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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林婉华的帮助, 罗慕之要在蜀州收购蜀锦,根本就不算一桩事了, 林婉华知道外甥以后也不会从商,也就把“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那一套省了,好让罗慕之多腾些空出来读书, 毕竟很快就是秋闱了, 罗慕之虽然极有把握, 可他不止想考中,还想考得好,就一刻也不能放松。
罗绡的病还是不见起色, 连罗慕之都奇怪:“她平时身子最壮, 我生病时她都不会病!”
叶绮道:“你难道没听说过, 越是平时不生病的人, 一病才病得厉害呢,就像把积年的夙债一并还完似的。”
罗慕之从院子里调过四个丫头照顾罗绡, 又早晚与叶绮去探望, 可罗绡似乎是精神不济,倒有一多半时候把他们拦在屋外。
外甥既然来了,林婉华不四处安排叫罗慕之吃够玩好是不行的, 诚亲王府最近有些琐事, 逸琴打发人来告诉叶绮,晚几日再见面, 所以这几日叶绮尽有大把工夫, 跟着罗慕之, 把锦官城看了个饱,看了个透,养好了脾胃的二人天天吃得小肚撑撑,那日在青城山,罗慕之在遍山绿树之间上上下下打量了叶绮一圈,笑道:“媳妇儿白胖多了”
叶绮疑惑地看了看,不免生出些危机感,问道:“胖了?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罗慕之爽然摇头笑:“不多不多,得再吃多一点,长得再白胖点才”想到可能招来叶绮一顿暴打的想法,连忙掩口不说。
叶绮却看出他神情有异,佯嗔地逼问道:“说!到底再白胖点要怎么样?”
罗慕之见她粉面含嗔的俏模样,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爱看,笑道:“养得再白胖些,才好生吞入腹啊!”
叶绮锐叫一声,追着他打,罗慕之抱头鼠窜,二人的笑声回荡在山间,清脆随着舒朗,久久不去。
依兰和琢玉跟在后头,看到这美满的一幕,依兰明媚笑道:“三爷和三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琢玉的目光中有些压抑的灰色,许久,还是璀璨一笑,道:“不错——天造地设!”
陈明霏的夫婿在锦官城郊的武侯书院,半月才能来家一趟,她上无公婆管束,日日只带着孩子住在娘家。
那日见罗慕之在花园的亭子里读书,陈明霏就伸出头去问他:“表弟考个科举还这么费事吗?你姐夫也要考科举,就没见他像你这样读个没完!”
罗慕之当初听说自己这位斗大的字不识几箩筐的表姐,嫁的竟是武侯书院的门生时,也是诧异,不禁问道:“那姐夫平时都读些什么书啊?”
陈明霏点点下巴,皱起漂亮的眉头,道:“读些什么书,我也不大知道,只是听你姐夫说,科举也没那么难,不过略认得几千字就行了!”
“几千字?”罗慕之差点向后仰倒,“姐夫说的科举,是表姐您当主考官吧!”
陈明霏虽然没大读过书,人却极聪明,听罗慕之嘲笑她,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两把,叱道:“你少在这儿取笑我!我还不知道你,从小心性就强,你要是念书赴试,不念个几车几斗的书才怪,你姐夫虽没你强,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难怪人都说女生外向,这表姐一嫁了人,就一心只护着丈夫,不认弟弟了!
罗慕之笑道:“不是几斗几车书,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说的是正经的,识几千个字,也就是幼儿才开蒙,断断考不了科举的!”
陈明霏犟道:“你姐夫说能就能,你别在这里跟我拽文弄墨,我可不懂!”
罗慕之忽然想起来,又问陈明霏,“姐夫要考科举,除了念书,还做些什么?”
陈明霏一提到丈夫,眼睛都发亮了,笑道:“当然是武刀弄棍啊,你姐夫说了,拳脚不好可不成!”
罗慕之恍然,笑道:“怪道呢,姐夫考得是武举,这回我明白了!”心想原来武侯书院是培养武举的,难怪取这样一个磅礴的名字呢。
姐弟俩在这儿说笑的工夫,忽然陈明霏的丫头海棠跑过来,急咻咻地道:“姑娘您快过去看看吧,大姐儿叫霜大姑娘的姐儿给打了!”
陈明霏听说女儿吃了亏,柳眉倒竖,登时就骂起了海棠来,“蠢货!你在旁边干什么吃的?”罗慕之听了也是皱眉,心想林明霜母女,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海棠结结巴巴道:“我拦了,没拦住,霜大姑娘也不好好管着她的闺女点儿!”说着,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惴惴地看了罗慕之一眼,“好好像表少奶奶也挨了一下!”
“什么!”罗慕之抛下书卷,站了起来。
陈明霏怒视海棠道:“你怎么不给我打回去!住在我们家白吃白喝也罢了,还敢打我的女儿!”回头却看到罗慕之掩饰不住地心疼,一拍胸脯子道:“放心,一会儿我连你媳妇儿挨得一并给讨回来!”
罗慕之摇头叹道:“月姐儿才五岁,你怎么好意思冲她下手?说出去倒说你以大欺小!”月姐儿是林明霜的闺女。
陈明霏胸中火苗噌噌往上窜,“那怎么办?就由着你媳妇儿和你外甥女被几个外四路的给欺负!”
罗慕之暗暗叹气,心想这位表姐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愣头青似的,点手招呼陈明霏过来,笑道:“荷姐儿的亏不能白吃,表姐也动动脑子,表姐这样”陈明霏听着听着,面露喜色,这个表弟,鬼点子就是多。
明霏听罢,瞪着海棠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照表少爷说的办!”
