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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太史监便匆忙赶到皇宫，向德宣帝禀报浑仪与星象的结果。
德宣帝见他面色为难，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本还算和善的面容又变得极为难看。
昨日早朝散了后，不久，夜桓就进宫来求见了。
德宣帝猜测应该是有朝臣去瑞阳王府看了他，与他说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他才赶进皇宫来的。
可事情尚未有定数，德宣帝再三思索后，还是没有接见他，吩咐张总管传话，让他先回王府去等消息。
于是，昨夜又是辗转难眠，以至于今早起来，身体疲惫不堪，吃过早膳又喝了药，才觉得好一些。
德宣帝烦躁的扬了扬手，将其他人全部支开。张总管本站着没动，德宣帝却特意看了他一眼，“张总管，你也出去吧。”
“是。”张总管行礼，“陛下若有吩咐，只管叫奴才便是。”
说完便退下了。
门关上，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无比安静。
德宣帝低沉着嗓音道：“说吧。”
“启禀陛下……”太史监双手交叠，行拱手礼跪下，“浑仪星象皆显示京中确有灾星存在，位于皇宫东南侧方向，是……”太史监将头埋的更低，“是龙之子……”
德宣帝失望的闭上眼睛，沉默许久，才再次睁开。
看着仍旧跪在那里的太史监，张开唇，半响，才道：“此事现在既然只有你我二人知晓，钟卿或可改口，京中并无灾星。”
“万万不可！”太史监声音有些激动，劝道：“陛下！此灾星，也为孤星，亲近者，非病既亡！随灾星年龄增长，煞气也会与日俱增，祸事更会波及周身无辜，有损国运，怕是留不得！”
“留不得？”德宣帝听见这话，气恼的皱眉，“钟卿这意思，难不成是要朕杀了自己的儿子？”他冷哼一声，没好气道：“简直荒谬！既为龙之子！又怎会是灾星！”
德宣帝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安的目光两边看了看，再次肯定的问：“钟卿真的没搞错吗？”
“陛下，古有龙生九子，也有睚眦嗜杀戮，此事关乎国运，臣断不敢妄言，还请陛下三思！”太史监声音真诚而急切。
又是良久的沉默。
德宣帝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是所谓的天降灾星！
可想到夜桓出生时丽嫔就血崩了，从鬼门关被救回来，不过三年，又因谋害他人不成被赐死，之后抚养他的宁妃也一样没有落得好下场……
德宣帝有些头痛的抬手扶额，想起冷宫中自缢的宁妃，不久前才下葬的卫妃，还有自己那没满月的小孙儿夜昱，身在王府中却莫名染疫而亡……
他自然也听闻了瑞阳王府侧王妃上吊自尽和她的胞妹闻良妾自刎于王府门前的事。
许久的思量，德宣帝只觉得异常疲惫，“能留吗？”
太史监这才将双手慢慢安于腿上，看着德宣帝凝重的模样，问：“陛下的意思是……？”
“朕，不想杀自己的儿子。”德宣帝声音缓慢而疲倦，“朕想给他一条生路。”
闻言，太史监神色一沉，抬手掐指。
当天下午，德宣帝就拟了一封圣旨，让张总管去瑞阳王府宣旨。
张总管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人神色匆忙的来了。
来者便是吴廷尉身边的人。
德宣帝刚起身，正活动着有些疼的胳膊，来者便来到御前跪下，双手呈上一封信函：“陛下！”
德宣帝瞥了他一眼，继续活动着筋骨，“放那吧！”
“是！”来者赶紧起身，将信函放下便离开了。
“咳咳……”德宣帝抬起手放到嘴边咳了两声，看了眼桌案上的信函，叹了口气，又走过去坐下，呢喃了句：“真是祸不单行啊！”
此刻，张总管正带着几个太监赶往瑞阳王府。
湛蓝的天空中，白云缱绻，清风徐徐，京城呈现着一片欢好和乐的景象。
夜桓忧心忡忡的在房中来回渡步，等待着消息。
昨日他得知早朝上的事情后，赶去皇宫求见德宣帝，就是想告诉德宣帝，自从卫妃死后，自己一直在暗中调查着这些风言风语的起因，到底是何人散布！
他肯定有人在背后设计陷害他，甚至还牵连了卫妃。他希望德宣帝能给自己一点时间调查，在真相未调查清楚前，切勿被那些人蒙了眼睛。
可德宣帝已在殿上答应将此事交给太史监定夺，因此而未能见他，只是让他回来等消息。
这等待的时间，实在难熬。
夜桓几乎一夜未眠，不断地在想着此事。他担心，那些人还会在背后摆他一道，不给他与德宣帝解释和求情的机会！
无奈他调查的时间不长，加之这风言风语散布极快，要查到源头十分困难，所以现在也没有一点儿的有力证据！
