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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反手,斩下了赵高的头颅。
叶孤城道:“你做了你应该做的。”
嬴政不说话了。
但是他心中,头一次对叶孤城产生了淡淡的质疑。
他的老师,不懂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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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会有人不懂人心吗?
不会的,因为他们都是人。
人怎么可能不懂自己的心?
但若不是人……
若不是人,不就会不懂人心?
想到这里,嬴政的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有许多事情,本来是他忽略的,但如果是基于不是人这个基本命题,他便能发现很多端倪。
最容易被发现的一点就是,叶孤城的脸,从他小时候就没有变过。
几乎已经过了20年了。
他叹息一声,不知道是因为他们之间相处时间之长,还是因为自己在长时间的相处之后才想起来对方的脸没有什么变化。
又或者是,他一开始不在意?
不在意他老师的变化,因为心中存在着虚无缥缈的幻想,他的老师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抛下自己。
如果准备抛下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救他?
而且。
他想。
老师也没有试图隐藏过他的与众不同,试图隐藏过他没有变化的脸。
只是他没有发现罢了。
总之,他的老师,或许同传说中的仙人一样,有长生不老的能力。
他甚至都不是人类。
这个想法,让他豁然开朗。
嬴政已经不是过去的嬴政了,当他年纪尚小时,只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世界被分成了黑色与白色,但是当他年纪大一点便知道,在最基础的黑与白之外,更多更大片的区域都是灰色的。
代表着混沌的灰色。
他是人,更是个王者,所以他比谁都要更加学会制衡以及妥协。
比较有趣的事,明明叶孤城有教导给他制衡之术,但是他本人有时却意外地冷硬。
比如说赵高。
嬴政的眼神一暗。
叶孤城坚持赵高要死,所以原本还在犹豫的嬴政亲手杀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小高子,这件事,给他们本来就不够牢固的师徒关系增添了新的负担。
情感是双向的,嬴政单方面的情感与付出,似乎已经达到了某种极限。
桥梁上,出现了裂痕。
但是裂痕没有扩大。
嬴政想,如果自己的老师是仙人,他又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花费20多年的时间,培养他,辅佐他,甚至为了他出入朝堂。
这几个问题让他久违地得到了自我满足。
果然,他是特别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改变,可以影响他的老师。
这很符合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的心理活动,即使嬴政因为叶孤城的教导看上去过分老成,但他本人却是一个少年人,而且是秦国百年不出的雄才大略的国君,他甚至准备统一天下。
有这样崇高的志向,他为什么不能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更何况,叶孤城已经为他破了太多例。
嬴政就是这样想的,虽然有点自信过头,但是合情合理。
不过……
嬴政想,如果仙人存在的话,这世界上是不是也有仙法。
他曾经对那些江湖方士不屑一顾,因为叶孤城的教导,也因为嬴政觉得他们都是些骗子。
叶孤城从小就告诉他,江湖方士不可信任,而他们用的术法大多都是障眼法。
他甚至还戳穿过术士的把戏,当着小孩子的面。
嬴政听了叶孤城的话,所在他在成为秦王的时候,秦国忽然少了许多巫以及方士。
这很正常,比起楚地,秦国本来就不相信鬼神,他们以务实的精神称着,更加相信自己的一双手,以及手所制造出来的武器。
靠北的地势让他们连年受到匈奴人的骚扰,哪有时间风花雪月,求神告佛?
但是从某一天起,已经独揽大权的秦王嬴政,越过叶孤城,也越过吕不韦,对黑冰台的人下了命令。
帮他寻找江湖方士。
他需要找到有真才实学之辈。
春秋无剑客。
或者说,没有与叶孤城境界相似的剑客。
这里的剑客,就算是最强者也就停留在大宗师境界,但是练过武功的人都知道,明明只是一重境界,大宗师与破碎虚空之间的距离有如天堑。
多少人一辈子都迈不过去。
他还遇见过一两个找他麻烦的方士,用的是神神叨叨的功夫,打起来神出鬼没的,却并不比宗师境界的人弱,真要说的话,因为不知道他们下一招是什么,反而让叶孤城觉得有些趣味。
是的,趣味。
他打出了一些名气,因为剑术高手看见他,总是能感觉到叶孤城的本事,这或许是习武之人的共鸣。
他们找他挑战,而叶孤城欣然接受。
如果是以前,他说不定会让对方再思考一下,虽然说起来有点伤人,却能留他的对手一条命。
剑客越来越少可能就是因为这缘故,稍微有点天分的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便急于求成,挑战了不该挑战的对手,然后就死了。
连成长的可能都没有。
现在,有人手持剑找上门,叶孤城却只会冷冷地看着对方。
“既然是剑客,既然要对决,为什么不找我?”
他忽然想到了西门吹雪曾经说过的话,是对苏少英说的。
只要是人就会恐惧,年轻的剑客更是如此,若不是脑中有一腔热血支撑着让他们敢于找上西门吹雪,为了自己的性命,恐怕一辈子都会躲得远远的。
“你要找我?”
叶孤城冷冷地问道。
“是。”
并不年轻的剑客回答道。
盖聂,战国末期最有名的剑客之一。
叶孤城冷冷道:“拔剑。”
他让对方拔剑,但是自己却没有出剑,因为他要看看对方用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剑,究竟是什么样的剑法。
但是他的不作为,甚至不出剑却让他的对手憋红了一张脸。
他认为叶孤城看不起他。
盖聂手上的剑变得更快,已经有了剑法的雏形。
所谓的剑法不就是人创造的吗?
因为习惯,或者是觉得这一套剑术非常有用,所以才会被留下谱成剑谱,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
这就是最基础的剑法。
而盖聂身为春秋战国时代的剑术大家,拥有了这能力。
拥有了创造剑法的能力。
叶孤城看完他使用一套剑法,有点失望。
这套剑法一共有36招,但是在对方使完这36招的过程中,他却发现了13处漏洞。
他有13个机会可以置人于死地。
盖聂的剑法对于这时代来说已经很好了,但是对他来说还不够。
叶孤城想到。
随后,他猛然出剑。
剑刃划过一道白色的光,那剑实在是太快,而光又实在是太白,竟然让盖聂的动作猛地一顿。
不,不是白光。
让他真正动作一顿的,是刺穿胸膛的剑。
仅仅一剑,他之前的36招都化为虚妄。
他已经死了。
轻而易举地死在了叶孤城的剑下。
“你知不知道盖聂是什么人?”
