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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少时喜欢一盏九曲凝碧灯,年仅十岁的他独上高台打败了所有人帮她赢了彩头,她喜欢吃梅干,只要他在总会变着花样给她送不同的梅干,她喜欢暗香疏影,刚刚从战场上凯旋回京的他跑到法华寺求了方丈整整一个月给她移栽来梅花,她喜欢九霄古琴,他跑遍五湖十六国搜寻五年在她及笄之日当做礼物送给了她……
他那样进退有度、谦和有礼的人为了她不惜触怒太子,所有人都说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杀人如麻,冷面无情,可在她心中他是全天下最温柔最好的哥哥。
他八岁从军,十岁领兵,十五岁为将帅,浴血奋战,马革裹尸,每一次出征之前他都做好了死在战场上的准备,困守雁门关断粮断水近一个月他没有死,百骑精锐被一万敌军围困他没有死,身中数箭徒步走到潼关搬救兵他没有死……
他死在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之下,死在了他誓死守护的雁月朝堂。
指甲嵌入手心渗出淡淡的鲜血,他为国征战十几年,远离京都,远离亲人,文武双全姿容俊美的哥哥甚至都未来得及成亲。
凤眸扫过白成慎胸前的一道黑色卷草纹瞳孔急剧收缩,纤细的指钳制在他的脖子上,面色阴沉的问道:“这个标记是哪里来得?”
白成慎被她阴鹜的目光瞪得头皮发麻,低头看到胸口无缘无故多出来的印记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手间力道加大扼的他喘不过气来,“找死!”
“我真的不知道……”
白坤大惊失色,剑阁中人为正道表率何曾会有如此失礼之举,“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白成然身上的剑一寸寸没入了身体,他阴测测的瞪着扶疏等人有气无力道:“坤老,他们绝对不是剑阁的人,是白成今请来冒充的。”
她把白成慎摔在白坤的面前,扯开他的衣襟,“这枚黑色印记与你们白府脱不了干系,你若不如实告知,我灭你们白府满门。”
苏逍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扶疏,不要伤及无辜。’”
“无辜?”扶疏冷笑一声,“口谈道德志在穿窬,做过的龌龊肮脏事情可一件都不少。”
在场诸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那样阴厉的杀意只要习武的人都清楚是多么可怖的内功心法。
温清解释道:“白老爷,我等确系剑阁之人,但前辈隶属剑阁暗影。”
此言一出,已有几人瘫软在地上,剑阁暗影剑不沾血而不回鞘,追魂令发,天命所归,绝无生还,“怎……怎么会是剑阁暗影?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白成慎面色煞白,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情……”
白坤勉力维持镇静之色,“成慎懦弱怕事,无勇无谋,他虽行事荒唐但没有能力做出太过出格的大事,这枚印记老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与青山派并无干系。”
扶疏本也没打算会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掌风带起折扇,见血封喉,白成慎双目圆瞪,立时毙命。
所有人瑟缩退后敢怒而不敢言,苏逍蹙了蹙眉阖目念着佛经,扶疏摇着手中的折扇,素白如雪,不染丝毫血迹,“白芍美人,这出戏可比《牡丹亭》好看。”
白芍从角落里走出来笑得十分温婉,“公子喜欢便好。春来瘦西湖垂丝海棠开得正好,公子有无闲暇移步藕榭,在下为诸位抚琴烹茶。”
她道:“这戏便如此收场了?”
