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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位大概十分想往死亡的艺术家曾经说过:人活着的最终目的,就是在合适的时间潇洒的弄死自己。
——如果算上艺术附加值,这句话大概能算是浪漫的。
所以白川玛菲亚走在红砖铺就的街道上时,偶尔也会侧头去看两侧灰蒙蒙的玻璃橱窗:
以她目前将将一米二的身高,非落地结构的橱窗,只能映出单薄的上半截肢体,加上简陋的衣物和含胸驼背的走路姿势,无论如何是潇洒不起来的。
而且她一点都不想死。
这一截街道的尽头,是个精巧的丁字路口。
说精巧,是因为范围真的很袖珍,“丁”字右边可以拐进去的地方,狭窄的十分惊人,叫两边的高墙一堵,连阳光都照不进去。
里面堆放着两个深红色废弃装箱,主要接收附近街区的生活垃圾。
偶尔也收死人。
白川玛菲亚过路口的时候,顺便朝里头瞟了一眼:这几天可能“偶尔”的比较频繁,能看到最里头的边沿处,翘起了一只穿着尖头皮鞋的脚。
除此之外,还有两只从厨余垃圾缝隙里伸出来的手。
这三部分肢体都不一样大,除了尖头皮鞋,剩下的两部分里只有一个可以说是少年——剩下的那个干脆就是儿童。
还处在义务教育期内的儿童。
所以才说,贫民窟这种地方非常神奇:
它露出来的部位可能只是显得拥挤,单看街道,你甚至会觉得旧式的砖瓦是可爱的。
店面间貌似也只是挨的比较紧,摊贩住户们都习惯性占点道,而阳光角度正好的犄角旮旯里,会躺着几个发型放荡不羁的流浪汉什么的。
但在真正的角落里——也就是无数和深红色集装箱差不多的地方——它们的阴影根本经不起细究,基本什么违背常识的东西,你都能从那里头捞出来。
其中当然也包括食物。
所以白川玛菲亚合理怀疑,那俩惨遭夭折的未成年,八成是同年龄段里很能打的那一拨,所以能成功抢下那块重点地区。
——怕不是分赃不均才同归于尽的。
在这么一个连垃圾都可以被归类于“赃物”、可能需要拿生命去抢夺的地方,你说它险恶,那都是侮辱了险恶这个词。
对处在学龄前阶段的儿童来讲,地狱才是较为准确的命名方式,可惜那些打从一开始就在阴影里诞生的孩子,并不会觉得哪里不对了。
——他们只要努力的活下去,今天和明天都能填饱肚子,就很好了。
但是白川玛菲亚不行。
她虽然没有多少钱,但确实过过一段(相对这里来说)很好的日子,对很多事情,都有些先入为主的认知。
所以忍受起来格外的艰难:
因为没有稳定的火源(煤气和天然气都莫得),所以她大部分时候只能吃冷食,偶尔还要忍受其中半生不熟的部分。
洗澡倒是可以。
但比起单纯的没有热水,她在需要忍受的冷水的前提下,甚至不能去深究那些浑浊的冷水里漂浮的都是些什么成分的垃圾。
——如果临开始前,在水桶里看到愉快扭动着身体水生虫们,别管它们的品种是红色的还是白色的,她都可以很自然的勾手给挑出来,然后再兜头把水浇到自己身上。
在这种情况下,最靠谱的反而是雨水。
但白川玛菲亚的性别,并不支持她在下大雨的时候脱光衣服当街淋浴,尤其她长得还挺好看的,犯不上为了洗澡作出这种大死。
综上所述,这个地方充斥着灰色调的天空、拥堵的视觉世界、吃起来跟受刑一样的食物,还有毫无水平可言的卫生条件,以及娱乐性匮乏的精神生活。
妈呀这么一数,活得一点希望都没有呢……
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活呢?
——因为她就是不想死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活着,她闲着没事了还能哔哔两句,要是死了,怕不是她头朝下插在红色垃圾箱里,给过往的其他路人当感叹句素材了。
而且白川玛菲亚精通精神胜利法:有那么多横死街头的作对比呢,能长到8岁了还没少胳膊没断腿的,她活得也是相当可以了。
推开面包店的门后,她很自觉的把捏到发潮的纸币,扔进了门口的的油漆罐里,然后熟练的从排好的柜台上,拎下了个绑着黑色布条的大篮子。
你看,她毕竟是个能花钱买饭的人不是?