有人对他质问。
当然,并不是嬴政。
在朝廷上敢于质问叶孤城的,只有看他不顺眼的那批大臣。
叶孤城冷冰冰地看了那人一眼,成功让他说不出话来。
冷啊。
呆在冰窟窿中一样的冷。
人的眼神,为什么会有能力到如此地步?
那人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从脚底心生出了一股寒气。
叶孤城道:“什么人?”
“我以为他是剑客。”
那人道:“是,没错,他是剑客。”
那人虽然还能说话,但是语气却变得有点虚弱。
他道:“他是秦国有名的剑客。”
叶孤城的眉头稍微抬了一下,他的表情仿佛在说: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杀他。”
那人道:“他的存在,就是武力的证明,就是威慑。”
更何况,让别的国家的人知道,盖聂竟然被他们秦国的剑客给杀了,他们应该怎么想?
恐怕流窜在市井之中的游侠儿会恨不得蜂拥而上,殴打杀了盖聂的剑客!?没办法,盖聂在这年代众多的游侠以及剑客心中就是偶像。
他已经站上神坛太久了。
叶孤城看着那人,眼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嘲弄。
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但是算是他微笑的弧度,都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大写的嘲讽。
“既然是剑客,就不必多谈。”
他道。
“从拔剑的瞬间开始,他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论断不被人接受,但是他好像也无意多谈。
仅仅留下了一个冷冷清清的背影。
他离开了。
“他杀了盖聂?”
嬴政的手抚摸在竹简上。
在秦国传得满城风雨之后,他也知道了这消息。
黑冰台的人不说话。
他在嬴政下手静静地跪着,像一樽没有生命的家具。
“你觉得怎么样?”
他没有回头,但显然,并不是在问自己身前的黑冰台的人,而是在问站在他身后,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年轻人。
对没错,年轻人。
拥有阴阳眼的徐福,目前还是个年轻人,即使他的能力已经超过了现在阴阳道上的所有人。
老天爷赏饭吃的方士。
拥有阴阳眼,寻常方士训练一百年都不一定能见鬼。
徐福沉吟道:“我还不知道。”
嬴政道:“哦?”
徐福道:“想要确认我王的猜想,起码要看看那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嬴政之前告诉过他,叶孤城很敏锐,敏锐到了如果有什么怪异之心立刻就能看穿的地步。
人的胸膛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什么阻碍,透过肤浅的表皮,他能看见内心深处。
嬴政道:“你能不被他发现?”
徐福道:“我不知道。”
“只能尽量。”
他想到了对方的剑术,盖聂徐福是认识的,也知道对方是剑道的好手,如果有机缘,他甚至能够以剑入道,某种意义上,这已经证明了盖聂出色的能力。
但这样子的盖聂,在叶孤城的手下,竟然被轻而易举地杀死了。
徐福顿了一下道:“我王之前是说,叶太傅随身带剑?”
嬴政道:“是。”
他道:“从我第一天见到他开始,就没有一日见他腰间无剑。”
日日随身携带吗?
徐福在深思。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词。
剑仙。
嬴政秘密约见了叶孤城。
这让正主有点奇怪,毕竟,嬴政已经很久没有找他谈过话了。
他的教育并不失败,叶孤城为了让嬴政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集百家之所长,甚至还从韩国找来了韩非子。
这让他不仅仅坚持秦国的律法,还在一定程度上根据民意放宽的限制,这些年的努力让他已经摘掉了秦国严刑峻罚的帽子。
叶孤城想,自己应该是成功的。
六国统一,皇帝英明,还有什么是不成功的?
但是他的王道,却好像停滞在了某一个点,再也没有前进过了。
而嬴政,某一天开始,也成了心思深沉的王者,他不会找叶孤城也不会找吕不韦。
单独召见,聊的都是私事,而叶孤城觉得,他已经足够坚强,不需要自己帮他排忧解难。
这很好。
他想到。
这说不定就是所谓成长的证明?
几十年过去,他好像已经不能了解,什么是正常人应该做的,什么是正常人不应该做的。
他对人心思的揣测,对他们的理解,停留在自己过往的记忆。
或者说他不想了解,不屑了解。
遗世独立,这是他现在生存的状态。
但有的时候,叶孤城不得不思考,不得不进行最基础的揣摩。
他想,如果是仅仅修炼王道的自己,会怎么想怎么做?
他通过这样的方式在脑海中不断搜索,寻找对照组。
但谁都知道,记忆会有模糊的一天,而他的对照组,也并不是那么与时具进。
所以他感觉不到,嬴政心中的暗涛汹涌。
他进入了宫殿,嬴政面前有一小樽矮矮的桌板。
他一身黑衣,人与黑暗融为一体。
黑色在秦国象征着尊贵。
叶孤城想,这身气势,很衬他。
叶孤城在嬴政对面坐下来,他们摆出了秉烛夜谈的架势,即使现在还没有到晚上。
叶孤城道:“找我何事?”
他直视学生的眼睛,他的瞳孔与自己不同,是黑色的,而且全是黑色,似乎是因为复杂情感的存在,让他的瞳孔颜色看上去更加深邃。
他在想什么,他在纠结什么,他想问什么?
叶孤城并不关心。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人产生兴趣了。
心,悬挂在了剑上。
悬挂在了剑穗上。
嬴政道:“我听人说了一件事。”
叶孤城不置可否。
嬴政道:“有些人开始议论,老师你十多年未曾变化的容貌。”
叶孤城道:“怎么?”
嬴政道:“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叶孤城冷冷道:“知道了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他看向嬴政道:“而且,我的容貌有没有变化,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没错,这时代,没有一个人,比他们相处的时间更加长久。
当叶孤城第一次见到嬴政的时候,他还是一只弱小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夭折,比同龄的孩子看上去都要弱小。
但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伟岸的青年,已经成为了天下共主。
叶孤城的眼中划过一丝失望。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失望从何而来。
嬴政没有捕捉到叶孤城短暂的情感变化,因为那一抹情感转瞬即逝。
嬴政道:“因为我最清楚,所以我知道那是真的。”
他问出了长久以来困扰自己的问题。
嬴政道:“叶师,是人吗?”
叶孤城想,自己应该还算在人类的范畴内,但是想到自己已经突破了困扰人类依旧的寿命界限,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不能算是一个单纯的人类。
叶孤城道:“你觉得我是什么?”
