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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纬以悲伤过度为由,请林宪杰代为送客。
戴旦一步三回头,令人揪心。
戴朝宗气不打一出来:“你姓戴!和谁一家人?”
戴旦无奈摇头:“少爷千万别重蹈大老爷覆辙,这半年,我就没见过小郎君闲下来,不是读书,就是习字。”
戴朝宗反唇相讥:“媛姐不能一起回京,来年再见,已是奶妈。”
戴旦眉头紧皱:“少爷只知货殖不易,却不知生活艰辛,素娘母子能遇见小郎君,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王媛若能如此,将来所出也能被人称作公子、千金。”
“不学好!”戴朝宗惟妙惟肖的模仿戴国贞训斥自己的语气,“他除了油嘴滑舌,还会什么?明明就是口酱缸,走哪,黑哪。”
戴朝宗、戴旦这对主仆互相看不顺眼,石康孙、林宪杰这对前任主仆也有些尴尬,几乎无话可说。
林宪杰替刘纬带了一句话:“父母官若放任公子离去,日后难有作为。”
石康孙嗤之以鼻,还敢动手不成?
有这几乎倾城而动的送行人群,谁敢说我石康孙是纨绔子弟?
夷陵百姓正在渡口敲锣打鼓的背书,以商家为主,由未出阁的少女敬酒欢送,并问:何日君再来。
热闹喧嚣一扫夷陵长久沉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青天大老爷离任。
石康孙好不容易才让一脸稚嫩保持严肃,热泪盈眶的看着岸边如林柳枝,有股吟诗一首的冲动……
然而,人生的旅途不会一帆风顺。
漕船刚刚驶离渡口,一道灰白色身影飞快穿过人群,顶着铮亮光头疾呼:“停下!停下!”
石康孙心里咯噔一下,陷入恍惚。
错愕之间,灰衣僧人已越过人潮,至江边纵身一跃,泣血痛呼:“还我释门佛骨!”
欢送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锣鼓齐敛。
僧人落水前吐出一口鲜血,像是一树红梅绣在灰白僧衣上。
民众这才想起来,石家从试场挖出过佛骨。
“快救人!”
“阿弥陀佛!”
又是砰砰数声,青壮入水。
岸边送行的林宪杰这才回过神,大声质问:“好贼子,可有度牒?冒充出家人流放三……”
几个衙役围住林宪杰,其一呵斥道:“先生既已迷途知返,何必要给刘小郎君添麻烦?难道石家盗掘释门圣物是我等捏造?”
林宪杰挣扎两下无果,便冷冷道:“即便那秃驴有度牒,也不会是法相宗,诸位弄虚作假,构陷开国功臣之后,当石家不敢杀人?”
那衙役摇头道:“天下佛门是一家,何来构陷一说?我夷陵可有不妥之处?这官司打到京师,石家也不占理,反而会拿先生出气。”
林宪杰见石康孙并无回头意向,知道事不可违,重重一哼,拂袖而去。
石康孙不是不想回头。
而是没反应过来,自僧人吐血落水的一刹那起,脑子里便嗡嗡作响。
林宪杰为他曾经分析过,夷陵并无僧人,何况法相宗已凋零殆尽,别说荆湖北路,就是开封府也找不出一个。
没有苦主,说明落水僧人别有用心,不是求名,就是碰瓷。
戴朝宗三两步挤到船尾,没心没肺道:“真有人捣乱,看着好可怜。”
戴旦则幸灾乐祸:“少爷眼神好,帮我看看林先生是不是挨揍了。”
石康孙狠狠瞪了这对不靠谱的主仆一眼,“怪不得纬哥儿一定要你们跟我走。”
戴朝宗不忿:“是因为我要回国子监读书。”
“是因为你们讨人厌。”石康孙愤愤转身咒骂,“等老子查到这秃驴底细,就一把火烧了他栖身寺院。”
“别啊。”戴朝宗连忙追了上去,“别杀人放火,可以把寺庙改成道观或是神庙。”
“滚远点。”石康孙啐道,“一肚子坏水,你爹将来进政事堂,你比我还像衙内。”
江水东去,渡口的纷纷扰扰并未耽搁刘纬返乡步伐。
林宪杰前脚进门,等在宅外的牛车便缓缓启动,除了肖小七夫妇留守,家畜都没落下。
石磨村的老宅早就修葺一新,刘纬、刘娇、刘慈、素娘挤在一起,王媛和改名为小兰、小慧的峒蛮少女同住。
林宪杰这个有点碍眼的成年男子则去杨信威家借住,一早一晚同杨信威夫妇一起来回奔波。
林宪杰这才知道杨信威是仵作出身,家里的那些个物什让人毛骨悚然,他还是咬牙撑了下去,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勉励自己。
刘纬受石康孙一事影响,越发觉得时不我待,一心要在明年拿下殿试,干净利落的走起了捷径,毛笔字难有起色,那就先用硬笔字。
唤来两只白鹅,端详大半天,拔了四根羽毛,慢慢摸索着,做鹅毛笔。
既是硬笔,贴纸书写这道坎就迈不过去,从右到左的书写顺序变得不合时宜。
刘纬尝试以从左到右的顺序,同宋太初书信往来。
林宪杰问为什么。
刘纬答曰:“左为尊,以示恭敬。”
林宪杰则道:“于礼不合。”
刘纬本就打算以林宪杰为模版,练习应对世人质疑,便开始长篇大论:“古有分封制,为何弃之不用?不合时宜也!前朝以节度使管制天下,为何今成虚职?弊病丛生也!孔子是何出身?其母野合也,难道要人人效仿?”
