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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系统防盗章, 订阅章节比例达50%后即可正常阅读最新内容。 冉霖躺在精致小巧的双人欧式沙发里, 局促的空间只能委屈大长腿搭在扶手上。不过冉霖不以为意, 甚至搭得还挺舒服,随着手指不间断地滑屏幕, 悬空在外的一截小腿随着脚丫也不知跟着来自哪个空间的节奏晃。
情况通报下面有路人问起老生常谈——为什么立功的永远是朝阳群众?明星就不能动动脑子换个地方?比如我大密云山川壮丽森林茂密,还有水库!
老问题下面自然有老梗——世界上有五大王牌情报组织:美国中情局(cia)、前苏联克格勃(kgb)、以色列摩萨德(mossad)、英**情六处(mi6)、北京朝阳群众(bjcyqz)。
其实为什么明星永远在朝阳区被抓这件事, 冉霖最有发言权,毕竟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
两年前, 大学快毕业的他突然因为几张照片在微博走红。其实说是走红也不恰当,就是被轮了一波热度。起初是最帅校草、明媚少年,后来不知被哪个营销号大v带的节奏, 愣是刷出了一轮热门话题——如果有初恋,一定就是你的样子。
照片的源头已不可考, 像是校友偷拍的。
傍晚操场,夕阳西下,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坐在双杠上眺望远方。少年的五官清朗俊秀,身材匀称颀长,尤其一双眼睛很亮。明明光线昏黄,可这眼神让他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就像晴朗清晨的第一缕风。
之于当时的冉霖, 那只是一个大四学生再寻常不过的求职未果, 丧气归来。否则谁会没事穿着白衬衫在操场双杠上思考人生。
之于现在的冉霖, 那却是人生的一个拐点。
不知从哪打听到他手机号的经纪公司联系过来问他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时, 他还以为自己遇见了骗子。后来公司报销机票住宿请他去北京当面聊,他抱着十二万分警惕甚至跟宿舍弟兄们制定了紧急联络的方式和暗号,这才启程。
幸而首都的天是晴朗的天……呃,精神文明层面上的。这家叫做梦无涯的影视文化有限公司没有挂羊头卖狗肉,实实在在是娱乐圈里的,也签着几个脸熟的小明星,但可能成立时间尚短,还没有什么太耀眼的成绩。
冉霖性格谨慎细心,通常不会冲动做决定,不过一旦想清楚,也不会拖拉。
他大学学的语言,就业面窄,大学也一般,所以都大四了工作还没着落,加上他得承认,跟他接洽的那位梦无涯的员工把娱乐圈描绘得色彩斑斓,满地镶钻,恨不得为他的未来画一张黄金饼,撩得他这样从来没想过会和娱乐圈扯上关系的吃瓜群众心里一阵阵痒。
于是他做了人生第一个带点赌博味道的决定。
成了,他万众瞩目,衣食无忧;败了,大不了捡起大学专业,回社会上从头再来。
他喜欢把事情往最坏处想,如果这个最坏的结果自己也能接受,那么这件事就可以做。
合同一签就是六年,那一年他二十一。
如今两年过去了,万众瞩目不用想,衣食无忧嘛,隔三差五跑跑剧组男六七八丨九号,坚持用脸经营微博,只要不大手大脚,总还是成的。而且在这片祖国心脏最繁华的地界,能提供这样一间整洁的单身公寓给员工住宿,你不能对公司再要求更多了。
这就回到了上面的问题。
为什么明星都住在朝阳区?
