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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桐生捧着一株黑色脊石从渊崖深处腾空而来，龙姒裹收回目光，站了起来，这一刻的眼神也恢复了冰冷。
似也不过是恍惚间, 桐生感受到她周身的气息压至冰点。
他有些颤栗地朝龙姒裹走来，她现在可是神明，早无了半分人间的样子。
全是冰冷气息。
龙姒裹接过还发着烫的黑色脊石，转身欲离去。
“龙姒裹。”
空气忽然漫过一丝男人的声息，她脚步微顿。
“魔渊脊石非魔渊渊主甘心奉上不可得，这一遭回去，天下群仙怎么议论你？”
神袍里无声息捏了紧拳, 龙姒裹死死凝着手里脊石，光影中，似乎笑了一下。
“这世间的善恶，就像远去的时光，总是要留给后人判断的。”
我都看不到未来，何所谓悠悠口中的善恶。
“龙姒裹。”北阴也跟着站了起来，声音里似乎透了几分情绪：“轩辕琉铮要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当初怎愿赴死。”
龙姒裹飞快回眸，牙关作响：“不许你提他！”
北阴盯着龙姒裹，那眼神是对珍贵东西的神色，他想他不会错认。
“龙姒裹，轩辕琉铮注定是你生命里的一部分，不论当初是否是我干涉。”
龙姒裹垂眸。
她知道他在解释。
北阴舔着手腕渗着淡淡的血水。
他不知何时，也受伤了。“咱俩消失，不知能否填满它们的仇恨。”
这一刻，世界似乎在一瞬陷入那股悠远绵长的回忆里，全无声息。
龙姒裹一凛，回望这个立于风口崖端红衫飘飘的男人，听他道着一段遥远到不可及的岁月事实。
“上俯阳气明, 下沉阴气，洪荒魑魅本是几位大神缔造世间万物的手，它们日复一日辛勤劳作，锤炼山河。凭着对苍生的热爱，哪怕自身为一团无法集结的乱气，也要为烟娆缔造这锦绣世间。”
龙姒裹手心捏得死紧，耳畔萦绕着是上古绝了迹的秘密。
“这个世间不负它们所望，日复一复，慢慢越来越好，辕诡和烟娆也渐渐生出情感，敝曦与我说过，烟娆是他存在在这鸿蒙唯一的寄托，那时我不是很懂那种情愫，丝丝缕缕，牵肠扣骨，只是看着烟娆为了世间生命一点一滴在损耗，但他们是神，受造物者之旨各有各自的宿命。后来, 光在这世间越来越多，照耀黑暗的地方越来越亮, 魑魅魍魉渐渐无了可喘气歇息的地方, 它们佝偻着，卑微着，小心翼翼的缔造捶打了这世间的河山，却越来越无容身之处。三神见之，将自己神殿挪于它们安置，它们畏冷又畏光，白日要冒着灰飞烟灭烈日消散的疼痛去搬运山河，冬日要受尽寒冷日日劳作。这个世间是越来越好了，但它们死在了各个回家的路上，死在了各个辛苦劳作的地方。”
“它们不恨？”龙姒裹拂袖。
“最初怎有恨，它们是烟娆最好的陪伴，可是它们各自慢慢死去，慢慢有了治不好的病，世间的光越来越多伴随着神殿阴暗的地方就越来越少。它们操劳了一世，却看不到丁点繁华，渐渐的，它们发现了造物者的秘密，因为世间光照大地，它们这些魑魅魍魉自然就消散了。它们开始压制不住自己的恨，然后这恨转移，给了烟娆，给了辕诡，也给了敝曦。可当某日，它们尝到烟娆的血能治愈它们的伤，它们突然亢奋。”
无数可怖念头纷涌而至，龙姒裹道：“所以你当初和我说，最终都没有人知道敝曦去哪了。”
北阴闻言，眯了眸看向龙姒裹，回她以冷笑：“如你所想，敝曦授德失败，它们把敝曦吃了。”
北阴看着她的脸色铁青一片，终于道出了真相：“他们应是借助了敝曦的力，有了足够蛰伏这弥久岁月的力量。现在，龙姒裹，他们来找我们报仇了。”
那一刹那，龙姒裹不敢直视北阴的目光，勉强笑了笑。
她默默地偏首望向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心跳也停了。
——阿裹，你的存在，是烟娆爱于世间的痕迹。
谁来把这句话说得言犹在耳。
原来，是时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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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的直奔回西海，因为赶得太快了，以至于冲到渡口处，心突然如刀剜的痛，龙姒裹疼得弯下了腰。
可当她缓过劲，蓦然抬首——
所有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牢牢地看向她。
龙骁涵，龙潋恒，凤微怜，樊烬戈，梦洄，赫鸾约，长老们，还有……还有那个人。
她顺着他们或震惊、或不解的目光……看向手中散着魔气的魔渊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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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过去，再醒来已是月亮高悬。
龙姒裹缓缓睁开眼，这一天，时光之长，叫她以为几乎过了一年。
她盯着床顶，是龙神殿。
耳畔是均匀的呼吸声。
梦洄也看起来太狼狈了。
神光过迹，梦洄被风托起安置在床上，龙姒裹翻身下地，她抽来神袍之际，却不经意注意到自己染上魔气的手心。
确切的说，不是染，而是达成了的生死契。
罗裙裾动，她推开龙神殿有些破损的门，支呀地一声。
当夜晚的风扑面而来，天上的星星像是不知事般闪着璀璨的光芒，细雪在其之下飘飘扬扬，如此的漾雪星空下，是多么的令人向往。
有个女子，一身素装，长发半挽，裹着厚厚的风篷立于长雪石阶处。
“等我很久了。”龙姒裹开口。
女子回身，望着神袍加身的女子，看她双手交拢着袖，款款走来。
漫天星河飘雪下，她的神光一点都没有被掩盖。
神明来到她的身侧，站定，一同将目光放向近处山巅。
