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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惟恺最近不太顺遂。
先是爱达那愣头兵果然出了重招,推出了令整个业界震惊的“城市行者”品牌。并且推广力度之大、创意之新、砸钱之狠,开业内单品牌营销的先河。这举动,狠狠打了新宝瑞这个号称“行业领导者”的脸。
不过宁惟恺自觉不是在乎虚名的人。既然对方胆敢出招,那他就封杀好了。
可内部,自然又有牛鬼蛇神给他添乱。
Aito上市已经一个月,销量猛增、气势汹汹。如今只要跟“包”相关的地方,商场、超市、网络、甚至地铁和社区,到处都是Aito的广告,到处都在谈论Aito。明眼人都能看出,再过不了几个月,Aito就会如箱包行业的Apple,创下前所未有的奇迹。
而那个时候,新宝瑞还能说是行业第一吗?
所以,在这个风口浪尖,祝氏集团总部,也不知在谁的推动下,强烈要求召开针对新宝瑞的专题会议,讨论这个“前所未有的难题”。
不过宁惟恺不买账。会议通知已经发来三天了,他也就称病拖了三天。
这三天,他把自己关在总裁会议室里,一副与世隔绝曲高和寡的姿态。祝氏两位少爷吃不准他在搞什么,名为讨论实为责难的会议,只能一拖再拖,等他这个活靶子出现。
而宁惟恺把自己关着在干什么呢?
郁闷?愤怒?纠结?一筹莫展?
不,他在思考。很冷静的思考。
他没去想Aito到底会给新宝瑞带来多大的威胁,也没去想这个时候他到底是要先攘外还是安内。他只想一个问题
厉致诚那个阴险的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而包括原浚在内、跟了他数年的公司骨干们,公司其他副总和部门经理们,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却表现出集体的镇定和耐心。
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家总裁的风格,平时虽然看着轻佻又傲慢,但越到紧要关头,却越是沉稳决断,令人敬服。而过去的数次风浪证明,宁惟恺做出的这种大的决断,几乎总是对的。总是把新宝瑞带往更好的方向。
这是一个领导者难能可贵的战略决策能力,以及承担全局的魄力。
遇到这样一个领导者,何其有幸?所以他们耐心地等待。
终于,在三天后的傍晚,总裁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衣冠楚楚精神奕奕的宁惟恺走了出来,微笑扫一眼门口的原浚:“去把技术研发部的人叫来。”
原浚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已有决断,心中也是一喜,立刻把公司最前端也最重要的技术研发部的头儿和几个骨干叫来。
坐在精致奢华的大班桌后,宁惟恺只问了他们一句话:“我们能不能做出更完美的包?”
技术研发部经理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答得详实而有力:“以我们现在的技术和设计能力,能!
面料方面稍微棘手些,需要采购部也寻找到跟Mind相同性价比的材料,或者就是把Mind的专供权从爱达手里抢过来;
技术上,我们绝对可以做到跟爱达相同水准。并且,去年下半年,我们从欧洲引进的几项户外专利技术,可以用在新包上,这一点,是国内独有、爱达望尘莫及的;
设计上,不用说了,他们这一款确实不错,但全国前五的名设计师,都跟新宝瑞签了独家合作合同。
技术和设计这两方面的费用高一些,但不会计入单包的生产成本。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生产出比Aito价格更低、性能更好的同款包。”
这种对话,以前在宁惟恺和公司的核心骨干间,已经发生过许多次。而每一次,宁惟恺听完他们的分析,都会满意地安排他们立刻行动,并且给予全力支持。
可这次,宁惟恺听完,却没讲话。沉吟片刻,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花重金买来的专利技术,需要用上;昂贵的设计师,需要请来;此外面料,还不一定能完胜……”他抬头看着下属:“照你这么说,这一局要赢过厉致诚,我新宝瑞必须倾尽全力,才能勉强胜过?”
他讲得很犀利冷酷,技术研发部众人犹豫片刻,都点头答:“是。但胜算很大。”
宁惟恺这时也起身,走了几步,身体靠在大班桌上,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倏地抬头问:“你们做出这款包,需要多长时间?”
