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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慕之挪开一叠衣料, 坐在花梨百宝五屏暖炕上,道:“这个那时候我还小, 也记不大清了,听说是母亲一位好姐妹的女儿,她母亲受了极大的冤屈而死, 族中亲眷又没有人愿意养她, 才养在母亲身边的。”
叶绮恍然道:“原来是这样!”不由生起些同命相怜之意, 又想到罗绡被人骂的那些话,实在可恨,叶绮心想, 这样一比, 逸画倒还真算个好的。
罗慕之又道:“裴氏扶正之后, 罗绡就常受罗绫罗昙的排揎, 那时候她还小,哭着要回蜀州大姨母家, 姨母也愿意了, 可父亲怕母亲才去世,养女就要走,传出去会惹来流言蜚语, 才好生安慰了罗绡, 不许罗绫欺负她。”
罗老爷倒是个爱面子的人。叶绮冷笑道:“怪不得罗绡不怕裴氏这个太太,也不怕罗绫这位大小姐, 说到底, 裴氏对她, 非嫡母非继母非养母。她有母亲留给她的丰厚嫁奁,有你这个给她撑腰的哥哥,不过是住一住罗家的屋子而已。”
罗慕之笑道:“你先别说旁人,难道你就打算忍气吞声了不成?这可不是我媳妇的性子啊!”罗慕之诡黠地冲她眨眼。
叶绮调皮地笑笑,“你知道?那为什么还出手?”
罗慕之拉过她的手,正色道:“我替你找场子,跟你有没有本事帮自己讨公道没关系,我是你男人,不护着你护着谁!”
罗慕之软软的眼神,抚过叶绮,紫铜鎏金雕鸾香薰里,袅散出瑞脑朦胧的香气,映着钧窑霁蓝釉绘五福团寿的大花盆里的葳蕤碧叶,氤氲出温暖如春的芬芳。
罗府的赏梅宴开得既排场且热闹。
裴氏特地命人把园子里最轩敞的邀月楼收拾出来,将筵席设在那里,叶绮手里既有裴氏给的银子,乐得做顺水人情,使人现买了一架紫檀透雕五岳海水描金彩绘的屏风放在堂中,阔朗的华堂顿时金碧辉煌起来。
筵桌筵椅都是青檀木打得整套的“百年牢”,马蹄腿上细刻着精致的折枝花草,杯碟器具一色是新出的青花釉和甜白釉,裴氏本来想用那套价值更贵的祭红瓷,听说烧窑时为了得到色泽鲜红的祭红瓷,窑工们不惜加入珊瑚、玛瑙、玉石、珍珠、黄金,还是极少得到品质优良的祭红釉。
叶绮却阻拦道:“祭红瓷虽然贵重,只是来的都是年轻小姐,才过了年,都穿得百紫千红的,桌椅瓷器倒是用些素雅精致的才显得脱俗。”心里却想,裴氏与罗绫到底见识浅陋,祭红瓷在宫里尚且是凤毛麟角,罗府怎么好大喇喇地拿出来?炫富也得有个限度,适当的炫富,是为府里挣面子,若是过份了,不是没事找事吗?
杭城的贵女和有头有脸的富商小姐都来了,叶绮冷眼留心看着,罗晴来往的多是商家小姐,而跟罗昙走得近的,多是官家小姐,罗昙在府里耀武扬威的惯了,在贵女们面前,却是小心奉承。
她头上高挽追月髻,戴着朝阳凤头点珠钗,瑙珠金寿字步摇,那步摇上垂下的珊瑚珠子个个红润光泽,映着金丝圈垂珠耳环,摇碎一片细细的红芒,赤金云头和合如意钗上,镶着几颗金绿猫眼,在疏窗透进的阳光下闪着幻彩流金的奇异之色,布政使家的庶出五小姐郑宝笙见了,不悦地扁了扁嘴。
罗绫自然已经知道了罗慕之断了她银钱的事,见了叶绮,心中百般不悦,却不敢露出来,不尬不尴地向叶绮施了礼,幸而她身边的丫头是个八面玲珑的,堆上满脸的笑来,替她主子奉承叶绮,叶绮言笑如常地应了几句,寻个由头离开了。
叶绮指挥着丫头们一趟趟地送茶果,又遣人去厨房催了一回,问问芝麻酪做好了没有。
小姐们吃过一圈点心时,热腾腾的芝麻酪就端上来时,这是罗昙最爱的一道甜点,罗昙喝了一碗,郑宝笙只啜了一小口,就皱眉毛,嫌弃道:“我最不喜欢这甜兮兮的东西!”