这间面包店虽然叫“面包店”,但什么食物都卖点,这个标好了号的篮子里,除了干巴巴的大块面包,还有土豆,胡萝卜,和数量感人的秋葵。
她大概检查了一下,缺斤少两是必然的,但东西没有一点变质——尤其是在柜台底下不知道藏了多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况下,这个卖面包老头居然安安稳稳的跟她做生意,从来没有试图掏枪轰上她两下。
真的相当可以了!
这次出门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补充食物,玛菲亚提着一筐子的重物,速度明显比来的时候慢的多了。
等她再次走到那个丁字路口时,新填充过来的垃圾,已经被正午的太阳晒出了让人类鼻腔想原地自杀的芬芳。
尸体数量似乎没有增加。
不过也对,她闲闲的算了一把,只过了两个小时而已,就算区内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但这么大一片地方,也不一定就死在这里。
只是箱子里竖起来的那只脚上,尖头皮鞋似乎被人扒走了。
所以活着还是有意义的。
白川玛菲亚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套头卫衣和黑色短裤——尤其她的鞋还有健全的鞋底,和基本没有破洞的鞋面——就她这个装备,扔进垃圾箱后怕是连半个小时都等不住,分分钟要被人从头到脚扒个干净。
活着多好啊……
在掏出钥匙插|进锁孔的那一刻,她很认真的想:她还能有个家呢死什么死。
你看她家门上居然还有锁!
其实不止是锁——这栋建筑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完整的简直感人。
虽然看起来磕馋,但主要是磕馋在脏乱差上,你但凡仔细打量一下,就会发现:它的屋顶墙壁都是全的不说,二楼的玻璃窗也一个没破过。
它只是脏而已。
屋里头大概能比外面干净点,但程度也有限。
白川玛菲亚本人是挺爱干净的,可惜这屋里住的不止她一个。
或者说,现在那个坐在窗前,一边歇斯底里的扣墙皮,一边止不住学狼嚎的疯女人,才是这栋建筑物真正的主人。
【疯女人】是她的人物属性。
如果单从家庭职能来分类的话,她应该算是白川玛菲亚的养母。
——就连玛菲亚这个名字,都是她清醒(或者说疯的比较轻)的时候给取的。
可惜赶上今天天气挺好,养母女士疯的比较肆意。
白川玛菲亚目测了一下,就她出门这半天的时间里,窗户左侧的墙皮,已经秃掉了八成(事实上,最上面那层墙纸早八百年就不见了)。
这位英雄母亲发疯时显然臂力惊人,抠掉了白漆和腻子不说,底层的水泥都被挖出了缺口,露出斑驳的红砖痕迹。
一看这情况玛菲亚就不太想过去了。
——她要是反手来抠我可咋办?
于是小女孩沉着冷静的咂了下嘴,拎着篮子就去厨房烤土豆了。
燃料是一大块坑洼的木头床板。
她几天前好运捡回来的。
它原本可能是某张公主床的一部分,漆色又厚又粉,残破成这样了余量依旧感人。
可能等下烧到带油漆的部位时,还会挥发出什么复杂(最常见是致癌)的有害气体。
但管它呢。
烤土豆的人不为所动:难得一次有热东西吃,单是滚烫的口感,就足够战胜这点毒不死人的小问题了。
大概一小时后,明显属于食物的香气,让窗边持续抠墙的疯女人慢慢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刻钟,白川玛菲亚用无情铁手拿着三个乌漆嘛黑的土豆块,慢腾腾的挪到了没有墙皮的窗前。
疯女人的指甲正慢吞吞的渗着血。
她基本是没有疼这种意识的,眼睛也没什么神儿,愣愣的看了眼前的女孩子半天,才突兀的“啊”了一声。
完全是无意义的鬼叫。
但下一秒,疯了一早上的女人抿嘴笑了一下,用几乎可以算是温柔的手法,摸了摸女孩的发顶,然后再次张嘴,长长的“啊”了一声,伸手冲她要食物。
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在分土豆的间隙里,白川玛菲亚如此想到。
就是因为人种问题不抗老,一旦疏于保养了,颜值就山体滑坡了。
分给养母女士的土豆,被她掰的全是一口大小的碎块,毕竟发疯塌是间歇性的,疯女人虽然现在知道这是在吃饭,可要是吃到一半突然石乐志,可能会瞬间忘记咀嚼,靠硬塞生生把自己原地噎死。
这样小口小口的给她控制住,不止安全,还方便她俩交流。
对,在短暂的安静期内,养母女士也是会好好说话的。
“要是我的儿子还在就好了。”
——看,不止逻辑清晰,连感情都很真挚呢!