嬴政道:“仙人。”
“剑仙。”
他想到了徐福告诉自己的话,当时徐福的表情郑重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已经找了个机会,已经找了机会和叶孤城见了一面。
徐福不确定叶孤城有没有发现他,事实上,他觉得自己隐藏得还算不错。
但是……
在他记忆的最后,叶孤城回了一次头。
他看见了自己。
那双没有感情的,无机质的眼,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因为太冷了。
等到回去的时候,徐福就对嬴政道:“他是剑仙。”
在见到叶孤城之前,他并没有见过别的仙人,但是在阴阳眼之中,他和任何一个人类都不一样,金色的光围绕在他身体周围。
还有淡淡的紫气。
功德金光,几乎是瞬间,徐福就想到了那金光的源头。
有功德金光加身,他怎么可能是人?
而对仙人来说,长生,这难道不是最基础的吗?
叶孤城不置可否。
对嬴政的猜测。
他道:“如果我是仙人,你又有什么问题?”
嬴政道:“如果你是仙人,又为什么要教导我?”
叶孤城道:“无可奉告。”
嬴政似乎早就猜到了叶孤城的答案,所以他换了一个问题,一个带着人类对未来憧憬与野心的问题。
他道:“仙人能够长生不老,那人也可以吗?”
叶孤城道:“可以的。”
嬴政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是叶孤城的下一句话,却将他的心打入了谷底。
叶孤城看了一眼他道:“有的人可以,但是你,没有办法。”
嬴政眼中的光又归入黑暗。
“为什么?”
他对叶孤城问道。
“为什么我不可以。”?他的话中还有未尽之意。
叶孤城培养他到现在,难道不就是因为他能够成为千古一帝吗?他以为自己在老师心中的地位就如同他的子侄辈。
而且不是他说,嬴政认为,这世界上少有凡人能够比得过自己,如果有人能够成为,为什么这个人不是他?
叶孤城道:“那种方法不适合你。”
他道:“你也没有这个资质。”
他唯一知道的,能够长生的方法就是破碎虚空,而且是武道上的破碎虚空,其他或许还有什么方法,毕竟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武功,还有巫术,还有其他什么方法。
但问题在于,叶孤城并不知道这些方法。
他唯一知道的,以武证道,并不能用于嬴政。
他的武功还算不错,起码对这世界的人来说是不错,但是比起叶孤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给嬴政摸过骨,他也并不是资质出色到能让叶孤城对他倾囊相授的那种人。
他并不适合走这条路,也没有机会。
这些,叶孤城并不想对嬴政解释,因为没有必要。
不过,他为什么忽然对长生产生了兴趣?
叶孤城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因为历史的惯性吗?
在他的印象中,秦始皇晚年追求长生,还弄出了不少事端。
他以为自己曾经告诉过嬴政,方士大部分都是骗人的,长生……
好,他没有谈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不能对嬴政说,长生是不值得追求的。
当本人脱离六道之外后,他就很难在这方面劝说别人,因为生命的长度对叶孤城与普通人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所以,叶孤城只能警告嬴政道:“别去追求你不该追求的东西。”
什么叫做不该追求的东西?
嬴政听他的话,面上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可以说,他看上去还挺谦逊的。
谦逊地点点头。
点头是如此容易,所有人都会做。
但是,有没有把话听进脑子里却就不是叶孤城可以控制的了。
他们的对话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在离开咸阳宫的时候,叶孤城顿了下脚步,他回头,看咸阳宫的上空。
浓郁的紫气。
这是国运。
他想。
既然国运如此浓厚,因为没什么事?
嬴政招来了徐福。
作为嬴政的幕僚,他在咸阳宫中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知道徐福存在的人很少。
秦始皇驭下有方,在咸阳宫的宫人,没有一个敢越过他给外界传信,或许以前有,但是现在这种人是绝对不存在的。
天知道他做了什么,反正那些事情,是有违背于叶孤城教导他的仁义之道的。
君主需要适当的仁义,为了让百姓爱戴他们,但一旦这种仁义用于犯了罪的臣子,或者他们野心勃勃的兄弟,就只能招来祸患,斩草除根与爱民如子,两者缺一不可,但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这要依靠嬴政自己来衡量。
叶孤城教导得其实很对,但如果真的付诸于实际,似乎就显得有些残酷。
一个残酷但是聪明的王者。
他培养出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怪物。
徐福来到嬴政的跟前。
同样是年轻人,他对这雄才大略的王者简直是爱戴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虽说修道之人是个有九个都有歧视俗世王者的禀性,但是嬴政,他的个人魅力如同尖刀一般锐不可当。
就算是徐福都不能幸免。
嬴政道:“他拒绝了我。”
徐福没有说话。
嬴政道:“你觉得他为什么拒绝我。”
徐福还是不说话。
他知道这这时候嬴政只需要自己一人静静地思考,他什么都不用说。
如果说的不好了,甚至会引得嬴政勃然大怒。
所谓的王者风范,其中就包括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嬴政没有在叶孤城面前发火,不代表对他们这些下人不会发火。
想到这,徐福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但是他低头的幅度让年轻的秦始皇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实在是太重视自己的老师了。
徐福想。
这迟早会出问题的。
当然,这话,他绝对不会说出来。
果然,嬴政在同他说完之后,就沉默了,他并没有要求徐福回答。
他正在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他道:“算了。”
什么算了?
“如果他不想告诉我,那我这辈子都无法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是嬴政思考得出的结论。
他很清楚叶孤城的性格,自然也知道,对方有多么的说一不二。
他比自己更像一个王者。
嬴政想。
剑中的王者。
应该叫他剑神,还是剑仙?
嬴政道:“你可以找到吗?”
徐福抬头。
他对上了嬴政黑沉无比的眼睛。
“你可以找到吗?”
“长生不老的方法。”
徐福前往扶桑,携三千童男童女。
“你还没有放弃?”
叶孤城对他面前的年轻人,或者中年人道。
嬴政道:“放弃什么?”
他已经不是一个青年了,虽然容貌依旧年轻,但是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越来越浓重。
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敢于同他对视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缘故,他行事竟然越发地大胆,甚至可以说是无法无天。
专横独断。
叶孤城想,这可不是一个好苗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回头想想,发现自己根本不清楚,因为在秦朝的局势稳定之后,他就很少插手政事了,他以为嬴政一开始做的好,之后就能做得很好。
当他自己成了一陈不变的人之后,很少会体会到其他人的改变。
时间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但是对嬴政来说却是有意义的。
所以,当叶孤城听见徐福出海之后,他才想起来,原来有这样一件事。
如果要给这件事打上正确与错误的标签,毫无疑问,他是错误的。
但是嬴政不为所动。
就算是叶孤城也不能看出现在的他在想什么。
嬴政道:“你不告诉我长生的方法,我自己去寻找。”
“这难道有错吗?”