因为这里是北京所有区里面积最大,常住人口最多,影视文化公司最扎堆的地方。
谁都喜欢上班离家近,租房的北漂龙套买房的大腕明星都不例外。
只是娱乐圈比朝阳区要大得太多了,人也多太多了,能够成为明星的永远是露出海面的那一角冰山。大部分人永远泡在咸涩的水下,要么融化汇入大海,要么蒸发彻底离开。
冉霖感觉自己就快要蒸发了。
合约还有三年零九个月,但他已经快半年没接到任何通告了。
公司的策略是集体栽培,评优选拔,重点培养,就看一口气签下的这拨小嫩肉谁先冒头。
最终冒出来的是韩泽。一部非常中二的偶像剧,愣是让他演得红遍了去年的整个暑假。再之后,公司的资源就明显向他倾斜,冉霖和其他几个人,基本就处于放养状态了。
这个圈子里,有人像袁鹤那样,在五光十色里迷失了自己,也有人像冉霖这样,摸爬滚打两年,连这个圈子真正光芒的地方,都没进入过。
恍惚间,手上一滑,电话脱落。冉霖正想打个哈欠,就被电话砸了门牙,瞬间不困了。
挺拔的鼻尖有刷新功能,接触到屏幕的瞬间,就非常贴心地帮冉霖更新了热门。
捏着手机坐起来,冉霖本意是想摸一摸受难的门牙,一来安抚,二来检查是否有松动,可在看见最新热门的一刹那,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老戏骨诠释什么叫“投胎式演技”!
微博标题起得短平快,冲击力强,内容其实就是一段近期热播的正剧片段。
冉霖最近有点打不起精神,好听点叫低落期,说白了就是丧,所以连带着也不怎么磨炼演员的自我修养了,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啃西语,准备未雨绸缪地把曾经的专业捡起来。
可当点开播放,老戏骨那铿锵有力的台词一出来,冉霖的血就热了。
冉霖这辈子没真正喜欢过什么事情,就连高考填志愿选专业,也是听说小语种好找工作。
结果入行两年,他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演戏。
甭管男六七八丨九号,哪怕只有几场戏,几句台词,只要一拿到剧本,他都会翻来覆去地琢磨,神经病似的对着镜子自己排练,碰见一些没被编剧赋予太多背景的,他干脆自己给角色编人物小传,开心而忘我。
演戏不是一件高人一等的事,与金融、it、建筑、广告、烹饪等等一样,只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个。
但他喜欢它。
喜欢到预感可能再没机会继续这件事时,一贯想得开的他,都很没出息地颓了。
“阳光下少年~~梦想可曾实现~~冰冷的世界~~有没有把你改变~~”
手机铃突兀响起,跳动着的来电人信息挤走了原本的微博视频。
“康哥。”冉霖没敢耽搁,以最快速度接起。
别的经纪人跟艺人怎么相处的他不清楚,反正康回只要联系他,一定就是有工作要交代。或许是两个人之间没有合同关系,都是给公司打工的缘故,从公司把康回分配给他当经纪人之后,他俩就一直客客气气公事公办,完全不存在联络感情培养私交的互动。
“现在来公司。”
一如既往,简明扼要。
通常冉霖不会矫情,哪怕语焉不详,也会应了再说。但眼下都夜里十一点了……
“现在?”
“有问题?”
“不,我的意思是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用,来公司之后直接去化妆间。”
“行。”
以最快速度打车到公司,冉霖才发现不只他,贺嘉一和陈翎也被叫来了。
这两位现在公司的地位和他差不多,都是韩泽红了之后被放养的,靠一些综艺通告和自拍维持着微博上的粉丝热度。
相比他们这三位艺人急匆匆只身赶来的寒酸,被召过来的造型和摄影团队可谓准备充足。化妆镜前一落定,造型师先上,弄完了妆和发型,再挑衣服。