白川玛菲亚呼呼的吹着土豆上的热气,还得抽空给她捧哏:“是呢。”
她熟练(但敷衍)的跟着感叹:“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我的儿子,天生就是做人上人的,等他来接我们了,就不用再吃这种东西了!”
这是个带着哭腔的感叹句。
玛菲亚继续捧场:“嗯,以后再也不吃这种东西了。”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她嘴里倒是一直唰唰嚼的飞快。
“你这是什么语气!”
可能是嚎了一早上的缘故,养母女士的嗓子有点劈:“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哥哥,要好好的叫兄长大人!”
白川玛菲亚看着她一发飙又开始要变狰狞的脸,当下叹了口气。
“行吧,”她心累的调整了一个约莫可以算是敬慕的语气:“是兄长大人!”
然而已经晚了。
五官的狰狞是不可逆的,一旦有什么词汇刺激到了养母女士作为【疯女人】的敏感点,她就会不可避免进入新一轮歇斯底里。
嚎叫,并且锲而不舍的抠墙皮。
——事实上,扣墙皮也是最近才有的并发性行为。
她上个月的临床表现,还是一边抽泣,一边用蜥蜴一样的姿势满地乱爬来着。
白川玛菲亚隔着三米远的距离目测了好半天,又大概预估了一下红砖的硬度,寻思着十天半个月的,房子还不至于被弄出什么明显的破洞……
当下便稍稍放心,冷静的决定整个下午都要去二楼呆着。
通往二楼的楼梯没有栏杆,事实上,它的破损方式,兼具了相当程度的技术性——不至于让你上不去,但也没几节台阶是连续的。
上楼梯的这个过程,运动量比较接近低空攀岩,智商达不到一定程度(就比如养母女士),是爬不上去的。
二楼的尽头,有间勉强可以称作盥洗室的地方。
虽然里头至今还保持着一个只是缺角的水龙头,但它之下的那根水管,明显没接在自来水厂——所以那里头流出来的,自然也不是带着氯|气刺鼻味的干净水。
白川玛菲亚就曾在这个水龙头里,接出过一缕一缕沾着水汽的浅棕色长头发。
接的她整个人都震惊了。
玛菲亚的舌头不是很灵敏,自诩尝不出这闻起来都刺鼻的水里,到底有没有混杂过血腥味,最后干脆选择不喝了。
倒是镜子还好着呢。
她走到门前时停了一下,对着左侧的镜子点了下头。
镜子里的人自然也跟她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五分多钟。
她长的是好看的。
最起码在白川玛菲亚本人还算健全的审美观中,她这样式儿的脸,应该算是混血混的比较成功的那一款。
可惜她两年前作死的亲爹,貌似和养母女士如出一辙,属于非常不抗老的那种长相,29岁到30岁的变化,大的像是老了整整一辈人。
事到如今……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几乎是怜惜的抬手摸了摸镜子里的人影,想:也只能寄希望于跨人种混血,能挽救一下她脆弱的基因了。
科学家说人需要隔三差五看看美好的东西,来保持身心的愉悦和健康,可她人生路实在有些坎坷,基本上和“美好”有关的东西她都负担不起。
也就只有自己这张脸,勉强能缓解一下眼部疲劳了。
——苦难的人生辣么长,要是这唯一的“景点”保鲜期也只有十几年,她以后不要是憋死自己?
