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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皮定均:东南折栋梁(3)

作品: 开国战将 |作者:吴东峰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8-31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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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5日,我中原军区主力冲出敌人包围圈,向西疾进。皮定均指挥全旅全力以赴坚守阵地,抗击敌人的进攻。

25日,敌人发现我主力闯过平汉路,但被“皮旅”紧紧咬住,甩不开,走不脱。

26日,“皮旅”胜利完成掩护主力任务。

主力越过平汉线,“皮旅”背后再也没有依托,四面全是敌人,应该向哪个方向突围呢?这是皮定均军事生涯中最为艰难的一次抉择。

他面临着三条选择道路:一是西追我军主力;二是就地分散上山打游击;三是向东突围到华中苏皖解放区去。

这天,皮定均在日记本上写道:现在的时间又开始紧张。党给了任务,又是单独的,你过去单独执行任务时,思想意识上暴露了很多的毛病,而且有错误,所以就是要提醒你注意。

根据过去的一些问题,提出下列各项,要你在任何环境任何情况下都注意到:

1.最艰苦、最危险的时候,你个人不要表现悲观、没有主张和无能,要更表现出自己的智谋和胆识。

2.到了最艰苦最困难的时候,应表示有办法,一切问题都可以克服的,可以解决的。

3.胜利的时候不要过分兴奋,要想到最困难的事情。

4.各种不明的情况中,不应有各种不清醒的表现。

在选择突围方向上,皮定均充分显示了他的军事指挥特色——他在制订总的计划方面有多大胆,对每一个细节的思考就有多缜密。

敌方和我方都没有料到,皮定均选择了一条危险最大、困难最多,但也是希望最大的突围路线——东进。

为了顺利东进,皮定均先向西虚晃一枪,指挥部队假装跟主力向西疾走半天。敌人果真以为“皮旅”要追主力西进,便拼命追赶。他们认为,虽抓不住共军主力,“皮旅”是怎么也逃不掉了。

当敌军向西追了一天多时,“皮旅”突然不见了。原来,皮定均指挥七千健儿西行的当天晚上,就以红军特有的纪律和惊人的毅力,不抽烟,不做饭,连咳嗽也捂在手心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敌人空隙中的一个小山林里隐蔽起来。当躲过敌人追兵后,突然掉头,飞兵向东……

而后,便是险象环生、奇观迭出的艰难历程。

28日凌晨,“皮旅”跑步通过潼麻公路,跃进河南、湖北交界的小界岭。侦察小组从前面抓获三名身着美式草绿色军装的俘虏。皮定均问:“你们部队哪里去了?”一位俘虏指着西北方向:“都去追你们了!”

7月1日,“皮旅”进入大别山腹地——鄂豫皖边界。敌人提前占据前面的两个山头,“皮旅”强攻,一鼓而下。部队在山上吃了一餐红烧肉。

7月2日,不费一枪一弹,巧取吴家店。部队休整两天,供给部长范惠的妻子生下一个女孩。皮定均指示:派一副担架,四个战士轮流抬着母女行军。

7月9日,“皮旅”在青风岭与堵截的敌人激战,敌人落荒而逃,“皮旅”主力顺利通过青风岭。参谋长青雄虎的爱人何济华在枪炮声中分娩,“皮旅”又降生了一个小生命。

7月11日,“皮旅”到达磨子潭。此时敌人正向大河逼近,抢占有利山头。

皮定均下令强渡磨子潭,他要下水和大家一起游过去,四位战士把他举上了船。

7月13日,“皮旅”7000人马集合在毛坦厂小镇的东山坡上,开穿越皖中平原动员大会。部队彻底轻装,背包丢了整整一山沟,连续五夜的急行军开始了!

7月20日,经过三小时激战,皮旅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津浦铁路。过了铁路上山时,突然发现前面有一支队伍。原来,是前来迎接他们的淮南大队。顿时,整个部队爆发出“我们到家了!”的欢呼声。

如果说中原突围是我军迎击国民党发起全面进攻的首战壮举,那么“皮旅”东进突围则是这次壮举中的一个惊人奇迹!

