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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和军政, 钱与权。
路年年知道自己家里有向世家靠拢的意愿, 这件事体现在路云每天忙成狗还要隔三差五去见不同女孩子上。那些女孩子或温柔或开朗, 且有个共同的特点：红三代。
那个时候军商的社会地位还是有差别的, 比如哪怕路家商行顶了天, 在招标局也抵不过当政的一句话。
但路年年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她是路家最小的姑娘, 不管什么事，上面都有两个哥哥顶着。
她这厢先是推人进水里，又是厚颜无耻搭顺风车, 再是恶人先告状，前前后后把黎蕴得罪了干净，接着转身对旁人说——
我水性好, 救人也是举手之劳, 小事而已。
她样子是真的好看，扬起的细白脖颈弧度优雅, 脸上带了些许薄红, 一笑能甜到人心里去。旁人只当是路年年美救英雄, 殊不知, 那英雄正是被美人给推下水的。
这黑白颠倒, 颠倒的也太过彻底。
但也算不得大事。
路年年想着, 就算黎蕴恼羞成怒，她一个姑娘家的，他也总不至于直接来打她。而对于她来说, 只要不挨揍, 什么就都是小事。
总而言之，像她这种人，压根不知道‘怂’字是怎么写的。
正值换届敏感时期，一时间各家都风平浪静的过了头，这一出美救英雄就像往水里丢进一只哈士奇，不仅激起一竖水花，还能持续扑腾。很快，这事儿便传到了黎老司令的耳朵里。
黎老司令听着这小姑娘被他那不成器的孙子扯伤了手腕还咬牙把人救上岸，英勇的宛若女斗士，不禁眼神越发和善，心里难免动了些其他心思。
于是。
“小蕴，”黎老笑眯眯地问：“你这次年假放多久？”
“两个月。”
“路家丫头不是救了你吗？合该请人家吃顿饭，还个人情。”
“吃顿饭——？”
黎蕴半真半假地笑了笑，“哪能光吃顿饭啊。”他舔了舔嘴唇，阴森森一笑：“这可是救命之恩，得以身相许呢。”
…………
路年年认真思索过自己到底是怎么和黎蕴鬼混到一起的，但她记性不大好，只记得自己把黎蕴推到水里又捞上来后，黎蕴的存在就忽然明显了起来。
路年年爱玩，台球赛车扑克牌，没有一样是她不会的。
而这些，恰恰是黎蕴这帮二世祖最最拿手的，尤其是黎蕴，就算是常年在部队里不碰纸牌，偶尔回来，仍能在赌桌上将好友们杀得倾家荡产。
而反观路年年，输赢基本靠运气，运气不好能连输一下午。
但，输赢不重要，谁怂谁尴尬。
于是路年年就保持着淡定从容的表情，输的连黎蕴都看不下去了。他穿过人群，摁住刚起身的路年年，朝着桌上的熟人，脸上的表情十分诚恳，仔细一看又像是嘲讽。
“抱歉了，我们孩子不会玩。要不……我来陪各位玩两把？”
路年年还没从心痛中恢复过来，闻言瞬间不干了，瞪着亮晶晶的双眼回头，也没有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十分不给面子地质疑道：“你行不行啊？”
“行不行？”他一歪头，墨色的瞳仁中尽是痞气，“要不，你来试试？”
试试？怎么试？哪方面的试？
路年年看着他向荷官示意开始，忍不住勾了勾手，小声道：“问你个事儿。”
黎蕴低了低身子，只听她认真地问道：“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啊？”
……
“庄家，请翻牌。”
黎蕴揭开最后一张底牌，灰蓝色的扑克在桌子上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黑桃A。
连着五张牌，恰好组成黑桃同花顺。
对面的人面色各异，冷汗不断从额间渗出，像是想要离席，却迫于某种原因而不敢随意离开。路年年看着手边堆成小山的筹码，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怔愣变为了平静。
“你是不是出老千了啊？”这话问的直白。
百无聊赖正在洗牌的男人手一顿，表情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玩这种局还用出千？”
“哦。”路年年划拉着筹码，心想，能把牌玩到职业赌客的程度，这个人可真是厉害。可，他为什么要帮她呢？而且……他真的没有想打她的冲动吗？
新的一轮重新开始，荷官开始分发底牌。路年年有些意兴阑珊，推了推黎蕴的胳膊，“我不玩了，没意思。”