摄影师暂时无事,抱着自己的相机坐在那里打盹。
人靠衣装马靠鞍,尤其冉霖他们这样底子本就出众的,一番精心造型,妥妥潮流帅哥。而且三个人还按照公司一贯设定的方向分了类。冉霖穿的是潮牌棒球服,图案有点花,但特别显年纪小,要的就是张扬少年,尽管已经二十三,可整个人与当初照片里那个双杠上的少年,几无变化;贺嘉一挺拔俊朗,一身简单休闲,走的是清新男友风;陈翎则是一身朋克,要的就是摇滚青年。
再迟钝也知道这是要街拍了。
不过冉霖还是没猜得完全准确——街拍不假,但不是拍夜景,是拍机场。
机场尬拍是娱乐圈这几年掀起的风潮,甭管艺人们是不是真要坐飞机,也甭管踩着恨天高上飞机累不累,反正隔三差五就要收拾得美美得来几张机场摆拍。
当然艺人们不会承认是摆拍的,都是赶飞机途中,“随意地”拍两张,有的甚至会说这是路透照,是偷拍。
也不知道谁先发现的这条“神路”,圈内好几位已经通过“机场街拍”晋升时尚icon,极个别号召力强粉丝基础好的带货能力更是恐怖,几乎上午机场照出来,下午网上同款就热销。
作为男艺人,冉霖对拍照其实不太热衷,尤其每每看见一些女明星们在机场里凹造型,周围打光、摄影一应俱全,然后照片出来还要说是“路拍”,他都觉得尴尬。
但没办法,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得使劲浑身解数。
替别人尴尬完了,自己也要闪亮登场。
但其实,从仓促的电话召唤就看得出来,这一次“街拍”并非为他们准备。一问康回,果然是韩泽行程有变,提前从时装周回来了。
韩泽现在是公司重点捧的对象,必然要派团队去拍第一手的机场美照,要不然到时候全网都是粉丝尖叫的饭拍或者角度诡异的丑照,宣传总监就不用继续干了。
估计公司觉得拍一个也是拍,拍四个也是拍,索性团队共享,让他们蹭一回宣传资源。免得永远在微博发自拍,再真爱的粉丝也会看腻。
深夜两点半的机场,比白天冷清许多,三三两两的旅客在座位上或昏沉打盹,或刷手机pad,一切都很安静。
不过这冷清只持续到国际航班出口。
人山人海,灯牌招展,若不是机场管制,估计这些少男少女们还会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意外的是灯牌里不光有韩泽,确切地说,只有少部分是韩泽,大部分都是另外三个字——陆以尧。
康回是他们三个共同的经纪人,但不是韩泽的经纪人。在看出韩泽有红的苗头之后,公司就重金挖来了刚从奔腾时代传媒集团离职的金牌经纪人王希,而她也顺理成章成为梦无涯经纪人部的老大。
奔腾时代算是国内现有最具影响力的几家传媒集团之一了,平台好,资源强,经纪人同样是业内翘楚。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当然对外宣称的是理念不合,王希就这样净身出户,没带走一个艺人。
之后就有了韩泽的爆红。
贺嘉一总喜欢在背后腹诽是韩泽运气好,陈翎一愤青无所谓,爱谁谁。
但冉霖觉得,同样的资源,有人红了,有人没红,差的可能是时运,也可能是实力,与其嫉妒别人,不如做好自己。
当然这是他去年劝对方的鸡汤了,今年他是个负能量boy,没办法再斗志昂扬。
王希应该是认识陆以尧的,因为后者虽然名义上是自组工作室,仿佛自己给自己当老板,但陆以尧工作室其实是挂靠在奔腾时代传媒下面的,严格意义上讲,依然是奔腾时代的艺人。而前者离职时,后者已经小有名气。尽管王希并不是陆以尧的经纪人,但同属一家公司,哪怕一年只在年会上见一面,也该是认识的。而王希跟陆以尧的经纪人,怕更是相熟。
带着新东家的艺人跟老东家的同事、艺人同台(国际抵达出口)pk,不知道希姐会是个什么心情。
毕竟,陆以尧现下正风头正盛,韩泽和他一比,很难再显出什么光芒。
冉霖不认识陆以尧,但他总能见到陆以尧——电视上,还有微博里。