罗昙忙说:“有红枣粥。”一面叫贴身伏侍她的青杏去端红枣粥来。银杏昨日跟着罗昙回去之后,罗昙说她也不小了,把她送到裴氏那里,托祖母给银杏配个小厮。
郑宝笙摇摇头道:“我也不爱吃红枣,那枣皮不干净,划嗓子!”
郑宝笙是郑宝树的同母妹妹,罗昙平日奉承她最是殷勤,听郑宝笙这样说,又道:“那妹妹喝一碗莲子汤吧,清淡爽口。”
郑宝笙这才搭着架子点了点头。
罗晴正跟郭家小姐谈论今春流行的绸缎花色,无意间听了一耳朵,便回过头来笑眯眯地对郑宝笙道:“五姑娘一定得尝尝这莲子汤,可是我昙姐姐亲手做的呢——昙姐姐最会做点心了,五姑娘吃了,包你不想吃街上买的!”
“真的吗?”郑宝笙瞪着亮亮的眼睛问道。
“这我只是会一点”罗昙也太谦虚了!其实她是一点都不会,但郑宝笙这样期待满满地问她,她怎么敢说实话!暗恨罗晴这死丫头,就会一天到晚拆她的台。
小姑娘们吃饱了,都三三两两地走去梅林赏梅溜食儿,郑宝笙也要去,罗昙忙端了碗茶水漱漱,生怕芝麻酪沾在牙上有碍仪容。
罗府的梅花红如丹霞,白如素雪,绿如碧水,才下了场好雪,琼枝玉树显得格外精神。姑娘们各自折了几枝梅花,罗昙依然不离郑宝笙左右,忽然感觉到青杏在后头扯她衣襟,罗昙回头,青杏悄声道:“小姐您的牙”
罗昙迷茫,问道:“我的牙怎么了?”
罗昙爱俏,向来叫丫头随身给她备着小镜子,青杏便从灰绿色凌云纹的袖子里掏出一面小圆镜子来,罗昙侧身避人一照,差点吓晕过去,两排牙齿乌漆麻黑的一片,像墨汁子染了似的,阴森可怖!
这时郑宝笙也折下一枝红梅,伸过来问罗昙道:“看我折的梅花好不好?”
罗昙的脸都抽搐了,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只好低头以袖掩口,含糊道:“好,好极了!”
郑宝笙觉得罗昙很怪异,又问道:“昙姐姐说什么?难道不好看么?”
罗昙连忙扬起脖子,闭紧嘴巴,坚定地摇摇头。
郑宝笙疑惑更重,道:“姐姐怎么不说话?”
青杏伶俐地上来,赔笑道:“五姑娘恕罪,我们小姐长了智齿,这两日正牙疼呢,早晨服了止痛汤药才好些,只怕这回子药劲儿过去又疼起来了。”
郑宝笙这才释然,其实庶出的姑娘,最怕旁人怠慢,她们身上永远打着姨娘所出的烙印,得宠不得宠,旁人都会拿着她们的身份说事儿,所以庶女往往爱欺负比她们弱小的人,就像在崔府,最爱欺负叶绮的人是逸画。
郑宝笙挥挥手,大度道:“那却难为姐姐相陪了,姐姐回房休息去吧!”
罗昙如闻大赦,心想暂且过了这一关再说,不料郑宝笙却又从背后叫住她道:“姐姐既然吃了大夫的汤药不管用,我倒有个偏方儿,切几片生姜含着,可止牙痛。”
罗昙捂着嘴儿,施礼致谢,才要溜,忽听郑宝笙身边响起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笑意里含着嘲讽,郑宝笙转脸,陡然大怒,道:“柏雅滢!你笑什么!”
