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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为仕的葬礼是陈英操办的，为了全了礼数，陈中梁也被放了出来，大约也是没想到心中一直是参天大树的父亲会忽然离世，陈中梁悲痛欲绝，哭的撕心裂肺。
陈英并未参与其中，他是被逐出陈家的人，能帮着操办已经很难得，陈家村上下都说他秉性醇厚良善。
偷盗的事，最终陈英也没追究，陈茂被卢氏带了回去。
然而因为此事，陈家已经成了过街老鼠，陈家村人瞧见他们解释浑身戒备，面露鄙夷，他们到底待不下去了，匆匆离了陈县，不知去向，陈为仕连同陈家先祖的牌位，他们却并未带走。
陈英犹豫着要不要和轩辕瑾说去给陈为仕守灵，他不想这老头死的这么凄凉。
“你想去就去，只是他也并非无人送终，你忘了，咱们府里还有一个陈荣。”
陈英的确是忘了那个孩子，他起初对他是有些敌意和嫉妒的，这会陈为仕一死，那些情绪也都烟消云散了。
“那你回去忙吧，到时候来接我就行，我也没别的地方能去了，跟你回凉京，好好过日子。”
这句话，轩辕瑾已经等了许久，心下熨帖，却到底不放心：“我总要时常来看看才放心，让张铮跟着你。”
陈英也没反对，干脆就让张铮去接陈荣，兄弟二人一起守了灵，只是多少有些无话可说，时常大眼瞪小眼，然后各自扭开。
“喂，你以后要靠我养了，知道吧？”
陈英有些别扭，但想着陈为仕既然留下了这个孩子，他也不忍心赶他走。
难得陈荣十分识时务，他点点头：“我知道，祖父交代过了。”
陈英瘪瘪嘴，心想这老头最后到底是心疼了我一回还是替这个小子打算，给他留了个靠山啊……
陈荣抬头看了看他，小声说：“祖父还说，你养我小，等你老了，我也要养你。”
陈英一愣：“我也就比你大十几岁……哪用得着你养我……”
可陈荣的话到底不是白说，陈英心里起了波澜，他忍不住想，在陈为仕心里，到底自己是作为陈荣的靠山而存在的，还是陈荣作为自己未来的依仗而出现的。
他猜不透老头的心思，却盯着眼前的棺椁发呆，大约这是这个老头能为他们俩做的唯一的事情了，至少以后互相有个照应。
他们说到底是兄弟，血脉相连，骨肉至亲。
陈英朝陈荣招招手，陈荣脖子一缩，陈英瞪眼：“小兔崽子，你还要靠我吃饭，这就不听话了？”
陈荣脸上露出明显的警惕来，却还是站起来走了过去，陈英拍拍身边的位置：“来这里。”
陈荣慢慢跪下，可陈英一起烧纸钱。
“老头子最憋屈的一定是后继无人，你喜欢读书，回去就要好好读，等你考中了功名，就来祭拜祖父，他会高兴的。”
陈荣没说话，陈英看见他身前的地面湿了，眼泪还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陈英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陈荣的脑袋，其实他们心里都并没有多么悲痛，只是空茫，像是丢了东西，人飘在半空，没了着落。
长辈的存在大约如此，而陈为仕与两人而言，是陈家唯一的温暖，虽然时间不长，可却因此而越发珍贵。
“回头咱们把灵位带回凉京去，安置在宅子里，你要记得时常去上香。”
陈荣闷闷的应了一声，又问陈英：“那你呢？”
“我是王妃，以后还要做巡检使，不一定有空……等有空了一定会去的。”
陈荣又闷闷的应了一声。
虽说陈英本意是要停灵四十九天，可正逢夏日，天气实在炎热，七日已经是极限，陈英只好选了个吉时将人掩埋了，送葬的只有他和陈荣，轩辕瑾是要来的，被陈英拒绝了：“人都死了，也不必再麻烦，你好好对他孙子就成了。”
可下葬那日，轩辕瑾还是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半大孩子，差不多的年岁，无论是陈茂还是陈荣，与眼前这孩子比起来，相差不是一星半点。
陈英惊讶道：“大皇子？”
陈荣躲在陈英身后，偷偷探出头来看着轩辕净。
轩辕净点点头，又行晚辈礼：“舅舅。”
他也看见了陈荣，微微颔首致意，陈英有些尴尬的将陈荣拖出来：“那什么，这也是你舅舅，小舅舅。”
论年岁，陈荣比轩辕净还要小上几岁。
轩辕净却并无半分不愿或是尴尬，仍旧神情温和，态度从容：“小舅舅。”
陈荣又躲了起来，不敢看轩辕净，他自小生在陈家，没瞧见这样出色的同龄人，眼下才算开了眼界，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念头来，他想和这个人一样。
“我来送高祖公最后一程。”