怀着这样莫名衍生出的【红颜易老青春不在】的蜜汁感慨,她决定了:
今天下午的娱乐项目,就是给自己画副画像!
主要是她这也没有照相的客观条件。
炭笔是中午烤土豆剩下来现成的,作画区域,在走廊左侧拐角处的墙壁上。
这楼层高差不多得有三米,画这么大一副还挺累人的。
受身高所限,一下午的时间,只够她确定好五官的位置,顺便设计了个自己喜欢的发型——剪是不可能剪了,画出来过个瘾就行。
室内暗下来时,她抄着两只脏手下楼了。
养母女士从窗前挪到了楼梯口,正面无表情的倚在掉了漆的木栏杆上。
“你干什么去了?”
她架着的手臂,像是正端着一只不存在的女士烟,要不去看脸,姿态很有几分妩媚雍容。
玛菲亚心说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啊,疯着疯着居然还换人设了?
主要是该女士平常疯归疯,但疯的一直比较规范。
——她上次疯到中途突然切换人格的时候,东岸那边出现了场规模挺大的海啸。
——上上一次精分没两天,北区囤积的煤油罐,就一口气都给人炸了,大火一直烧到了海面上。
白川玛菲亚探头去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太阳,就很感慨万千。
难得遇上这么好的天气,居然又要死好多人了吗?
不过比起玄学角度来讲可能不久要死的人,她很心累的想,我是不是应该先心疼一下我自己……
“你听不见我在说话吗?!”
养母女士的嗓子早上就给喊劈了,陆陆续续又用了一下午,声音低沉粗粝的像是在拿砂纸刮木柴。
能从人的耳朵一路辣到颅腔里。
但她本人像是完全听不出来一样,兀自沉浸在贵妇人的人设里,继续尖酸刻薄道:“你还真觉得自己有资格叫我母亲吗?”
“我所诞育的后代,从来都是最出色的,”她还熟练的“呸”了一口以示鄙薄,说:“就凭你这么个东西,做女佣都配不上我儿子,你还敢这样……”
“干什么去了赶紧说话!”
比起贵妇人,她这个状态,其实比较接近暴发户家的地主婆。
也不对。
白川玛菲亚内心纠正了一下:比起地主老财的大老婆,她比较像地主老财家的姨太太。
——有种随时随地要把鸡冠子抖起来的艳俗感。
所幸也不是第一次见了,玛菲亚一边吐槽着,一便当机立断抬手,刷刷两下把掌心的黑灰都糊在了脸上。
糊完沿着鬓角以划,拽着耳边的头发挡住大半张脸,熟练的在五秒钟之内,把自己变成了个脏不拉几的瘦猴儿。
“我在打扫。”
愉快的进行了一下午艺术创作的白川玛菲亚小姐,用一种含糊的语气如此说道。
——就她过去总结的经验来看,在这种模式下,假装自己是个女仆,绝对是最安全的!
“……是吗。”
养母女士明显没什么做贵妇使唤人的经验,她只要这样大概配合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演疯女人,自己就会把这场戏杀青了。
“打扫的事情晚点再去做,我要吃饭!”
——看吧,这应该就是最后的台词了。
白川玛菲亚淡定的说:“好呀。”
然后麻溜转身进了厨房。
切人格的时间并不会长久,她原先计算过,大概缓个十分钟,疯女士就会恢复普通的疯癫。
所以虽然取中午剩下的土豆只需要三分钟,她依旧磨够十分钟,才开始决定要不要出去:
主要是不想被对方看到脸。
姨太太模式下的养母女士,攻击欲极端旺盛——她普通发疯时,虽然徒手可以抠墙,但那属于攻击力上的提升,遭殃的只有墙。
但她攻击欲旺盛的时候,目标就变成了【所有长的好看的雌性人类】。
具体到这栋房子里,就是白川玛菲亚。
就那一言不合抠墙玩的指甲,给她抠毁容了简直轻而易举!
