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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意外的真相

作品: 南柯一梦 |作者:落清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14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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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找到南珂的时候还来不及喘口气,就拉住南珂的手问:“你家有摄像头吗?”

南珂被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夏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梳理好思路重新开口:“今天我去林家的大宅子,听说前几晚进了贼,正在调监控查线索。我刚想起来,你家的老宅有没有装摄像头?一般这样的大宅子都会装监控以防万一的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吗?没准能在里面找到线索呢?”

被夏洛这么一提醒,南珂倒是想了起来,南家老宅的确是有监控的,可她从来就没注意过,记忆里家里也从来没有发生过需要查监控的大事。见她暗自思忖,夏洛凑近她问:“有还是没有?”

南珂犹疑着点头:“似乎是有的,你等一下,我问问王叔。”

王叔跟在父亲身边多年,又是父亲生活上的得力助手,若家中真有监控必定是知道的。果然,王叔在电话里思索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道:“我记得在书房南先生的电脑里就能查监控录像,密码是南先生的生日,小姐如果想看,可以去南先生的电脑上查查,不过……”

南珂还没来得及开心,王叔接下来的话就如同当头一棒:“我记得监控录像只保留一个月,南先生过世都已经半年多了,恐怕……”

一句话把南珂刚刚才生出的希望瞬间浇灭,南珂愣了许久,直到王叔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抱歉地说:“对不起王叔……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过会儿回老宅看看,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过。”

王叔叹了口气:“你自己万事都要小心,遇到事情切莫逞能啊。”

“我知道了,谢谢王叔。”

王叔从小就很疼她,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闺女。那时王叔的家人还在乡下,他每每思女心切就会盯着南珂看好久,嘴里念叨着自家女儿也和她一般大了。

南珂回头对夏洛无奈地摇摇头:“也许没有了,监控录像只保留一个月。”

夏洛起身拍拍衣服,对南珂说:“走,去看看。”

南家老宅虽然现在已经没人住了,但顾南城却没有真的将它荒废,宅子里仍有用人每日打扫看守,花园里父亲生前种下的花花草草也都被悉心照料。大门敞着,里面一切如常,就仿佛从前还有人住的样子。南珂的脚步硬生生停在门口,鼻子一酸,眼眶突然红了。

“顾先生说,这里是小姐的家,小姐随时都可以回来。”有阿姨认出南珂,对她说道。

这里是她生长的地方,也是她二十几年人生里留下最美好的回忆的地方,她在这里度过童年,成长,遇到顾南城,也送走父亲。这座房子承载着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如今却成了她心里的惶恐。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家却已不再是家。

夏洛见状,上前抱了抱南珂,抚着她的后背说:“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话虽如此,可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南珂都深切地觉得,自己不会再好起来了。经历过潮水般的绝望之后,要怎样伸手拥抱阳光?

南珂吸了吸鼻子,对夏洛笑笑,迈步走向书房。

正如王叔所说,监控录像只有一个月的保存期限,根本查看不到之前的录像,南珂气馁地瘫坐在椅子上,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她努力想查清事情的原委,可事实总在提醒她,这条路有多难。

“没关系,也许就算有录像,也压根没什么可看的呢。”夏洛蹲下来握住南珂的手安慰着,“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的。”

南珂无奈地点了点头,拿起书桌上父亲的照片:“小时候我总觉得我爸爸对我太严厉,他几乎从不让我一个人出门,我那时一直抱怨他,我说我想像个正常孩子一样生活,可他永远都只会说‘外面太复杂了,你一个人不行’。现在看来,我爸爸说得真对,我一个人的确不行,没有了他和顾南城,我竟然寸步难行。”

“你爸爸很爱你。”

“但我好像明白得太晚了,当初顾南城执意把我送出国,我求我爸爸让我回来,他只说顾南城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一定是为了我好,我还因此埋怨过他。夏洛,我不是个好女儿。”南珂苦笑,用手细心地擦拭相框的玻璃。

“在你爸爸心里,你永远都是他最爱的好女儿。南珂,其实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查不查清楚真相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也许对于你爸爸来说,你能更好地生活,一如他期许的那样快乐,才是他最大的心愿。”

“我不甘心……顾南城、丰伯伯、乔楚……还有石科,好像全世界都对我隐瞒了某些秘密,而作为最该知道真相的我却被蒙在鼓里。”

“南珂,不管怎么样,我还是那句话,快乐最重要。”

人的这一生太短暂,也许得过且过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十二月末,青城被大片雾霾所笼罩,整个城市显得越发萧索。秋末冬初,正是天气转冷之际,南珂围着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手里捧着刚出炉的蛋糕走向位于西郊的墓地。这个时候很少有人会来墓地,大片大片的墓碑在泥土里林立,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她数着台阶一步两步登上去,父亲的墓碑在最顶层中央的位置。她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常说,以后一定要站在最高的位置,因为那样才能看到最美的风景。她想起来不禁鼻子一酸,狠狠地吸了口气,脸蛋冻得通红,在不知道珍惜的岁月里就已经失去,从此变成她心里最大的遗憾。

南珂打开蛋糕放在墓碑前,点上蜡烛,喃喃道:“爸爸,我来给你过生日了。你看,这是你从前最喜欢的蓝莓蛋糕,我特意叫人早起刚做的,味道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边说着边把花放好,拿出手帕擦拭着墓碑。父亲的照片映入眼帘,她心里猛地一酸,照片上的父亲笑得慈祥和睦,可终归已是不在了。南珂仰起头努力压抑着眼泪,不能哭,至少不是现在。

