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第五章 晓寒

作品: 塞上奇缘——日食篇 |作者:林笛儿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7-30 09:52|

老域名(9txs)被墙,请您牢记本站最新域名(999txs.com)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尽管每根骨头都大声叫嚣着“累”,碧儿却一点找不着睡意。四周太安静,又没有路灯,夜色深得沉重,她的神经自发地处于警戒状态。瞧着月亮先在东窗外,再抬头,月亮到了西窗。

第N次从床上坐起,哪怕是数老虎,睡神经也不曾妥协。碧儿放弃入睡,披了外衣,开了门,坐在台阶上,手托着下巴,对着天边那轮清冷的秋月发呆。

墙角不知是蝈蝈还是蛐蛐,拉长了声叫个不停,先高后低,然后还保持准确的节拍,听起来清亮柔和。不过只持续了一会儿,秋虫累了,停止了鸣叫。碧儿的眼睛也有点撑不住,上下眼皮打着架,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但是耳朵还醒着,树上飘下一片树叶,她都蓦然睁大眼。

“吱—”隔壁绯儿的门轻轻开了,一个人影悄悄探出头,两边张望了下,察觉没有动静,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她的房间与绯儿的闺房隔着一个圆形的院门,院门边的树长得茂盛,她可以从台阶这边清楚地看到绯儿,绯儿却看不到她,当然,谁又会想到这大半夜的,台阶上会有人呢?

绯儿梦游了?正纳闷儿时,碧儿感到一阵冷风掠过,眼半眨之间,一个黑影从围墙外跳进园中,瞬间飞过院门,落在绯儿的房前。

“将军!”绯儿一声压低音量的惊喜娇呼,两个人飞快地抱在一起。

“绯儿,想死我了。”男人的嗓音,粗犷中带有一丝低哑。

碧儿弯了弯嘴角,差点儿吹出一声口哨,又犯了娱记的职业病,把身子趴得更低,眼眯着,聚光地盯着院门外的两个人。

场景真是火爆,绯儿像嵌在男人的骨头里,她可以听到男子粗重的喘息还有绯儿娇柔的嘤咛。……

碧儿看得不禁心跳加快,脸都红了,但她不想挪动视线,免费的激情秀,她不想错过,可惜手中没有相机,不然偷拍下来,以后绯儿再对她横鼻子瞪眼的,她就拿出来吓吓她。

看着看着,碧儿有点急了,那个男人怎么一直背对着她,害她到现在都没看到他的模样。

“将军……”绯儿娇喘着抱怨,“说好过个十天半月就过来看我,却让我等了这么久!”

“军务繁重,新招收的士兵要操练,我忙得分不开身,可是绯儿一直在我的心里。”

“假的!”绯儿撒娇地仰起头。

男子印上密密的一吻,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前,“千真万确。”

坏了,坏了,碧儿直眨眼,连呼吸也像要停止,那种错觉又来了,这个男子的声音似曾耳闻。

“军队马上要开拔向西夏进军,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和林,这次我们的分离可能要长些了。”男子抚摸着绯儿的脸庞,微微侧过脸。

碧儿猛然死命地用拳堵住嘴,把一声尖叫硬生生憋回。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那个戴着半张……笑面面具的脸。

昨天晚上,在草原深处,她曾见过这张面具脸,抱着从棺木中爬出的绝丽女子。

“自从一年前,绯儿在飞天镇上与将军一见钟情,承蒙将军怜爱至今,绯儿一直盼望着将军能早日托媒人过来说亲。这样,绯儿就能和将军终日厮守,为将军持家、生子。可绯儿一等再等,将军怎么都没个信儿呢?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爹爹已经四处放风,让别人来舒园提亲。将军,你让我怎么和爹爹说呀?”

绯儿的一双小手轻抚着男子的发丝,头倚在他肩上轻轻地抽泣着,“你是不是不想娶绯儿呀?”