这位姑娘是浙江参政柏家次女柏雅滢,布政史是从二品,参政是正三品,可偏偏柏雅滢是嫡女,又与郑宝笙年纪相仿,两人从小就不对盘,凡是郑宝笙在的地方,柏雅滢必然要伺机搅局。
柏雅滢理一理玉兰色绣缎樱花褙子,笑道:“宝笙妹妹可真会开玩笑,生姜哪能止痛呢!治牙痛分明要用花椒白醋温水煎服才管用,我还当妹妹博古通今,不想却这样浅陋!”
柏雅滢摆明就是要来激怒郑宝笙的,郑宝笙偏还上她的当,勃然道:“就是用生姜!我牙痛的时候,就是用生姜止痛的!”
柏雅滢故作惊讶道:“是么?谁说的?不会是你那开药铺出身的姨娘说的吧!”
这下可捅到郑宝笙的软肋了,面皮紫胀道:“生姜生姜就是用生姜,不信你叫昙姐姐试试,若是管用,我可饶不了你!”
柏雅滢笑得前仰后合,带的绫纱斜面裙裾上绣的银枝绿叶都跟着乱颤起来,脆生生道:“你这样急赤白脸的,就是不管用,人家罗姑娘也不敢说实话驳你面子啊!”
郑宝笙是个较真儿的,声调都扬高了几分:“管用就是管用,不管用就是不管用,你当旁人都像你一般烂了舌头地胡说!”
“你说谁烂了舌头!”当众受一个庶女的辱,柏雅滢也瞪起了眼珠子。
眼看两人越吵越凶,罗昙才觉得大事不妙,去年李家小姐张罗赛诗会,这两位姑奶奶差点在李府动起手来,叫同去的姑娘们结结实实地看了一场热闹,赛诗会做不成了,作东的李家小姐丢尽了脸,好一阵子都没出门应酬。
偏偏她谁都惹不起,眼看柏雅滢和郑宝笙剑拔弩张,就要动手,罗昙一急,竟然忘了她那一嘴倒霉的牙,冲到两人中间,苦劝道:“两位姐姐消消气!”
她呲牙咧嘴的时候正好对着郑宝笙,郑五姑娘倒吸了一口冷气,指着罗昙道:“昙姐姐,你你你的牙怎么了!”
罗昙这才想起那一口足以震憾全场的牙!又急又气又无奈之下,只想号啕大哭,却又不敢张嘴,于是,罗昙姑娘在杭城众家小姐面前作出了一个让人惊悚的表情,涕泗交流,却紧闭嘴唇就是不哭出声来,脸上的表情要多扭曲有多扭曲,郑宝笙连吵架都忘了,木愣愣地呆视着罗昙。
闻讯而来的叶绮恰好赶到,她理理藕合色乳云纱对襟外裳,走到罗昙跟前笑道:“昙姐儿也太小心了!两位姑娘闹着玩呢!”又转身佯嗔去送信的嬷嬷,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郑姑娘和柏姑娘都是大家子的小姐,礼数极好,不过姐妹们一时玩笑的高兴了,声音高些也是有的,横竖这里没外人,谁还能笑话不成!”
说着扫了一圈旁边围着看热闹的姑娘,不怒自威的眼神将众人震慑了一下,这些姑娘中,谁跟郑柏两个有梁子想要借着今日的事出去说闲话,诸人都心知肚明,叶绮这一提醒,姑娘们中间有几个兴致勃勃地便收敛了喜色。
郑宝笙和柏雅滢也听出叶绮话里的弹压之意,两个都是高官之女,真在罗府打起来,两个人脸上都不好看,郑宝笙比柏雅滢更要面子,闻言勉强笑道:“三夫人说得是,我们不过开几句玩笑,是下人们小题大做,竟然惊动到您那里去了!”
叶绮微笑颔首,柏雅滢也笑道:“是啊,我们没什么事,只是罗姑娘仿佛牙痛的厉害,夫人该请个大夫给她瞧瞧才是!”
柏雅滢原本是想转移话题的,无意中又触到了罗昙的痛处,她可没有两位贵女的涵养,哀嚎一声,跌跌撞撞地就跑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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