她靠着边上的石墙上又跟父亲说了以会儿话,下巴抵着膝盖,冷风吹散她的发,也遮住她被风吹得通红的脸颊。她自小便怕冷,只要天气稍一转冷,手脚就无时无刻不是僵硬的,这会儿她的脚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了。南珂对着父亲的照片苦笑一下,伸手去敲自己的小腿,这时突然有一双漆黑的皮鞋出现在自己眼前。抬头,逆着光,年轻的男人身形挺拔,脸上犹挂着嘲弄般的浅笑。南珂眯了眯眼,低头并不理他。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乔南蹲下来,试图与她视线平视。

南珂摇头反驳他:“我们之间连认识都尚且算不上,更别说讨厌了,我不会浪费感情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不知不觉,南珂连说话都带起刺来。

“我们好歹也有过几面之缘,你这样说未免太伤人了。”乔南摆出一脸惋惜的表情,可眼里尽是嘲弄。

南珂终于没了耐性,回头看向他:“如果没事的话请你离开,我不希望不相干的人打扰到我爸爸。”

“怎么能说是不相干的人呢?你爸爸曾经好歹也算是我姐夫,我这个做小舅子的来看看姐夫不为过吧。”

南珂霍然起立,眼里似有暴风雨凝聚。乔南像个没事人似的跟着站起来,回头盯着墓碑又道:“我姐姐可是你爸爸名正言顺领了证的妻子,算起来,你还是我姐姐的继女呢。”

“啪!”南珂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乔南脸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冷着脸生硬地道:“进我南家的门,你姐姐也配?”

乔南双眼微眯,用手擦了擦嘴角,声音中明显带有不悦:“我姐姐年轻漂亮,风华正茂,配你父亲绰绰有余。只可惜啊,你父亲无福消受。”

南珂冷哼一声:“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你们做的那些勾当,人在做天在看,你姐姐如果真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清楚,早晚有一天会有报应遭在她身上。你姐姐为了钱,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她也是这么伺候顾南城的?就像伺候我爸爸一样?为了钱,她可以把自己卖了一次又一次?”

乔南的脸色蓦地煞白,扬手掐住南珂的脖子。南珂立即面红耳赤,伸手去掰他的手,可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她感到呼吸渐渐困难,眼神也越来越迷离,却仍倔强地盯着他。

“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干净?你的干净还不是因为你有个好的出身?像你这样的人,哪里来的资格嘲笑我姐姐?你比我姐姐更可恨一万倍。”乔南的力气越来越大,好像眼里在冒火,像是完全没了分寸。

南珂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思绪渐渐变得混沌,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难道就要这么去死?她看到乔南狰狞的面目,突然用尽所有力气狠狠一脚踢向他的膝盖,他猝不及防,生生挨了一脚,恼怒之下用力推开南珂。南珂本就大脑极度缺氧,被他冷不防一推,脚下使不上力,狠狠的摔了下去。下面正是台阶,她因为冲击力一发不可收拾地滚了下去,脑袋最后重重地磕到了某个地方。眼前光影交织,仿佛出现许多幻觉。她看到了父亲宠溺的笑,也看到了母亲悲伤的哭,最终,不省人事。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朱凯文从后视镜看向身后的顾南城,顾南城一手托着下巴拧眉看着窗外。这些年,每年的这个日子顾南城都要去墓地看望,这已经成了他的固定日程。

“顾先生,真的不需要叫上南小姐吗?毕竟……”

顾南城目光犀利地扫向他,他立刻噤了声。

“这件事,以后不准再提起。”

朱凯文讪讪地应了一句。这一天是南珂母亲的忌日,当年顾南城亲手送走南珂的母亲,后来的这些年,每到她的忌日,顾南城就会独自上山祭拜。纵使他不说,朱凯文也能猜到,他是为了南珂。南先生还在世的时候就不准别人向南珂透露一丁点关于她母亲的消息,可怜南珂打小就未曾见过母亲,被生活在欺骗里,不知是对她的幸还是不幸。

快到墓地的时候,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响。顾南城不由得看过去,只见一辆救护车从他们旁边擦车而过。他的心里不知为何突然一跳,朱凯文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禁问道:“顾先生?”

顾南城摆了摆手:“没事。”

到了墓地,朱凯文照例等在车里,顾南城一人上去祭拜。他的风衣在风里摇曳,衬得整个人有些飘忽。他跟在顾南城身边这么多年,觉得只有南珂在身边的时候顾南城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可他们又偏偏彼此隔阂颇深,一个不谅解,一个不解释,才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顾南城蹙着眉疾步而来,不断拨打着电话。大概是一直无法接通,导致他耐心尽失。

顾南城坐进车里,盯着手里怎么也无法拨通的电话有些恼怒。方才祭拜完南珂的母亲,他顺道去了南震天的墓地,发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祭拜过,他想着大概是南珂,便打电话想问她在哪里。哪知她的电话总是处于忙音状态,这使他整个人没来由地感到烦躁。

正当他兀自和手机较劲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南珂”两个字。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便问:“你还知道打电话过来啊?”

对方像是愣了一下,才道:“您好,这里是市立医院,请您过来一趟。”

顾南城当下便冷了脸,“咔嚓”一声挂断电话,沉声对朱凯文吩咐:“去市立医院。”

距离上次来医院也不过才两个月有余,顾南城没想到会和南珂再次相逢在医院。医生告知顾南城,南珂是被救护车送来医院的,只是受了些轻微的皮外伤,并无大碍。但她似乎受到了惊吓,需要安静休养。顾南城听得脸色阴沉,目光时不时地转向病床上的南珂。

待医生一走,他才又看向南珂。她的脸和这病房的墙壁一样白,双唇毫无血色,每每看她躺在这里,他心里便堵得慌。

顾南城轻叹一口气,过去正要为她拉好被子,视线却忽然停在了她的脖子上。他轻轻捋开她的发丝,白皙的颈脖上清晰地印着几个手指印,他的手脚蓦然有些僵硬,脸色一下冷了下来。难道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是谁敢动南珂?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凯文拿药进门时看到老板一身阴戾之气,板着一张脸不知在算计什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蹑手蹑脚地放下药,迅速离开了病房。