“我做梦都想。可是绯儿,你知道我才被提拔为四王爷的副将,必须要好好表现,才能得到四王爷的信任。现在,我如果向你父亲提亲,他一定舍不得把你嫁给我。等我到了战场上立了功,再升了职,那时候提亲,成功率会更高点儿。明年,我一定娶你。”

“说话要算数哦!”绯儿娇娇地一叹息,信了,“那我尽量和爹爹拖,将军你一定要快,不能拖到明年春。”

“放心吧!”男子俯下身,细吻着她,像是承受不住她绵绵的情意似的,两个人又扭成了麻花般。

弱智的女人!碧儿撇撇嘴,不想看了。将军在和林,应是尊贵无比的。舒园能有这样的女婿,还不乐坏了那个赌鬼老爹?什么事业升职,全是忽悠。和绯儿深夜幽会这种出格的事都做了—提亲又不是成亲—怎么也得让绯儿心里有个底。见个面都戴个面具,摆明了是不想被认出真实面孔,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再说,战役有时间预算吗?战争打起来,何时结束,谁也说不准!

“绯儿是不是有个妹妹?”男子松开绯儿,凑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碧儿耳朵陡地竖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绯儿突地紧张起来。

“今儿在街上听别人说起来,据说很特别?”

绯儿慌了,“她是她,我是我。只要我们一成婚,爹娘就会把她嫁得远远的,永远也不会和我们来往,也不会丢我们的脸。”

男子有点震惊。

碧儿好想为绯儿的铁面无私大声叫好,顺便再鼓鼓掌。她嘲讽地撇撇嘴角,又把头转了过来。

“我妹妹她……有点疯疯癫癫。”绯儿为自己的家丑很是羞惭,声音颤颤的,“将军不会为这个嫌弃绯儿吧?”

“她一直和你们生活在一起?”

“嗯!”

“她出过远门没有?认不认识什么人?不,她有没有什么异能?”

惊讶的人换成了绯儿,“将军说什么呀,碧儿就是一个傻丫头、疯丫头、笨丫头,她能有什么异能,不会女红,不会做事,不识字,只会闯祸。”

“哦!”男子拖长了音调,“那可能是我多虑了。绯儿……”男子突地抱起绯儿,“明早我就要走了,我……可以吗?”

碧儿手托下巴,好笑地挑挑眉。

绯儿圈住男子的脖颈,娇艳如玫瑰,“我……我本来就是将军的。”

男子大步跨上台阶,急不可耐地走进绯儿的厢房,门轻轻地关上。

碧儿凝视着厢房的门,不知道裸裎相见时,那个男人会不会摘下面具。她真想走过去,像电视剧中那样,把窗纸捅破了,看看。想想作罢了,他爱是谁就是谁,儿童不宜!就是不知,避孕工具有没有人发明出来?碧儿拍拍身上的尘土,边回房边想。

第二天一早,飞天堡堡主夫人出殡。法鼓金铙,幢幡宝盖,披着法衣的和尚走在前面,中间是扶丧的人抬着棺材,后面跟着一群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哭声震天。

飞天镇的居民挤在路边,一个个屏气凝神,看着殡殓队伍缓缓移动,好奇多于悲伤。

碧儿也在人群中,听着沈妈一声声地叹息一朵花儿似的人说没就没了。

“那位夫人真的很美?”她从队伍前看到队伍后,没发现君问天。

沈妈长长叹了口气,“我活到这把年纪,没见过比堡主夫人再美的女子了,皮肤白净,模样俏丽,人又特随和,声音柔柔的,像下凡的仙子。”

碧儿很不厚道地说:“那是沈妈见的人太少!呃,君堡主呢?”

沈妈小声地凑近她耳边,“君堡主日后还想娶妻,如果他送殡,会对以后的妻子不好。”

男人薄情,找这样的烂借口,旧人刚逝,就想着娶新人进门。碧儿鄙视地翻了个白眼,越发对君问天的人品不屑。

早饭桌上,舒夫人哼哧哼哧地提着一个包裹进来,“碧儿,吃完早饭把这个送到绣铺去。”

碧儿咬了咬筷子,鼓起勇气,“娘亲,那个绣铺怎么走?”

