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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的书。”江聘走过去,弯下腰将琴谱捡起,笑着看向她。
他用玉冠束着发,面容白净秀气,眉毛却是粗黑凌厉。唇角微微勾起,鼻梁高且挺。端的是个温文俊秀的大家公子之气。
上京的这个时候,樱花早就落了。地上铺了一片花朵的残骸,快干了的样子,踩上去咔嚓作响。江聘伸手拂去琴谱上看不见的灰尘,又唤了句,“姑娘?”
“…啊?”鹤葶苈还愣愣地看着他,缓不过神来。直到粟米戳了下她的腰,她才又呆呆地应了句,“哎。”
她的眼睛无措地眨了眨,睫毛蝶翅般颤动着,在脸颊上落下一片阴影。红唇稍稍启了个缝儿。
这幅样子就像他院子里桂花养的那只小兔子。傻呆呆的,却又可爱得想让人上去摸一把毛儿。
话音落地,江聘便笑了起来。轻轻的笑,和善温暖,如春风拂面,“姑娘走神了。”
确实是走神了。看着他的脸,魂儿都不知道飘在了哪里。丢人。
鹤葶苈有些羞惭,她双手接过谱子,微微福身行了一礼,“谢过公子。”
“无事。”江聘点头,笑容仍旧挂在脸上。
树叶沙沙作响,无人再说话。
鹤葶苈安静地垂着头,长发从颈间落下了一缕。风吹过,阵阵香。
江聘盯着她饱满白嫩的额,暗自吞了口唾沫。
表面道貌岸然,内心猥琐不堪。说的就是能装会演江小爷。
这是用的什么洗的发?味儿真好啊。他也想用。回去赶紧买买买,让阿三也用,桂花也用。院子里都飘着这个味儿才好,就像二姑娘在似的。
江小爷舔舔唇,棍子似的杵在那里做白日梦。要是二姑娘在该多好啊…
阿三看了看他背在身后绞得跟麻花似的手指,沉默。
刚才是谁把人家丫鬟冷嘲热讽讥了一通?现在又巴巴地跑了这么远来给人家捡琴谱。您就不能稍微收敛那么一点儿?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等人家姑娘被你吓跑了,你就抱着被子自个哭着去吧。
收敛个屁!江小爷就是要进击!
江聘在心里刷刷刷把他听过的那点子文词儿都过了一遍,绞尽脑汁地想说出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句来,好给二姑娘留个“大才子”的印象。
奈何大财子江小爷腹中荤腥多,油墨少,憋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路子来。眼看着站的时间忒发长了,必须点说点什么了,江聘这才硬着头皮从牙缝儿里挤出了一句,“你…”
“你…”与此同时,鹤葶苈也正巧抬了头,红唇微张。话才起了个头儿,她看着江聘亮晶晶的眼睛,又给咽了回去。
“我在这儿。”见她出声,江聘心中烟花炸开般,心又急促地砰砰砰跳了好几下,“姑娘想说什么?”
他比鹤葶苈高了近一个头,得微微俯身才能和她对视上。这个姿势使他的衣领往地面上垂了一截,再加上夏季本就衣物穿的少,修长白皙的脖颈全都露了出来。
隐隐约约,还能见到深陷的锁骨窝儿。
然而江小爷对他侧漏的美色一无所知,他专注地盯着眼前的姑娘,一副凝神聆听的模样。
“你怎么到我家府上来了?”鹤葶苈急急偏头,不再看他。可脸上刚退了点色的嫣红却又浮了上来。晚霞似的,晕了一片。
芙蓉如面柳如眉。
她没注意,她刚才的话中竟是带了些不经意的娇嗔。独属于姑娘的娇俏。
江聘却是捕捉到了。
他看着眼前靠着树羞答答像朵含苞待放的小雏菊的姑娘,心倏地就化了一块。只一瞬间,手脚便就软了。
鹤葶苈和粟米都低着头,谁也没有看到江聘眼中的缠绵。暖融融的目光,里面的情丝缠成了一团团的红丝线,温柔得随时能滴出水来。
在上京横行霸道像只帝王蟹一样的江小爷,软着嗓子,跟个哄骗小姑娘买糖吃的老骗子一样,轻声细语地跟她解释,“我来府中找侯爷求教学问的。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真是幸运。”
幸运的啊,不得了。
鹤葶苈的手指紧紧攥着琴谱的边缘,指尖上都成了青白色。她指甲上的蔻丹褪下去了,现在看起来圆润而干净。手指纤长洁白,指甲的根部有点点嫩粉色的小月牙儿。
满满都是少女气。甜蜜,清新。
江聘呆站在那看啊看,心里酥麻得不行。
什么时候能牵牵这双小手儿呢?他想带着她去划船,去骑马,去山顶看月亮,数星星…
江小爷又在心里畅想未来了。
“那…你便快些走吧。”鹤葶苈听着他的声音,咬着唇抬头,“你是外客,留在府里太久会被人家说闲话的。”
嗯…逐客令。好温柔的逐客令。
“好。”江小爷飘忽忽地点头,心里美得要上了天。
这算是关心了吧?算了吧?必须算啊!谁说不算小爷跟他急!