“是天域之门。”她语声轻缓。
“你知道？”
她凝视龙姒裹半晌，勾唇：“从前听父王说过，洪荒有座天域乃辕诡大神所造，不过当时听来皆是传说，不想今日一语成鉴。”
“为何而造，用于折叠时空？”神明问。
赫鸾约摇首，看向她：“姒裹，我们都是神祇旁族，这个秘密最终只有你有资格知道。”
龙姒裹面无表情，眸光远眺落向那片星河，只淡淡道：“灵力恢复了吧？”
“集西海与沧溟之力，七成。足够了。”
龙姒裹颔首：“那些东西总想钻进我的脑子，我担心有一天我防备不住。记忆总归是要被神力剥离的，我把我能记住的关键都写进了折子，放在包子的笼子，留给你。你准备好，北阴还白素之日，是我挥砍情谊之时。”
这一刻，一股闷痛，一下子涌上赫鸾约的胸口。
她垂下头，咬唇，努力眨掉眼里的湿意，深深的呼吸，再呼吸后，她忽然想开口，却在长阶下，彻底停留住了目光。
胸口一呛，泪，终究还是湿了眼眶。
柔暧的月光里，赫鸾约微颤地抬起手，落向了石阶，龙姒裹追寻着缓缓地望去——满天的白雪皑皑，依然不能夺去那个人灿烂的眉目，轻袍缓带，从容安然，那只盯着她的沉静容颜，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晰。
龙姒裹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远远的看着他。
男子静静看她，走出匕清撑起的伞，松散的云袍被夜风吹出千跌的弧度，随着他坚定的步伐拾阶而上，一缕一寸，一步步走向她。
赫鸾约眼前模糊一片，她只是默默偏首看去，只见同样是飘雪下的神明也不出声，只是盯着他，瑟瑟凄然，楚楚难禁，而那双染着上古冰冷的眼睛此时却滔荡过多少的情绪。
雪慢慢地飘，压在他们身上，沉得像会噬人。
下一刻，神明撩起她的衣裙跑出了自己的视线，一步一步，两步，又并三步，男人在看到她飞奔的身影时，眼眸很深，突然就停下了脚步，站定，展开双臂。
神明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直至最后两阶她展开双手，毫不意外的，坚定的，牢牢地砸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刻，赫鸾约的泪滚了出来。
……
天上的神明啊，你给予了这个世间，光明、山河、晴空、星辰与霭雪，你似乎，什么都给予了，然后你又觉得爱是这世间最好的词语，于是你又赐予我们爱的含义。
可你却没想到有一日，生命的长短，家国的恩义，竟会逼得我们硬生生撇去了爱的能力。
我们，清醒的，痛得无可救药。
“醒了？还难受吗？”男人的声音在响在耳畔。
龙姒裹摇头。
男人双眸夜一片漆黑，下一刻，龙姒裹脚下一空，身子被横抱起，离开了龙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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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还是大雪不停的夜，夜綦臻抱着龙姒裹来到他在西海的旧居，这个不大的四方殿。
这座宫殿当初就毗邻龙神殿而立，却也是龙姒裹小时候帮着一砖一瓦亲自砌成的，小的时候觉得这殿宇上下撺掇也费些劲，可如今看来，不过就一卧寝与议事书房。
夜綦臻没有朝寝殿的方向，而是将龙姒裹安置在书房的松软云塌。
怀里的人很冰，神化后她像是不着温度。
屋内的炉火被男人弹指就燃起，安置好龙姒裹，他起身欲关窗，却被龙姒裹拉住。
“不用了。”
不用了，这身体已经不用了。
夜綦臻眼里闪过一丝洞彻，他还是摁住她，大步迈去将满世界的雪关在这一窗之外。
他又回到龙姒裹身边，拉起她乌青的手腕细细地看，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龙姒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收拾好心情，等他平复好自己的心绪，等他问她，为什么没有守好萼华……
良久，都不见二人声息。
只余心颤的沉默。
“我没有资格向你说对不起。”我让你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
龙姒裹还是开口。
夜綦臻身子微微一僵，闻言抬首看向她，看她在炉火光中湿了眼眶，满眼悲凉。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衣袍里抽出膏药，一点点挖出，轻轻地点涂在她的手腕间。
龙姒裹的泪掉了下来。
“阿裹。”男人忽然开口。
龙姒裹抿唇，对他侧了侧头。
“我了解萼华的心。”她是我母后带大的，她虽自小学医，可授予的是家国情义的道理。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以分身碎骨结束了她的一生。”他静静盯着她，修长的指节划过她白日被划伤的脸庞。
这抹温暖偎近，龙姒裹的心疼得不知所以。
“天域的门开了。”龙姒裹艰难的开口，“这世间与我至今，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夜綦臻点了点头，泪砸在龙姒裹的手掌心。
“是。所以阿裹，我也没有资格原谅你，她不是为我，她是为你。只要萼华觉得值得，就是值得。”
“而阿裹，关于天域之门。”夜綦臻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眼里有阴鸷：“阿裹，我会倾注我所有的力量，留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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