“就知道你又忘了路,让绯儿陪你去。”说话的辰光,舒夫人吞下两碗稀饭,扭头叮嘱绯儿,“记得把银子带回家。”

“娘亲,银子收回来,可不可以给我盒胭脂和水粉?我的……早用完了。”绯儿试探地看着舒夫人。

舒夫人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碧儿以为会听到一声怒吼,“好,给你买胭脂和水粉,还给扯一件锦缎做外袄。绯儿大了,该扮俏点,省也不能省了孩子的衣衫!”舒夫人眉眼弯弯,一副慈母相。

她也大了呀,为什么就没人注意到呢?碧儿低头看着自己皂色的外衫,青色的罗裙,罗裙里穿着打着补丁的夹裤,叹了口气,不必隆重说明,她自己也觉得像个中老年妇女。

绯儿兴奋得俏脸发光,喜滋滋地拥住舒夫人,撒着娇,“绯儿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娘亲和爹爹。”

“我和你娘的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家中只要对付得过去,你想穿什么、买什么,尽管和你娘说。”舒富贵放下筷子,满口豪气。

碧儿眨眨眼,这位眼中充满血丝的舒老爷,话中意思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她没有抚养、孝敬他们的义务。不错哦,这样她也没有压力。

“真的?”绯儿的声音尖得刺耳。

舒夫人还很务实,“是真的,娘亲会力所能及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但我们舒园的家境放在这儿,你不要把希望寄予得过高。”

“我有分寸的,娘!”绯儿示威地对碧儿一瞪眼,“看什么,吃你的饭,吃完了我们还有事要做,就不能让娘省省心?”

碧儿耸下肩,放下碗,“我饱了,走吧!”她拎起包裹,很轻,“娘,这是什么?”

“能有什么,就是替绣铺绣的衣样,我熬了几夜才绣好的,不然,明天舒园又要揭不开锅了。”舒夫人难得有这样幽怨的口气,说着,瞟了眼身边的舒老爷。

舒老爷把脸埋在碗中,喝粥喝得“唏溜溜”作响。

碧儿有点儿吃惊,舒园原来是靠她这个胖得像肉球的娘亲在撑着呀!

去绣铺的路上,绯儿像个娇小姐般,俏生生地前面扭着,与碧儿隔了五尺的距离,她提着包裹,像个使唤的老妈子跟在后面。碧儿的心情有点儿沉重,她是很少会想到“家计”这个词的人。林书白先生和方宛青女士都属于高薪一族,动不动还有各种稿费进账,家中一直过得很小康,她和林仁兄的零花钱也都是给得很宽裕。她不算大富,可也不曾穷过。

舒夫人刚才的话让碧儿失神了。她对那位胖胖的、吼起来吓人的娘亲涌上了一些怜惜。

“舒二小姐,这是去哪儿呀?”大快朵颐饭庄的掌柜正让伙计打开铺门,一抬眼,瞧见碧儿,笑开了花。

“早上好,掌柜!我帮娘亲送东西去绣铺。”这也算是个熟人,碧儿笑吟吟地招呼。

“用过早膳了吗?进来,我让伙计给你煮点面?”掌柜客气得很。

“我吃过了!”碧儿笑着摇手,对上绯儿震惊的目光。

今儿真是怪了,这位掌柜居然和颜悦色地和碧儿招呼,他可是有一双很势利的眼。

“你是不是又背着爹娘做了什么?”绯儿责问道。

碧儿才不搭理她,低头加快了脚步。一不小心,撞上了个路人。冤家路窄,竟然是君问天,冰着张俊脸,那神情像是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似的,消瘦的痕迹明显,眼下还有未消的阴影。被秋千架撞倒的君仰山也在,认出碧儿,慌不迭地避到一边。令碧儿有一丝惊喜的是,没想到还能见到韩江流。

他也很意外,两人倒没交谈,但眉眼之间,你来我往,胜过一切言语。

绯儿惶恐地上前,“对不起,君堡主,请饶恕小妹的莽撞!”

君问天看也不看绯儿一眼,修长如玉的手指掸了掸袍袖,像是掸去什么脏东西。双手一背,越过她们,“江流,走了!”连语气都彻寒如冰。

碧儿俏皮地对着君问天的背影挥了下拳头。“不要调皮。”韩江流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笑笑,跟了上去。

绯儿呆呆地站着,不敢相信这一幕,她被忽视了,是吗?