傍晚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大雨,雷声闪电交错,在窗户上划过一道亮光。房间内的灯光微微摇曳,窗口被雨水溅得湿漉漉的。南珂转醒过来便看到顾南城的背影,虽然只是那么粗粗的一眼,却仍是认出了他。

她动了动,发现手背上仍扎着针,头疼得像是要裂开,脚上打了石膏,很是笨重,连动一下都显得困难无比,她这才想起之前在墓地和乔南发生的冲突。顾南城听到动静后只是转过身看她,并没有要走近她的意思。南珂与他视线碰撞的时候蓦地感到一阵冷意,他双手抱胸远远地看着她,神色间全是疲惫。

南珂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翻了个身不愿再面对他。他们之间总是无话可说,这样相对,只会徒增尴尬而已。她想起年少时的顾南城,虽然待人也总是冷冰冰的,却从不会让自己受到冷落。那个时候,他的手裹住她的双手,小小的世界,让她觉得是大大的梦想。而今更多的却是讽刺般的现实,诉说着他们无法逾越的曾经。

直到护士进来拔掉南珂手上的点滴针,顾南城才走到她身边。她背对着他,仍能清楚地听到他微微叹气的声音,他说:“你不想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吗?”

南珂本能地想摇头,脑子里忽然闪过乔南狰狞的表情,遂又改了口,翻了个身勉强坐起来,双手撑着床面。虽然有些吃力,可她还是倔强地看向他说:“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乔楚,让她和她弟弟这么恨我入骨?”

顾南城听到乔楚的名字,表情明显一僵,他的脸色格外不好看,低沉着问道:“乔楚找你麻烦?”

“她自然不会找我的麻烦,她为了讨好你不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吗?顾南城,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勾当,也懒得去问她对我父亲到底做了什么,我自认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做任何事也都问心无愧,能不能请她行行好放了我?”南珂一顿,眉眼一转,声音更冷,“或许我该对你说,请你行行好放了我?”

这话刺进顾南城的心里,他上前一步抓住南珂的胳膊,不顾南珂吃痛的表情,冷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听到的意思,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跟你演戏了,我不是专业演员,也没有你那么深的城府,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难道你们也不肯放过我?是要斩草除根还是以绝后患?”

顾南城的手一抖,眉梢间的锋利更甚。他没想过南珂原来是这样想自己的,他努力想给她平静的生活,却只换来她的一句“斩草除根”。在她心里,竟然早已和他站到对立面,她仰着头眼神孤傲倔强地望着自己,这双眼睛里曾经清晰的自己再也找不见。他心里一酸,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原先的混沌已然不见,漆黑的双眸中看不出半分情绪。

“南珂,你未免高看了你自己。”

南珂的手心一颤,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快支撑不住自己。大雨将窗户拍打得“啪啪”响,一声一声像是打在她的心上。青梅竹马,年少相依,十余年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你看看现在的你,有什么值得我算计的呢?你南家的东西都掌握在我的手里,你独自一人,身边没有帮手,若我想把你怎么样,你以为你还能等到今天?我顾念着从前的感情,想让你生活无忧,偏偏你就是不肯领情,一直和我作对。南珂,你倒是说说,我对你如何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顾南城不紧不慢地说着,手已经从她的胳膊上移开,看她强撑着身体坐着,不忍再看下去,转头看向别处。

南珂累了,躺下来闭上眼睛假寐,顾南城的气息仿佛仍在耳畔,他的声音有些萧瑟,轻声说:“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你在医院好好休养,你的腿骨折了,这两个月怕是不能下床,出院后我会把你的东西搬到我的公寓,自会有人来公寓照料你。”

“你凭什么?”南珂听完忽然转身,眼里微微有些怒意。

顾南城却视若无睹:“如果你一个人能过得很好,我绝不会插手,但事实证明,似乎你一个人并不能过得很好。”

“如果我说不呢?”

顾南城脸上的笑意在那一刻尽退,南珂感受到他眼里的暴风雨,他站在那里,身上的阴冷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的心里,她一向是有些惧这样的顾南城的,他敛眉不说话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身上的气场无人能比。半晌后,顾南城才走过去关了窗,背对着她缓缓说了一句:“你可以说不,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总是这样,将她的心绑架,却永远也不给希望。

南珂闭上眼,眼泪默默地从眼角流下。这世上有太多困苦和无奈,而他们也只是走在了一条彼此都觉得正确的道路上,坎坷波折,终不能幸免。

乔楚刚把自己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一打开门便听到电梯“叮”的一声,顾南城阴寒着脸大步从里面走出来。她先是一愣,正要笑,顾南城已经抢先开口问道:“乔南呢?”

她有些不明所以,皱了皱眉:“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上次跟我大吵一架后他就离家出走了,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怎么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顾南城冷冷地道:“他干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清楚。”

乔楚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正要跟他争辩,电梯这时又停在这个楼层,电梯门开启的时候乔南的脸露了出来。他见到乔楚正要招手,可视线一转看到顾南城,立刻脸色大变,忙去按电梯的关门键。但已经晚了,顾南城反应灵敏地迅速大步上前,一把将他从电梯里拽了出来。力道十分大,他放开乔南的时候乔南连着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顾南城的脸还从来没有这么阴冷过,连乔楚都不禁在心里发憷,却还是上前一步护住乔南。乔南堪堪站稳,双手抄兜,一脸不羁地对望顾南城,像是在挑衅一般。

“我记得我之前警告过你一次,不要接近南珂。”顾南城的声音透着一丝愠意,目光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乔楚闻言,蓦然回头看向乔南,想确定顾南城所说是否属实,乔南却推开乔楚往前一步,漫不经心道:“我只是想跟她说会儿话罢了,顾先生连她的人生自由都要禁锢?”