叶孤城看着他,冷冰冰道:“你不应该追求你得不到的东西。”
嬴政仔细地看他眼睛。
却失望地发现,叶孤城的眼中还是什么波动都没有。
他想,本来就是如此啊,十年前他就应该看清事情的真相了,却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愚蠢地相信了下去。
他以为叶孤城的心中有他,无论他是作为学生,作为叶孤城一手养大的孩子,还是别的什么。
这世界上,他们本来应该是联系最紧密的,最亲密的人。
单方面付出而构建起的桥梁,破碎了。
叶孤城道:“你不会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
嬴政道:“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冷,但是叶孤城却不为所动。
嬴政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追求什么。”
他道:“我只是想同你一样长生,以从小被你养大的孩子对父亲的渴望来追求这一目标,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们外表看上去已经差不多大了,但事实上,叶孤城对嬴政来说却是父亲。
叶孤城只是定定地看嬴政一眼道:“你没有这个资格。”
破碎虚空需要资格,而嬴政连入场券都没有拿到。
但他的说话,他的眼神,却让成年人从心头涌上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嬴政道:“你有心吗?”
叶孤城不置可否。
嬴政道:“你的眼中,能看见人吗?”
“还是说,你能看见的,只有辽远的冰川以及天山上的雪?”
叶孤城拂袖而去。
最后的谈话,破裂了。
他准备离开了。
叶孤城想,已经到了他应该离开的时候。
他的立道迟迟没有动静,也没有办法破碎虚空。
然而,在这个国家再呆下去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
或许他应该周游世界。
叶孤城想。
等到累了,等到什么都不想看见了,就去塞北或者南海。
他希望那里能给他一些活着的错觉。
不,还是塞北之北。
叶孤城想。
在哪里,说不定他就能入梦就能看见西门吹雪的幻象。
一个人,如果能在另一个人死后20年对他念念不忘,是怎样一种情感?
叶孤城想,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聪明,因为在西门吹雪死后第十年,在他彻底无法陷入睡眠之后他才搞清楚了这个命题。
他绝对不仅仅是把西门吹雪当做是知己。
朋友之间的情谊是有限的,正如同那句话所说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冲淡一切痛苦。
但是,经过几十年的冲刷,他的痛苦并没有减轻。
只是变得麻木。
他仿佛永远停留在了一个时间段中。
西门吹雪死的时间段。
透过铜镜,叶孤城可以看见自己的样子。
神似西门吹雪。
当他思念对方时,甚至能在自己身上找到他的影子。
这是他所期待的吗?
叶孤城想。
他所期待的,就是自己活成西门吹雪的样子。
真的吗?
西门吹雪不会高兴看见他活成这样。
叶孤城比谁都清楚。
但是他知道,自己无路可退。
“你想做什么?”
他没有回头。
但就算是没有回头,叶孤城也知道,谁在他身后。
嬴政,还有一众方士。
不,不仅仅是方士,是有能力的方士。
他与这些人打过交道,阴阳家,这是那些有能力之人的统称,他们的手段变幻莫测,在这时代的杀伤力远远大于单纯的游侠儿以及剑客。
叶孤城道:“我与你说过,不要听信方士所言。”
终于回头,无视了在场的其他人,一双眼睛只看嬴政。
嬴政道:“为什么不要听信方士?”
他道:“他们有能力,而且能够帮助我。”
叶孤城道:“你需要方士帮助你什么?”
嬴政道:“我需要他们帮我留下你。”
这句话结束过后,一个莫名的阵法在叶孤城脚下浮现,以超自然的方式浮现出诡异的光。
他想,阴阳家的手段。
但叶孤城不得不说,他确实是被困住了。
嬴政道:“你想走吗?”
“你想去哪里?”
叶孤城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向他的学生,他养大的孩子。
嬴政道:“我不允许你走。”
“轰隆——”
人从半空坠落,重重地倒在地上。
感谢破碎虚空所开的出口并不在几千米的高空,叶孤城并不想试验一下,以破碎虚空的肉体强度会不会因为高空坠落而摔死。
逼近,他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在半空中调整他落地的形式。
他也感谢雪山上经年泥古不化的雪,它们形成了厚厚的缓冲带,让他受到的冲击稍微小一点儿。
总而言之,他没有摔死。
虽然叶孤城觉得,在摔下来之前,他已经半死了,现在大概是3/4死?
不过,他落在雪山?
叶孤城以飞虹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落在哪个雪山?
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已经很多年,他对未来不曾有过期待。
是他所想的那座雪山吗?
叶孤城想。
是他埋葬西门吹雪的雪山吗?
他知道,西门吹雪已经死了,但就算是死人,都能给他安慰。
仿佛只要套上那个名字,西门吹雪,叶孤城就会多出一份勇气。
天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叶孤城想。
或者是因为,曾经的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西门吹雪怀抱着怎样一份情感,如果在西门吹雪死之前,他能意识到,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所改变。
他的身体因为失血而变得冰冷,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周围严酷的环境。
事实上他现在没有办法动用内力,自然也不能让自己暖和一点。
他雪白的衣服上绽放着大片大片的血花,这让他看上去不太好。
叶孤城一辈子都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样子。
他被自己的学生坑了,没有死,已经是万幸。
如果不是关键时刻破碎虚空,他说不定就折在了秦代。
但这样不行。
他想。
他答应过西门吹雪会处理万梅山庄的事,然后告诉他们那些共同的朋友,西门吹雪的死讯。
他得带一枝梅花,一壶西门吹雪自己酿造的酒,到雪山之巅祭奠他。
完成这些之后,他应该做什么?