这种情况下脸都算是小事了——白川玛菲亚主要是怕她看到自己的脸以后,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喉管给她抠断了。
然而这次的恢复时间,比过去要长的多。
她们在整整五个十分钟过去之后,才重新开始吃饭。
等磨蹭完,天都黑的要看不见人脸了。
玛菲亚掐指算了下时间,抄手回了厨房,寻思着先去把绳子找出来,等下给养母女士捆吧捆吧,送她上床睡觉去。
绳子是她另外花钱买的,因为质量上乘,比半个月的伙食费都贵。
但这属于必要支出。
因为养母女士好做噩梦。
——你可以将其简单的理解为另一种形式的发疯,噩的狠了她还会抽抽,并随机选择一个时间段开始梦游。
主要梦游内容是暴起打人。
尤其她梦游时还会开门(清醒的时候是不会的),一言不合能游出去三条街口,途中随意选择一位偶遇的路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打。
这里头也有叫她直接打死了的。
事实上,养母女士上一个梦游打死的,就是白川玛菲亚那个原本住在三条街口外,倒霉催的亲爹。
当时的状况可以说是非常危急了:
因为倒霉催亲爹他是个酒鬼,撒起酒疯来,和正统蛇精病不相上下,论战斗力,可能还更高一点——他毕竟也算是个彪形大汉——属于单手就能把白川玛菲亚掐着脖子拎起来的体格水平。
小臂但凡用点力,就可以像砸铁饼一样,轻松将她砸在墙上。
要不是养母女士偶然梦游到此,先发制人,原地打爆了倒霉催亲爹的脑壳,那么一下秒会爆掉的,应该就是将要被用作砸墙道具的,白川玛菲亚本人了。
这么说来,属性为【疯女人】的养母女士,其实是她“救命恩人”和“杀父仇人”的结合体。
不过从【倒霉催亲爹】这个代号,大概就可以看出来,他在玛菲亚心里的地位,基本和楼上那个缺角水龙头是一样的。
所以“杀父”什么的,根本谈不上仇,还是恩人占的比重大一点。
于是白川玛菲亚兢兢业业的给疯女士捆成一条人棍,然后给她盖了个还算干净的被单,并且手动帮她闭上了眼睛。
——就是敛容师给死不瞑目的尸体合上眼睛的那种动作。
疯女士她毕竟好大的一个人,净身高很可能接近一米八了,光骨头架子都比玛菲亚重,就算不会反抗,捆她也是个力气活。
真是好累啊……
她气喘吁吁的叹了口气,心说当年被送到亲爹身边,满以为要过好日子了,结果亲爹是个那样式儿的神经病。
所幸神经了没两个月,就被后头这个更神经的疯女人爆头了。
说起来,玛菲亚给床上僵尸一样的女人理了理打结的头发:她的前后两任养母,其实都是美女,看情况还大概率都受过情伤,都活的穷且窘迫——前头那个虽然不疯,但她有个巨烦人的小儿子在。
两相对比,麻烦程度将将打平。
所以对白川玛菲亚来说,她只是空间上从法国平移到了意大利,生活水平未发生多么明显的掉落。
“睡觉去吧。”
她自己对自己嘱咐了一句。
“好啊,”她又自己回答说:“晚安啦。”
一夜无梦。
在一个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的地方,起床时间其实很弹性,但白川玛菲亚基本不会晚起,时间差不多了就得下楼,无论如何,得把疯女士身上的绳子给解了先。
这几天大概真的是什么特殊的好日子,养母女士发疯时的人设切换的格外频繁——白川玛菲亚坐在地上收拾绳子的时候,床上女人的眼角,突然就流下了两行清泪。
“啊。”
玛菲亚身手敏捷的把绳子扔到一边,下一秒,她就被该女士干瘦的胳膊,直直拽进了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里。
“我可怜的孩子啊……”
哭起来声音更难听了呢:“妈妈。”
“妈妈”哀怨的吸了吸鼻子,俨然一个自怨自艾的深闺孤寡老母亲,言语间全是殷切的期盼。
主要期盼对象,还是前头出场过一次的那个“兄长大人”。
也就是她所谓的“儿子”。
主旨是【我可怜的孩子啊,等你哥哥来接我们了,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白川玛菲亚淡定捧哏,熟练的在哭声停顿的间隙里答一句:“是呀。”