“我要谢谢知音的恩客。”白芍俯身蹲跪在地上与白成今平视,“四少爷,朱府管家李贵是在三个月前被人杀害,朱府灭门,非你之过。”
白成今有些恍然,若非朱府对念念的羞辱她不会含恨而终,他在朱府布下迷魂阵法,他们合该为念念陪葬,可他心存不忍,改了方位留有后路。
熟料突如其来的大火致使朱府灭门惨案,他以为他会畅快淋漓,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朱府小少爷不过八岁,还曾爬树给他摘枇杷,善良如念念肯定会怪罪与他。
冤魂枉死他罪孽难恕,何谈独善其身,他若无害人之念也许……
“琼帘入夜卷琼钩,谢女怀香倚玉楼。风暖月明娇欲堕,依稀残梦在扬州。”白芍跪在地上施了一礼轻笑,“萍水相逢得四少爷知遇之恩,在下无以为报,略尽绵薄之力,不至于让四少爷璞玉蒙尘。”
白成今伸手虚扶着白芍起身叹了一口气,“难为你了。”
白成然抽出身体里的长剑,手背青筋暴起,忽然向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苏逍扑去,“我死都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困兽之斗,暴戾疯狂,他善用暗器,金针根根刺入要穴,苏逍毫无任何反击之力,白袍之上血迹斑斑,扶疏眼疾手快用折扇打落他手上的匕首,锋利的刀锋划过她光洁的手背,鲜血淋漓。
手间宽大的衣袖翻转,落在地上的树叶宛若利剑一般齐齐刺入他的体内,无处可循,他张大嘴巴痛苦的□□直直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树叶汩汩的往外流,残忍可怖至极。
“臣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扶疏扯着他的手臂上上下下的检查,苏逍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真的没事?”
“没事。”
温清已察觉到了扶疏的不耐,未免多生事端对着上首的白坤回禀道:“坤老,既然白府命案已然水落石出,青山派亦有内务处理,我等不便相扰,告辞。”
白坤平生未曾见过如此阴厉的杀人手法,也从未见过如此高深莫测摘叶为剑的骇然内力,僵立在原地,旁边旁系支族的长辈一听他们要离开悬在嗓子眼的心骤然落了下来,唯恐扶疏变卦,顾不得世家礼仪忙回道:“诸位慢走。”
扶疏冷冷瞥了他一眼,吓得那人冷汗涔涔哆哆嗦嗦退到了白坤身后,她侧头笑语嫣然的对苏逍道:“臣之,我们回去好好清理一下去一去晦气。”
苏逍从白成今身旁走过时略顿了顿,“四少爷,以后每天我都为你过府诊脉。”
清清淡淡一句话对不知内情的白府诸人而言宛如晴天霹雳,还来?这个小祖宗到底是怎么招惹到剑阁暗影杀手了?
温文看着扶疏犹自往下流血的手背,从怀中掏出上好的金疮药追了过去,“前辈,你受伤了,我这里有药。”
“不用。”
“可你都流血了。”
“废话,我眼睛又没瞎。”她用折扇打了一下他的头,抬手看了看手上的伤口,“苦肉计懂不懂?”
温文挠了挠后脑勺,如实道:“不……不懂。”
扶疏攥了攥拳头试图让血流的更多一些,看起来更严重一些,“你没有看到苏公子生气了吗?他不喜欢我杀人。”
“所以前辈打算对苏公子用苦肉计?他可是大夫。”
“不然白成然那个废物怎么可能伤到我。”她盯着顺着手背往下滴的鲜血用手肘抵了抵温文的胳膊,“怎么样?看起来严不严重?”
温文点头如小鸡啄米,“以假乱真。”
她拎起折扇又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什么叫以假乱真!这本来就是真的好不好?”
苏逍不着痕迹的把从体内逼出的银针丢进了花丛,看着地上斑斑血迹不由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
扶疏低垂着头,凤眸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柔柔弱弱道:“臣之,我流血了,好疼。”
他撕了一角白色衣摆包裹住她的伤口,柔声安慰道:“你且忍一忍,我们在此清理一下伤口再走好不好?”
她软绵绵的便往他身上靠,盈盈粉泪宛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我有些头晕,想回去歇息。”
苏逍半揽住她的的身体,“你们身上带金疮药了吗?”
扶疏瞪了温文一眼,他拿着金疮药的手负在身后赶忙摇了摇头,温清摸了摸怀中的小瓷瓶干咳两声道:“不曾。”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苏逍已把她打横抱起,扶疏轻轻扯着他的前襟有些目瞪口呆,他主动抱她?顺势头一歪便靠在了他胸前装晕。
白芍温言道:“我所居庭院离此不远,不若先行去我家中?”
