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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来得及亮,京城使团居住的客栈里就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众人见那公子哥竟是不顾紫阳真人,而是起身去喂一个小小的婢女,不禁骇然。
这位公子哥究竟是何方神圣?
莫非是某个隐世家族的嫡传,还是某官府大人的私生子?
要知道此次宴席不仅是聚集了江湖上的黑白两道,连那冀州十三县的县令都派出了相应人手拜贺,更甚者还有一位官府千金亲至紫阳山庄与那位紫阳真人交好。
若这位公子哥真是某个官府世家出身的,那他爹岂不是至少得是个一州太守起步才能有资本狂妄至此?
蓝月姬等“老四门”掌教见状嘴角微微上扬。
什么时候紫阳老儿竟也有下不了台面的时候了?
紫阳真人见崔绣没有理会自己,也是没有料到,微微一愣。
这次“上面”派下的人似乎有点不同以往啊。
他脸色不变,转过身来对桌上其他掌门笑道:“来,我敬各位掌门一杯!”
各位掌门闻言纷纷起身敬酒,他们可不是那位公子哥,身后也没有像一州太守之类的大人物,生怕在紫阳真人跟前落了个不敬的名声,以后在西北一地怕是少不了被穿小鞋。
李时毓坐在座位上,想要转头对崔绣说些什么,却被崔绣一把按住,给她嘴里塞了两块羊肉泡馍。
李时毓一张小嘴几乎都要给泡馍撑满了,她瞪大眼睛,坐在座位上心中暗自气鼓鼓道:若不是害怕露馅,本郡主定要给这个色胚两个大嘴巴子,亏得他还去过那么多青楼,女孩子能这么喂吗?这是喂猪还差不多!
崔绣一边往李时毓嘴中塞泡馍,一边暗自观察桌上形势,心中已经有了些许打算。
至于李时毓,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小妖女跟娇滴滴的女孩子联系到一块去,想怎么喂就怎么喂,即使她现在的确是一身玉颜女装。
桌上众人坐下之后,那位白满楼剑仙突然起身,对着崔绣抱拳朗声笑道:“这位公子,老夫乃白满楼掌门,江湖上的朋友人称老夫白楼剑仙,不知可能与公子交个朋友啊?”
紫阳真人看着那位白楼剑仙,眼神微眯。
白楼剑仙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紫阳真人毫不掩饰的锐利眼神,笑着望向崔绣。
正在给李时毓喂泡馍的崔绣慢悠悠地把脑袋从她肩上挪走,亦是端起酒杯笑道:“早就听闻白楼剑仙为冀州第一剑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这相当于就是站队分帮了。
曾经的“老四门”怎么可能甘愿对紫阳山庄俯首称臣,此次前来必定是埋有后手,莫非就是眼前这位公子哥?
而紫阳真人闻言则是眉头紧皱。
这位“上面”来的使者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次是专门来给他的庆贺大典添堵不是?
莫非是那位“大人”对自己最近操办的事情不太满意,专门派人来打压一下自己的气焰,莫让自己太过得意?
想到这里,紫阳真人淡然一笑。
那位“大人”果然是深思熟虑,对于人心的把控了如指掌。
于是众人就看见白楼剑仙和那位公子哥就在那紫阳真人眼皮子底下碰了一个杯,偏偏那位紫阳真人还没有表示任何不满。
这可是稀罕事啊!
崔绣正欲弯下腰继续给李时毓喂泡馍,却见到一位神态艳丽、衣着有些暴露的女子和一个黑衣和尚又是起身。
“蓝月门掌教蓝月姬见过公子。”蓝月姬眼神如媚道。
“和尚与施主一见如故,今日就以茶代酒,想和施主交个朋友。”那位黑水神僧微微一笑。
崔绣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据他所知这位蓝月门掌教是个床上功夫极佳的狐狸精,自身实力不算太强,但所交之人大都是西北权富。
而这个黑水崖的和尚则比较低调,平日里也不见他有些什么大动作。
崔绣笑着应酬,也和这两位主动“请缨”的掌门碰了个杯。
饮完酒后,他弯腰对李时毓附耳轻声道:“郡主吃好没?”