她一直怀疑,眼前这位疯女士,曾经当过黑|帮老大的情妇,
因为【白川】这个姓,是她擅自从酒鬼亲爹尸体的手臂上一行罗马音纹身上摘下来用的,到底属不属于帮她混血的另一半亲妈,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玛菲亚这个名字,是疯女人执意要起的。
所谓【玛菲亚】,其实就是黑手党。
这个词,源自于大概七百年前的西西里起义,本质上,是最初黑手党们遵循的一句口号的字母缩写。
从这个角度看,她的名字,其实就是类似于【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现在开始】这样式儿的一句话。
但回归本质,它现在是个很单纯的名词。
一个在搜索引擎里用音译打出来,搜索结果都能直接等同于“黑|社会”的,象征性强于一切的专有名词。
鉴于她现在生活的地方就在西西里,白川玛菲亚的名字从这个角度等量代换一下——大概类似于在背景为慈禧太后还活着的清宫戏里,给自己起了个名叫爱新觉罗·老佛爷。
简直是活腻了。
可怜她当时年少无知,在疯女士殷殷切切的疯话中,认下了这么作死个大名。
“你就应该叫这个名字的。”
曾经的养母女士,疯的还比较温柔,笑起来简直柔情蜜意。
“你是我的女儿,就是你兄长的妹妹,在这个世界上,再没人比你更合适这个名字了!”
哪怕现在再去回忆一番,她那时的情态语气,也并不像是在说假话。
那甚至都不太像是说糊话了。
所以玛菲亚一直猜测,她年轻时,大概当过哪个黑手党家族老大的情|妇。
不过疯女士当初生的,应该是个女儿——
正是因为孩子的性别,不符合对方对于继承人的期待,于是她本人没能成功转正,孩子也就没活下来,最后干脆直接疯了
——所以两年前,她才会因为移情,收养(其实是直接从杀人现场带走了)玛菲亚,然后在自己营造出的幻想世界中,日复一日的哔哔自己那个“注定要继承一切的儿子”。
那应该还是个挺厉害的家族。
白川玛菲亚对这点推测还算有信心:疯女士附近非常的安全,围绕着她们这栋完整到感人的建筑物,附近出没的每个人,都像似有似无的在避讳着什么。
他们不在这附近抢劫,不搞枪|杀,连大规模械斗的场地,都移到了对面街区。
就因为同样住在这栋建筑物里,玛菲亚就算不抹脏脸就大摇大摆的走在街区,也是相当安全的。
——她寻思着面包店老板知道她藏了不少钱,却没有掏出加农炮轰了她直接打劫,九成九也是因为这个。
=====
因为昨天补充过食物了,今天倒不需要她出门去浪费能量。
白川玛菲亚守到养母女士恢复正常(指正常的发疯),又盯着湛蓝的天空发了会儿呆,决定回二楼去看书。
她的书都堆在一个巨大的柜子里,全是自制的。
说是书,但成分非常复杂:
包括废弃的报纸、有多张重复的广告单、脱了线的书籍残页、被丢弃的电器说明书,以及含有成分表的塑料制食品包装袋等等,只要是被印上过文字的,都算。
语言种类也并不统一。
白川玛菲亚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在法国长大的,母语该是法语。
因为明显混血的脸,被前养母带着教过一阵子日语,而她的意大利语,纯粹是环境逼迫下自行摸索出来的。
——她刚被送来那会儿只得六岁,还得靠半吊子的英语,和酒鬼亲爹进行交流。
但她其实没学过英语。
不过这没什么奇怪的。
白川玛菲亚很早之前(可能还不到三岁),就已经注意到了类似的状况:她当初就学了几句日语,因为环境问题,基本也用不到,但她很神奇的就是会写——而且写的还是比假名更复杂的汉字。
单论精通程度,完全可以吊打当时镇上的某位外语老师。
和那样的“精通”对比,只是懂英语,也不能算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所以白川玛菲亚的脑回路接触十分良好。
奇怪可能是奇怪吧,但这种无所谓的事情,追究起来一点意义都莫的。
——能看懂的字种类多一点,打发时间的“书籍们”的利用率反而更高一点,还有啥不满意的?
