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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即将降临,赵政吃过正餐,如往常一样,在木简上练习一会秦文篆书,便开始雕刻些木偶玩偶。他没有学过雕刻,但在无聊的古代,这是四岁的他,现在所能找到的,唯一能提起兴趣,安下心神,打发时间的事情了。
儒者修心养性并非读书学礼那般简单。知止定静安虑得,儒门修身七证,每一证都要依凭具体事物,遵循既定步骤。正所谓学有所好,儒者每人自小都会找个爱好,来静心定性。
虽然不懂雕刻技法,但一法通,万法通,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儒家讲求自修自证,以己为师,用西方心理学的话来翻译,兴趣是人类最好的导师。短短几天,他己总结出适合自己的一套雕刻刀法,又让春晴帮忙制作了自己设计的一套刻刀。当然,他骗春睛说这是以前教他刻字的白师留下的刻刀样式。想来她也不会因此点小事去向白师求证。不过他有些担心的是,将来史书上是否会提前将木匠皇帝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
他的雕刻还十分粗陋,只能看出一个人型。他想雕的是阿房,他怕时间一长,忘记阿房温柔可爱的样子。人就是这样,对于已经死去或离开,自己却无比思念的人,总想遗忘以免痛苦,却又时时记起;总想记起,让思念之人以鲜活的模样存在自己的脑海里,却又偏偏忘记,最后只剩下一个名字。睹物思人,因为没有了相关物品,人们难以找回尘封的记忆。
春晴将赵政手中的木偶和刻刀收起,将已经睡着的他,抱入塌上,轻轻盖好毡毯,放下纱帷,退了出去。
春晴回到对面赵姬房中。赵姬放下手中缝补的衣物,轻声问道:“阿政已睡下了嘛?”
春晴坐到塌上,回言道:“近日来,阿政迷上了木雕,睡着了还拿着刻刀呢。”
赵姬轻声一笑。“也难为他了。才四岁的孩子,每日学武习文,都没有了玩闹的时间。是该给他找些玩伴了。”
夏雨在一旁说道:“前日大王下令,富贵之家必须畜养遗孤10人,不如去坊令那里挑选几个。既应了大王之令,又可给公子寻几名玩伴、随从。”
赵姬点了点头。“明日你便去坊中,将此事办了吧。”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与夏雨。“我大兄走前,也在公族教坊专门给政儿选了几个小僮,你也悄悄去给我领来。”
赵姬又对春睛说道:“夫君府上已经解禁。明日早时,你去不韦府中找他家政吕强,让他悄悄去给白师传信。就说为免赵人怀疑和惊扰,以后他们不能再来府中教导政儿。每日早间,我会送政儿到旁边吕氏的客馆,他们在那里与政儿相见。另外,让白进将那名咸阳派来的少年武士带来,以后贴身保护政儿。”
春睛点了点头。赵姬拿起手中衣物继续缝补,又轻声地说道:“明日你再与田叔商议一下,让他安排人去找君父的护卫副统领赵满,就说来接君父走前安排的那名少年护卫。他应知道此事,不必与他多谈。”“诺,请玉姝放心,睛儿知道怎样做。”“好了,你们也收拾一下,早些去睡吧。”
清晨,一辆辆马车在邯郸城中往来奔走,一队一队红翎骑士,呼啸着驰掠过街道,驰出城门。老少男女也早己止住悲伤,开始走出家门,为生活而奔走,为将来而忙碌。连年征战,历经苦难锤炼的赵人,己习惯于生死别离,心硬如铁。时不时,可以看到几名老军,持不同形状颜色的令牌,在城内各坊间游走,每隔一刻,敲一下木铎,分别大声宣读着赵王和各位大夫、将军的各种命令。坊门处,各坊的坊令,依据这些命令,安排坊丁去逐一施行。悲伤中的邯郸城,如一部战争机器开始了高速运转,隐隐透出它的狰狞和杀气。
邯郸城,地广繁华,共有民坊近百,四方分别以虫鱼鸟兽为名。赵姫府上所在属于雀坊,坊门上挂着一块三尺长方的木板,上面刻着雀字篆书和一只大大的山雀。紧临雀坊,左为鹤坊,右为鸠坊,对面是鹰、鹊等坊。临近正午,白进、吕熊和几名武士悄悄走入白鹤坊内一座客馆。他们不敢作秦人装扮,看上去与赵国武士一般无二。所谓客馆,是贵族用来安置门客,招待士人友人的所在。白进等人穿过围廊和层层亭台,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门口处,春晴不悦地说道:“你们来晚了,让公子干坐了许久。”吕熊连忙解释。白进等人理也不理,停也不停,直入院内。
院中,赵政一身武士装束,在各种古代练体器具中往来观瞧,心情看来十分愉快。
“公子。”白进几人上前叫住赵政,躬身行礼。
“白师。”赵政还礼。“许久未见白师,政,甚是想念。”白进面无表情地说道:“进,因受君上指派,外出办事,今日方回,耽搁了公子学业,还请公子见谅。”
赵政微笑着上前,将白进等人让进院内,一边又向白进说道:“因白师事务繁忙,多日无暇,阿母又从魏国给政儿专门寻了一位史师,午后便到。以后白师可专责教导政儿秦文和军武。”
“夫人已知会过了。听说公子不久前刚刚患病初愈,身体还好吧。”赵政自从来到战国,已在家中被圈养了数日,早就烦了。听闻白进如此一说,连忙说道:“身体早就好了。听闻白师今日回来继续教导政儿军武之事,政,十分高兴。”