下属想了想,毅然答:“两个月,拼了!”
宁惟恺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
见他并未像平时那样立刻决策,技术部经理多问了一句:“宁总,我们是立刻着手准备,做这一款包吗?”
宁惟恺却抬头,看着他,笑了。
“不,我们不做。”他说,“人家挖个坑,我们就往下跳么?”
第二天一早,宁惟恺当然不会傻啦吧唧地去祝氏总部当活靶子。他安排了车,直接回祝家老宅,见岳父。
运气不太好,抑或是祝家眼线太多,当他踏入那片近乎庄园的老宅时,一看就看到祝二少正坐在大树下,陪父亲在花园里用早餐。
宁惟恺走过去。
祝老爷子一向对他亲近,此时微笑招手:“惟恺来了,吃饭了吗?一起。”祝二也笑:“惟恺今天也来了,真巧。”
宁惟恺拉开椅子,在祝老爷子身边另一侧坐下,开门见山:“爸,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说吧。”祝老和颜悦色。一旁的祝二看着宁惟恺,似笑非笑地样子。
宁惟恺把爱达引起的市场轩然大波,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祝老听完,点点头:“这个Aito的创意确实不错。没想到徐庸大儿子死了,还有个这么能干的小儿子。让人羡慕啊。”
祝二脸色微变,宁惟恺笑笑没说话。
“你打算怎么做?”祝老问,“需要集团的财力支持吗?都可以提。”
宁惟恺端起佣人上的茶,轻抿一口,答:“爸,这次,我打算什么都不做。”
这话一出,别说祝二诧异,连祝老都有些意外,微一沉吟,说:“你说下去。”
宁惟恺早已打好了腹稿,此时目光如流水清亮沉湛,侃侃而谈:“爸,你说过,我们是市场领导者。身为领导者,就既要有魄力,又要有胸怀。我深以为然。”
一旁的祝二嘴角浮现一丝讥讽的笑容。宁惟恺却不理他,继续说道:“这些年,我按照你的战略思路,封杀了许多个品牌的进攻。但随着新宝瑞越做越庞大,必然也会越来越不灵活。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求稳,而不是求事事拔得头筹。
以前您就说过,这个市场上,总有一天,会有我们杀不了的品牌出现。现在,的确出现了。”
祝二已经听不下去了,嗤笑一声。可祝老却聚精会神听完,点了点头,然后问:“所以这个Aito,是你杀不了的品牌?”
宁惟恺点头:“对,我杀不了,也不能杀。”
祝氏父子一愣,宁惟恺这时也不务虚了,开始坦诚内心的真实想法:
“爸,你听说了厉致诚这个人,几个月前,从司美琪手中,夺去大片市场的事么?
这个人虽然是军人出身,行事却非常诡谲。上一次,他就以明盛项目为饵,把司美琪引进陷阱,令陈铮拼尽全力,全使在了明盛项目上。结果厉致诚根本是虚晃一枪,另辟战场,在中档皮包市场展开低价猛攻,一下子扭转了市场局面。
他虽然行事不定,但却也不是没有规律可循。这次他推出Aito品牌,与上一次的手法何其相似?我们新宝瑞几乎要倾尽全力,才能打垮他这个新品牌。我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他虚晃一枪。别人也许无法准确估计新宝瑞的实力,贸贸然就这么冲上来,让我们打死。可厉致诚一定不会这么蠢。
他有后招,目的,就是要引我们做出同类竞争品,去跟他死拼。”
祝老沉默不语。连祝二都听得入神,下意识就问:“他有什么后招?”
宁惟恺却摇了摇头,微笑对他说:“晗程,我不知道。知道我不就成神仙了?”
祝二看他一眼,没说话。宁惟恺又说:“现在能做什么,我还没有定论。但一定不能做的事,很清楚不能直接就做一款竞争产品出来,掉进厉致诚的圈套里。所以我想静观其变,探探厉致诚的虚实,再作打算。”
他今天来找岳父,说这一番话,就是想获得支持,从而抵挡各方面来的压力,也避免岳父对祝二偏听偏信。
可祝老还没讲话,祝二却笑了:“照你这么说,难道就任由爱达吃掉我们的一部分市场?”