若太史监也与那伙人同流合污的话……
他刚想到这里，门外就响起了丛锦的声音：“王爷，张总管带着圣旨来了！”
闻言，夜桓的心猛然悬了起来。
他赶紧转身离开房间，双手也因为紧张而握成了拳。
情况是好是坏，就看这道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阳王夜桓，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朕心甚慰，特将闵州赐于其……”
张总管将圣旨交给夜桓时，夜桓半响才抬起手接旨，叩谢隆恩。
张总管转身走后，丛锦赶紧起身上前来搀扶夜桓，可手刚碰到，夜桓就抬手示意他不用帮忙，丛锦便只好将手放下了。
夜桓站起身，手紧紧地握住了圣旨，手背几乎都要暴起青筋来。
他昨日急着见德宣帝，就是害怕被赐死或是贬为庶民驱逐，现在看来，相较这两个结果，现在的结果要好的多。
可……又有何用呢？
他不是怕死，也不是怕失去现在的一切，他只是不甘！
不甘心自己未能给生母报仇！
不甘心自己未能查出养母自尽背后的真相！
不甘心自己被害，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
不甘心！！
夜桓紧咬着牙关，隐忍的愤怒几乎使他的面部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可——
那又如何？！
不甘心又能如何？！
夜桓转身向风潇阁走去。
丛锦见他背影决绝却又落寞，跟上后认真道：“王爷，虽然闵州离京城较远，地势也不太好，可地方宽阔，也不是什么贫瘠之地，能离开此是非之地，也并非是件坏事。”
若是放了以前，夜桓真的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能远离是非，过清净的日子，是他骨子里向往的。他从来就不是喜欢与人争的人，却偏偏身不由己。
如今他想去争，也不过是为了报仇和真相，却又偏偏没了机会！
夜桓一路默不作声，丛锦便静静地跟着。
到了门口，他才停下，静站了几秒，才侧目对身后人清冷的说道：“去跟王妃还有庄良妾知会一声，这两日收拾好行李，准备离京了。”
“是！”丛锦领命后转身先走开了。
夜桓这才推开门，回到了房间。
看着屋内的一切，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语的复杂情绪。
悲伤，失望，自责，愤怒，还有懊恼与不甘。
莫梨儿在得知要收拾行李，于三日后离京赶赴闵州时，先是吃惊，随后吩咐芝瑾不用跟着，让她帮忙收拾东西，自己则只身赶来了风潇阁。
她推门而入时，夜桓正在收拾衣物。
听见开门声，回头，见是她，他表情清冷的没有一丝情绪，声音好似寒冰：“怎么？连敲门的规矩都忘了？”
“……”莫梨儿知道事发突然，他肯定心中有结，便没有将他这坚硬的态度往心里去，反而付之一笑，故作轻松道：“王爷已许久没有跟妾身提到过规矩二字了，所以妾身一时之间又唐突了！”
夜桓停下手中的动作，又将手中捏着的衣角放下，直起身，背对着她，淡然的问：“你现在来见本王，有什么事吗？还是说你不想离开京城？”
莫梨儿有些莫名其妙，她干嘛不想离开京城啊？她早都想离开这光是繁华，却实际残酷的地方了！可以的话，她还恨不得跑山上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呢！哪有这么多拘束？别提多痛快了！
哎！
可惜说了他也不会懂！
莫梨儿只得在心里这么想想，表面却温和的浅笑道：“事发突然，我觉得王爷心里一定不好受，所以想来看看你！”她说完，又反问：“还有，王爷说我不想离开京城这话实在奇怪！我为何不想离开？”
“本王只是担心……”夜桓欲言又止，顿了顿，干脆闭上嘴，想了下后又改口反问道：“离开这里有什么不好？本王心里为何要不好受？”
莫梨儿脸上的笑褪去，几乎是不暇思索地回答：“因为母妃的死还没有查出真相！”
“……”夜桓被她的回答噎住。
莫梨儿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心窝，目光看着他清冷又有些疲倦的模样，认真道：“还有，我知道王爷刚刚想说什么！你担心我会舍不得谁，所以才故意那样问我的！但是王爷放心，别说你是去闵州为王，就算你是要去山上为寇，我也跟你去！”
“……”夜桓微怔。
莫梨儿笑着抬起手捶了捶自己的肩，大煞风景道：“兄弟够仗义吧？”
“……”夜桓只觉得头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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