黎蕴顿时丢开底牌。玩这种不入流的低端局简直是对他的一种折磨，能停止下来当然是件好事。
见识了某人的碾压局后，好像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路年年看了一圈金碧辉煌的大厅，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该玩什么好。
她回头，见他还在身后。
“你是在跟着我？”她问。
“很不明显吗？”
路年年不解：“可你跟着我干什么？”
黎蕴停顿了三秒，慢条斯理一笑，一字一顿无比清晰：“为、了、娶、你。”
路年年：“……”
路年年：“娶……谁？”
…………
路年年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要和黎蕴订婚的人。她知道像她这种人，婚姻的自主性其实是很小的，她也知道她父亲最近一门心思扑在如何抱住军政大腿上。
但是——
“我要订婚你们所有人都知道结果他妈的只有我不知道？！”
路年年简直要炸了。
“年年……”路母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看看你怎么说话的？”路云呵斥道：“一个女孩子，整天说的都是什么话？”
“这么说还怪我了？！”路年年的三观都要碎裂开了，她气的想笑，“哥！换成是你我就不信你能笑眯眯的说‘啊，订婚快乐，什么？是我要订婚了？好的好的我准备下’！”
“年年，你先别生气，”路母试图安抚住女儿的情绪，细细柔柔地解释着：“你哥哥就是怕你太过激动，想着等两天再告诉你……”
“妈，您别惯着她。”路云也不是好脾气，冷着脸道：“您问问她，在我们面前她恨不得拆房子，她敢跟在爸面前这么说吗？”
当然是——不敢。
路父只会反手把她经济来源给断了，顺便把她丢进小黑屋。家人里，哪个脾气好，哪个最疼她，哪个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她摸得一清二楚。
对，她路年年就是这么个欺软怕硬安于享乐的渣人。
“年年，妈妈看了，小蕴人真的不错。”路母还在从各个方面极力证明着订婚并不是个十分糟糕的事情，“那些孩子跟你同辈的没有几个，或者……”路母犹豫了再犹豫，小心翼翼道：“顾家老大？”
路年年：“……”
…………
路年年和黎蕴从某种程度上，倒算是包办婚姻。
路年年脾气不好，爱皮爱得罪人，跟圈子里的人走不近，跟圈子外的人也走不近。生命里好不容易出现个类似朋友的存在，结果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黎蕴。”
她给他打电话，“你为什么要跟我订婚啊？因为我推你进水池？”
“……别说的跟我有受虐倾向似的成吗？”黎蕴对这个说法明显不赞同，他正儿八经道：“跟你订婚是因为我喜欢你。”
“哦，”路年年道：“是因为我们这辈儿女孩子里面我最好看吗？”
黎蕴：“你非要让我说谎是不是？”
路年年：“……”
“那是为什么啊？”路年年有些窘迫，更多的却是不知从何而起的恼怒：“你才见我两面啊。”
黎蕴没说话。
路年年还在念叨：“你怎么跟那些公子哥不一样啊？像刚才我那个问题，那标准答案肯定是‘你是最特殊的那个’啊。我见我哥对陈思涵这样说过，陈思涵可开心了，脸都红了。”
“哪个问题？”
“那个——‘你为什么喜欢我？’”
“哦，”黎蕴用牙将酸奶袋子咬开，回道：“因为你救了我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他的语气微微上挑，带了些戏谑。
路年年恼了：“不说拉倒！我嫁给你是你吃亏懂吗？！是我占你便宜！”
黎蕴挑眉，欣然接受：“来啊，占啊，还要我送上门吗？”
路年年气得甩手挂了电话。
…………
路云结束了和红三代们的相亲，又被父亲暗示着和几位商业上有来往的世家小姐进行友好会晤。路年年见过路云会晤回来后的样子。
紧皱的眉头中满是疲惫和心累。
路年年心想其实她还算是幸运的，至少她不讨厌黎蕴，甚至还有点喜欢他。虽然黎蕴这个烂人又刻薄又讨人厌，但却一直在陪着她。
她玩赛车时，他也不会像大哥一样阻拦，而是陪在她身边。这种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过约束，又让她觉得万分依赖。
黎蕴爱不爱玩她不知道，但绝对是个会玩的人，她和他几乎一起玩遍了所有娱乐项目，从赛道到赌城，从马场到台球厅。
