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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 四叔 |作者:月上无风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10-31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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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下, 野鬼坡上的整个军营即使不知道出了何事, 但也因胡将军之死而备感惊惶。环顾方圆百里, 最得意之人当属安池。

虽未能成功杀掉翟羽, 但翟羽如今的情况,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关键是此事与他彻底撇清关系, 不会被翟琛迁怒。

他站在主帐外, 忍住想哼小调的冲动, 脑中渐渐浮现翟羽那张堪称完美的脸。

祸水一般的东西, 自然是不该久留的。自从快三年前, 他催促着翟琛用翟羽的身世来给当时便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太子最后一击,却被翟琛断然否决时,他便察觉到这个最初翟琛口中的“棋子”已经不是那么简单。而这次在军营,翟琛几度的心绪起伏都缘于翟羽,就连他儿子安平都红着脸来问他“王爷是不是喜欢皇长孙”时,他便下了决心一定要将翟羽杀之而后快。

却不想这祸水最后倒是自觉,省了他几分力气。

身后主帐突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安池回首看了看,只见灯火已熄, 其余倒没了动静。

如今他所要做的所有事便是不顾一切拦住翟琛,只要他不冲动地冲回京便可。其他的放消息和找人去寻去拦,沿途打探什么的, 他倒是可以帮着做好, 只要低调些不太惹人注目便罢了。反正能寻回来什么消息呢?即使寻回来, 晚了这么多天, 也拦不住了。

野鬼坡昼夜温差大,夜风吹的安池搓了搓手。望着无边无际的夜色,和逐渐寥落的灯火,他倒也想起许久不曾想起的往事来——

那年也是夜深,西里的草原长的比野鬼坡更要好上许多,他想趁着夜里离家,去南朝找高人学武,想有朝一日变得强大,改变族人世代受欺的命运。可刚走了没多远,就听有人打马追来,是那丫头,哭得眼睛红肿,拽住他衣角说:“哥哥是不要阿敏了么?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给她讲了许多大道理,又信誓旦旦地哄她,说有一天一定衣锦还乡,将她娶回帐中,与她死生不弃。她红着脸,依依不舍地,终是放开了他的衣角,在夜色中目送他远去。

许多年,他吃了数倍于普通人的苦,终于凭着过人的天资和一定的机缘,学得一身绝世武功,可回去西里,却不过得到她当年不幸被选去做了上供南朝的奴役,后来一朝得幸,育有皇子,却因不守妇德与人私通,已经被赐死。

那是西里最后一批如同进献牲口般向南朝进贡年轻劳力,之后因为多种原因,敬帝暂止奴仆上贡,改为加倍收贡牛羊。而其实,这最后一批中,本来也不该有她,毕竟她是族中长老之女,也算颇有身份。只是在劳力将要启程被押往南朝的最后一天,有一名女族人自了尽;而她,在他走后,一直在当初他们分手的地方等他回来。那地方,恰好是族里通往南朝的必经之路,押人的官差怕少了人被上面降罪,见到守在那里的她,不由分说拖上她就走……

那样活泼骄傲的小女孩,笑容比阳光更灿烂。十二岁时,整个草原就再无女子马术能赢过她了,何况,她还精通箭术,穿着红色骑装,在马上变幻各种好看姿势,将箭稳稳射入靶心。她是草原上的一颗明珠,许许多多好男儿望着她,都觉自惭形秽,却又跃跃欲试,纷纷在她面前讨好,她却只是喜欢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地叫他。

如果,他早早地娶了她,必定能免她后来灾祸,不会有她之后无尽悲苦、被人冤枉、草草结束的一生。

可他不允许自己那样想,如果他早早娶了她,而放弃了自己的梦想,那他和她,最终也不过是一对庸庸碌碌的平凡夫妻,还是要继续与其他族民一起,想着每年往南朝进贡的牛羊马匹,担心自己的儿女会不会到南朝给人为奴为婢受尽凌辱,稍有不慎便是死无全尸。

夜空里有星星闪烁,一如当年明媚少女的多情眼眸。

安池渐渐平息了情绪,当年失去她,的确是痛不欲生悔不当初,可也不过如此。再多的痛悔,终究也过来了,他后来还不是娶亲生子,有了安平。翟琛与他一样,心中有大业者,最后都是能明白的。有些痛不过一时,凌云壮志才是一生的事。