尤其今年,是陆以尧的大爆年。
虽然那人前两年也有过几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电影、电视剧角色,但大多不是一番。直到今年上半年,担当绝对男一号的电视剧《夜雨十年灯》、《云章》和电影《北海树》撞到了一起。
两部电视一个三月,一个四月,前后脚上星播出。现在的电视剧都是双星联动,就是最多可以在两家上星卫视上同步播出,但这两部电视剧绝的是,播放平台是同样两家。也就是说观众三月份才是xx卫视和yy卫视看完《夜雨十年灯》,紧接着继续在这两个卫视上,同一时间,同一剧场,看接档的《云章》。
弄得那段时间网友调侃,打开电视就是陆以尧。
两部电视剧都是ip改编,收视群体也都是年轻人,《夜》的口碑很一般,《云》的口碑非常好,于是先抑后扬,两部电视剧播完的后续效应,便一直持续在正面。更让业内看到陆以尧价值的是两部电视剧收视率都破了表,完爆同期甚至去年的大部分ip剧。
对于粉丝,粉的是偶像这个人。
对于投资人,看的是明星能带来的投资回报。
陆以尧两边都占全了,再不红可真就天理难容了。
俗话说好事成双,到了被老天爷偏爱的陆以尧这里,好事就成了三。
六月,就在两个电视剧播完陆以尧人气正井喷的时候,电影《北海树》上映。虽然片子走文艺路线,票房十分疲软,但口碑绝赞,并且在八月入围了国外某a类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
如今国庆刚过,电影节落幕,才跟着剧组走完红毯镀了一层厚金的陆以尧终于载誉归来。
尽管影片最终只得了三项提名中的最佳摄影奖,但一个受国际认可的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足以让陆以尧在同期新星中脱颖而出,率先甩掉偶像的帽子,晋级演技派,并且彻底华丽转身,成为电影咖。
论赚钱,演电影不如演电视剧;但若论逼格,大荧幕永远都是明星们的追求。
君不见多少电视剧里人气爆棚的偶像明星,到了大屏幕上都成了票房毒药。能在大荧幕站稳脚跟,陆以尧已经将同时代的小生们,甩开一大截。
他今年才二十四。
只比冉霖大一岁。
“啊啊啊啊——”
“韩泽!韩泽!”
“啊啊啊——”
粉丝仿佛积蓄了一夜力量的尖叫险些掀开t3航站楼的屋顶。
正望着陆以尧灯牌艳羡地胡思乱想的冉霖被吓了一个激灵。
国际航班抵达出口已被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为了韩泽而来以及部分为了陆以尧但觉得对韩泽也是路人粉的少男少女们都开始尖叫。
冉霖他们远远躲在最外围,任凭三人帅出天际,这时候也没人会回头看他们一眼。
韩泽已经走出来了,没戴帽子、墨镜或者口罩等任何遮挡的东西。这说明他的状态非常好,有足够的自信敢于直面真爱的饭拍。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袭干净利落的风衣,大步流星走起来似乎都能带起风。发型随意自然,却又不失味道,而那张一路带着笑的俊脸,丝毫不见旅途劳顿,满满的元气和温暖。
韩泽能红是有原因的。
古装俊朗,现代装潇洒,单凭造型就能让观众毫不串戏,这是老天爷赏的饭。
随着韩泽往外走,一部分人群也呼啦啦跟着动,一时间尖叫声,脚步声,推搡声,乱成一团。
康回早被人海淹没,倒是一直跟在韩泽旁边的希姐,和同车一起来的这会儿正端着相机的摄影师,还很醒目。
不过大部分的粉丝和娱记仍然留在原地,等着陆以尧。
韩泽的背影在粉丝的簇拥下越来越远,眼看就要出航站楼。
贺嘉一有点担心地嘀咕道:“我们真的就在这里傻等?看这架势,那小子肯定一出航站楼,坐着公司车就跑,摄影师还能折回来拍我们?拍完了怎么回,一起大半夜打车?”
