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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居安想起儿子,不觉嗓间哽咽,浑浑噩噩之间站起身,迈步出去,走了几步却又折回,捡起粉笔头在佛偈之后写了一行字。最后,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正是当日王思危扔在地上的那张,他把磁卡放进装满玻璃弹珠的铁盒里。
王居安回到临海别墅,足不出户待了两天,夜里失眠,隔日却还要参加股东大会。
他清早起来,一边淋浴一边剃着胡茬,凉水从头顶浇下来,他闭眼站了好一会,才披上浴衣从里间出来,瞧了眼镜子,脸颊比以往消瘦却又似回复了往日的精神。
他穿着衬衣,低头扣袖口,忽想起自己跑去安盛胁迫王亚男下台的那日,有人一早起来替他打点出门的行头。她熨好衬衣,递到他手上,他却懒得接,那会儿她正赶着上班,只好像迁就孩子一样哄他穿上衣服。
他还记得她的手拂过胸膛时温热的感觉,她却不知,因为接下来的那场战争,他的一颗心正意气焕发地狂跳……
王居安重又解开袖口,脱下衣服,换上另一件,正一丝不苟地打上领带,手边电话响,他拿起来接了,那边人道:“恭喜你,过了今天,恢复自由身。”
他对着镜子整理领带结:“这事一时半会完不了,股东们会在消息公布之前找上门来,商量怎么处理我手上的股份。”
“打算卖给谁?”
他轻叹一声,笑:“卖给市场。股东大会以后,安盛前任董事长全面抛售所持股份套现。”
那边人说:“这下得挂ST了。”
王居安没接茬,又说:“我放在你那里的古玩字画,也尽快拍出去,还有这套别墅,帮我留意买家。”
“你要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开公司,做生意。”
整晚辗转难眠的又岂止一人。
苏沫一清早起来,开车到医院接了王亚男,一同进入会场。王亚男手术后痊愈,仍在调养中,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不错。
一行人到达市区酒店的会议厅,保安在厅外巡视,为了杜绝外界的“歪曲”报道,集团高层和往年一样,特地指定两家“亲信”媒体参与,并拒绝其他记者到场。
里间,大半席位已有人就座,数位公司员工正在忙碌,媒体已经到场,公司高层逐渐就位,连持股员工、散户和小股东也来得比往年稍多。
苏沫和其他股东及律师一起坐在前面,往下瞧时,发现从蓉老赵等也在其中,从蓉在人堆里冲她笑着挤了挤眼,苏沫心里有事,勉强回了个微笑。
从蓉对她的态度已经从先前的不屑、估量到后来的客套亲近,再到如今,几乎有点为她马首是瞻以她为荣的意思,但是这一系列转变极其自然,丝毫不让人觉得尴尬和难以接受。
苏沫的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仿佛将要赴这场鸿门宴的人是她自己,抬眼望向门外,已经关闭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她心里一紧。
大厅里乌泱泱一片,王居安最后入场,一身裁剪熨帖的黑色西装衬得人神采奕奕,恍如昨日,似乎带出些明星效应,引得场内不知情的人稀稀落落地鼓起掌,随后又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王居安神情自若,大步流星走到台上,开场白和致辞之后,是他在职期间的公司运营情况和投资利润总结,细节和数据早已刻入脑海,全程脱稿,言简意赅。
说起会议提案,他面色如常道:“接下来的公布提案和提问环节我将不再参与,因为从现在开始,我将辞去安盛集团董事长和总裁职务。”
全场哗然。
原有小股东是冲着质疑提案而来,一听这个消息,干脆站起来大声道:“大半年内,安盛就频频易主,将企业置于不安定的环境中,是不是完全没有考虑各位股民们的利益?”
高层里有人立刻道:“现在还不到提问环节,请大家保持安静。”
有散户也道:“每次到提问环节,都只提问安盛的员工,我们这些小股民根本说不上话。”
高层转移话题:“王居安先生在职半年内,公司资产质量并未得到实质性提高,也并未为公司引进任何资金,反而超越董事会权力违规投资其他项目,长此以往,安盛将面临破产。”
台下这才安静下来。
王居安并不辩解,笑道:“临别之际,我仍然希望,各位手里的安盛资产还有提高的空间,至于事实如何,股票说话。”
他正要离开,场下忽然有人说了句:“安盛内讧的事,我早有耳闻,不知道这次董事长辞职,会不会是为了掩盖一起丑闻。”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
苏沫看向那人,十分眼熟,是一名记者,这几天一直缠着她要求做采访,均被婉拒。
她心里预感不好,忙悄悄叫来工作人员问:“除了那两家媒体,怎么还会有其它记者在?”