这里有十数万大军,其中七千还是他亲训的玄衣骑,有刚被夏风杀了的胡将军,有他坚持了二十多年的梦想,那梦想和着仇恨,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安池相信,翟琛能想通的。

**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倒如安池所想般,所有传回来的消息不是说没有朝廷中人过路,就是没发现可疑人士,或者模模糊糊说什么想起来的确有人看上去诸多秘密惹人怀疑,没有一个可靠的。而翟琛,几日没有出帐,倒像是做到了他最初说的“静观其变”。

翟琛处没有动静,而夏风在得知消息的当晚,便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往京城赶,小谢也不发一言地追随其后。

一整天后,夏风终是无法忽视小谢的存在,停下来,等着大约百米外的小谢。

小谢见他停下,便缓下马速,试探着再多往前行了一段,看他黑着脸面色不豫,她僵硬地勾勾唇角,挪开目光后,拍着胸口夸张地说:“师父您终于停下来了,我都快要憋死了,这就找地小解去,师父您可别趁机逃跑啊,您知道要是那啥时受了惊吓,对身体伤害很大的!”

夏风原本是想让吼她让她立马回去,可她这番话一说,他竟懵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翻下马来,却因为体力不支,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她脸色惨白,跪在那里,却还念着不断摆手,一面试着站起来,一面喘着气说,“没事没事,师父我没事的,就是长久没吃东西,有些头晕……”

夏风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纵往她面前,将她一把拉了起来,手按在她脉搏上:“胡闹,你已经不只是这一天没吃东西了!”

小谢趴在他怀里,借着他力气站稳,此时听他这样说,一撅嘴便回道:“之前那什么胡将军给的东西不好吃。”

“也不止这样,”夏风盯着她,神情严肃,“小谢,你这段时间忧思太重,悲伤过度,饮食更不自律,小小年纪,自己又为医者,怎可这般不注意?”

小谢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甚至推了他一把,摇摇晃晃后退一步,垂下眸,自嘲一笑,“师父你也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硬是要我再提姐姐去世之事?”

夏风也是叹息,闭了闭眼,才说:“此时的你身体极虚,更不适合长途跋涉,快些回去好好休息调理。”

小谢瘪了瘪嘴,不屑说,“我才不要。”

夏风拿她没有办法,又挂念着翟羽,更是没了耐性:“你若不听我的话,便就此将你逐出师门!”

小谢一听,仰首看他,眸中已是闪烁泪花,咬着唇半晌便狠狠说:“逐啊!你逐啊!我知道你早就想逐我出师门……不,从一开始你就不想收我的!”

“你知道便好,像你这样的丫头,从最开始我就知道是大麻烦。”夏风退了几步,冷冷丢下一句,便转身往自己马边行去。

小谢见状,咬紧了牙,又翻身上马,稳住身形,一扬马鞭便继续往前赶。

她从夏风边上拍马而过,夏风愣了一瞬,眼睛蓦地圆睁,立即上马,打马追去。距离稍近,他便腾身而起,跃至她马背上,护住已经摇摇晃晃要从马背上跌下去的她,紧收马缰将也是疲累非常的马停下,然后狠狠问她:“庄小榭,你究竟要做什么!?”

小谢缓了口气,也狠狠地说:“我去救大哥哥啊!只允许你救便不允许我救了么!?天机阁还没散呢!说不定我还能比你早知道京中消息,伸手援救,凭什么不能去?”

“小谢……”夏风望着她的眼神亮了些许,在如此黑夜山林,看上去远胜夜空明星高悬。

可这样的明亮,却只刺得小谢心中生疼,她冷冷一笑,“怎么?听到天机阁便允许我去了?对她有益,你便动了心是不是?”

夏风也意识到不该,双目阖了又开,“我只是担心你身体罢了。”

“担心我身体?逐我出师门?师父,你说我不爱惜身体,不配为医者,可你现在敢不敢把一把你自己的脉,看一看你究竟伤的有多么严重?师父,你有资格说我么?”小谢闭上眼,唇边却有笑,“大概为了她,你是什么也顾不得的……可是师父,大哥哥心里没有你啊,你难道就不知道吗?她那样固执的人,认定了的人,终其一生也不会再有改变了,师父您就想不透么?”