陈翎懒得理他,正因为机场不能抽烟,而憋得直打哈欠。
冉霖其实也不想理他,因为这位同门的脑回路永远都是直线段,拐个弯都是难为他。但眼见着贺嘉一蠢蠢欲动,大有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趋势,冉霖只得揽住他脖子,以哥俩好的亲昵姿态解释:“放心吧,韩泽他们回来那么多人,就是我们全腾地儿,那辆小破车也挤不下。公司肯定已经提前派车过来等着了。”
贺嘉一愣住,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点头:“有道理!”说完还不过瘾,又直勾勾看了冉霖良久,补一句,“你小子脑袋是好使。”
冉霖哭笑不得,总觉得完全没有被表扬的喜悦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以尧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我爱你——”
不知谁先喊了第一句,之后声浪就再下不去了。
如果说韩泽的粉丝们只是差点掀翻航站楼,那尧粉真就彻底掀翻了。
幸好大厅里不让停车,否则现在应该全是被震响的报警器。
相比韩泽,陆以尧可谓全副武装,帽子口罩墨镜戴了个全套,一路低头,只管在周围工作人员的开路下,大踏步往外走,连个笑脸都吝啬于给接机的粉丝们留,速度之快堪比移形换影,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逃命。
冉霖有些失望。
原本他还想看看真人的。
电视剧里的陆以尧特别合他眼缘,剑眉,桃花眼,不笑的时候有些冷,但多半的时间都带着淡淡的笑。古装剧里是翩翩世家公子,刘海撩起来全部拢进发髻,禁欲深情;现代剧里是顽皮男友,刘海放下来,清新阳光。
可惜了。
冉霖暗搓搓地在心底叹息一声,从他胳膊下挣扎出去的贺嘉一,正神情复杂地看着少男少女大部队随“男神”而去。
同在娱乐圈,这种差别待遇的冲击力太大了,大到除非你有钢铁般的意志,否则终是意难平。
大厅重归安静,国际抵达出口已经空空荡荡,地上躺着一块灯牌,只一个“尧”字,仍在尽职地闪烁,估计是刚才拥挤着落下的。
冉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把灯牌捡了起来——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出口通道,这种东西横在地上怎么看都有些不安全。
可是捡起来之后,冉霖就有点后悔了。
捡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只当举手之劳,爱护环境,人人有责。然而当真正把灯牌拿到手里,他就觉出烫手了。
灯牌和荧光棒等应援物不一样,不是用完就丢,像他手里这个灯牌,做工精美,质量上乘,保存好了用上一两年都可以。
冉霖在最初进入娱乐圈的那一年,也会偶尔遇见粉丝举着灯牌为他接机。数量自然和陆以尧没法比,但不管是十个粉丝也好,十万个粉丝也好,每一个粉丝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怕是没人喜欢看到自己为偶像应援的灯牌被人丢进垃圾桶。
慢着。
不知是不是闪烁的灯牌照亮了冉霖的大脑,他忽然觉出哪里不对。下意识抬头看出口上方的大屏幕,果然,虽然来自韩泽时装周的航班和陆以尧电影节城市的航班都显示已经抵达,但两个航班的抵达时间前后相差十五分钟,就算陆以尧的速度再快,行李传送总是按照航班顺序来的,他怎么可能紧跟在韩泽的后面就出来了?
斜后方传来骚动,冉霖回头去看,发现之前跟着粉丝们一起簇拥“陆以尧”走出去的八卦记者们又都跑回来了!
冉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国际抵达出口,虽然心中已隐约明了,还是觉得陆以尧这招玩得邪。
骨碌碌——
有拖动行李箱的声音了。
最先出来的是一组夕阳红国际旅行团,尽管已是后半夜,大爷大妈们仍精神矍铄地回味着旅途的见闻;之后出来的是几个外国人,再然后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大约六七分钟后,人流渐缓,直到最终,出口重归空荡静谧。
看起来仿佛这架航班的旅客都走光了。
但冉霖用余光瞄瞄四周严阵以待的娱记,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没猜错。
骨碌碌——
来了。
冉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口,也不知道哪来的执着,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验证猜测,还是想看看能想出这么损招数的陆以尧真身。