“夫君!”街边绸庄里扬起一声娇呼,走出几丈远的三个男人都转过身来,君问天清俊的面容不自然地抽搐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丰满的少妇,白皙娇媚,眉线勾得细细的,眉尖略弯,樱唇一点,带着三分笑,秋香式的绸衫,被清晨的阳光映衬得飘逸如纱般。

“阿敏,你怎么在这里?”君仰山板着的脸上浮起了一个笑容,浅淡而又短促。

“快入冬了,妾身思量着,该给夫君做几件绸袄,这不,来绸庄看看面料。”朱敏娇滴滴地仰着脸,眼波有意无意瞟向君问天。

“让府中的老妈子做就行了,你何必亲自操劳。”君仰山不舍地替妻子拉好披在外面的短褛,“今日日光艳,不要晒着了,早点儿回府歇着。我和问天去红松林转转。”

朱敏温婉地点头,转过身,直勾勾地看向君问天,“问天,我刚刚在绸庄看到一块珠灰的料,很适合你,帮你也做件绸袄可好?”

“不必!多谢大嫂。”君问天像承受不住这样的盛情,疏离地退后半步。

“既然你大嫂有这份心意,就做一件吧!”君仰山劝道。

“飞天堡有的是仆佣,那点小事也做不了吗?”君问天口气有些不耐烦的生硬。

朱敏难为情地脸一红,“我这点女红确实也上不了台面。哦,这两位小姐是谁呀?”她打岔似的躲闪着目光,看到边上还有两人。

“舒园舒员外家的两位千金。”君仰山说。

朱敏目光直接跳过碧儿,落到绯儿身上,惊喜道:“是舒大小姐?”

“是的,夫人。”终于她又能成焦点了,绯儿急忙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笑吟吟地施礼。

“真是美丽啊,天生丽质,慧黠兰心,听说舒员外要把红松林边上那块最好的地给你做陪嫁,不知是哪位公子之福呢,又得美人又得宝地。”朱敏笑得咯咯的,花枝乱颤。

碧儿歪着头,她这话听着不像是和绯儿说,而像是特地强调给别人听的。

“夫人真会拿绯儿开心,和夫人站一块儿,我就像是绿叶衬红花。”

“好一张甜嘴。”朱敏捂着嘴,很是开心,“我看着,和你很是投缘,有空来我府上坐坐。夫君,你若认识什么好模样、好家境的公子,一定要让舒大小姐先瞧瞧。”

君仰山忙不迭地答应。

韩江流一直在看碧儿,碧儿眉头一下拧着,一下又喜笑颜开,一下又状似思索,然后得意地撇撇嘴角。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是那么的雀跃,像是等待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那个人。

“走喽!”君问天拍了下他的肩。

三个男人像三道风景,在街人仰慕的目光下,走向街头。

朱敏亲亲热热执起绯儿的手,“舒大小姐,我越看你越是有缘人,说不定我们还有可能做一家人呢!”

绯儿吃惊地眨下眼。

“来,绸庄刚从江南进了几匹绢纺,花式都很好,我送你一块做件衣衫。”

“不,夫人,这可使不得。”绯儿还是晓得规矩的,和人家不生不熟,不敢收礼。

“没关系,又不是贵重的东西,我看你可爱,喜欢才送你的。来吧!”朱敏脸上亲和,眼神却不容拒绝,绯儿胆怯地低下眼帘,无奈地被她拉进绸庄。

碧儿拎着包裹,不知是跟进去,还是在路边等。正迟疑间,一扭头,她笑了,绸庄旁边的一个大店铺,上面挂着块匾额,直书两个大字“绣铺”。

“这么多银子?”舒夫人愕然地看着碧儿从包裹中掏出几锭大银,像是比平时的价钱多出一倍,“绣铺掌柜给错了?”

碧儿把包裹折叠好,笑盈盈地摇头,“只有错买,哪有错卖!我和他说,我娘亲的绣功这么好,交货又及时,上哪里找这么好的绣娘。而且,我娘亲那么大把年纪,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绣出来,多不容易呀!现在外面什么都涨价,这工钱当然也要涨了。掌柜的大概嫌我烦,就遂了我。”

舒夫人不相信地打量了她几眼,狐疑地把银子收好。

“以前呢,是我不乖,不知道娘亲持家辛苦,以后,我会少闯祸,多帮娘亲做家事,不会再让娘亲生气。”碧儿一眼就看出了舒夫人的疑惑。

“碧儿能乖……是最好了。”舒夫人心里有点儿酸酸的,碧儿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她说这么体贴的话,她不觉感到有些歉疚,平时对碧儿的疼爱太少。生男生女,怎么能怪孩子呢!想到这些,看着碧儿的眼光越发柔了,“绯儿呢?”