王亚男也听见,担心家事暴露,低声吩咐:“让他出去。”
工作人员忙请那人出去,那人却说:“对,我是记者,但也是股民,我和大家一样关心自己的利益,今天你把我赶出去,明天的报纸上一定会有相应内容。”
旁人无可奈何。
他继续道:“事关高层,我手头有证据也有证人,两年前的十一月十一日日深夜,有位女士在安盛一家高级会所报警,说自己遭人性侵,当地派出所接到消息立即出警,并把这件事记录在案。”
苏沫脑袋里一懵,一颗心快要冲破胸腔。
王居安看她一眼,当机立断:“这是商讨公司运营的场所,并非闲聊花边新闻的地方,叫保安进来!”
两名保安冲过来,一时却架不动那人,就听他连声高呼:“事情和你有关,你当然不愿被人知道,安盛高层的生活作风这样腐败混乱,又怎么能做好企业……。”
王亚男忽道:“等他说完。”
高级会所变**已足以让人诟病,那人接下来的话更叫人吃惊:“据调查,被害人是公司一位年轻女职员,如今就坐在公司高层里面,那位女士当时报了案,王居安先生却反咬一口说她敲诈,请问王先生,有没有这回事?”
王居安一时怔住,脸色十分难看,众人都看向苏沫,独他不去瞧。
那记者转脸看向苏沫:“苏女士,报纸上有篇文章你应该看过,最年轻独董,到底沾了谁的光……。”
王居安严厉打断:“你问她做什么?这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那人还要说话,苏沫忽然开口:“怎么和我没关系?”她内心感到极为羞耻,身子微颤,双手发凉几乎麻木,只恨不得马上离了这里,等稍微平静了一会,她勉强说了句,“这位记者朋友已经跟了我好几天,就是为了挖点隐私出来。”
底下有人见她长得温婉和善,忿忿不平道:“如果是真的,这是刑事案件,应该报警。”
苏沫只觉嗓音干涩,心跳异常剧烈,她提起一口气,反问:“你觉得以王先生这种个人条件,有必要在男女关系方面知法犯法么?”
众人交头接耳,也都感到不可思议,反倒觉得这二人应该是一个愿意上一个愿意被上勾搭成奸还差不多。
“你明明不了解事实,还要以讹传讹,虽然他已经辞职,但是我作为他曾经的员工,不能昧着良心说话,王居安先生任职期间所做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他能力出众,有魄力有胆识……。”苏沫顿住,故作轻松,“何况还一表人才……。”
大伙听得好笑,原本不屑理会这种桃色纠纷,却见她神态柔媚,说起话来逻辑清晰据理力争,一时又都安静下来。
“……有女人喜欢不足为奇,就是追求者太多……你也知道,女人,总是玩些小伎俩引人注意,吃起醋来缺乏理智,报警的事的确有,”她鼻间酸涩,拼命忍着泪,“是我心态不好,无理取闹,所以当时警察了解完情况,没做任何处理。”
记者惊讶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采访到的可不是这样……。”
“我能是什么意思,”苏沫强撑着打断,“独董的事和他无关,是我使尽手段,是我,我……一厢情愿地,爱慕他。”
众人张口结舌,笑着嘲弄,一时吵嚷嚷乱哄哄。
苏沫到底是年轻女人家,再如何厚起脸皮也经不住在大庭广众下自我剖析,她越发面红耳赤,直觉所有人都瞧着自己,又哪敢抬头,这一刻只在心底自轻自贱,又恨不能一死百了,痛苦至极,尴尬至极,最后颤声道:“把这种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实在浪费各位的时间,我很抱歉,我……我已经递交了辞职报告,我愿意辞去独董职务,离开安盛,”她顿一顿,嗓音低靡,“离开南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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