海棠一刻也不敢耽搁,脚下生风地就走,边走边打哆嗦,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那林明霜的闺女也太过份了,敢欺负明霏大小姐的掌上明珠,真是找虐!
叶绮今儿也是人不找事事找人,清早起来,她先去瞧罗绡,罗绡的丫头雪盏说罗绡吃了一碗粳米粥,两个豆芽香菇馅的素春卷,觉得好些了,就去园子里走走。春末夏初的晨风,还有些微凉,叶绮因为担心罗绡大病初愈,怕她又着风寒,就一径到园子里来寻。
寻了好一会儿,没见着罗绡的影子,倒看见奶嬷嬷抱着明霏的女儿陆初荷在湖边儿上玩,初荷手里还拿着几个娇黄玲珑的香橼,叶绮见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小人儿,就走不动道儿了,初荷说话时口齿还不是很清楚,越发显得娇憨可爱,叶绮咿咿呀呀地逗她,初荷见了这美貌温和的舅妈,也很投缘,两人正玩得正开心,就见林明霜五岁的女儿辛秀月身后跟着个丫头走过来了。
陆初荷年纪幼小,却跟陈明霏一样玲珑剔透,尽管话还说不清楚,对那位穿着淡黄绉纱衫子、表情跋扈的表姐也没有什么好感,算起来叶绮也算辛秀月的舅母,辛秀月跟着丫头走过来,却如目中无物一般,还是她身后的丫头向叶绮施了一礼。
叶绮淡淡地点点头,继续哄着初荷玩,没想到辛秀月走而复回,眼睛盯上了初荷手里抓着的几个蜜蜡冻的香椽。
“哎哎哎,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初荷诧异地看看辛秀月,大概是在想哪里来的一个怪伽,忽然就冲她大嚷大叫。
“听见了没有,说你哪!”辛秀月见初荷不理她,嗓门儿更高了。
辛秀月的调门儿足可以把任何平淡的小事燃烧成熊熊战火,叶绮才要劝解,忽然听见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道:“荷姐儿这孩子越长越笨了,你表姐叫你给她个香橼,听见了吗?”这声音中的尖锐跟辛秀月的音调简直是天作之和,又掺着些矫情的甜腻,乍听上去,像蜂蜜罐里吃出了蛆虫的感觉,叶绮回头,原来是辛秀月的娘亲——林明霜。
林明霜生得像管氏,腰身粗壮,偏偏爱穿的花枝招展,一身真红色藕丝纹绵大花褙子,褙子这种衣裳,本是不易显腰身的,却被林明霜的腰撑得像一管灌足了肥油、几欲炸出来的香肠,她的脸上抹着浓厚的脂粉,在掩饰年龄的同时也掩饰住了鲜活的表情,整张大脸上就剩了眼珠子是活动的。
叶绮站起来笑道:“明霜表姐,初荷一点儿都不笨,只是她屋里的奶娘丫头素日都是柔声细语的,倒没见识过月姐儿这样的好嗓子,所以一时没说出话来,不过是个蜜蜡香橼罢了,”说着目光柔和地看着初荷笑道,“荷姐儿,前儿你不是还赏给海棠一个香橼的么?你表姐既然看上了,给她一个也不值什么!”
叶绮天生地伶牙利齿,只是她自幼寄人篱下,为人多有柔和之风,显不出来罢了,这时见了这不着四六的娘俩竟合伙欺负个小孩子,真是可恨又可笑,她不宜与她们当面锣对面鼓,就用含蓄委婉的言语替初荷讨回来,这本是官家妻妾姊妹之间惯用的招数,叶绮在崔府长了十几年,驾轻就熟,林明霜跟着她那田庄管事出身的亲娘,嚣张跋扈是不在话下,却生来愚蠢,隐约听出叶绮话里话外在刺儿她,却递不上招。
初荷虽然年纪小,也不大懂,但她能模模糊糊意识到,舅母是在为自己说话的,当下也不会稀罕一个香橼,就顺手拎出一个来推给辛秀月,“给你罢!”
辛秀月却还不肯罢休,仍是那副尖利地破锣嗓子,“谁要这个?我要那个最大的!”
这下叶绮都无语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林明霜居然还在一旁帮腔:“你表姐说要那个最大的!”
这回不用叶绮给找场子,陆初荷小小的人儿也知道恼了,抱住那个最大的香橼,叫道:“不给,我的东西,你说要撒就要撒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初荷说话还含糊不清,气势却足,叶绮都有点忍不住想笑了,辛秀月却觉得一点都不可笑,林明霜是低嫁,因此她的女儿在祖母家时,堂姐妹们都让着她,来到这里之前,外祖母管氏私底下早就说了,辛秀月的娘姓林,陆初荷的娘姓陈,所以那个陆初荷的娘根本不是林家人,而她辛秀月才是这林家嫡亲的外孙女,想吃什么要什么,只管动动嘴唇。
管氏的本意是觉得任凭她们有什么要求,由小孩子的嘴说出来,难不成林婉华还能跟个五岁的孩子置气不成?还别说,这一招果然灵验,辛秀月小门小户出来的,本就没有什么见识,林婉华更不会跟孩子当真,但凡辛秀月说的,林家无不满足她,辛秀月一个孩子懂什么,见竟能有求必应,更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
此时听见陆初荷竟跟她毫不客气,辛秀月根本就没把这身量未足的表妹放在眼里,抬手一把夺过最大的香橼,这且不算,顺手拿香橼就朝陆初荷招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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