“上次来舒园的君大少的夫人带她去绸庄买衣服了。”

舒夫人纳闷儿,那位君夫人平时都眼高于天,从来不正眼看她,怎么突然疼起绯儿来了?

“我等了她好一会儿,看到旁边是绣铺,就自己去了。娘亲,你要不要回客厅去,你的朋友们好像还在。”碧儿刚刚进屋,发现家里来了两个和舒夫人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三人围着桌子,做着针线活儿。

舒夫人甩下头,不想了,一会等绯儿回来再问!“碧儿,让沈妈送点茶水和煎果进来。”

碧儿应了声,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舒夫人又愣了愣,走进客厅。客厅里来的是两个家境和舒园差不多的员外夫人,家道中落,风光不再。几个人比较有共同语言,常常串个门,做做绣活,聊聊天。显老气的是宁夫人,年轻一点的是李夫人。

碧儿端着茶点进来,礼貌地招呼过后,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坐着。

“堡主夫人今天出殡,烧过七七之后,君堡主就该娶新妇啦!”宁夫人啜了口茶,把果子嚼得“咯咯”直响,“那么大的家业呢,哪位千金小姐嫁过去,享不尽的福哦。”

李夫人眼一细,阴阴地笑了,“只怕没享着福,小命就没了。”

舒夫人和宁夫人停下手里的活计看过去。

“我家马夫听飞天堡的厨子说,飞天堡里闹鬼,深更半夜,经常听到有人在堡里哭,他亲眼看到有个黑影趴在窗前,眼一眨,就没了。还有呀,那个君堡主,别看长得不错,心里却狠着呢。”李夫人放低了声音,诡异地咳了咳,“堡主夫人不是溺水而死,是他掐死后扔进飞天堡后面的湖里的。”

舒夫人脸都吓白了,“别瞎说,怎么可能的事!那个堡主夫人像仙子般漂亮,他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是很恩爱吗?”

“恩爱什么?”李夫人冷笑,“人前装的呗。这个我可清楚,我有个远房侄女在飞天堡里做丫头。她说,君堡主和夫人根本不同房,他碰都不碰夫人,什么天仙似的美人,他不喜欢,你看他们成婚几年,都没生过孩子吧!”

宁夫人忽然一拍腿,“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君堡主喜欢的是……”

“对呀,很多年了!君堡主还没成亲时,就和她好上了。那么个风骚女子,不知给君堡主下了什么蛊,他就迷上她了,愣是撇下天仙似的娘子……”李夫人龇龇牙,很是不能理解。

“急死我了,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呀?”舒夫人看看李夫人,又看看宁夫人,云里雾里,听不明白。

李夫人暧昧地挤挤眼,“还能有谁,他堂嫂呗,君仰山君大少的夫人。”

碧儿轻轻吐了下舌,君问天的绯闻女友终于出炉喽!

“乱嚼舌头,怎么可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怎么能碰自己的堂嫂?”舒夫人不信。

“瞧你说的,飞天镇上,大家都传这事呢,君堡主把他的堂兄支使着,天南海北地为他跑生意,好方便他和堂嫂偷情。听说,两个人被堡主夫人捉奸在床,堡主才掐死夫人的。你看呀,堡主夫人年纪轻轻,无病无灾,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不蹊跷吗?”

李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听得人瞠目结舌。

“在和林城里,有个著名的青楼花魁叫白翩翩,长相很狐媚,听说也是君堡主的相好。他到和林城,都住在她那里。所以说呀,堡主夫人死了也好,活着多难受!自己的相公都被别的女人占着,长得再美也白搭。”

“听你这一说,真正疼女儿的父母,是不能让她嫁进飞天堡。”宁夫人啧啧嘴,说。

“我们两个没女儿,有也不会做出那样昧着良心的事。舒夫人,你可是有两个女儿,可不要贪飞天堡的财富,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呀!”

“我……我……”舒夫人张口结舌,心虚得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好。

碧儿本不想开口的,可看到两个夫人斜着眼看笑话的样子,她按捺不住了,“两位夫人多虑了!这事怎么说到我娘头上?好像飞天堡已经到我们家下聘似的!再说飞天堡的堡主夫人之位,可不是谁想贪就贪得上。堡主不是有相好的吗?以前娶进的堡主夫人,堡主不喜欢,这次一定会娶个自己喜欢的。他是聪明人,同样的错误,能犯两次?”