看到犯困就去吃饭睡觉啊,追究这么多细节是闲的慌吗?
作为一个基本吃不到油脂的人类,不详尽办法节省热量就算了,瞎动脑子做什么!
今天看的是广告单部分。
玛菲亚很喜欢广告单,因为颜色丰富,看起来非常喜人,不过图多的肯定字少,所以得一字一句,十分珍惜的去看。
傍晚时,疯女人没有再尖叫了。
她的脸上挂着看起来简直突兀的笑容——是白川玛菲亚第一次见她时,出现过的、那种柔情蜜意的慈爱模式。
不过基础反应和早晨自怨自艾时一样,都是先把她扯过去,捞到怀里抱着,然后开始轻声发呓语。
“幸福是很简单的事情哦。”
她温柔的笑着说:“如果像我这样的人,都可以有孩子,都能得到这样的幸福,那玛菲亚也一定能幸福的!”
当时就把白川玛菲亚说愣住了。
她想:就您这样式儿的,也能叫幸福吗?
虽然说话人语气确实很真挚,但她一时之间居然没能分清这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
“千万不要放弃希望!”
枯瘦的女人说完这句话后,吻了吻怀中小女孩的额头。
玛菲亚就松了口气,想:很好,这句是很单纯的鼓励了!
但是鼓励是没有用的。
白川玛菲亚想活着,她甚至不介意在有限的条件下,多花点功夫,让自己活的更精细。
但做不到的话,她也无所谓。
玛菲亚曾经自我剖析过,得出的结论是:只要不至于马上要死,她大概就还能凑合。
——别说【希望】这么真善美的词汇了,哪怕现实一点的,比如【目标】啊,【人生的意义】啊之类的,在她这儿都弄不出什么特别的触动。
世界已经很不美好了,还要想尽办法去上蹿下跳,感觉好累的。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玛菲亚在叨叨叨的背景音乐下(后面的主要内容都是她英明神武的儿子),窝在养母女士的怀里睡着了。
临睡前,她还无可无不可的掐指算了一下,疯女士这几天疯出了这么多种模式,如果真的要出事,怕是能牵扯到半个平民窟的水平!
也不知道谁家要倒霉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冻醒的。
疯女士在两天内发了三种疯,但并没有出现什么或是自然或是人为的大规模灾害。
这不是说她不灵了。
而是除了“灾害的预兆”之外,这样的变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她的身体正在衰竭。
换句话说,要死。
这么看来,白川玛菲亚艰难的抬手抹下了她僵住的眼皮,想,女士您的临终遗言,居然还相当温馨呢……
接下来,她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自己从已经开始尸僵的女人怀里解放出来,然后用了更久的时间,来对付死人已经变得硬邦邦的肌肉,最终,成功的把疯女士遍布尸|斑的身体,以一种比较安详的姿势,摆回了她惯常趟的木板床上。
虽然是冻醒的,但在完成这一连串劳作之后,她生生让累出了一身热汗。
白川玛菲亚坐在楼梯口,很有节奏的给自己扇了一会儿风,等汗干掉的同时,默默打算了起来。
这种环境下要论起死法排名,横尸街头是最简单的。
她亲爹就是这个下场。
找墓地不止是麻烦,事实上,这里根本就没有墓地的概念,乱葬岗倒是离的挺近。
但那还不如横尸街头呢。
——从人均土地占有面积看,能一个人躺一块地砖,明显比和五六七八个人叠在一起要宽敞啊!
骨灰盒倒是一直很便宜,毕竟只要是个容器,装得了骨灰,你就可以把它称之为骨灰盒。
但是把人烧成骨灰这个过程,比找墓地还要麻烦。
值得庆幸的是,以后去面包店买食物的话,开销直接能少一半。
玛菲亚兜里的钱,是她被送到亲爹这里时,人家从指头缝里漏给她的,就总量而言相当经花。
因为疯女士的地方确实给她提供了保护,玛菲亚一点都不介意给她花钱——但那些金额毕竟是固定的,能多花一阵就多花一阵吧。
她虽然没有活下去的积极性,但对死亡要更消极一点。
发了三个小时的呆,都没想好要后续怎么处理,玛菲亚看着还算明媚的天气,心想实在不行,就先放两天吧……
——天气已经转凉了,阳光再灿烂气温也是低,养母女士还不至于三五天就臭掉。
下午的时间依旧是空闲的,白川玛菲亚合计了一下,决定花时间给养母女士写个墓志铭。
她的作文功底应该还是不错的,就是语法稍显混乱,写着写着英文变中文,标点符号都不太对的上,最后越写越长,续成了一篇八百字左右的生平简介。
就分段模式来说,很标准的一篇高考记叙文。
天快黑的时候屋里已经完全暗掉了,她写的眼睛都开始疼了,寻思着今天是怎么了——明明都到了吃饭的时候,居然没人喊饿吗?