“白豹,过来见过公子。”白进转身冲一少年武士叫道。
这位少年武士,十三四岁年纪,身材匀称,长相普通,一副标准的秦人国字脸,只一双大眼格外清亮,让人一见难忘。他前行一步,躬身锤胸。“秦国武士豹,官爵不更,愿为公子护卫。豹于今日立誓,但有所命,必尽心以报。”
白进点了点头,对赵政说道:“白豹,可是吾白氏的千里驹。他天生神力,敏捷异常,十岁便自请试武从征,被特许从征,获上造爵。十一岁,应大王广征之令,出征上党。一年中,上阵十七次,斩韩赵百人将以下十一人,居功而至不更。一年前,公子进学,按秦国公族之制,应于封君大夫族人中选配一贴身卫士。为此,君上专门致信咸阳,为公子选调随从。武安君寻于族中少年,得知白豹年少英勇,特命其来邯郸,为公子备选。”
赵政在前一世,国家也其配备过专职保镖。他起初还颇不习惯,后来数次遇险,都得保镖舍命相救。历年中,因他而死伤的保镖就有三位。所以他深知保镖的辛苦和付出,后来一直拿他们当作兄弟和朋友。
按孔子观人三法,即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这个少年志向不小,十岁便毛遂自荐,展露头角;十一二岁便敢上阵杀敌,立下斩首之功。想来,他的家世以前应该不凡,后来必经挫折;他的亲人必不会多,所以才小小年纪担起家族希望之所寄;他的志向,必是恢复家族之功业声名。再看他经历,虽然出身秦国军旅世家白氏,但必为远支。年少而立奇功,仅仅依功而封不更,没有得到应有提拔。所以他视此次担当公族护卫为良机,立誓以报。虽不详知其过往,但看他面色沉稳,双眼明亮,必是忠直守信,好义勇为之人,真是当护卫的好苗子。
想到这里,赵政庄重回了一个躬身锤胸的武士礼。“秦国公族子弟,政,见过上爵不更。政虽年幼,也知秦国公子之使命。不敢与白兄相比,幼学之年敢战力士,舞夕之年己爵不更。但依照秦国律法和公族族约,待吾结发,须返秦为百将,率兄等随从,于战场定勋爵。政亦在此立誓,不为公卿,不解衣甲。必不负诸君所望,富贵以共。政无兄弟,今后愿以兄待君,望君亦以弟待吾。
白豹闻言,心中一振,不敢小瞧这名幼童。“听闻公子早慧,今日一见,果异常人,来日必能声震诸候,史册扬名。白豹有幸,得随公子左右,必以死相报,扶助公子,成就伟业。”
白进在一旁大喜。振臂高呼:“好。纠纠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铿锵秦女,终日无欢。不复国仇,不令夫还。白豹,赢政。你二人当牢记今日之言,但有违者,天厌之,地弃之。”“诺。”二人捶胸以应。
“今日己迟,进等不再耽搁公子。以后进等每隔三日,早间来此,教授公子箭术、技击和锻体之术。另外,公子每日需练习秦文,熟悉秦律,背诵孝公家训。如有不解之处,可寻问于吾。”
“诺,请白师放心。政不敢懈怠。”经过这些天的思考,赵政心中己不再迷茫。正如孔子所云,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无莫,义之与比,即要平衡掌控,无可无不可,适应自如。说白了的话,就是要适应环境变化,不能陷入与现实的对抗之中。既来之,则安之。今后再无秦自强,自己便是赢政,一个定与历史有所不同的秦始皇。
送走白进等人,赵政与白豹和春晴一行人返回赵姫府内。赵姬将他们迎入屋内。众人坐定,赵姫打量了白豹片刻,微笑着说道:“早听夫君称赞少君,称君为白氏麒麟子,蹇叔有后,武安君有继。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少君英气内敛,沉稳有度,真乃少年英雄。政儿年幼,上无兄长,下无弟妹。以后望君多多爱护。”
白豹面色微红,“不敢当君上和夫人之赞。但请夫人安心,豹必尽心履责,以护公子左右。”
“嗯。玉,在此谢过少君。”说完,对夏雨言道:“去将高猛和那几个小僮唤来与公子见礼。另外,让刘娘准备些瓜果糕点上来。”
“政儿,你也当知,秦赵相争日急,相恨日深。虽然知你身份者不多,但也要有所防备。豹君虽勇,毕竟势孤。阿母亦为你寻来一位勇士相护。另外,你己进学,应与阿母别屋而居了。我己将后院整理了一番,午后你便搬过去吧。”
“喏。”赵政心中暗喜,终于有了自己的空间了。他却不知,张啸天也随自己来了战国,占了太子丹的身躯。他也不知,此时太子丹却为独院而居,远离了如云美人,而哀叹不己。
这时,夏雨引一少年和几名幼童进入屋内。少年有些黑胖,圆圆的脸蛋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天生一副笑容。赵政看他模样,再想到他的名字,勉强忍住自己不大笑出声。赵姫为他们相互引见,便让少年高猛坐到赵政身边。
这时,侍女将瓜果糕点摆上各人桌案。十来名七八岁的男僮让赵政看过后被引去后院安置,以后服侍赵政起居。屋内众人边吃瓜果糕点,边说些闲话。不久即散了席宴,让赵政等人去后院休息。
赵政让陪同而来的春晴为白豹、高猛找好房间,留他们自己布置收拾,自己回到主屋休息,等候那母亲相识的鬼谷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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