夏风闻言,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从小谢的马背上下来,又拍了拍自己的马的马颈后,才说,“为她,不用求回报,我心无悔。”

小谢细细凝视着他侧脸,一个笑容,绽到极致,“那我也是一样的呀。”

夏风闻言,身上一震,侧过眸去看她,却只见得月光下她坦白笑容和坚定目光,喉中不知怎地就有些发堵,匆匆挪开目光,开口极凶:“胡闹至极!”

“我怎么胡闹了?”小谢也从马上慢慢下来,脸上又复是极娇蛮的笑容,“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的,我不过是喜欢一个人,如何是胡闹呀,师父?而且,我都还没说我喜欢的是谁,师父您干嘛急着训我?莫非您未卜先知猜到我喜欢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夏风无言以对,将马匹腹边所背的水囊递给她,“匆忙之间没有干粮,这里还有些水,先喝了罢。”

“师父您先喝。”小谢递回给他,见他要发表疑义,便伸出两根手指,“一是尊师重道,二是怕师父您下了啥徒弟还我还分辨不出的迷药。”

夏风没好气地接过水囊,拧开,喝了一口,再重新递给她,又说了句:“安心,老子没空将你丢回去,这里荒郊野外,迷晕了你只能喂野兽了。”

小谢笑嘻嘻地喝了几口,然后走回自己马边,翻翻又找找,嘀咕了一句,“其实我抢的这匹马好像有些馒头,我刚刚觉得这马鞍颠的我屁股疼,就试图找些东西来垫垫的……”结果找出一堆粗面屑,她举着那小包袱,笑得天真无邪,“嘻嘻,被我压碎啦。”

自从收了小谢当徒弟,夏风头疼的毛病就没医好过,何况是本该万分焦虑的现在?

但想了想,他却说,“今晚就在这休息一下吧,我去捡些干枝生篝火,再想办法弄些吃的。”

“那我负责联系天机阁!”小谢眨眨眼,表忠心,“干枝的事儿也交给我!”

夏风多看了她两眼,背转身走了,几步便隐入荒林之中,小谢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收了笑容,揉了揉鼻子,从荷包中拿出一个小盒,盒中分为许多小格,每格上加盖,小谢打开中间的一小格,里面是一些白色香粉状的固体。执起盒中一个精巧的挖勺小心翼翼挖了些许,小谢蹲下来,抖在地上,又在荷包中取出一张小巧纸笺,咬破指尖,用挖勺尖端沾着鲜血匆匆写了几个字在纸笺上。

她刚一写完,便见一老鼠从林中窜出,直直跑到她面前,十分贪恋与享受般嗅着她方才所洒的香粉。待它嗅着,小谢将纸笺折的更小,塞进了它后脚所绑的轻巧竹枝。戳了戳那老鼠的头,小谢笑道:“你要小心正在林中找吃的那位啊,我可不想吃老鼠呢!”

老鼠又是“嗖”一下的,便不见了。

小谢将所有东西一一收回荷包,站起身,搓了搓手。其实名扬天下的天机阁不过是源于之前有奇人传授训兽之法,而后,因鼠类处处皆有且性好打洞,方便消息传递,便改为专训老鼠。这种平日再常见不过的动物,极易掩人耳目,不会被人发现,唯一缺点是天敌较多,好在,被训过的老鼠总胜于普通老鼠百倍。

但这也是小谢第一次用天机阁,心里也不是特别稳妥。

她抿抿唇,将两匹马一同拴在树上后,便在近旁收集干枯树枝……她也不知,夏风是不是为了天机阁,才同意让她留下和跟随的……但她所求不过也只是想他开心一些罢了,她也只是想陪着他罢了……

也许,当要求降低了,得失的计较也就自然减下来了。

**

几天后,有圣旨到翟琛营地:让翟琛将大军分为两批,分别调往西里和夜国边境,翟琛随军往焰城驻守。

翟琛面色平静地从营中出来,接了旨,第二天便拔营往与夜国比邻的焰城去了。

又是几天后,小谢收到天机阁密报,翟羽已经入了京,直接便入了宫。

此时小谢和夏风距京城已不到五百里,可算算消息过来所需的最短时间,翟羽的命运,在他们赶到京城前,多半已经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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