陈英让开位置，拉着轩辕瑾问话：“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贵妃娘娘的意思，皇兄也允了。”
陈英只怕此举会给这母子二人带去麻烦，听轩辕瑾这么一说才放松下来：“那就好。”
轩辕净来，大约也只是为了成全母妃的心意，他本人只见过陈为仕寥寥几面，为了避免被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这二人都是刻意维持着距离的。
眼下对方虽然口称高祖公，却并未跪地行礼，只弯腰作揖，只是他的确身份尊贵，旁人也不好说什么，陈英更没发现错处，等轩辕净祭拜完毕，便拉着人去收拾东西：“你难得出宫一趟，我哪里还有些小玩意，你看看有喜欢的就拿些。”
轩辕净谨记母妃的教诲，要对舅舅多多照拂，闻言便点点头：“好，只是若有舅舅心爱之物，千万不必割爱，君子不夺人所好，净儿不欲舅舅为难。”
陈英吞了吞口水，悄悄朝轩辕瑾靠近了些，这孩子年纪不大，怎么说话这么文绉绉的，听得他头皮发麻。
“你小时候也这样？”
轩辕瑾不记得了，但大约不是的：“我幼年喜武，不擅文。”
陈英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挺好，以后书也少读吧，尤其是那些让人读不懂的书……”
轩辕净已经和陈荣交谈起来，他虽然年幼，仪态却极好，龙行虎步的，衬的陈荣像个受气的小奴才。
陈英竖起耳朵听见轩辕净问他：“读了什么书？”
“论语读完了，四书只读了《中庸》《大学》。”
轩辕净点点头：“你年幼，慢慢来，学问一道，不可操之过急，循序渐进，稳扎稳打方为上乘。”
陈荣只能讷讷应声。
陈英扶额：“我不敢和这小子说话了，宫里长大的孩子都这样？”
轩辕瑾摇头：“自然不是，只大皇子极喜古人君子之道，难免会效仿些。”
“哪里君子……看着就累。”
轩辕瑾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反正陈英也只是嘴里抱怨，并不能真的如何。
另一端陈荣已经彻底被大皇子的风采折服，小脸上全是敬佩和钦慕。
“可惜他如今身份不够，否则倒是可以送入宫中做个伴读。”
陈英敬谢不敏：“还是让这孩子老老实实在外头呆着吧，舅舅给外甥做伴读？这是佳话还是笑话？”
与陈中梁而言，确实有些老不修了，对陈贵妃和大皇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名声，轩辕瑾本就是随口一说，也就顺着陈英的话住了嘴。
侍剑特意跟了来收拾东西，陈家的物件陈英是不打算带着了，只有这件院子颇有些让人舍不得，尤其是那张土炕，简直让人回味无穷。
轩辕瑾将下巴搭在陈英肩膀上：“回头也让人将卧房里的床换成火炕。”
陈英有些新奇：“这样也行？”
火炕冬暖夏凉，睡着应当比床要舒坦些。
“你喜欢就行。”
“那这屋子怎么办？久不住人很快就破败了吧？”
“命老家仆来守着就是，还要替陈老扫墓祭拜，总是离不了人的。”
“咱们以后也能时常过来转转……哎呀，陈家还有好几亩地呢！”
陈英说着就要跑，被轩辕瑾拽了回来：“也让人一并种着就是，还能荒了不成？”
“可惜了我那些苞米，还没熟呢……”
“那就让他们再种些，再种上些菜，时常往府里送。”
两人靠在一起说话，另一边，轩辕净在教育陈荣：“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侍剑笑起来，开了个食盒搁在院子的桌子上：“大皇子和小公子来吃果子，坐着聊，口渴吗？喝茶还是喝花露？”
花露是什么东西，陈荣没见过，觉得新鲜，轩辕净摇头：“清水即可，劳烦姑姑。”
他见陈荣满脸失望，温声道：“你年幼，甜食损齿，当戒之。”
“大了就能吃了吗？”
“自然，只是凡事有度，万莫逾越。”
陈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侍剑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碍着大皇子的威严不好开口说什么，只能忍着，待瞧见宣灏躲在后院偷懒，便也凑了上去——
“咱们大皇子可真是进退有度，贵妃娘娘教的真好，要是咱们爷能有个这样的孩子……”
宣灏嗤笑一声：“你生啊？”
侍剑一脚踹过去：“宣灏你能耐了啊，连姑奶奶你都敢惹！”
宣灏连忙举手投降：“对不住姑奶奶，我当成张铮了，不是有意的……饶我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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