两位夫人一下子被碧儿说得噎住,脑子不能很好地运作,半天也答不上来。

舒夫人在一边轻轻缓了口气,心中很是开心,碧儿大概是大了,不仅是变懂事,似乎还变得精明了。

“呵,这些飞短流长,说过飘过,谁又知真假呢!两位夫人,在舒园用午膳吧,碧儿让沈妈准备去?”询客的语气,非常礼貌,却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宁夫人先反应过来,干笑道:“不了,不了,我回家还有事呢!李夫人,一块走吧!”平时看舒二小姐木木的,没想到,一开口,这么厉害,堵得人无话回。

“舒夫人,明儿再见!”

碧儿抢着帮娘亲回话:“两位夫人走好,不远送。有空常来坐坐,陪陪我娘亲哦!”

两位夫人脸色一僵,灰溜溜地走了。

“碧儿,你这样讲话很得罪人的。”舒夫人状似埋怨,眼中却是欣慰。

“我只是一时气不过她们取笑娘亲,我想她们是妒忌,要是她们有女儿,说不定早打包送进飞天堡。”

舒夫人没说话,心事重了。如果飞天堡真像李夫人所说的那样,那么,老爷的如意算盘可就白打了。不能图几个钱,眼睁睁看着绯儿受罪,人心都是肉长的呀!

月夜,微风,天边的星月向窗内挥洒着点点银光。窗内,锦幔重重,浓烈的辛辣,勾引出情欲的芬芳。

紧密的身子贴合不舍分开,发丝相缠,粗浅的气息渐渐平缓。朱敏嘴角挑出盈盈笑意,娇柔的笑脸在君问天的胸前温柔厮磨。

君问天俊雅的眉眼恢复一贯的漠然,不见一丝刚才狂野的水波,他跳下床,拿过屏风上的内衫,开始着衣。

“问天,你不能陪我到天亮吗?”朱敏脉脉含情的媚波一阵流转,她自负美色过人,难有凡夫俗子逃得过,就连这眼高于天的君问天不一样被她折服了吗!不过,她至今都搞不清,是怎么把君问天勾上手的。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算起来只是小家碧玉,因为姿色出众,在一次清明踏青时,被君仰山看到,一见心仪,把她娶回来做了夫人。君仰山虽然也姓君,但只是算飞天堡的一个高级帮工,自己并没有多少资产。成亲之后,她和君仰山去和林拜见君老夫人,见到了君问天。她第一次看到世上有这样俊美得无法用词语形容的男子,芳心瞬间沦陷,她情动得忘却了该有的人伦和尊严,脸红心跳,不能自拔地爱上了他。

只要君仰山经商外出,她就常去飞天堡串门,明示、暗示,甚至投怀送抱,在夜里主动爬上君问天的床,偏偏君问天完全不将她放眼里,总是冷冷地把她推开。当然,也没有点破她。

即使这样,她一点都不灰心。

她成亲后一年,君问天也成亲了,娶进了一位能和君问天的俊美完全匹配的绝丽女子。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幅非常奇丽的美景。朱敏自负美色,对着君问天的妻子,只有自惭形秽。她决定放弃了。想到放弃,她就如凋落的花瓣,憔悴了一秋。

那年的冬天,君仰山再次外出为飞天堡收账,她独自对着火盆,听着外面的雪落,感到说不出的孤单。窗户忽然被人从外面踢开,她惊愕地看到,君问天从外面跳了进来,发疯般推倒了她。

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以为再也不会来到。她一点儿都不觉得他粗鲁、野蛮,她也是发疯般回应着他、厮缠着他。他一言不发,云消雾散,看都不看她一眼,穿上衣,又跳窗走了。

她以为她做了个春梦。

几天后的夜里,他又来了。后来,只要君仰山出门,他就会在夜深人静时,过来和她缠绵。她极尽温柔地和他温存,使出无限的妩媚。

这样的关系,他们已经持续了两年,非常隐秘,没有人知晓。

君问天慵懒地扎着丝绦,听到她的问话,冷冷地勾起嘴角,觉得她问得非常可笑。

朱敏也发觉自己失态了,“问天,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她的语调怪怪的,君问天转头,朱敏躺在横七竖八的枕头间,一头乌发从雪白的肩头流泻下来,有着说不出的风情和妩媚。

“什么事?”他疏离的口吻像个陌生人。

“白莲断七之后,你就可以娶妻了!”