叶孤城自嘲地笑了笑,或许他应该像个剑仙,环游世界。
就跟西门吹雪那样。
他看看周围,意外地发现这同他记忆中的某一处很是相似。
当年他埋葬西门吹雪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不确定,但就算是撑在剑柄上的手都颤抖了一下。
大部分人都觉得,雪山与雪山没有什么区别,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的,甚至随着降雪多少,这里的地势每一天都会改变。
但是在叶孤城眼中,无论有没有下雪都是一样的。
他已经破碎虚空,拥有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无论这里的雪下了多少,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改变。
他顺着自己记忆中的方向走过去。
是的,他发现自己从来都不曾忘记,西门吹雪的重量,他的温度,还有他究竟带着对方的身体到了什么地方,究竟埋藏在何处。
破碎虚空之人的身体与常人不同。
有的因为练了邪门功法,在死的瞬间,血肉便会瞬间消亡,只剩下空落落一具骨架,但是有的,因为练的是正道,血肉中蕴藏着天机精华,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腐烂。
像是一棵死而不朽的白杨树。
他找准了方向,甚至是找到了地点。
叶孤城确定,如果这是他埋葬西门吹雪的世界,就是这里。
“咔嚓——”
他顿了一下,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芒。
是这里。
他的剑触碰到了坚硬的物体,那是冰。
冰做的棺材。
西门吹雪沉睡在棺材之中。
他不会破坏那个棺材,只会将棺材周围的雪,棺材周围的土清理干净。
翻开一切尘土,他终于看见了透明的冰棺材,以及在冰棺材中的人。
叶孤城的嘴唇颤抖了两下,贴上了冰。
十年,是我发现爱上你的时间。
二十年,是我再见你的时间。
但是他还活着,而西门吹雪永远不会醒来。
番外:if支线(下)
叶孤城在塞北以北的雪山之巅呆了三天三夜。
他周围没有活物,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冷到什么什么动物能够生存下来。
就算有,它们也不会愿意靠近叶孤城,愿意靠近西门吹雪。
所以陪伴叶孤城度过三天的,只有冷冰冰的棺材,以及棺材中的人。
三天之后,他下了雪山,就连眉毛上都凝结了一层冰霜。
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他的人也没有温度,来任何一个人摸上叶孤城的肌肤,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人。
他是一尊雕塑,冰雕成的雕塑。
三天后他下了山,为了什么,无人可知。
事实上,以他的精神状态,说不定在雪山上同西门吹雪呆到天荒地老才是常态。
但是叶孤城不能这么做,他有道,不仅仅是自己的道,还有西门吹雪的道。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认识到,西门吹雪不会愿意看见他现在的样子,因为背负两种不同的道而已经失去了叶孤城自己原来的模样。
但也没有哪一次,叶孤城如此坚定地相信,他应该完成西门吹雪的道。
他要完成无情道。
叶孤城想。
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他活下去相当重要的意义所在。
他不能没有西门吹雪。
或许是因为他的爱,又或者是因为他的执念,种种情感混杂在一起成为了坚定的信念。
就算西门吹雪活在他的回忆中,活在冰馆之中,活在他的剑道之中,那也能成为某种支柱。
但是……
一边下山叶孤城一边想到。
他得先回到陆小凤传奇的世界。
但就算是叶孤城都没有想到,他下山竟然会看见完全不同的画面。
并不是小李飞刀的世界。
看着从天机阁中传来的情报,叶孤城吃了一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烈的情绪了,要知道,叶孤城维持波澜不惊的心已经有很多年。
这里是陆小凤传奇的世界,也是小李飞刀的世界。
各种各样的世界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封神战争的主场。
在他身体中埋藏已久的金色封神榜,终于被激活了。
白云城的人几乎要喜极而泣。
因为城主回来了。
没有人比白云城的人,比小皇帝更加清楚,叶孤城在赢了西门吹雪之后的不对劲。
不,他不是赢了西门吹雪,他是杀了西门吹雪。
当他抱着西门吹雪的尸体时,眼中翻涌的情感足够让胆子最大的人毛骨悚然。
因为那情感实在是太激烈了。
岚风与朗月,这世界上怕是没有谁比她们更加了解叶孤城,但是,但是。
当叶孤城抱着西门吹雪的时候,就算是她们,也不敢向前迈一步。
被硬生生地隔绝开了。
被硬生生地隔绝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虽然不说,但当时,她们已经感受到了,横在叶孤城与她们之间的一条分明的界限。
阴界与阳界。
那一瞬间,婢女产生了另类的惶恐,她们竟然觉得,叶孤城永远地离开了她们。
人,或许还活在阳间,但是心,已经同西门吹雪一起尘封。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拉住城主?
无数次地自责。
但如果真的拉住城主了,如果真的拉住他,真的能将他带回来吗?
不,不能的。
她们心中早就有答案。
谁都不能带回叶孤城,谁都不能拉回他。
能拉回他的只有西门吹雪,但是西门吹雪已经死了。
这样想想,或许从一开始,等待她们的就是无解的结局。
城主,一去不复返了。
谁都不能想象她们的绝望,明明谁都知道,叶孤城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他也非常爱白云城,但从他带着西门吹雪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白玉城的人不相信,叶孤城抛弃了他们,他们宁愿相信,城主在此破碎虚空。
因为偌大一个陆小凤传奇的世界都没有他的影子。
或许是白云城回到了原位,但是叶孤城却没有回来?
或许。
他们只能祈祷。
当岚风在港口看见熟悉的人影时,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多少天如一日的虔诚祈愿得到了实现。
她没办法控制汹涌的泪水,没有办法阻止它们涌上自己的眼眶。
冷美人的眼泪比鲛人的眼泪更加珍贵,即使在从眼眶中滑落之后不会变成圆润的珍珠。
它们是晶莹剔透的。
如同钻石一般闪着光的泪水。
只要回来就行了。
岚风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人走到了自己身前,他似乎想要露出一个微笑,但是身体周围萦绕着的冰霜之气却在阻止他。
笑容很别扭。
很冷。
岚风想。
这甚至都不像是城主的笑容,看上去丑丑的。
但是谁在乎?
岚风想,在经历了这么久之后,她对城主唯一的期待就是活着而已。
即使他变了,即使他变得不像是原来那样了,他依旧是城主。
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新的希望。
白云城没有变化。
叶孤城想。
温暖的南国与璀璨的大海。
当太阳升起,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投射下细碎的阳光,海面上便如同镀上了一层金子,绚烂得过分。
这似乎是代表着白云城的富庶,因为阳光与黄金同色。
要知道,在各国流传的说法之中,白云城一向是黄金之城。
黄金、宝石、珍珠、珊瑚……
只要是在中原大陆能够找到的东西在白云城都能找到,不仅能找到,比中原大陆的更好,更昂贵。
有些人知道白云城的城主是谁,知道这里为什么如此富庶,所以他们从来都不找麻烦,从来都不试图搞清楚为什么这座小岛远离大陆却有这么多人赶着上前交易。
毕竟,他们就是赶着上前交易的人之一。
岚风雨朗月很有本事,即使叶孤城不在,她们也将白云城打理地井井有条。
普通的子民尚且不知道叶孤城的失踪,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叶孤城出门在白云城心中还挺常见的,一年之中,他们能够见到叶孤城的次数本来就少之又少,相对而言,岚风姑娘与朗月姑娘还挺常见。
她们合力将消息隐瞒下来,知道叶孤城一去不复返的,只有经常能够见到叶孤城的下属。
他们都是叶孤城的心腹,是绝对不会允许城主的城池有一点点的损失,即使城主本人不在也是一样的。
因为他们是白云城的人,他们了解自己的城主,所以便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对自己说,城主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他心中是有白云城的。
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但是……
当他们看见这与原来没有什么变化,但似乎又有很大变化的叶孤城时,就算是对叶孤城忠心耿耿的下属都有点质疑。
西门吹雪。
有人想到。
当走进房间,看见叶孤城的瞬间,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看见的不是他们城主,而是西门吹雪。
并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玄妙的气质。
一开始,所有人都调笑叶孤鸿是西门儿子,或者说他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儿子。
因为他长得像叶孤城,但无论是大半也好,外在表现出来的气质也好,都与西门吹雪是一样的。
甚至连嘴角嘲讽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然而,他的相似与模仿尚且停留在表面。
但是现在……
下属们面面相觑,他们难以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在看见叶孤城的瞬间,他们几乎下意识地以为西门吹雪活了过来。
是的,没错,他们知道西门吹雪死了,即使这消息只有他们这些高层知道。
因为岚风朗月,她们看见了,见证了西门吹雪的死亡。
这些人不会将这消息传递到外界,而小皇帝,他似乎也没有胡说八道的闲心,所以现在好像还只有他们知道西门吹雪的死讯。
至于玉罗刹知不知道?