最大的战斗力诞生于绝望之中。

“皮旅”历经24天,行程2000多里,击退蒋军21次追击、拦击和堵截,胜利到达苏皖解放区。不可思议的是,在中原突围的众多部队中,只有“皮旅”被成建制地带出来了。突围前是7000子弟,突围后还是7000子弟,其中包括20多个旅、团两级干部家属,而且还添了两个小生命,一个叫“中原”,一个叫“突突”。

皮定均没有想到,20年后,他又面临着一次人生道路上的抉择:“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皮旅”在我军历史上是一支极为独特的部队。由于我军在创建过程中有井冈山、大别山等斗争地域的不同,有八路军、新四军或一野、二野、三野、四野等组织系统的不同,很自然地形成了山头主义、宗派主义等问题,而“皮旅”则能超然物外。这支部队组建于豫北林县,先归八路军129师领导,后由新四军5师指挥。中原突围后,它在陈毅的华东野战军属下,而后又归建于徐向前的华北兵团。接着,进军大西北受命于彭老总的西北野战军,南下四川又从属于刘邓的二野。因此要在哪一个山头、哪一个派系寻找“皮旅”的历史渊源是很困难的。

皮定均这个人也十分独特。他从不攀龙附凤,也从不拉帮结派。他原则性强,责任心也很强。他的许多部下都说:“在皮司令手下工作,一点也马虎不得!

不高兴,当场发火,跟着皮司令,他不批评你就是表扬……”

抗美援朝回国后,皮定均在北京军事学院学习了三年。学习期间,有的学员一放假就到这位老首长或那位老领导家串门,而皮定均则不,他买了一辆自行车独自骑到郊外,找老乡谈天,帮老农种地,看牧童放牛放羊……他和跟随他的老部下、秘书、保卫干事、警卫员、驾驶员都建立了深厚友谊,但他们全都没有被破格提拔,没有得到某些高级军政领导干部身边工作人员所得到的某种恩宠和礼遇,跟随他的几任秘书没有一位跃居要职。

也许正是由于皮定均这一特点,他虽然来自大别山的四方面军(四方面军是张国焘领导的部队),但他并没有被排挤到“另册”里去。刘伯承器重他,陈毅提拔他,林彪也没有小看他,1955年评定军衔,毛泽东主席亲笔批示“定均有功,由少晋中”。这在四方面军的将领中是极少有的“厚遇”。

也许正是由于皮定均将军的这一特点,他在“文化大革命”中没有“尾巴”“辫子”可抓,造反派对他无法“上挂下联”。

然而也正是由于这一特点,在“文化大革命”中,他成了多种政治势力、派别的争夺对象。他不像有的人在这场动乱中只有“死路一条”,他有多种道路可供选择,因此他的抉择也更加艰难、痛苦、曲折……这里可以套用一下“江山易改,本性难易”这句老话。“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他希望自己能够跟毛主席走,但为了福建前线的稳定,他协助韩先楚司令员制定了《福建前线部队公告》,由此得罪了林彪、江青一伙。群众造反,老干部挨斗,这在当时是大势所趋。皮定均总看不惯,他多次在部队大会上讲:“我们安徽大别山人民常讲,主人家养了一条瞎眼的癞皮狗,逢人就咬,连自己的主人都咬伤了。”派性、武斗,一些支左干部看不清方向,一会儿支持这派,一会儿支持那派。皮定均明知上面有人插手福建工作,但他还是顶住压力,把支左的地委书记请来吃饭,炒了一盘土豆,语重心长地说:“中央命令我们要稳定三军,稳定福建形势,你们可不能像这盘子里的山药蛋——滚来滚去,这样就不好了!”邓小平上台,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他沉默了。一气之下,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

“文化大革命”中,虽然幸运的大门时时向他敞开,但他却昂首固执地走上了一条与个人十分不利的道路。他保过叶飞,保过廖志高,保过江渭清,保过“反动学术权威,里通外国”分子卢嘉锡,还斗胆收留了罗瑞卿……皮定均将军在那段时间的日记里写道:“这样批下去,党危险,国家危险。”“党和人民把辽阔的沃土交给我们守卫,我们绝不让一寸土地丢失,人在阵地在,在党遇到危急之时,她的儿女必须挺身扞卫。”他叮嘱孩子们:“要坚强,要斗争,万一父母遇到不幸,一定要坚信他们是忠于党的,是为党牺牲了一切的!”据说,有一次邓小平曾打电话给罗瑞卿:“皮定均怎么样?”罗瑞卿回答:“你放心好了!”邓小平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告诉他,军队千万不能乱。”

中原突围中抉择成功了,胜利了。“文化大革命”中的最后抉择会成功,会胜利吗?每当将军扪心自问时,眼前总会浮现起毛主席、周总理的音容笑貌。

1967年1月的一天晚上,周恩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接见来自各地的党政军主要负责人,当他从到会者名单上看到皮定均将军的名字时,非常高兴地问:“皮定均同志来了吗?在哪里?”当皮定均起立回答时,周恩来总理认真打量着他,亲切地说:“你就是皮定均同志?你过去带领的那个‘皮旅’打仗真行!虽然只是一个旅,中央是把它当一个方面军使用哩!”