顾南城眯眼笑了一下,这一笑看在乔楚眼里简直有些惊心动魄。要知道这么多年来,顾南城还是第一次这样笑,上一次是在很多年前,有人在背地里笑话他是靠南家小姐的喜爱才得到南先生的赏识而有了地位。后来那几个人失踪的失踪,出事的出事,反正乔楚再也没有见过他们。顾南城不轻易露锋芒,却也绝非等闲之辈。

“乔南,你听过一个词吗?事不过三,我会纵容你是因为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如果还有第三次,我保证你会后悔自己之前所有的举动。”

冷风透过窗口穿堂而过,乔楚冷不丁打了个冷战,又听顾南城漠然的声音响起:“南珂若有不测,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第一个唯你是问。你最好安分守己点,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乔南的舌头像是忽然打结了,心里所有事先想好的措词此刻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对面男人的压迫感太过强大,那人站在那里不怒自威,他这才意识到此刻的顾南城才是很多人敬而远之的顾先生。

乔楚是第一次见到顾南城对一个小辈如此不留余地,在她想起要为自家小弟说话的时候,顾南城已经转身按开电梯门,头也不回地离开,如来时一般匆匆。身边忽然刮过一阵阴风,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

过了很久乔南才回过神来,对着电梯嚷嚷道:“这顾南城真把自己当神了不成?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口气那么大也不怕闪了舌头,我倒要瞧瞧他能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

“啪!”乔楚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乔南脸上,手掌一阵疼痛。乔南被打蒙了,呆呆地看着乔楚,一时没有反应。

乔楚一脸怒气:“我跟你说过多少遍,顾南城是你能惹的人吗?你究竟对南珂做了什么让他如此大发雷霆?”

“姐,你打我?”乔南一脸的不敢置信,他没想到自己的亲姐姐竟然会为了一个外人打自己,他做了那么多还不是为了她?

乔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住自己的情绪,再次问道:“你做了什么?”

乔南像是赌气似的后退了一步,突然露出吊儿郎当的表情,状似随意地说道:“不过不小心把她推下了台阶而已,没伤没残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像是故意跟乔楚作对一般,说完还耸了耸肩,殊不知乔楚听完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你知不知道顾南城有多在意南珂?有什么大不了的?顾南城会为她做出什么事来谁知道?乔南,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不要妄图去惹顾南城,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她弟弟年纪不大,却年轻气盛,从前捅出的篓子虽不少,但多是小事,可现今他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顾南城!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乔南终于忍受不了乔楚的指责,吼了出来,“姐你这么喜欢顾南城,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凭什么最后却是别的女人得到他?你甘心?就算你甘心,我都替你感到不值,她南珂凭什么?”

“这是我的事。”乔楚冷冷地从嘴里挤出这五个字来,指了指房门道,“现在你给我进屋去好好反省一下,不要再给我惹是生非,我现在没空替你收拾烂摊子。”

“姐,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

“难道你不是?乔南,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了,如果你觉得你已经长大了的话。”

乔楚心里憋着一口气,原本找回弟弟的喜悦荡然无存,看乔南气得甩手关上房门,她心里又气又急。原以为经过这么多事情乔南至少会成熟一些,但没想到他不仅没有长进反而更变本加厉。他从前就不喜欢顾南城,那时顾南城也懒得跟他计较,可现在他竟然找上了南珂,饶是顾南城再无视也不可能让人欺负到南珂头上去。

南珂百无聊赖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阳光晒在身上被温暖包裹。晴空万里,大朵大朵的白云如漂浮的迷雾,层层递进,不知道拨开以后会不会如雨后明镜如初?南珂撑开手掌挡在眼前,透过缝隙看到阳光下的青城,一切都美好得像是幻觉。这个城市纷纷扰扰诸多复杂,高楼林立如海市蜃楼,常常迷惑人心。有时候一不小心走错一步,也许就满盘皆输,因此每一步都要比从前走得更加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自从出院后自己便被顾南城安排进了他的公寓,石科打了几次电话过来,都被她草草应付了事,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付其他。光是一个顾南城就已经让她十分头疼,他们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可说话却极少。他每日里早出晚归,直到三更半夜她才能听到房间外公寓门一开一合的声音,早上天还没亮便又出了门。不确定他究竟有多忙,却可以确定他也在有意地避开她。

他为她请了一个阿姨,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每天都是等她睡下后才离开,有时候一整晚睡在客厅守着她,连南珂都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成了个废人。她叹了口气,起身单脚一蹦一跳地把自己扔到沙发上。

南珂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梦里光影筹措,所有人的脸交织在一起,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她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画面最后定格在顾南城悠远的面庞上,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看着她只是摇头,一声不吭。南珂的喉咙像被人扼住一般,想喊他,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她急得手足无措,满头大汗,正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的时候,蓦地一下被惊醒。她睁开眼睛有片刻的迷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片濡湿,原来刚才是梦……

南珂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是梦……

这时候公寓门“嘀”的一声响起,南珂看过去的同时顾南城已经推门进来,她疑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时间已经是傍晚,饭桌上已经摆了一桌的菜,阿姨不见踪影,大抵是顾南城交代阿姨准备好晚餐后离开了。

顾南城脱下外套走到南珂面前坐下,南珂正坐起来,视线与他差不多的高度。两人对视了几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天觉得怎么样?”