见他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鹤葶苈用指甲抠了抠书边儿,拉扯着粟米的衣袖就转身往回走。她这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反正是没心思再看什么谱子了。
她现在只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觉,把心给静下来。
为什么脑子里面一团乱呢?鹤葶苈越来越烦躁,她把琴谱塞到粟米的怀里,清了清嗓子跟她背诗。
背诗,能静心。以前烦了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做的。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话出了口,鹤葶苈就后悔了。啐,什么破诗。
糟了糟了,这可怎么办呢?
急匆匆地走到半路,她又想起了些什么似的,猛地就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呢?姑娘。”粟米被反常的鹤葶苈吓得声儿都不敢出,见她一脸懊恼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我…”鹤葶苈喃喃,“我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那棵樱花树下,江聘就直直地站在那看着鹤葶苈一点点的走远。直到姑娘的裙摆轻轻一甩,消失在拐角处再也看不见。
他把手指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享受地叹了口气。
明明还是那根指头,他却觉着此刻看起来格外的顺眼。好像碰了那本琴谱,这手指头就能点石成金了似的。就连闻起来都好似有股淡淡的香味,空谷幽兰般,沁人心脾。
阿三看着江聘那宛若癔症般的脸,小心地戳了戳他的腰,“公子,该走了。”
江聘偏头看了他一眼,甩了袖子大步往外走。那冲劲跟头牛似的,一转眼就落了阿三一大截。追风逐电,健步如飞。
“公子,公子?”阿三懵了一瞬,急着去追他,“您走这么快干嘛去?”
“买拐杖。”江聘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想起那根价值不菲的纯金镶玉的龙头拐杖,心里疼了一瞬。不过很快就又回过劲来,眼睛高兴地弯起,“给老太太拍马屁去。”
“您今个怎么这么爱拍马屁?”阿三也想起了那根拐杖的价格,咂咂嘴,小声嘟囔了句。
江聘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可等出了侯府的大门,绕过了半条街,他却是忽的就炸了毛。狠狠一巴掌拍上阿三的脑门,骂得恨铁不成钢,“不拍马屁,你把姑娘嫁给小爷?你给小爷去提亲?你个鼠目寸光的东西,就你会叭叭。”
阿三被打的一脸茫然,“…噢。”
.
夕阳西斜的时候,鹤葶苈才堪堪起了床。这一觉睡得蛮久,也沉。在梦里,那双眼睛反复地出现,细而狭长,眼仁儿黑亮,眼尾微微勾起。
很温柔,很温柔。
她以前虽也偶有午睡的习惯,却从未像今天这般睡了这么久。傅姨娘以为她病了,着急地来看了好几次,可看着她睡梦中也勾起的唇角,又不忍心叫起。
怕就是做了个好梦,不愿意醒来吧。
鹤葶苈还穿着中衣,素白的一身,柔顺地贴着身子。勾勒出好看的身型。
她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天上的霞光出神,侧颜安静美好。额前的刘海儿斜斜的顺着脸侧垂下来,阳光下有些发褐色,更衬得肤色洁白无瑕。
前面的院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一簇簇的花儿在开。盛放的蔷薇丛中,有蝴蝶在飞。
鹤葶苈叹了口气,转身欲离开。
“二姑娘。”忽的,窗前站起了个小厮,八.九岁的样子,笑起来一脸喜气。他笑嘻嘻地递过来个小匣子,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地念,“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说完,他又挠了挠头往后看了眼,有些不好意思,“这月还没升呢,公子教的这话有错处。”
“公子?”鹤葶苈接过匣子,抿着唇问出声,“什么公子?”
她心里揣了个小兔子似的,跳得厉害。期待着。
可她在期待什么呢?
“就是…那个公子啊。”小厮往后退了一步,嬉笑着蹲下,猫着腰跑远,“您打开匣子就知道了。”
见他一溜烟就没了影子,鹤葶苈捻了捻出了微汗的手指,深吸一口气打开暗扣。
里面只静静躺着一根卷起的纸筒。很细,一根手指般长的样子。
她拈起来,小心地打开。
只四个字。虽还是七扭八弯,但看得出来时用心写了的。右下角画着只小喜鹊,机灵地瞪着眼,圆润可爱。
上面写着…吾名江聘。
江聘啊…鹤葶苈笑着看了半晌,终是把纸收起来装好,又将重新锁好的匣子握在手心。
我记住了呢。
屋外,暮色四合,花朵在黑夜里绽放。香风吹过来,美景,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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