君问天僵住,转过身去,嘲讽地问:“娶你吗?”

朱敏叹了口气,“我哪有这个命!嫁给你是我最渴望的事,可是我这样的身份,跟天借个胆,也不敢嫁你的,我只有等下辈子了。问天,我和你说真的。”

“你可真会为我着想!”他觉得她说了一个不大好笑的笑话。

朱敏圆润饱满的前额现出一道明显的皱纹,丽眸含着不安的阴云。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仰山可能知道我们的事了!”

“哦!”俊美的嘴角傲然地扬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丫头、老妈子,我虽然用银子堵住她们的嘴,但她们一定有嘴痒的时候。仰山前两天提醒我,作为堂嫂,该为你觅个好人家的小姐了。”

朱敏从床上稍稍撑起,靠在绣枕上。

君问天脸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轻慢,然而,那双深邃的俊眸注视人时,总是有些深情款款的错觉。

“你别看仰山在人前对我极是宠溺,可是他回到家,阴冷得令我发怵。问天,我有点怕他。”

“然后,你就想让我娶妻?”

她深呼吸,眸光潋滟,“我没有办法,心里妒忌得要死,却不得不接受。问天,你迟早是要娶妻的,飞天堡偌大的家产总要有个继承人,也该有个女主人。只要你娶了妻,就能消除仰山的怀疑,也能继续拥有我。问天,我情愿的,一辈子做你的情人,只要你需要我,我都是你的。”

君问天阴沉地瞄了她一眼,“我若娶了妻,我们两个还能见面吗?”

“当然,我是你的堂嫂呀!我们是亲戚,当然可以见面的,除非你不要我。”

“如果我的夫人很精明呢?”他的语气带着讽刺的味道。

“没关系的,总会想出办法。白莲不是也精明吗?”

“不准提她。”君问天发出一声羞恼的喉音,扯过披风,扣丝带的手哆嗦着。

“问天!”朱敏披了件薄纱,爬下床,怯怯地喊他的名字,脸偎着他的后背,“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想很快成亲。可是问天,你都二十七了。我爱你,希望能继续和你一起,像从前一样小心,不会有人知道的。成亲吧!”

他讥诮地哼了声,“你好像已经有了不错的人选。”

朱敏娇眸诡异地一眯,扳过他的身子,“舒员外家的小姐,你觉得怎样?”

“不认识。”

“就是那天在绸庄外面遇到的那个非常俏丽的小女子,讲话柔柔的,非常乖巧、可人,叫绯儿。”

“也很无知、幼稚吧!”他一下看出了她的打算。

朱敏脸一红,“你不是想找个身家清白的小姐帮你生个继承人吗?你有我,大都城里还有白姑娘,其他还有谁,我就不知道了。太聪慧的女子,你想要吗?舒园现在破落了,但名望还有,舒家的小姐受惯了贫穷,如果嫁到飞天堡,就等于掉进了天堂,她会安于现状,不敢对你有什么要求的。”

君问天沉默不语。

“乖巧、可人的女子,会安安静静地待在飞天堡里,我和她做了妯娌,以后不就有千百个借口去见你?还有,问天,你不是想要红松林那块地吗,那块地就是绯儿小姐的陪嫁。娶了她,你会省心,又可以趁机扩大你的马场。”她不遗余力地继续游说。

君问天蹙着眉,沉思着。对,那块地,他曾想花重金把它购过来,偏偏舒富贵就是不肯出手。

朱敏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绯儿是飞天镇上最漂亮的小姐,一直深居闺阁,会女红、懂礼规,娶了她,一定会帮你生个非常英俊的继承人。问天,你若想和我一起,就赶快成亲吧!不然,我就只得和你分开了。那种痛苦,我连想都不敢想。你不知仰山看着我的目光有多可怕。”

她仰望着他。他的俊眸正好对上她雪白的肌肤。

“答应我,慎重考虑!”樱唇柔柔地贴上他的嘴角,密密地吻了一会儿,“考虑好了,就早点定下来。为我,为你,好吗?”

他没有回答,轻轻推开她,打开门,决然地走向夜色之中。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塞上奇缘——日食篇 (999txs.com)”查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