“跟你商量个事呗。”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声音覆盖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南珂愣了一下,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好。

顾南城嘴角满意地勾起一个弧度,随后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把阿姨辞了吧,每天都有个人看着我,我怪不舒服的,特别不自在。”她说的是心里话。

“辞退了她,谁来照顾你?”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那你的一日三餐怎么办?”顾南城看着她又问。

这下南珂有些迟疑,没有马上回答,踌躇了片刻才说:“可以让人送来。”

顾南城一挑眉:“你可真敢说,外卖?那些不知道添加了什么乱七八糟佐料的东西你就不怕吃出问题来?”

两个人就这个问题僵持了足有十几分钟,最后达成的共识是阿姨只负责一日三餐,其余时间不必留在公寓照顾她,但薪水依旧按照之前的约定支付。南珂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毕竟要说服顾南城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能做出妥协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收拾完厨房后,顾南城送南珂回房间。南珂的房间正对顾南城的房间,只隔着一堵墙,房间不大,但看得出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墙上挂着从前南珂最喜欢的画,窗帘亦是她钟爱的淡蓝色。南珂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有些恍惚,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充斥得满满的,却又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也许是感动,也许是其他什么。

就在顾南城要关上门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开口说道:“安眠药还是少吃一些好。”

顾南城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对她点点头:“早点休息。”关了房门,又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对他来说,在同一个屋檐下,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已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不是南珂故意窥探顾南城的隐私,只是晨起她想去书房练字,找毛笔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抽屉里有一大瓶安眠药,旁边还有相同大小规格的空瓶子三三两两地躺着,可见他已服用了多少药物。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以来,顾南城每日即使服用安眠药也仅仅能睡四五个钟头。常年如此,安稳的睡眠对他来说几近奢侈。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大街小巷都充斥着春节的气氛,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大人小孩都穿上了喜庆的新衣,时不时有烟花爆竹声响起,在天空开出一朵炫目的花。南珂骨折的腿已经好了大半,依稀能小步小步地靠着自己挪动。她托阿姨买了两个灯笼挂在阳台上,仰头就能看到灯笼里的亮光。小时候父亲总会在庭院里挂满五颜六色的小灯笼,就像是萤火虫指引着道路,异常漂亮。

这天顾南城提早下班回家,进家门时的第一眼便瞧见了阳台上的灯笼,感觉自己一下子仿佛回到从前住在南家老宅的那段时光。每年一到春节,老宅就异常热闹,那时南珂总喜欢晚上在庭院里乱跑乱跳,翩翩起舞得像只美丽的蝴蝶。他一直都知道,南珂是蝴蝶,有时候飞起来便再也捉不到了。

他垂了垂眼,兀自笑了一下,将手里的蛋糕放到桌上去看南珂的去向。厨房里南珂的背影映入眼里,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震。南珂一直都很瘦,像是飞一吹就会倒下一般,幸而她有一双倔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就如同光明,能在黑夜里成为一盏明灯。

她手里端着弄好的菜转身,见顾南城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吓了一大跳,忍不住不满地道:“怎么不出声?快吓死人了。”

“你做的?”顾南城瞧了一眼她手里的菜问。

“我叫的外卖,当然不是我做的。”她睨了他一眼,绕过他慢慢走向餐桌。顾南城一路跟在他身后,终于知道心里满满的像是要溢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了。是温暖,是渴求,是想要不能要的欲罢不能,只要她在他身边,便是他天大的幸福。

“你还买了蛋糕?”

顾南城应了一声,随口说:“路过你从前常去的那家烘培店,就进去捎了一个回来。大过节的,没有礼物可以送你,你将就着吃,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种口味。”

他说着已经着手为她打开了蛋糕盒子,一圈草莓排在奶油之上,一看到就不忍心吃掉它。

饭吃到一半,南珂舔了一口奶油突然不动了。顾南城问她怎么了,她呆了一会儿才说:“已经很多年没和你一起过春节了。”

八年前,他将她送出国后,她就很少再回来青城,就连春节都是在异国他乡独自度过的。每到那个时候,她总是会反复问一个问题:父亲和顾南城难道从来都不会挂念自己吗?像自己挂念他们一样,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一个电话,连祝福也吝啬于给?

后来年复一年,她对这个问题就渐渐看淡了,也终于认清人心之间的麻木和淡薄。有些事情,终归是强求不得的。

“那几年……在那边是怎么过春节的?”

南珂放下筷子,抬手托住下巴回忆了一下,才缓缓地说道:“煮一碗面,对着圣诞树许一个愿,然后将面条吃光光。”

“一个人吗?”

南珂点点头:“国外不过春节的。”

顾南城的心有那么一点酸涩,他心疼地问:“为什么不多交些朋友?”

“终究是要分别的,只能成为彼此生命里的过客,又何必浪费感情在交往和分别上。”

南珂有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心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顾南城执意要送她离开,导致她对所谓的情谊看得异常淡泊。一听她说这话,顾南城心里难免有些自责,他习惯性地想拍拍她的头,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只要向前踏出一步,也许就再也无法抑制。

“明天我们回老宅吧。”顾南城突然说。

南珂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真的?”

顾南城点了点头,像是被南珂微小的快乐所感染,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突然才发现,原来想要快乐并不算贪心,那只是种本能,跟着心走,根本不由自己的情绪所控制。

在南珂的记忆里,老宅甚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候。过往家里用人三五个,便觉得虽然是这么大个宅子,可还是有些人气的。如今人去楼空,她坐在偌大的客厅里,似乎连说话都能听见回声。顾南城正系着围兜在厨房里忙碌,时不时有刀子发出的剁菜声传来。这感觉十分奇妙,南珂从来没有见过顾南城下厨,也不知道他原来竟会做菜。她对他的认知仍停留在很多年前,分开的这些年,彼此各有改变,也不再是自己认定的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饭后,南珂一个人坐在父亲的书房里,这书房说大不大,可满满一柜子的书籍却将屋子装点得书卷气十足。小的时候南珂偶尔顽皮,会到书房来找东西玩。父亲最怕的就是她弄脏了这些书,父亲是个极爱书的人,虽说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商人,可在南珂看来,父亲也是个有文化的商人。