等她揉着肚子爬下了楼,才突然意识到:会定时喊饿的那个人,今天早上死了。
尸体还在床上躺着呢。
她一边吐槽自己这个黄鱼脑子,写着人家的墓志铭,还把主要人物给忘了,一边倒出一碗冷水,准备将就着泡点面包吃。
因为不知道哪里有焚化炉,她也还没决定是否要将养母女士火化,所以柴火什么的,还是先攒下来算了。
面包,是可以当凶器用的那种黑面包。
白川玛菲亚没有自不量力的觉得自己能掰动它,拿到之后高高举起,提气屏息,咣当一声就砸在了硬邦邦的桌沿上!
动静好大的。
她机械性的咣咣咣,觉得自己不是在做饭而是在砍柴,心说等下手可能要麻。
——这回的面包好厉害,木板都给你砸穿了!
最后一下落地的声音尤其大,像是整块门板都给轰然踹倒了一样,居然震耳欲聋。
“哇哦。”
她捏着面包愣了一下。
随着陌生的气息窜进屋内,她反手安抚了一下面包君坚硬的脑壳,道歉:错怪你了,刚才那下……
好像不是你的问题哦?
就这样举着一把凶器,她在沸沸扬扬的烟尘中探头看向厨房外:
她们家难得有锁的那个门——它是真的被人一脚踹倒了!
尘埃落定。
随着残余的吱呀声,对门楼里低瓦数的灯泡遥遥晕出一层微光,有个披着件长风衣的高大人影,势不可挡的霸占住了她家的整个门框。
这是……
入室打劫的!?
下一秒,白川玛菲亚就着从那人耳畔发梢处射进的微弱光芒,意外的发现:这个打劫犯虽然体格子高大,但年纪貌似要比看起来小的多,五官的轮廓甚至都还是柔和的。
而他眼睛,貌似还是红色的。
吸血鬼吗这是……
但比起她想起【吸血鬼】这个词后,脑子里蹦出来的一系列“高贵优雅”“独来独往”“阴鸷华丽”之类的词汇,他看起来反而热烈又张狂。
并不像是火焰。
或者说不像是单纯燃烧的火焰——玛菲亚觉得,他比较像是爆炸那一刹迸发出的火光。
真要找代称的话……蘑菇云?
而且也并不算“独来独往”。
他身后,跟了最少七个黑西装黑眼镜的彪形大汉,左手边不远处,还站了个身配长剑,留一头白色短发的少年。
这一票人都跟没看见她一样。
——事实上,后头那七个大汉,俨然都当自己是瞎的,全程只顾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多一眼都不往床的方向瞟。
只有那个白毛还算放松,但他也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就摆出了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双手抱臂靠在了门边。
只剩下红眼睛黑头发的蘑菇云,一言不发的盯着床铺上的女尸。
半晌之后,他意外的没有再向屋里走,反而转过身去,像是这就要离开了。
“无论如何,都是生下了彭格列未来十代目的女人。”
白川玛菲亚隐隐约约听到他下命令说:“给她一块墓碑吧。”
于是她理所当然的震惊了。
【生下了彭格列未来十代目的女人……】
哎呦我去,玛菲亚站在木板残骸的阴影中,惊讶的看向床上的尸体,想:敢情您还真的有个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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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原作里,XANXUS的妈把他甩给九代目之后就走了,原作貌似没后续,大概是直接死了,这里算是我给她续了五年命吧,不过她本来就是个疯子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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