嘴里还没咽下泡馍的李时毓闻言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崔绣对着桌上众人扬了扬酒杯,微微一笑,”在下就先告辞了,各位慢慢吃着。”
众掌门一时有些迟疑,这位公子哥先是得罪了紫阳真人,又与“老四门”一阵觥筹交错,搞得他们这些小门小派就像是在山雨雨欲来风满楼般摇曳,一个不小心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灭门绝派,以至于除了刚才和崔绣碰杯的“老四门”都没人敢起身相送。
紫阳真人突然起身,淡然一笑道:“既然公子和你的爱妾已经吃饱喝足,那么就快些去休息才是,莫要在让酒桌上的这些俗礼扰了公子才是。”
众门派包括“老四门”掌门闻言皆是惊讶。
这位公子哥背后的势力竟然已经恐怖到如此地步了吗,居然需要这一向自命不凡的紫阳真人不计前嫌般的讨好。
一时间除了已经站起的“老四门”掌门,其余十五位掌门皆是起身,对那位身穿白色深衣的年轻人抱拳道:“公子慢走。”
崔绣笑着摆了摆手,带着李时毓走出广场。
紫阳真人望着崔绣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黑水和尚垂眸吃了一口素面,看了一眼那白色背影,眼中意味不明。
待崔绣带着李时毓走回自己的庭院。
一袭红衣还没来得及发作崔绣的野蛮喂食,先笑道:“只是一枚令牌就把那个什么紫阳真人吓成这样,看来你演技不错嘛!”
崔绣笑了笑,打开房门,走进其中。
他轻声道:“这次其实最让我意外的,还是那位紫阳真人。”
李时毓闻言不解。
崔绣给李时毓和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坐下道:“关于老四门,你知道多少?”
郡主闻言摇摇头。
崔绣轻笑道:“据我所知,老四门没有一人是庸才,这种门派纷争之中,凡是稍微少点心眼的,根本走不到这一步。”
他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在演,可万一他们也是在演呢?”
李时毓闻言微微蹙眉。
他看了看手中的茶杯,五指捏着杯子翻转,目光深邃,“无论谁是那个后手,今晚肯定不会是个平安夜。”
“我们已经被暴露了。”
崔绣刚刚穿戴完一套吏部主事的从七品蓝色溪鸟官服,缓缓戴上官帽。
一旁千户早已穿好,倒了杯水,没好气道:“你倒是快点,墨迹啥呢,知道是谁来了吗?”
崔绣悠悠道:“谁啊?”
“金吾卫副将叶辞。”
“噢,我知道他,”崔绣终于戴好官帽,笑道:“一个副将而已,用得着千户大人如此费心?”
千户差点没被他噎死:“你一个小小从七品主事还敢看不起人家金吾卫副将?我可告诉你……”
“好了好了,”崔绣忙堵住千户的嘴,要是由着他这老妈子性子说下去耳朵又得听出茧来了,“走了。”
千户却没有动,道:“此人不可小觑,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崔绣摆了摆手,率先走出门去。
客栈一楼大堂内。
那老板也是见过世面的,忙在招呼店里伙计一定一定要招待好几位官老爷,汗都给使唤出来了。
叶辞今天穿了一身金吾卫白鱼服,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西北小曲,独自饮着。
本来他是不打算穿官服来此,这种私下见面穿一身便服即可,可是一想到这座酒楼里还有一位朝廷的正三品司礼部监印,要是不穿官服给人误解成了不尊上级吃人嘴短可就不好了。
老板是个眼尖儿的,终于瞧见崔绣一行人悠悠从楼上下来,心底长舒一口气。
崔绣向正在小饮的叶辞行了个礼,道:“朝中吏部主事崔绣见过叶将军。”
千户站在旁边也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毕竟锦衣卫和金吾卫向来不对付,双方没有大打出手已经算是给足面子了。
叶辞点点头,道:“二位请坐,监印大人呢?”
“他这几日房门都没出,大人还是别扰他清净了。”崔绣淡淡道。
叶辞闻言有些惊讶,这个小小吏部主事竟敢直呼那位司礼部监印为“他”。
他笑道:“此次我虽然是为了公事而来,却是私下约见的大家,如此我们还是称呼各自姓氏加上官名即可,也不显得生分。”
崔绣微微点头。
叶辞不着痕迹打量崔绣几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个小小的略显冷漠的主事才是这一行人中的领头人。
崔绣亦是在观察叶辞,此人眉眼虽然温和,但他隐隐在其眼神中找到了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戾气,这种气息他很熟悉,是那种不仅手上沾过人命而且数量绝对不少,不愧是跟随西北王打过江山的人。
叶辞先喝了一口小曲,开口道:“崔主事,知道孙仲节度使吗?”
崔绣疑惑道:“他不是已经被朝廷撤职了吗?”