1969年九大期间,毛泽东主席发表了著名的关于“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谈话。他说:“一大期间,全国五十多名党员,现在剩下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是董老,再就是敝人,我们是幸存者。”他转身问皮定均将军:“你们中原突围时留下来的同志也不多了吧?”皮定均将军回答:“留下来的是不多了,我也是幸存者。”毛主席脸上露出刚毅的神色:“如果怕苦怕死,革命是搞不出名堂来的,就要有像你们中原突围那样冲锋陷阵的拼命精神!”

中原突围的拼命精神,激励着皮定均将军。

在将军一生的最后时刻,他也许会想起30年前最为自豪和荣耀的抉择,也许会想起毛泽东、周恩来的亲切赞语,也许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想早点赶到东山岛。

将军的思路回到了东山岛的军事演习。理智告诉他,这又是一个两难抉择:在演习中开展政治运动,就无法保证演习顺利安全进行;不开展政治运动,全国都在“批邓”,难免不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将军曾自我嘲讽地说:“我这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本来这次演习,皮定均是可以不去的。演习的方案原来就是由军区直接指挥实施,军区派工作组指导。工作组有一位副司令挂帅,七八个参谋长、副参谋长协助工作,他只需在演习那天陪同总部首长参观,念念秘书写好的稿子就行了。

无论演习成功与否,大方向是对还是错,都与将军没有直接关联和瓜葛,何况当时将军眼睛刚刚动过手术,但皮定均将军还是来了……暴风雨要来了。他了解,只有一个办法能够不使船只覆灭:船长用钢铁般的手把住舵,主要是由一个人把住舵。他说:“演习部队一定要统一认识,军队要稳定,这是大局,怕什么?无非就是‘以整顿压运动’的帽子上再加一顶‘以战备压运动’。”

将军的抉择和风险并存,而机遇又总是伴随着风险出现,成功在风险中诞生。这一次呢?

上午10点40分,将军突然停住脚步,问李副军长:“能不能绕过雷区?”

李副军长自告奋勇:“我看问题不大,飞机飞得低一些,只要看得清公路,沿着公路飞就行!”又说:“漳州飞东山,直线距离不长,半个多小时就到。我有飞行两千多小时的经验,我陪首长走,不行就直接降落地面。”

听李副军长这么说,蒋亭副司令员虽然心中不快,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皮定均将军大步走向米-8直升机。他的右眼仍然蒙着的那块纱布,在大风中微微地掀起了一个角……

(尾声)

1976年7月8日,北京解放军三○一医院某病房,明媚的阳光洒进宽大的落地长窗,窗外传来鸟鸣,蔷薇送来浓香。

上午8点半,正在住院的张爱萍上将接到军委办公厅的通知。通知说,昨日中午11时15分,福州军区司令员皮定均因飞机失事,不幸遇难,同机共13人(包括皮定均长子皮国宏)。详细情况已由第一副总长杨成武和总政副主任梁必业、总后勤部长张震组成的工作组赴闽调查。

事后调查情况大体如下:7月7日11时整,皮定均等人乘坐的米-8直升机逆风起飞,开始往北,然后转向东。规定的航线是:向东600、1200、1800米,向西300、900、1500米。每600米一个高层。11点10分,米-8直升机与地面指挥中断联系。下午1时左右,漳浦县东坪村的一位民兵亲眼看见一架飞机向灶山上的一块巨岩撞去,翻滚后解体、爆炸、起火……灶山高580米,飞机在480米处的山腰间出事。据说当时空中能见度尚好,而出事现场呈现异常情景,由于当事人全部身亡,故飞机究竟是怎样撞山,将成为一个永远不解之谜。

皮定均将军的突然殉职,使张爱萍将军震惊不已。他临窗而立,遥望东南,潸然泪下。他熟悉和了解皮定均将军,他深知,皮定均的去世,在这光明与黑暗的大决战前夜意味着什么。

突然,他大步走向书桌,伏案疾书。一首情真意切而又悲愤交加的悼念诗跃然纸上:

年少扛起枪,

为了工农得解放,

越过雪山草地,

矢志紧跟党。

一生戎马行,

千里突围战沙场,

抗美援朝破纸虎,

跨过鸭绿江。

意志多刚强,

爱民爱兵永留芳,

光明磊落照肝胆,

东南折栋梁。

台湾定解放,

一统江山指日望,

疾风尽扫浮云日,

灵台祭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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