没有人清楚,但是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来找过白云城的麻烦。
叶孤城道:“我之前破碎虚空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我呆了几十年。”
这似乎能够解释他的变化?
不,怎么可能。
岚风想,开玩笑吗?不过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呆上几十年,就能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的武功也很高强,虽然比起叶孤城来说是小巫见大巫,但是岚风她可以感觉到叶孤城的立道。
虽然她自己没有办法立道,但是感受一下别人的还挺容易。
这是最可怕的一点。
岚风想。
她一直知道,城主的道厚重而坚实,就如同千年不塌的城墙,经历风吹日晒,也依旧屹立在北方。
她以为城主的道会一直这样厚重下去,因为他的雄才大略也因为他坚定的决心。
但是!
但是现在!?岚风想,她已经感觉到叶孤城的道了。
她所感受到的,是冰雪一般寒冷的无情道,如同北风刮过,在人的脸上能够留下刀刻一般的痕迹。
而这刀,正割在她的心上。
60%的无情道以及40%的王道。
叶孤城坚定的道心在逐渐崩溃,然后被新的道取而代之。
是什么促使城主作出了这一重决定?
岚风的心很冷,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叶孤城自己有这意思,如果不是他想要这么做,他是不会成功的。
所以,这是叶孤城主动的。
他主动这么做。
他想要做什么?
岚风的大脑空空,但是在心底深处,冷酷的女声已经说出了答案。
他想要活成西门吹雪。
当你死后,我活成了你的样子。
西门吹雪的剑穗,悬挂在飞虹的尾端。
摇摇晃晃。
陆小凤歪倒在梅花树下。
此时尚未到冬天,梅花树的枝干光秃秃的。
他已经熟悉了这样的景象,自从西门吹雪破碎虚空离开之后他就经常这样。
他想看看,是自己先喝完西门吹雪酿造的酒,还是他先回来。
不知道西门有没有见到叶孤城,他们相逢之后会说什么。
想到这,陆小凤甚至觉得有些惋惜,自己身为他们共同的朋友,竟然看不见这一幕,实在是太可惜了不是吗?
他下意识地无视了一点。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他们是有约定的。
他们会全力以赴,杀死对方。
陆小凤睡眼朦胧,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有些模糊。
他看不清梅花的枝干,数一数,是有十条枝干,还是有十一条枝干?
陆小凤想,自己可是有够无聊的,竟然在西门吹雪的屋子里数梅花树干枯的枝干。
他如果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陆小凤想。
无论是西门吹雪在,还是叶孤城在,他都能找些乐子。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这样想着,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什么?
远远的,有一个白衣人。
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因为他们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但光是对方独树一帜的气质,陆小凤就知道,回来的到底是谁!
他脸上绽放了一个比小太阳还要灿烂一点的微笑。
“西门!”
陆小凤挥舞着自己的手。
他想,还要自己跑过来喝酒了,要不然岂不是会错过西门吹雪的回归?
不过,西门应该会有些生气,自己已经喝了他那么多美酒。
但是陆小凤却没有想到,风裹挟着男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冷冷清清的。
很好听,但并不是西门吹雪的声音。
“你在喊谁?”
一身西门吹雪气质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陆小凤瞠目结舌。
这是谁?
喝多了酒的陆小凤想。
反正不是西门吹雪。
他试图让自己的脑子更加清醒一点,因为他觉得,这神似西门吹雪的男人自己是认识的。
但是他,却不应该是这样子。
伸出袖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放下。
陆小凤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没有看错。
眼前这个像西门吹雪一样一身寒霜的男人,正是他的另一个朋友,叶孤城。
陆小凤勉强道:“叶孤城,你回来了?”
叶孤城冷冷地但这他。
眉眼中带着西门吹雪式的,刀锋般的冷峻。
陆小凤的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
他道:“你回来了,西门吹雪在哪里?”
叶孤城沉吟一下道:“不会有西门吹雪了。”
“他死了。”
“是我杀死的。”
沉默。
久久的沉默。
陆小凤挖出来了一壶酒。
这几乎是万梅山庄最老最好的酒了。
他准备同叶孤城分享这一壶酒。
他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也搞不清叶孤城准备做什么。
更不清楚,他为什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如果什么都弄不清的话,就喝酒。
陆小凤想。
一旦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月上柳梢头,他看着酒盏中的一轮明月,竟然觉得有些苦涩。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同叶孤城约定中的这一壶酒,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下咽。
他的朋友,永远地少了一个。
陆小凤道:“你准备做什么?”
叶孤城道:“我?”
陆小凤道:“你回到了万梅山庄,还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叶孤城道:“那是因为我和西门吹雪说好,无论谁活下来,都要背负一切。”
陆小凤道:“但你们说好的应该是俗世中的一切,俗世中的责任。”
他看向叶孤城道:“西门吹雪不会高兴看见你成这样子的。”
陆小凤知道,用死人来劝活人是最没有用处的,因为逝者已逝,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是他一贯的道理。
但是今天,陆小凤竟然破除了自己的道理。
他想,需要有一个人来劝劝叶孤城。
如果西门吹雪还活着,他一定会希望他这么做。
不能让叶孤城这样下去了。
陆小凤虽然不是破碎虚空者,但是他看的,经常比破碎虚空者还要透彻,他的朋友们早就知道陆小凤有破碎虚空的潜力,只要他愿意更加孤独一点,更加努力一点,就能破碎虚空。
但是陆小凤自己,偏偏无法忍受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他想,与其忍受无穷无尽的,长久的寂寞,他宁愿把握当下,好好活下来。
这就是陆小凤的生存美学。
叶孤城道:“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做?