黑色休闲裤,暗灰色套头针织衫,内搭白衬衫,露出领子边缘,和随性的衬衫下摆。
不同于韩泽的精心准备,陆以尧应该也注意穿搭了,但终究还是随性了些,头发也因长途跋涉,睡得有些乱翘,好在本就走闲适风,倒平添几分慵懒。
不过纯素颜,和走出来看见娱记们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还是出卖了他。
这人料定之前的“替身”会把所有人卷走。
冉霖敢肯定。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冉霖简直能在心里脑补陆以尧此刻的os,必定都是上了电视会被哔掉的词。
不过这人应变能力很强,或者说自控力很好,很快便藏起懊恼,眼里带上温和的笑。
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不绝于耳。
陆以尧也大方地由着他们拍。
冉霖想,他可能是觉着反正都这样了,与其狼狈,不如优雅。
有几个心急的开始提问题,开启录音的手机几乎要怼到他的嘴上,大部分是关于这次电影节的,也有极个别胆大的,直接问绯闻。
经纪人姚红从头到尾陪在他的身边,但又不会喧宾夺主,似乎对陆以尧很放心,即便被问到绯闻,也没有急于阻止,相比永远妆容精致的王希的干练犀利,这个同样四十左右的女人更温婉朴素,不像女强人,倒像姐姐。
她的放心是有理由的——陆以尧四两拨千斤,就把关于绯闻的问题解决了,还逗笑了一干记者。
冉霖站得近,故而听得很清楚,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陆以尧早准备多时的答案,就等着谁撞上来,好让他抖这个机灵。
大约回答了五六个问题,姚红终于开口,温和地跟记者们表达艺人还需要尽快回去休息的意愿。
记者们难得碰见跟他们商量的艺人团队,将心比心,也互相体谅,便慢慢把路让开。当然,拍照不能停,还是要尽量捕捉到多的素材。
冉霖也跟着记者闪到一边。
陆以尧的真人比电视上还有味道,他以纯欣赏的角度把这位优秀同行看了个够,这晚上就算没白来。
咦?
陆以尧毫无预警地看过来,冉霖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四目,相对了。
原本在经纪人和助理陪同下准备快步离开的陆以尧,忽然往冉霖这边走过来。
冉霖瞬间紧张,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陆以尧已经揽住他的肩膀,灿烂微笑:“谢谢你们来为我接机。”
不是你,是你们,这一刻的冉霖,代表着刚才山呼海啸般的所有粉丝迷妹。
冉霖看看陆以尧,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灯牌,忽然生无可恋。
这厢陆以尧带着他一起面向记者镜头。
那厢娱记们心领神会,立刻咔咔一顿拍。
冉霖咽了下口水,只能配合着露出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
灯牌上的“尧”字在镜头面前闪啊闪,替持牌人诉说着对偶像无尽的爱。
陆以尧可能是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先前用歪招不太厚道,于是满腔歉意都回报给了举着灯牌的幸存粉丝;也可能是逢场作戏,卖个爱粉丝的好人设。但不管哪种,冉霖都觉得自己吃亏了……
“你是……冉霖?”
娱记中终于有见多识广的,认出了这位十八线男星。
“还真的是冉霖!”
“原来你也是陆以尧的粉啊哈哈!”
“别是为追星才进的娱乐圈吧!”
“这个好励志!”
“冉霖你说句话啊……”
围攻的对象从陆以尧变成冉霖,娱记们明显放松随意许多。
但是冉霖不想说话。
他现在只想对所有人砸灯牌。
拍到第三期,他终于能跟陆以尧进行正常互动,甚至偶尔还能开对方两句玩笑,已经让他很知足了。
月朗星稀,气温比白天凉了许多。
幸而节目组尚存一丝人性,给诸位男星发了厚外套,当被子盖也好,穿身上也好,随大家喜欢。
冉霖是当被子盖着的。
他们五个人,四个椰子叶帐篷,通过剪刀石头布,最终输掉的夏新然和张北辰挤在一间。猜拳结果出来的时候,夏新然的表情简直像世界末日。
冉霖也不知道夏新然到底讨厌张北辰什么。但问题太敏感,他和夏新然又没有熟到那个份上,所以再疑惑也只能放在心中。
枕着双臂,听着海浪,望着远处连在一起的海和天,仿佛整个人都开阔起来。
冉霖是个喜欢想事情的人,然而现在,他只想放空。
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烦,只静静地,任由时间流逝……
“欧耶!”