有黎蕴在，无往不胜。
最后的最后，两人瘫在一起，沉思着还有什么能玩的。
“黎蕴！！”
路年年猛地跳起来，双眼亮晶晶，“我们私奔吧！去海边！”
黎蕴冷着一张脸：“老子不去。”
…………
“这快艇是军用的吗？”
“你出海是去打仗吗？”
两人看着着对方，一秒，深觉无趣的撇开头。
临时起意，从出发到落地，不过一个多小时。路年年看着黎蕴把快艇拖到海里，不禁嘀咕道：“这艇假的吧？是不是塑料做的啊？”
“它是不是假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能把你扔到海里，”黎蕴抬起五指，“信不信？”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不会游泳吗？”
……
傍晚的海上，黑的可怕，风浪也大。路年年半个身子都伏在船边，像是要跟海面亲吻似的。她深爱着大海，就像她深爱着海豚跃起亲吻着星光的弧度。
“黎蕴，”路年年回头，扯着嗓子问道：“你为什么不会游泳啊，好娘啊你。”
黎蕴：“……”
黎蕴：“我现在只需要向前走半步就能把你踹到海里，谁给你的勇气说这话？”
路年年没有接话，而是抬着胳膊舒展了下腰身，又甜又软的喊他的名字。
“喂，黎蕴。”
“干什么？”
“黎蕴。”
“……”
“黎蕴黎蕴。”
“……”黎蕴终于不耐烦的单手握着舵轮，回头——
“黎蕴黎蕴黎蕴。”月光如水，乳色薄纱般朦胧在她墨色的发。大衣下的短袖长裙迎着海风扬起，露出她手臂的肌肤在黑夜中白的宛若在发光，脊背曲线折成优美的弧。她踢开鞋子，哼着歌，以一种放松的姿态张开双臂，任由自己坠入海中。
黎蕴大脑一片空白。
连续两道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前一秒，还是微冷的海风；下一秒，冰冷的液体就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
这、个、小、疯、子！
呼吸一瞬间被海水吞噬。黎蕴死死揽住路年年的腰，入手的温度在海水中失真，温暖的、冰冷的、柔软的、坚硬的，无数感觉交织在一起，从心房爆炸到血管。
阿蕴啊……我不想死，救，救我。
黎蕴浑身僵硬，失重感随即缠绕而上。但这僵硬也只是那么一瞬间，黎蕴咬牙，抛开脑子中乱七八糟的声音，还未来得及用力便感到怀中人反手拉住了他。
月色依旧皎洁如玉，在空中映出一层不甚清晰的雾色。
“呸呸呸——！”
路年年手忙脚乱的爬到包包旁，掏出矿泉水漱了漱口，转身一脚踹在黎蕴身上，“黎蕴我发现你脑子里有坑啊，你不会游泳谁给你的勇气往海里跳啊？”
黎蕴屈膝坐在船沿，眼皮子一抬，任由对方踹在自己的小腿上。
“我会游泳。”
“扯呢？你会游泳你别往下沉啊！”路年年气得把瓶子丢他身上，想了想实在气不过，“不行，我得再下去一趟，你再捣乱我真的跟你急！”
路年年脱了外套才下去的，黎蕴可没有。他随手扯开身上沉重的大衣，向一边挪开。
路年年看了眼大海，再看眼浑身湿透的男人，犹豫了下，还是凑过去问道：“你有事没啊？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跳海自杀才跟过去的啊？”
“要不然呢？”黎蕴凉凉嘲笑道：“我要是知道你只是为了庆祝自己见到海就跳下去，我会直接开船走人的。”
路年年自知理亏，干咳一声，硬着头皮嘟囔道：“那你量力行事成吗？不会游泳你跳下去找死啊？”
“都说了我会游泳。”
黎蕴抓了把湿淋淋的头发，感受着身上因海风而迅速变冷，漫不经心开口，“以前一个关系挺好的战友，死在了海里，我看到海有点阴影罢了。”
“那你现在没阴影了？”
“有啊。”
“那你还跟着我跳下去？”
黎蕴似笑非笑扫向她，“原因是什么你不知道？嗯？”
路年年狡猾地笑：“我不知道，你说啊。”
黎蕴摊手，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
“因为——你会救我啊。”
“瞎扯！”路年年拽着黎蕴的衣领，骄傲地扬起下巴：“明明是因为你喜欢我！”
“是啊，因为我喜欢你。”黎蕴哈哈大笑。海风在水面掀起层层银色波纹，携来男人的声音，半是嫌弃，却又带着无与伦比的宠溺。
“小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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