陆小凤的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
叶孤城道:“但是我要记住他,我要缅怀他,我要……”
他道:“我要让他永远留下影子。”
陆小凤道:“你不能这么做。”
叶孤城道:“我能。”
他道:“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早十年意识到了那问题,我和他之间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陆小凤的心头一惊,他直觉自己最好不要接着听下去,因为他或许会知道一个自己不应该知道的惊天大秘密。
但是他得听下去。
陆小凤想,他得知道。
叶孤城道:“我心悦于他。”
“就算是经过几十年,我都忘不了他。”
这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
我意识到我爱你,但是你却死了。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是因为空白的几十年,还是因为叶孤城心悦于西门吹雪。
他干巴巴道:“但是你必须找个方法缓解。”
“因为死人不可能复活。”
“不。”
叶孤城面无比表情地说出了让陆小凤都毛骨悚然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一个从来与情爱无关的人觉醒之后,会为了自己的爱侣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但现在他知道了。
叶孤城一字一顿道:“死人,是有复活的可能的。”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他终于意识到,失去西门吹雪的痛苦永远不可能化解。
既然永远不可能化解,那就不化解了。
叶孤城的胸口传来热度,是封神榜。
它在发热,但就算是叶孤城都不知道,封神榜发热的原因。
他只是知道,这小东西在自己几乎绝望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给了他一根稻草。
他是溺水的人,全副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扯断的稻草上。
叶孤城道:“我要复活他。”
他道:“不管要付出多少,我都要复活他。”
疯了。
陆小凤想。
他疯了。
在封神战争打响之后,玉罗刹终于出现了。
准确来说,他并不是出现,而是被某个人引了出来。
他出现在大漠,那不是他的领地,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的主人是石观音。
更正一下,是曾经的主人。
当叶孤城一件利落地砍下石观音的头颅,这一片大漠再次变成无主之地。
可能会被龟兹王并吞,可能会被其他人侵占,但是这都和叶孤城没有关系。
他慢条斯理地从只剩下骨架的空荡荡的衣服中掏出封神榜。
这是叶孤城唯一的目的。
他杀了不少人,这和叶孤城以前的所作所为完全不一样。
他和西门吹雪的名声相似,但是江湖上的人,特别是恶人见到了西门吹雪只想逃跑,见到叶孤城却总是存有侥幸之心。
因为他们都知道,叶孤城不喜欢杀人,他对生命的尊重程度和花满楼有的一拼。
但那是过去。
而不是现在。
他现在是一个将杀人当做是艺术的剑客,是一个英俊的刽子手。
玉罗刹道:“你疯了。”
他的脸上一片冰霜。
叶孤城道:“没有。”
他的身体周围寒气更盛,就算是玉罗刹都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真的同自己的儿子很像。
不是虚有其表的相像,玉罗刹与叶孤城的境界相似,他能看得出,对方修炼无情道,并且已经有了相当的境界。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同他儿子曾经的境界相提并论。
但是在道心的角落,还有王道的存在。
岌岌可危,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这两个道,是不平衡的。
玉罗刹看得分明。
而他自己的王道,已经快要崩溃了。
没有人知道破碎虚空后的人道崩溃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但是玉罗刹更相信,现在叶孤城的状态就如同一枚定时炸弹。
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枚定时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
像是充气过多的气球,因为体内气流的不平衡,或者碰撞,从内部炸开。
一个破碎虚空者级别的爆炸,足以将方圆多少里夷为平地。
那很可怕。
玉罗刹想。
但是现在他面前的青年,已经在危险的边缘。
玉罗刹对叶孤城是不会有什么好态度的,这么长时间,足以让他明白自己的儿子早已身死道消,但很令人惊讶,他竟然没有来找叶孤城的麻烦。
所有了解玉罗刹儿控程度的人都以为他会想方设法杀掉叶孤城,为了自己的儿子报仇。
不,说不上是报仇,因为那是西门吹雪的夙愿。
如果他来找叶孤城,多半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恨,玉罗刹之前如同小孩子一样喜怒不定的脾气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这么做。
但事实上,他没有。
他变得更加低调,蜷缩在西方魔教的范围内,甚至连万梅山庄都不去了。
叶孤城将万梅山庄打理得仅仅有条,一年中他在万梅山庄的时间并不比在南海白云城的时间少。
俨然成为了万梅山庄的第二任庄主。
玉罗刹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他甚至对叶孤城的变化有所耳闻,所有人都说他和原来不一样了,他变得同西门吹雪相似,且别说那些不认识西门吹雪的人,就算是认识西门吹雪的人,看见叶孤城,都会喊错他的名字。
他身上的寒霜,一日比一日更多。
玉罗刹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脸上带着嘲讽,而语气更加尖刻。
“没有人要你同我儿一样,也没有人让你复活他。”
他似乎已经搞清楚了叶孤城的想法。
玉罗刹道:“你这样让我恶心。”
先是杀了他的儿子,然后又试图复活他,玉罗刹怎么会不恶心?
就算知道那是一场公平的对决,也是一样。
不,说不定就是知道那是一场公平的对决,才这样。
叶孤城,他让自己的儿子死后都不得安宁。
他用愤恨的眼神盯着叶孤城看,眼中已经有了杀意。
他一直在西方魔教不过就是为了避开也孤城,他实际上是个好父亲,也知道无论谁胜谁死,那都是西门吹雪的夙愿。
所以,就算他想把叶孤城碎尸万段都不可以。
他知道没有人能让叶孤城死。
因为他还活着,是以西门吹雪的命作为代价的。
他知道阿雪一点遗憾都没有。
玉罗刹想。
他知道阿雪在想什么。
叶孤城的表情很平静。
面对玉罗刹恶毒的咒骂,他一言不发,而对方的杀气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叶孤城想,这是他应该遭受的。
他一开始就想到了会有这个结局。
而且,他确实是杀了西门吹雪,即使那是在对决之中,即使是西门吹雪的夙愿。
但是唯一不可更改,不可矫饰的就是他杀了西门吹雪的事实。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道心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定。
叶孤城道:“随你怎么说。”
他看向玉罗刹,眼中的一切情感都被冰封,波澜不惊。
他道:“但是你阻止不了我。”
玉罗刹简直要气笑了,为了叶孤城的冥顽不化。
他得说,就算现在的叶孤城再像西门吹雪,也不能让他有好心情。
应该说,他越是同自己的儿子想象,他的心中越是有毒汁在流淌。
玉罗刹道:“我,阻止你?”