南珂缅怀着,正有些伤感,突然瞄到书柜下方开了一小半的柜子,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打开门,发现是个不大的保险柜。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里还装着一个保险柜呢?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呢?南珂正想着,已经伸手去按保险柜上的数字,一连串所有她认为可能是密码的数字都试过以后依然一无所获。南珂有些颓败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蹙眉想着,银行的保险柜也是,她一概不知道密码,也不知父亲是不是在里面留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怎么坐在地上?会着凉的。”顾南城一进门便看到南珂席地而坐,不由分说便将她扶起来。她站起来后却有些抗拒地推了推他,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顺着南珂的视线望去,一下便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动声色地问:“想知道密码?”

南珂蓦地看向他,明明眼里已经写满了渴望,可面上却一派平和。顾南城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悲哀,从前的南珂哪里会如此伪装自己,喜欢就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她的世界单纯得只有黑白两色。而如今的南珂也渐渐学会与世俗周旋,成为他和她父亲都不愿让她成为的那种人,终究还是将她逼上了这条路。

顾南城沉默着按下四个数字,保险柜的门“吧嗒”一下就开了。南珂惊奇地问:“你怎么会知道密码?”

顾南城朝书柜正上面的时钟努了努嘴,道:“时间显示十二点零五分,密码1205,你在这个家住了这么多年,难道从来没有发现过书房的这个时钟是静止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种微微的不可置信,身为这个家的主人,似乎对这个家的了解微乎其微。

南珂惊呆了,就如她不知道书柜下还藏着一个保险柜一样,她同样没有注意到书房里的时钟竟然是不会转动的。她呆了半晌,电光石火间忽然想起银行保险柜里那串所谓的密码,突然问顾南城:“我爸爸……一直有这个习惯?把时间当密码?”

“不算习惯,当年你父亲设置密码的时候恰巧抬头看到时钟没有电池已经停下,时间定格了,他就顺着用做了密码。”顾南城说着便打开了保险柜的门,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铁盒子打开来,展示给南珂看。

“这里是你父亲预备在你结婚的时候送给你的礼物,这套翡翠是你母亲的陪嫁品,价值不菲,还有这条蓝宝石项链,限量出售,非常适合你,这些都是他留给你的东西。”顾南城把铁盒子交到南珂手里,扶着南珂在边角的沙发上坐下。

南珂的手指一一抚摸过里面的珠宝,看得出来已经被珍藏了有些年岁,可仍然无法掩盖珠宝本身的光泽。她拿起其中的一个翡翠镯子,晶莹通透,举起来问顾南城:“这个……是我妈妈戴过的?”

顾南城点了点头,南珂这时候的表情让他微微有些心疼。这个女孩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母亲,在许多女孩还躲在母亲怀里的时候她就必须独自坚强。那么多缺失的爱,他用力想要为她补回来,可每走一步,便会发觉这想法有多么力不从心。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没到来,而他能为她做的,少之又少。

“我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顾南城拧眉想了一会儿,才说:“是个温婉平和的女人,你笑起来和你母亲一样漂亮。所以南珂,要多笑笑,那样眼里才会有阳光。”

南珂转头望向他,状似无意一般地问:“你见过她吗?”

可顾南城的表情让她失望了,他眉眼间完全不动声色,摇了摇头:“我曾经在你父亲那里见过照片,这些东西你要自己保管还是仍旧放回保险柜?”

南珂想了想,还是把铁盒子放到了顾南城手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自己收着不放心,还是你替我收着吧。”

顾南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起身按原位放回了保险柜。南珂望着他的身影,说不清心里是释然还是已经无念。他一直用谎言欺骗着她,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他都像个谜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她被他看得通透,而她对他却仿佛一无所知,就连如今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都已经无从分辨。

信赖变成怀疑,习惯的可怕在于下意识,可也会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她到现在才发现,他们的信任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信任这东西,顾南城从来就没有给过自己。

齐律第二次出现在南家老宅,是在顾南城出门采购食物后不久,老宅里只留下南珂和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阿姨想拦他,无奈拦不住,南珂见他找上门来,也不多说,挥了挥手示意阿姨离开。她跟齐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脑子里印象最深的居然还是上次在顾南城公寓楼下瞥见的那一眼,心里不由得冷笑,果然面相这东西是极其不靠谱的。齐律生了一张敦厚老实的脸,可肚子里的小九九怕是比谁都多。

“看上去你似乎过得不错?”齐律将南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毫不客气地在南珂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依旧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坐过的位置,当时南珂只觉诧异,现在更平添了几分厌恶。

“有事?”南珂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书籍,靠向背后的沙发。

“和顾南城在这里回忆过去,还是增进感情?你父亲的死因还不明,你倒是跟嫌疑人走这么近,怎么,还是敌不过心里那点欲望?”齐律说起话来毫不客气,甚至还有些尖酸刻薄。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可见到南珂平和的表情,心里似有一股无名之火升起,言语间便不自觉地变了味道。

南珂眯着眼睛,笑得齐律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听到南珂说:“齐律,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唆我和顾南城的关系,是想看我们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你或者你背后的人渔翁得利?”

齐律没料到南珂会说这些,心里一惊,不由得沉了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帮你而已,你反倒不识好人心了?南珂,你道行太浅,根本就不是顾南城的对手,别被他一两句话就迷惑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若是好人,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那你就是好人了?”南珂反而笑了出来,摇着头说,“我有自己分辨是非的能力,齐律,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你是被什么人指使来接近我的,总之,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瓜葛,请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齐律没想到南珂翻脸会这么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可南珂的表情分明是不想再和自己谈下去。他依旧坐在那里不动:“顾南城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坚定地站在他那边?”

