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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故人已去
夏四季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还是凌晨，周遭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他小心翼翼地起来，看见白术在旁边一个床上，安静地躺着，像是童话中的睡王子。如果头上没有那惹眼的绷带的话。
夏四季走到白术床边，叫了一声哥哥，没有应。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哥哥不会死了吧。一想到这个夏四季哭地更大声了。
夏四季哭得很大声，不过没有一个人过来，大概是医院每天都会上演这样的一幕，护士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黍阳没理他。
就在夏四季快哭岔气了的时候，白术慢慢地醒了过来。准确地说，是被小孩哭醒的。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小孩在旁边跟哭丧一样，一边哭还一遍喊哥哥不要死。白术让他别哭了，无奈小孩已经哭得太入迷根本没发现白术已经醒过来了。白术只好起来制止那嚎啕大哭。等夏四季平复下来之后才发觉是自己弄错了，闷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白术看小孩这样不免有些好笑，决定逗弄他一下，“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没想到小孩的脸唰地就白了。哥哥不要自己了，再也没有人对自己好了，再也没有人骑自行车载自己去学校了……夏四季的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想到哥哥说再哭就不要自己了就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
白术看到小孩这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小孩拉倒自己身边，伸手去帮他把眼泪擦掉，轻轻地说：“哭什么，骗你的。”说这话的时候，白术的眼底满满都是温情。
于之远这次难得没有笑话他。
那是夏四季此生都不会忘记的模样。
正当夏四季看着那道疤出神的时候，白术突然回头说“四季，恨我吗？”
夏四季愣了一下，看着那道浅浅的疤痕，久久才出声：“恨吗？”像是自问。接着又像是自嘲般地说：“从十三岁到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么多个日夜过去了，一直到现在我从来都没停止过对你的恨，这种恨像是怎么也理不清的藤蔓，一直在蜿蜒曲折地生长着。我甚至都觉得，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我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天我不恨了，我反而可能会觉得少了什么。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夏四季停了下来，平静的面庞上波澜不惊，像是死海表面的沉寂。他又开始开口：“现在我觉得，恨你，太不值得了。我忽然发现原来遗忘会比相恨更让人痛苦。更加觉得悲凉，更加让人无力。所以白术，我不会恨你了。可能现在不行，但我可以慢慢来遗忘，毕竟余生那么漫长，终究有一天我会突然发现，我不恨你了，但我也不会记得你。”
我不恨你，我也不会记得你。
夏四季说这话的时候险些落下泪来。这就算是对这么多年的自己的告别了吧。
白术把眼睛转向夏四季，看着他，不说话。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印刻在脑海里。
却也不发一言。
夏四季没看到他，眼睛盯着远处的平面上。
良久，夏四季站起来，对着白术说：“只是现在，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像是狂风暴雨后的残败，夏四季的声音里充斥着一股傲然绝立的孤独。
然后他转身走了，这次白术没有挽留，那个少年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路灯下，一个影子一动不动。
“要是真的从来没认识过，就好了。”
夏四季回到家已是深夜了，差五分钟到十二点。夏四季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心里叹息着：就这样吧。十二点过后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回它原本的模样。
厚实的被子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回到了小时候。
“叩……叩”
“老四……”黍阳的声音。
……
“老四……”黍阳的声音。
……
“你死了吗？”黍阳的声音。
……
“哥，你说老四是不是患病了怕拖累我们所以想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啊。”
黍阳没理他。
刷的一下，门开了，夏四季一头黑线。对着黍阳慢慢地说“没事别看那么多肥皂剧言情小说。”
然后他就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继续趴着。黍离也一言不发地跟了进去。剩下黍阳站在那里尴尬地笑着。