他道:“你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吗?”
“你就那么确定?”
“你就那么确定阿雪能够活过来?”
“你怎么知道,活过来的是不是他?”
叶孤城道:“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就算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会全力以赴。”
他的这条命就是因此而存在的。
叶孤城想。
他没有一天比现在更加清楚,他不能没有西门吹雪。
他不能独自一人活下去。
这是在雪山上呆了三天三夜后得出的结论。
死一个人,地球依旧会照常转动;爱侣死亡,剩下的人也能艰难地活下去。
但是西门吹雪死了,叶孤城却无法独活。
他带走了自己灵魂中的一部分。
从西门吹雪死亡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已经破碎了,他的时间也停滞不前。
长生不老,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叶孤城想。
他的眼如同千里冰封的原野,那是看不到尽头的冰原。
在冰原之中,什么都没有。
包括他自己,也不存在于叶孤城的世界中。
玉罗刹从来都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谁对阿雪的感情能够超过他。
曾经。
但是不得不承认,在看见叶孤城的眼睛时,他动摇了。
因为那是一双死了的眼睛。
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玉罗刹忽然意识到,叶孤城已经死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具躯壳。
一具由执念,90%无情道,10%王道支撑起来的躯壳。
这人已经没救了。
玉罗刹想到。
就算是阿雪真的能够回来,他也变不成原来的样子。
我准备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遍布的海滩。
叶孤城最近总是越来越经常想起过去的事。
这个过去,并不是志指武侠世界的过去,而且很久以前,属于上一个世界的,模模糊糊的过去。
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样的人,却总是能记起一点点支离破碎的片段。
比如说他喜欢的句子,又比如说他在阅读的诗集。
他过去大概是个文艺青年。
叶孤城这样想着,带着点自嘲。
但是他记不起来自己曾经阅读书籍带来的感动,正如同他记不起来同西门吹雪相处过程中点点滴滴的满足。
他在衰退的并不是记忆,而是他的情感。
是因为修行无情道吗?
他忽然想到了原着中西门吹雪与孙秀青的热恋,但是在他真正踏上无情道之后,却做出了抛弃妻子的行为。
即使他将万梅山庄留给了孙秀青也不代表什么。
叶孤城想。
那是补偿。
象征着一段感情的枯萎。
他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西门吹雪在修炼无情道之后忘不了自己,同他在一起还如同常人一样,是多么不可多得的稀奇事。
这证明着他在西门吹雪心中的地位。
叶孤城想,最起码,比代表热恋的孙秀青好多了。
他是不是能有点期待,比如说自己在西门心中的地位,正如同西门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一样?
他不知道。
他们应该是无比了解对方的知己,但是一说到这件事——
一说到情感,叶孤城就坐立不安。
别想那些了。
他对自己道。
他得先复活西门吹雪,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对方活过来之后的事。
因为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叶孤城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自己立道岌岌可危的平衡,他无法想象,如果道心破碎,会发生什么。
他会活下来吗?
还是说,真的选择那条路?
叶孤城有点动摇。
如果那样的话,他应该能够活下来,但却也意味着,他完全舍弃自己的道心。
属于他的王道,将不复存在。
“你有感觉到自己的改变吗?”
陆小凤坐在叶孤城的正对面。
他看上去很不好,下巴上有胡渣,眼睛旁也有黑眼圈。
就算是叶孤城,就算他是陆小凤多少年的朋友,都没有看过这样的陆小凤。
他实在是太憔悴了,好像三天三夜没有睡过觉。
他为什么不睡觉?
叶孤城不置可否。
恐怕是为了自己。
因为处于朋友情谊的担心,他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叶孤城道:“你觉得我有什么改变?”
陆小凤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道:“你之前,还只是像西门吹雪,但是现在,你几乎就变成了西门吹雪。”
“你当我没有破碎虚空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你的道心在哪里?”
他道。
“你实话告诉我,你的道还剩下多少?”
叶孤城道:“不劳你操心。”
他道:“我不会有事。”
陆小凤道:“没人知道道心破碎会有什么结果。”
叶孤城道:“是玉罗刹告诉你的?”
陆小凤没有说话。
叶孤城道:“我找到了一个有点可行性的方法。”
陆小凤道:“什么。”
叶孤城道:“如果我……”
他顿了一下,说实话,要不是现在已经危及到了他可能没命而他却还没有集齐封神榜的地步,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他道;“如果我放弃王道,同时又以无情道破碎虚空,就不会有事。”
陆小凤沉默了。
他道:“你不会后悔吗?”
放弃自己的道,不会后悔吗?
叶孤城道:“相信我,你不知道真正的后悔是什么。”
他伸出手,透过指缝看窗外的阳光。
还差一点点。
他想。
封神榜的碎片只差最后一片。
他想在忘记所有他和西门吹雪的情感之前完成这件事。
叶孤城想。
毕竟,他知道,躯壳中只有执念,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如果他当时还能体会到,什么是痛苦的话。
恐怕,在最后的最后,他所能看见的,也只有自己手上的剑了?
他独自一人前往了塞北之北。
带着完整的封神榜。
还有只占有一个角落的王道。
他确实是天赋惊人。
当抛弃了俗世的一切,叶孤城以极快的速度冲上了无情道。
但与此同时,他也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付出了很多。
责任,道义,还有——
爱情。
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意识到自己爱着西门吹雪,然后为了复活他,又放弃了浓烈的情感。
驱使他走到塞北的并不是爱,并不是想要对方活过来的强烈渴望。
而是执念。
他与尘世的最后羁绊,就是这一重执念。
如果执念消失了,还剩什么?
大概什么都不剩?
雪山,冰棺。
他知道西门吹雪在哪里。
当扒开堆积冰馆上的雪,他的心莫名地跳快了一拍。
为了对方从来不曾变化过的容貌。
他将这个男人放在心尖尖上。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冰馆无法成为阻碍,封神榜化作一阵金光,融入西门吹雪的身体。
叶孤城漏了一拍的心跳恢复了平静。
无论西门吹雪能不能睁开眼睛,对他来说似乎都造成不了什么冲击。
他在这里是干什么?
他想。
是为了复活西门吹雪。
是为了执念。
但是除了执念还有什么?
还有没有情感的记忆。
咔嚓——
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他的道心,关于王道的道心。
破碎了。
“咔嚓——”
冰馆上出现了一条裂缝。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西门吹雪睁开了眼睛。
冰馆破碎了。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然后梦醒了。
他看见了叶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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