“我没有站在谁那边,我只站在我自己这边。齐律,我不问你你和乔楚是什么关系,所以也请你给你自己留点颜面。”

齐律蓦地一惊,是什么时候出的错?南珂竟会知道自己和乔楚的关系?不对,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十分清楚,他试探着想再问下去,可南珂已经拿过拐杖勉强站起身,抬了抬下颚道:“需要我亲自送你出去吗?”

“南珂,我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给你听,但你记住,你会后悔的。”

南珂对他的话不予理睬,眼见齐律离开,客厅里只剩自己一个人,这才拨通了夏洛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夏洛扶着南珂再次来到位于南苑路198号的银行,夏洛皱眉盯着南珂受伤的腿嘀咕道:“你就不能再等一段时间吗?你还想不想好了?你的腿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南珂摆手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大大咧咧道:“没关系,快好了。”

夏洛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眼见南珂跟着银行经理进去后才安心地在外面坐着等候。南珂在电话里心急地说着自己已经知道银行密码了想立刻赶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不放心,毕竟现在的南珂是跟顾南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她的一举一动大抵逃不过顾南城的眼,只是选择现在来银行打开保险柜真的是最合适的时机吗?

南珂,当你找到这里的时候就说明爸爸已经不在了,这些年把你留在国外是不愿意让你面对公司的尔虞我诈,爸爸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希望你不要怪爸爸当初的狠心。公司的百分之四十股权我已经委托瑞士银行的布鲁斯代为保管,你带着我的印章亲自去找布鲁斯就能拿到股权书,爸爸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我已经交代过布鲁斯,你和印章缺一不可,否则这些股权将会变成钱捐献给慈善机构。觊觎这些东西的人太多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切记行事谨慎小心,这个世界上你唯一能相信的人就只有你自己。南珂啊,以后你一个人走这条路,记得即便撑不下去了也不能让别人抓住你的软肋,爸爸希望你能坚强、快乐。

是一封很简短的信,落款处是南震天的签名,附在信封里的果然还有南震天的印章。南珂的手抖得厉害,坐在冰凉的座椅上全身都觉得冷,她哆嗦着取出印章,呆滞了许久。直到一滴眼泪落下来滴在手背上,她才蓦然清醒,父亲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写下这封信的?这封信是留给身为女儿的她的,若不小心落到别人手里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父亲最疼她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会留这封信给她的。

南珂仰起脸,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起来,绞在一起,是那么痛,却要假装无所谓。她压抑了多时却还是无法抑制心底的哀伤,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与梦想中截然不同的道路。她曾经关于未来的梦,有父亲,有顾南城,有难得交到的三两知己,而今,一个都不留。

原来梦终究只是给人用来幻想的。

夏洛在外面等了许久,仍不见南珂的身影。看了看时间,有些担忧地让经理带着自己去找南珂。不想才挪开脚步,就见南珂拄着拐杖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夏洛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劲,南珂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怎么了?”才多久没见,怎么南珂就变得这么沮丧了?

南珂抱勉强对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想我父亲了,走吧。”

夏洛一路上不断地从后视镜看坐在后座的南珂,南珂比来时沉默了许多,脸色也更加苍白。她不知道南珂在保险柜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似乎并不是什么可以让人高兴的事。南珂这个女孩心思太重了,有时候她几度怀疑,在未来的某一天,南珂会不会被自己的心事压垮。

回到老宅刚巧赶上顾南城从外边回来,因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告知顾南城,所以此时惹得顾南城在见到南珂红肿的眼睛时不由得一蹙眉心,不解地看向夏洛。夏洛立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南珂抿了抿嘴,想笑,无奈却笑不出来,与夏洛告别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很多思绪在脑海里纠结成一团,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变成阴谋和伤害,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游走在现下的困境里。

顾南城敲开门,见南珂一动不动地在床上坐得笔直,不由得觉得好笑,揶揄道:“你这个姿势是在罚坐吗?”

南珂却没有要回应他玩笑的意思,正视顾南城问道:“这么多年了,你找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顾南城闻言脸色骤变,灯光下他平滑的皮肤几近苍白,他的眉毛粗而浓,此时皱在一起给人一种凶狠的感觉。他们认识十余年了,却仿佛从未对彼此真正坦诚过。

南珂记得顾南城是孤儿,父亲当初在大雨滂沱的十字路口捡到年幼的他,在南珂平淡无奇的童年里顾南城就像一道光折射进来,照亮了她不是黑就是灰的世界,她至今还记得第一眼看到顾南城时那双漆黑却透彻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闪着光。对小时候的南珂来说,顾南城无疑像一块闪闪发光的宝石,她悉心呵护着,怕它碎裂。

顾南城的不自在只有那么几秒钟,他很快便恢复过来,面上平静如水,那笑让人看不出半点伪装的痕迹。他摇摇头,无所谓地说:“过去了那么多年,找不找得到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是没有找过,还是找不到?”这两者的差别在字里行间虽然只有些微的差别,可意思却相差十万八千里。顾南城不懂南柯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并且似乎对这个话题异常执着。

他终于松了口,说:“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抛弃我了,那时候我还不懂事,长大一些后才有了去找他们的想法,可惜那时我势单力薄,根本没有去找他们的本事和能力。等到为你父亲做事以后,才开始拜托人替我打听我的亲生父母,只可惜时间太过久远,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确切的消息,我想……要么就是他们已经不在了,要么就是我和他们之间的缘分太浅,这件事我一直不那么执着,觉得该是我的总归会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抓紧不放又有什么用?”

南珂忽然笑出声:“你说的好像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释然,或者可以这么说,对权利和名利的欲望还是能燃烧一个人的心的?”