“四季，明天回去看看老院长吧。”黍离先出声。
这下他更茫然了。发生了什么！地球好危险，我要回火星。然后就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黍阳也走了进来，听到问话然后一脸疑惑地看向他哥，什么时候改说这个事了。
黍离没理他。
黍阳摸摸头，看向夏四季，说：“老四，我哥今天看见白术那小子了，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这下好了，我们一起去揍他吧。”说完还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夏四季身形一顿。
黍离一脸无奈，这个白痴。
……
一时之间，房间里弥漫着不可言喻的寂静。
夏四季先开口打破寂静，“没有找他，我没有找他。”声音小得像是这句话只是在他嘴里翻了个身而没有吐露出来一样。
但是大家都听到了。
说完之后夏四季窝进被子里不再说话。
而黍阳还一脸茫然。正想开口，却被黍离一个眼神瞥过来给收了回去，然后黍离示意他先出去。
这下他更茫然了。发生了什么！地球好危险，我要回火星。然后就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黍离和夏四季两人，一个小时后黍离才从房间出来。
正当夏四季看着那道疤出神的时候，白术突然回头说“四季，恨我吗？”
没有人知道那晚他们讲了什么。
黍阳也不知道。
于之远这次难得没有笑话他。
那天晚上夏四季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冗长的梦。
他回到了小时候。
十三岁的那个夏天。
——
夏四季也有点害怕，都是不认识的人呢。开口欲询问白术，白术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开口解释道：“我们今天去街上逛逛。”
“哇哦，好多人哦，”黍阳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四季，你看你看，那个人好高啊。”
夏四季被白术紧紧抓着防止他跟丢了。“嗯嗯，那个冰糖葫芦也好好看啊。”夏四季嘴馋地说。跟在后面的于之远不屑地撇撇嘴，“幼稚。”
“臭之远，你再说一遍？”十四岁的黍阳已经理解幼稚这个词的意思了，对小孩子的一个形容词。不过小孩子总对自己已经长大了有一种深深的执念，比如黍阳，他认为自己已经是大人了所以特别讨厌别人这样说他，一般也没有人在他面前说他幼稚，因为黍阳发起飙来跟只小老虎一样。有着自己独特的攻击人方式——逮着人就咬。大家都宁愿顺着他来而不敢去逆他的毛。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比如——于之远。黍阳的克星，从小就跟黍阳斗强斗胜，回回都以黍阳的惨败结束。
这不，两人又吵上了。之所以只是拌拌嘴而不动手干架，完全是因为——黍阳的致命弱点——于之远比黍阳大三岁。
看这情形，白术拉着夏四季赶紧走开了。顺手把在一旁呆呆地不知所以的月见和细辛也拉走了。毕竟伤及无辜总是不好的。
月见是第一次来到那么多人的地方，有些害怕，抓着夏四季的衣服角不放，躲在他后面，小声地问：“四季哥哥，我们去哪呀。”月见是那么多孩子里面最小的一个，只有五岁。长得粉雕玉琢，说话也还奶声奶气。
月见是去年的冬天到黎阳孤儿院的，听食堂的阿姨说小姑娘抱回来的时候浑身青紫，还剩下一口气，都说活不成了，但老院长偏偏不信，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硬是给救过来了。但也落下了病根，小月见多灾多病，经常一不小心就容易生病。大部分时候都被老院长关在房间里以免被风吹病了。只有大阳天才带她出来走走。今天恰巧是个大阳天。
夏四季也有点害怕，都是不认识的人呢。开口欲询问白术，白术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开口解释道：“我们今天去街上逛逛。”
月见每次跟老院长去逛逛出门都只是到外面走一圈就回来，一点都不好玩。以为这次也一样会很无聊，而且还有那么多人，就有些委屈地瘪着嘴小声说：“月见不喜欢这里，哥哥我们回家吧。”一颗小眼泪挂在那里看着挺可怜。大家一见这架势有些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于之远走过来把月见抱了起来，跟她解释这次出来会很好玩，这回不仅有好玩的还有好吃的。月见这才眉开眼笑起来。大家这才把提起来的心放下来。
开玩笑，那是老院长手心里捧着的宝贝疙瘩。
一整天夏四季他们都玩得非常开心，一年一次的花灯节，满城都热闹非凡。逛完整个大街，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自己喜欢的东西，零食抑或是玩具。毕竟难得一次老院长给钱出去玩。
夏四季也收获颇丰，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那一对瓷娃娃，刻的是他和白术。老爷爷的手艺很好。每个人都刻了一个，连黍阳那么好动的小孩都安静下来让老爷爷描画。拿到手后就塞给夏四季，让他帮自己保管好，自己拿着怕摔坏了……
于之远这次难得没有笑话他。
“老四……”黍阳的声音。
夏四季没有答应帮他保管，原因很简单，他也极大可能会不小心打破它。
最后黍阳的小瓷娃娃被流放到细辛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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