林宪杰怔怔难言,毕竟三者均是铁一般的事实。
刘纬又道:“人孰无过?天子尚且容谏官恪行其职,我等怎能人云亦云?古为今用,外为中用,当取其优,应改其劣,这才是读书人的使命。”
林宪杰不敢苟同,却不知如何反驳。
刘纬大谈读书人使命,他总不能说“千里为官只为求财”、“货予帝王家”、“光宗耀祖”。
大义面前,私心不堪一击。
当然了,这只是书面上的东西,究竟如何,只有天知道。
刘纬作息习惯依旧,会在每日黄昏空出半个时辰,给刘娇、山茶、杨正宽启蒙。
不仅仅是字、数、理,更多的是社会常识,且寓教于乐。
慢慢的,素娘、小兰、小慧自发加入聆听。
林宪杰也听得津津有味,差点忘了为何而来。
乡亲们当然不可能放过大开眼界的机会,拖家带口,有如朝圣。
日复一日,简单而又温馨。
仿佛是苦尽之后,上苍改以恩赐。
千里之外,截然相反。
戴朝宗挨了顿混合双打,直接在国子监告假一月。
石康孙的麻烦更大,指骨带来的影响远超预期。
开宝寺、天清寺、太平兴国寺、相国寺先后派出德高望重的僧官出面交涉,理由各式各样,且冠冕堂皇。
目的只有一个,借也好,买也罢,反正得请指骨入寺供奉。
无他,财帛动人心。
自僧人可政奉玄奘顶骨于金陵长干寺那时起,短短十五年过去,长干寺不仅成为江南第一丛林,还手握信众所献财物共计十余万贯,已上疏请建圣感舍利宝塔。
哪个不眼红?
不仅石家不得安宁。
知开封府事温仲舒同样坐卧不安,开宝、天清等寺拜访石家未果,便想通过开封府施压。
宋承唐制,虽然礼部祠部司掌管僧道账籍、度牒,但僧道官的任命权却在功德使手里,功德使往往由开封府主官兼任。
温仲舒很清楚开宝、天清等寺打得什么主意,本质上与石家并无二致。
但世人对“玄奘”认知尚存差异,并不像禅宗六祖惠能那样已取得广泛共识。
贸然插手,会令世人误解,变相推高玄奘乃至法相宗的历史定位,不是读书人该参与的事。
峡州推波助澜也不是为了佛门兴旺,而是敲打石保兴。
所以,温仲舒不愿沾手,更不愿因此上疏,从而给人留下“醉心兰若”的印象。
遂以民事诉讼为准绳,要求苦主上告,也就是法相宗传人。
并当面告诫诸寺,为何放着左街僧录“通慧大师”赞宁不拜?而去求虚无缥缈事。
诸寺住持、监院均不以为然,那是活人,怎能成佛?谁愿意供奉?
温仲舒放话当日,诸寺不得志僧人便纷纷出外云游,奔赴京兆府、洛阳、江南等地,誓要寻回法相宗传人。
开封地界肯定没有,因为温仲舒管着这一片僧籍,鱼目混珠很容易露出马脚。
温仲舒也没忘记敲打石家,通过非官方渠道暗示此事可大可小。
其实,石家藏有佛骨一事,已传的沸沸扬扬,早于石康孙回京,而且更离奇。
石康孙本想休息两天再赴澶州(今濮阳),但进出镇安坊石家的高僧络绎不绝,跟做法事似的。
左邻右舍一度以为石家闹鬼,都不是寻常人家,纷纷邀请高僧顺手除魔。
这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那些慕名而来的亲朋好友,又该怎么拒绝?
指骨是不是佛骨?
若是,岂不是自讨苦吃?如何全身而退?
石康孙连忙遣人奉指骨奔赴澶州,又将婢女听来的佛祖轮回论润色一番,扔进大街小巷。
为增加可信度,坊间亦有新诗盛传:“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各大酒楼正店、勾栏瓦舍的酒博士们,开始以“圣僧西游记”为说书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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