苏逍忧心忡忡看着顺着白布滴在他手背上的鲜血,“叨扰了。”
扶疏垂在苏逍身后的拿着折扇的手对着温文摇了摇,温文抽了抽嘴角,“前辈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白芍所居院子并不是很大,粉墙黛瓦,几间小小的精舍,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有一棵老桂树并一棵玉兰花树,东侧有个小池塘透着一点嫩绿的荷叶,长廊底下摆放着葱郁的花草。
推开房门,朴实的桌椅橱柜,桌上陶罐中供着修剪得宜的时鲜花卉,右侧书架上放满了古籍书简,苏逍把扶疏放在小榻上,她抬眸问道:“你不生气了吗?”
他抬起她的手解开缠在上面的白色缎条,“我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杀人,可我也没有杀无辜之人呀!”她委屈巴巴的用左手在他后背上画圈圈,“我答应你,以后我会三思而后行,绝对不会妄动杀机可以吗?”
伤口三寸有余,并不深,他接过白芍递过来的帕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清理血污,见他不答话,他擦一下她就皱眉嚷痛,苏逍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白芍抿唇轻笑,大约这位苏公子不在便不会痛了。
“你本可以不出手的。”
“你知道我脾气不太好,有时候控制不住杀人的冲动。”扶疏知他心思通透,洞悉而不明言,并不打算辩解,理所当然道:“我知道我需要的线索从他们身上得不到答案,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以儆效尤。”
她望向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就是,你有意见吗?你有意见我就哭!苏逍叹了一口气,“罪不至死。”
“好好好,罪不至死,罪不至死。”反正都已经死了,这种道貌岸然的人下次她还是会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下次不能再让他看见了,省的他还要和她怄气,似他这种受悲天悯人度己度人感化众生的佛法熏陶的人一时半会她也掰不过来。
苏逍清理完伤口帮她上了金疮药用纱布把手背包扎好,她有气无力道:“臣之,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我头晕乏力,手好疼好疼。”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哼哼唧唧装出疼痛万分的样子,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对不起。”
“以后不许对我说这三个字,话说今天我舍身救你有没有很感动?看到你为我心疼担心就算现在要我死也值了。”
苏逍皱眉道:“不许说这样的话。”
扶疏在他身上蹭了蹭,“你承认你担心在乎我了,这么说就代表你喜欢我了。我不管,这是你亲口说得,出家人不打逛语。”
温清等人坐在窗边的方桌旁吃着茶点,前辈变脸变得未免太快,在苏公子这里完全就是娇滴滴的弱女子,这么娇弱委屈,这么楚楚可怜,这么强词夺理,这么死皮赖脸,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温文咬了一口绿豆糕不合时宜的问道:“前辈对每个男宠都这样吗?据说月华宫豢养了三千美男子。”
温清把一块豌豆黄塞入他口中道:“剑阁门规,谨言慎行。”
扶疏轻飘飘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温文顿时正襟危坐,安静如鸡,前辈听到了?前辈应该没有听到吧?
“白芍美人,还是应该称呼你为白府七少爷?”
白芍描着书案上的丹青画轴,“小姐更喜欢哪一个?”
她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凤眸上扬,“自然是白芍美人。”
“如卿所愿。”
扶疏道:“若白成今坐实了朱府灭门的罪名,你不仅可以认祖归宗成为锦衣玉食的世家名门公子,青山派掌门人的位子非你莫属。
美人此番九折十八绕意欲何为?”
“我请小姐看戏是不喜欢欺世盗名之徒惺惺作态,名门正派高门望族并不比烟花柳巷里的名伶戏子清高矜贵,那样的地方我不屑为家。”
白芍一身青袍磊落,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执着一枝狼毫笔,笑起来宛若一朵清新雅致的白芍药,“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自有我的活法,潇洒自在,片瓦遮风雨,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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