叶辞突然死死盯着崔绣一对丹凤眸子。
崔绣淡淡一笑:“叶将军这是何意?”
叶辞没有从他眼神中看出什么异动,这才缓缓开口道:“孙大人于昨日被府上下人发现身死,死时已是虫蝇聚集。”
崔绣有些惊讶道:“孙大人死了?”
叶辞深深看了他一眼,肯定道:“他的确是死了。”
崔绣叹了口气道:“可惜孙大人一生拮据,当官始终为民着想,为国谋强,可惜呐。”
“可惜什么?”
突然一个十分干脆的女子声音响起,像是充满了戏谑。
崔绣只听其声,便可以断定其必是一位英气十足的姑娘。
果不其然,酒楼门口突然出现了两位女子,一位身着红衣白底,手中拿着一柄罗缨扇子,狭长英气的眉毛一挑,满是戏谑,赫然就是那晚醉仙楼见过的那位郡主。
另一位则安安静静地玉立,容貌不俗,气质别具,但崔绣一眼就能看出居然是个练家子,约莫能有个五品身手,对于女子在这个年纪而言还算不错。
至于那位郡主,则是看不出来。
崔绣与叶辞同时一阵头大,先后起身行礼。
“朝廷吏部主事崔绣见过郡主。”
“金吾卫副将叶辞参见郡主。”
郡主先是笑嘻嘻地把叶辞扶起,笑道:“叶哥哥怎么又如此生疏了?”
叶辞看着自己妹妹,道:“我妹妹她……”
“哦,我在府里闲闷得慌,就把浅浅喊上随便逛逛。”
叶辞闻言嘴角微微一扯。
闲逛?那能逛到这四周早就布满金吾卫的客栈里头来吗,显然这小祖宗是又来挑事来的了。
叶辞正色道:“郡主,此番使团事关重大,还请郡主……”
“此番我定会鼎力相助,叶将军就放心吧。”郡主不待叶辞说完,笑眯眯地说道。
叶辞此刻简直是欲哭无泪,怎么就又被这祖宗勾搭上了,还把自己妹妹给扯了进来。
就在叶辞心力憔悴之时,门口突然进来一个头戴儒冠的读书人。
郡主笑道:“为了给叶将军提供助力,我把我师傅也给叫来帮个手。”
叶辞闻言向那位玉面书生点点头,心道这下事情就有点复杂了。
书生亦点头致意,两人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书生笑望着崔绣,道:“崔主事,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呐。”
崔绣皮笑肉不笑道:“希望不要是孽缘才好。”
然后崔绣突然发现那位郡主正对着自己做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崔绣好似明白了什么,道:“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郡主还真的走到崔绣身边。
崔绣俯身附到她耳旁:“在下崔绣,顾熙是我身边这位千户,那晚是我骗了郡主,还望赎罪,还没请教郡主名字。”
他面色冷淡,但吐出的热气仿佛在她耳边撩拨一般,弄得她心有点痒痒。
郡主一时仿佛鬼迷心窍了一般,轻声道:“李时毓。”
然后她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猛然转身道:“呸,色胚!”
叶辞惊讶地看着这边二人,心道这位主事大人真是能惹事。
千户脸上笑意就快要憋不住了。
宋别脸色不变,玉面上始终波澜不惊。
崔绣此时心里真是有些欲哭无泪,然后他突然发现那位叶将军的妹妹一直怔怔看着自己,有些犹豫地道:“你……真是色胚吗?”
千户终于绷不住了,大笑道:“对了的姑娘,此人据说是把京里十八座青楼全部逛了一个遍,搞得那些个花魁们是整日里心心念念,茶饭不思呐。”
姑娘闻言好像有些伤心。
崔绣突然笑道:“我记得有一次我银两没有带够,进不了花魁闺房,闺房门口的侍卫都是硬茬子,于是我就悄悄爬上房顶,掀开一片瓦砖……”
宋别神色波澜不惊的神色终于有了些惊讶。
叶辞眯眼道:“崔大人真是好兴致。”
他周身真气迸发,震得身上那件白鱼袍子猎猎作响。
屋顶突然穿来一声瓦片碎裂的声响。
叶辞嘴角微微上扬:“想走?”
下一刻,一席白鱼袍猛然脱身,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白色厉鬼,直直上飞,直接将那客栈楼顶给砸出了一大片窟窿,瓦片如雨搬下坠。
只见檐上那人侧身避过,一剑劈开了白鱼袍子,大笑着离去,“在下若是想走,你们又如何拦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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