顾南城渐渐听出南珂话里带刺,也不恼,笑了笑:“南珂,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从前是怎样的?”

“直接、坦率,至少比现在可爱。”顾南城毫不掩饰地告诉她自己现在的不可爱。

对于这样的回答并没有出乎南珂的意料,南珂耸了耸肩,像是终于放轻松了,靠上身后的靠垫说:“人总是会变的,你看,我们都已经变得不是彼此记忆里的那个人了。时间真可怕,不仅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甚至还能改变人心。”

进屋的时候南珂忘了关窗户,外面的冷风穿堂而过,南珂细微的一个哆嗦被顾南城捕捉到,摇曳的树枝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冬天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春天即将来临,可南珂的春天仿佛被永远埋葬在了去年的冬天,再也不会鲜活地流动了。

“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去医院复诊。”顾南城说着为她拉好被子,起身去关了窗户。他的身影在南珂眼里有些恍惚,许是日光灯太亮的缘故,南珂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虚无缥缈。

顾南城在庭院里坐了一会儿,点了支烟,指间明灭明灭一闪一闪的,烟雾翻腾。总有人说烟能解烦,可他从没体会到过,反而觉得更加堵得慌。思索片刻后,他拨了个电话。

“小姐今天去了什么地方?”不等对方开口,顾南城已经发问。

听完对方的报告后,顾南城的眉毛拧得更深,去了一趟银行,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是银行里藏了什么东西,就是在那里见了什么人。今天的南珂太反常了,不管是表情还是和自己说话的语气,总透着一种游离。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情,总之让他非常不安。

“顾先生,还需要我每天看着小姐吗?”对方问道。

“不需要的时候我会通知你。”说完便挂断电话,随手将电话扔到一边。

南珂从二楼的窗口看到庭院里独自抽烟的顾南城,他身上仿佛透着一层寒气,与冬日里的萧条完全相融。从前她希望自己能温暖他,现在她觉得他本就是个清冽之人,再多的温暖都是徒劳。

南珂拉上窗帘,将他的身影隔绝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南珂的腿痊愈得出乎意料的好,照了片子后医生告知他们,骨头已经基本长出来,可以试着慢慢走路。但仍不可做剧烈运动,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在这三个月里必须好好休养。可南珂却已经有些等不及了,趁顾南城去拿药的空当,她问医生:“可以出远门吗?”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头看向她:“多远?”

“呃……欧洲。”

“只要你能保证你的腿休养妥当,其实在家还是在外都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前提是你得保护好你的腿。”

南珂若有所思地点头谢过医生,但同时她也知道,即便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有顾南城在,她想离开去瑞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从看完父亲留给自己的信后,她恨不得立刻找到布鲁斯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父亲写下了这封信,可有顾南城守在自己身边,她几乎寸步难行。

下午的时候,顾南城突然接到一个神秘电话。说是神秘,是因为顾南城原本正打算替南珂换药,可看到来电显示后面色微微有些变化,避开了她接通这个电话。要知道在这些天的日子里,顾南城对她已经毫不避讳,好几次朱凯文打来的工作电话,涉及到商业机密,他都对她无所顾忌。她不禁盯着远处他的背影暗暗猜测,会是什么电话让他这么避讳呢?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顾南城回来时脸色不太好,他对南珂说:“我要出趟差,事情比较紧急,过会儿就走,我会让阿姨来家里照顾你,你自己可以吗?”

南珂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可以照顾自己的。”

说完没忍住,又还是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很严重?要去多久?”

“不算特别严重,需要我亲自过去一趟,大约三四天,最晚一周,你乖乖待在家里休养,要按时吃药,等到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顾南城没有要告知她的意思,三言两语含糊带过,匆匆上楼收拾行李。等他下来的时候朱凯文已经开车等在了外面,南珂想朱凯文可真是个好手下,凡事都能安排妥当。

顾南城走前摸了摸南珂的头发,那表情讳莫如深,眸子沉如黑檀,有让人读不懂的思虑。南珂仰头对他笑笑,示意他放心出发。只隔了那么几秒的时间,他就从自己身边掠过,风衣带出一丝薄荷香,没来由地一阵恍惚。

这是南珂记忆里跟顾南城最匆忙的一次告别,以前无论事情有多紧急,顾南城都从不会把她独自扔下离开,不过现在的南珂可顾不了这些,她当下拨打了石科的电话。那头石科正睡得醉生梦死,听到铃声毫不犹豫地按掉。南珂不死心,接着打,又响了好一会儿,石科才终于爆发了,接起电话便吼:“有事快说,没事滚蛋。”

南珂被噎了一下,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在睡觉?”

这声音传进耳里,石科一下子惊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果然是南珂!他立刻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说:“呃……刚醒来,怎么了南珂,有事?”

“石科,我想去趟瑞士,你可以带我去吗?”

那天从银行回来,南珂便已经开始筹划去瑞士的事。思前想后,唯一想到的能够帮助自己的就只有石科了,并且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瑞士?去做什么?顾南城呢?你的腿怎么样了?医生同意吗?”石科一股脑问了好几个问题,声音有些沙哑。

南珂闭了闭眼,耐着性子回答:“顾南城出差了,要大约几天之后才回来,我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并且询问过医生,医生表示出行没有问题,只要自己稍加注意,这个回答你可还算满意?”

石科思索了差不多一分钟,挂断电话前对她说:“我来接你。”

南珂挂断电话微微叹了口气,石科对自己的好有时候超越了她以为的极限,以前她总觉得像石科这样的大少爷只懂得被人照顾,哪里会照顾体谅别人,可那段时间跟他相处下来才发现,他待人真是极好的。可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又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呢?

南珂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无力地垂下了头,长发倾泻而下,她讷讷地抓着自己的发丝,一时间思绪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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