宁惟恺答得很快:“对,就任由爱达吃掉我们的部分市场。”他看向祝老:“壮士断腕,舍车保帅。”
这就是宁惟恺做的决策。
与许多优秀的企业领导者相同,在做大决策时,他依靠的,不是下属给予的详实市场分析数据;不是管理团队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意见。
而是抓住最关键的决策点,忠于脑海中最清晰最强烈的直觉。
面对这一次,厉致诚令整个市场侧目的强势进攻,他首先看到的是一点:厉致诚就是要引他全力反攻。全力反攻封杀,才是所有人认为,他宁惟恺天经地义会做的事。
所以他偏偏不攻。因为直觉告诉他,这样一定会损失更多,更多。甚至可能,无法翻身。
对,这就是他的感觉。他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了潜在的危机厉致诚专门为他量身打造了一个圈套。
所以他当然不钻。
至于现在,如何对爱达实施强有力的打击?
没关系,他完全可以从其他方面,实施进攻。譬如政府关系公关,譬如加大户外产品和休闲产品营销力度,挤压Aito的市场空间,譬如对各地商场和经销商施加压力打压Aito、譬如去与爱达的面料供货商Mind谈判……虽然的确会损失部分市场,但他可以先把这种损失压缩到最小。再伺机而动,另寻机会,来年或者后年,报这一箭之仇。
听完他的话,祝老的脸色变得非常沉肃。而二儿子和宁惟恺这个半子,也都静静等他决断。
过了一会儿,他说:“惟恺,这件事我考虑一下。毕竟新宝瑞,从未主动将市场拱手相让。”
这天上午,祝老就召集集团董事们开会了。宁惟恺虽是新宝瑞掌门人,却无祝氏财团股份,所以并未被通知参加会议。
到傍晚的时候,董事会决议下发到新宝瑞。原浚第一时间电话通知了宁惟恺:“宁总,董事会要求,新宝瑞立刻针对竞争对手品牌Aito,推出新品,维护市场。”
接到这个决议时,宁惟恺正和妻子祝晗妤,在一家餐厅里吃饭。
他的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放下手机,看到新上的菜色,微笑:“这是你最喜欢的一道菜,尝尝这家厨子做得怎么样?”
对面的祝晗姝却面有忧色,轻声喊他:“惟恺……”
宁惟恺失笑,放下手里的筷子,抬头看着她:“你是因为知道爸会反对我的意见,所以今天才特意过来找我吃饭?想安慰我?”
祝晗姝:“嗯。”
宁惟恺待这个妻子一向温存有加,今天到底动了点气,半真半假地问:“那你认为,是他对,还是我对?”
这问题让祝晗姝为了难,咬咬下唇,说:“我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也不懂、活在金屋里的千金小姐啊。宁惟恺脸上缓缓绽开笑意:“傻啊你,就不会哄哄我吗?”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一搂:“别担心,虽然我有自己的想法,但爸肯定有他的考虑。我怎么会放在心上?既然爸有决定,我就会好好执行。这既是我的职责所在,也是我作为后辈应有的态度。好了,吃饭,晚上陪你回老宅,我再跟爸讨教下后面的对策,好不好?”
对于董事会为什么否决自己的意见,宁惟恺想,也许有多种可能。
或许在祝老的判断里,弃守为攻才是正途,大家的想法不一样,这也无可厚非;
又或许,祝氏兄弟在董事会中做了梗,偏偏要跟他对着来;
又或者,连祝老,也不希望他也一直这么顺风顺水呢?毕竟祝氏股份比较分散,祝氏兄弟能否获得多数股东支持,将来顺利接班,也不一定。
既然大局已定,宁惟恺也不会怨天尤人;
既然厉致诚挖了陷阱给他跳,那就让这傻大兵掂量掂量,能否有本事接住。
次日一早,他就叫来公司核心经营团队,召开机密会议。
“两个月的时间,必须做出我们的新品。这是个非常艰难的目标,这种目标,也只有新宝瑞能完成。
我要的,不仅仅是比Aito好。而是以绝对优势,完胜Aito。彻底把他们打死,从这个市场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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