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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申时末，宫嬷嬷才从庆北街回到府里。
锦念已用过晚膳，正歪在罗汉榻上看话本，后背垫了一个缠枝花纹的大迎枕。
宫嬷嬷给锦念回话：“……顾公子听了我转述的话，只说‘知道了’三个字。后来又下了大雨，沙小哥好心留我等雨歇了才回府。”
她一大早就出去了，此时才回来，很怕锦念起疑心。
锦念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道：“外头天都黑了吧，辛苦你了。”
宫嬷嬷忙道不敢：“外头还能瞧得见路的，吴夫人也才从我们府里回去呢。”
“噫？”锦念闻言，放下手中的话本，“才刚走的么？那黄老夫人呢？”吴夫人中午时就告辞回去了，怎么现在天都快全黑了才出的府？
宫嬷嬷就道：“我刚才进垂花门时恰巧碰到了，英国公府二夫身边的黄嬷嬷送吴夫人出来的，倒是没瞧见黄老夫人。”
锦念想想就明了了，吴夫人大概是去找张氏说话去的。
只是，都拐出了天际的亲戚关系，只凭吴夫人磨上半天也就能亲近得起来吗？
再说，瞧张氏的行事作风，并不像是那种太好说话的人。
不过，这些横竖跟自己也无关，锦念也就没放在心上。
檐廊都亮起风灯了，张氏还坐在偏厅里想事情。
帘子从外面被轻轻挑起，黄嬷嬷踩着湿漉漉的鞋尖进来了。
张氏就问她：“外面又下雨呢？”
黄嬷嬷摇头：“没到申时雨就停了，不过路面倒还滑得很，我都跟赶车的说了，路上悠着点赶。”
张氏轻哼一声：“这样的天气，倒是难为吴氏了……她下午说的事，要是能成了，倒也有趣。”
可不有趣吗，她此刻就挺期待事成之后李烈的表情。
黄嬷嬷自是知道张氏说的什么事，午后吴夫人来给张氏问安，随口就把想替吴二郎向六小姐提亲的事说了。
“苏家人都还没松口呢。”黄嬷嬷一面说，一面给张氏沏了一杯茶，“您……怎么看呢？”
粉彩花鸟纹茶盏盛着明前的龙井，整个屋子都萦绕着淡淡的茶香。
张氏呷了一口茶，不甚在意地道：“就苏锦念那条件，配吴二郎还算她高攀了的。吴夫人也是心急了，要不哪里轮得到她？不过如此也好，倒免我要时刻提防他们了。”
张氏嘴里说的他们便是指的锦念和李烈。
黄嬷嬷闻言，嗫嚅着嘴唇。
张氏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问：“怎么，嬷嬷有高见？”
“也算不得什么高见。”黄嬷嬷迟疑半晌才开口道，“我觉着，若夫人替国公爷求娶六小姐也挺好的。”
张氏很是不以为意：“能有什么好，嬷嬷莫不是糊涂了吧？”除非她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给李烈说一门外家得力的亲事。
“是真老了……”黄嬷嬷笑了笑，“我也就那样一想，也罢，还是别聒噪夫人吧。”
“哦？”张氏倒是被吊起了好奇心，拿眼示意黄嬷嬷往下说去。
黄嬷嬷道：“如今，夫人与国公爷关系日渐紧张，若国公爷与那六小姐真有情，您替他去求娶，这份情他就得受着，日后若有争执，他或多或少都抹不了你的情面去。”
“更何况，六小姐再有两年才及笄呢，等真过门时，都要两三年后的事了。这期间谁能保证会发生什么，可别忘了上头的储位之争，到时谁升谁降还不一定。”
“六小姐有宫寒，国公爷怕是难有自己的嫡子。可若您回京去求娶高门庶女，或者低门嫡女，嫡子迟早会生的，到时国公爷为嫡子请封世子，可就真没大少爷什么事了。”
“如今国公爷这克妻的名声，配六小姐这望族贵女，就是算宫寒，外人说起来时，也不会说您苛待了侄子。”
“再说了，国公爷年纪不小了，却迟迟没在房里放人，还不是他对您有戒心。前些日子，您让我查一查六小姐的为人，她在苏府里并不受宠，性子温善，不是那种强势之人。等两三年六小姐还不能生下嫡子时，您以子嗣为由，让六小姐出面为国公爷纳妾开枝散叶，她还能推了不成？人既是六小姐纳，国公爷还能有二话？何况就是庶子出生了，六小姐也定不会答应早早就为庶子请封世子的，到时，您再多加照拂那妾室，日子久了，还怕他们不夫妻离心吗？”
黄嬷嬷逐条细说，张氏的面色已由刚开始的平静，渐渐转为凝重。她一直都只担心外家给李烈带来的好处，却从未想过凡事皆有两面性，就如一把双刃剑，既能伤敌也能伤己。
张氏想得入了神，黄嬷嬷知道她这是把自己的建议听进去了，也不催她，屋子里刹时静悄悄的。外头不知谁家在唱戏，不时有金戈铁马声、天人交战之声断断续续传来。
“嬷嬷觉得，真的可行？”良久，张氏终于坐直身子正色问黄嬷嬷。
黄嬷嬷知道她家夫人在担心什么，遂道：“如今国公爷日渐得圣心，保不准哪天圣上就要他去领兵了……真到那时，靖哥儿要如何自处？”
这才是张氏最担心的，真到那地步，爵位她是想都不用再想了。
黄嬷嬷见张氏明白，就笑了：“就国公爷那克妻的名声，只怕我们上门求娶，人家也未就应呢。”
就听“啪”的一声响，张氏右手拍在茶几上，“什么克妻的恶名，到时我自有办法。”
至于双刃剑什么的，要伤谁，还不得由她这个握剑的人来决定。
宋掌柜终于赶在郡王府帖子到来前回来了，都未及洗去身上尘土，就匆匆进府给锦念回话。
“吴二公子长相俊朗，在书院里算有点小才名，在同窗中口碑也极好，都说他是个洒脱、不拘小节之人。其父早逝，似乎因此吴夫人对他极是纵容，只要他看上的东西，吴夫人都会想方设法弄来。”看了一锦念一眼，才放低声音说，“查得他房里放了十六个貌美丫鬟，还有一个从勾栏院里出来的，怀了四个月的身孕……”
这些与老太太说的倒是出入不大。
锦念点头，又问：“可还有什么其他的？”
宋掌柜就笑得有些异样起来，末了才又低声道：“听吴二公子院子里的人说，近两个月来，只要是学堂沐假，他便会去象姑馆……”
锦念愕然，象姑馆正是那养小倌、鸾童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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