺的太原郡也没他快，已经足够说明他对自己的忠诚。
杨广不由得有些好奇。
自己曾经推算过洪山虎的行军速度，无论如何也要一个月以上才能够从齐郡抵达雁门。偏偏他在自己下诏后只过了十四天就抵达了，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洪山虎当然不能说自己早就知道会有此事发生，只能支吾着解释是因为自己在突厥人开始异动的时候就得到了风声，因此率兵北上防备突厥人，结果在半路上接到了旨意，立刻全速赶来。
杨广一直在关注洪山虎的举动，自然也就知道他一直苦于自己没有足够的战马，挖空心思地四处寻找战马的来源。
而突厥人同样也是洪山虎的战马来源之一，齐郡一直都有人专门在突厥贩马，因此能够提前得到消息倒也是正常。
若是旁人与突厥人做生意，杨广还害怕他会损坏国本。
但是洪山虎为人处事极有分寸，杨广料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而且他也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雁门城下此时堆了几万突厥人的尸体，要是与突厥人有勾结，怎么会杀得如此之狠？
想到这里，杨广越看洪山虎就越觉得欢喜。
经过了雁门被围一事，杨广已经彻底明白了天下人，包括官员在内对自己的态度，自此他再也没有收拾大隋江山的想法。
而且他目睹了宇文述的逝世，更是有一种悲凉的想法浮上了心头。
自己已经老了，头天晚上睡觉时脱下的鞋子，第二天早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穿起来。
说不定就要被迫换成一双白底黑缎面的。
这个破碎的江山，留给自己的子孙去收拾吧，自己在撒手归去前享几年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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