突如其来的欢呼打破了夜空下的宁静。
冉霖叹口气,一边想着自己果然还是没有放空的福气,一边爬起来探头出去张望。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太慢了,只来得及捕捉到夏新然欢天喜地跟导演组离去的背影。
“怎么走了?”冉霖不明所以,问隔壁帐篷先一步出来了望的陆以尧。
但其实陆以尧也不是很清楚,只能猜测道:“应该是导演组有新任务给他吧。”
冉霖疑惑皱眉,咕哝:“大半夜的能有什么新任务?”
陆以尧想了想,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脑补的好。”
冉霖有一瞬间的晃神,差点沉迷在陆以尧的凝视中,回过神之后马上笑:“也对,反正肯定不会是吃夜宵。”
陆以尧莞尔,耸耸肩,又钻进叶子帐篷。
冉霖轻轻松口气,莫名后怕。
小心翼翼地进帐篷重新躺下,冉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通乱跳。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刚进公司的时候,被带去参加某个着名导演的电影首映礼。一众主创互动完,冗长环节进行完,终于全场黑下来真正开始影片播放,男主角出场的第一个镜头,就把他秒了。
那是一个男主缓缓抬起头的特写,表情很淡,眼里却含着深切的无法言说的情感。
当时的他,也是这种心脏骤然漏一拍,然后就开始不受控制乱跳的感觉。
影片以女主的视角贯穿始终,于是冉霖的心情也随着女主一起,为这个男人而悲,而喜。
电影结束时,仿佛自己也谈了一场恋爱。
然而很奇怪,当主创再次出来感谢时,看着台上的男明星,冉霖却没有任何感觉。
他忽然明白过来,让他心动不已的,是男星在电影中塑造的那个人物,而非男星本身。
事实上男星本人与那个角色之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台上的男星开朗健谈,温文尔雅,电影中的男人内向忧郁,偶尔,还会闪出一些黑暗面。
也是在那个时候,冉霖才明白,原来演员是这样厉害而又神奇的存在,可以把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塑造得细腻而逼真,让你感觉那并不是一个虚构人物,而是有血有肉,实实在在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冉霖没爱上那个男明星,但最终爱上了表演。
可是陆以尧没演任何人。
此时此刻,波浪声不停息的海边,陆以尧只是在做他自己。
这不是个好兆头。
冉霖翻来覆去也躺不踏实,恨不能坐起来像夏新然那样嚎一嗓子。
娱乐圈是一个挺奇怪的地方,男明星卖腐可以,但你不能是真gay。哪怕有些人已经被拍到了石锤,但只要这个男星还想在圈里吃这碗饭,就必须义正言辞对“同性疑云”说不。
公关团队在遇见这种言论的时候更是如临大敌,不论他们表现出的是云淡风轻的谣言止于智者,还是铿锵有力的我要给你发律师函,可背后,无一例外都是对这种传言的高度警惕。
按理说,社会发展到今天,对于性向这个事情,其实已经很包容了。尤其是越年轻的一代,越包容开放。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放到娱乐圈,这件事就是红色警戒。
轻则负丨面丨新丨闻缠身,重则光速flop,一蹶不振。
冉霖对这种现状很无奈,但也懂得既然想在这个圈子里长久地待下去,就要遵守规则。
所以关于自己的性向,他一直三缄其口,甚至在只是有可能签梦无涯的时候,就删光了一切社交网络里可能引起猜疑的言论和照片。
他不想伤害别人,但他总要保护自己。
所幸,入行两年,他也没被“喜欢男人”这件事打扰过。或许是星途发展太一般,社交圈越来越窄,他都快忘了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结果就在刚刚那一刹那,陆以尧带他重温。
喜欢上圈内人,还是着名偶像男星?
冉霖觉得自己在作大死。
不对,还不能这么快下结论。
冉霖抿紧嘴唇,眉头深锁,终于在薅光手边的椰子叶前,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重新半个身子探出去呼唤:“陆以尧……”
片刻后,隔壁帐篷里露出半张困倦的脸:“嗯?”
隔壁的隔壁的帐篷以及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帐篷里,则只露出两双眼睛,暗中观察。
“我还是觉得夏新然被叫走很可疑……”冉霖嘴上说着准备好的话题,眼神却定在陆以尧的脸上,半秒都不偏移。
陆以尧打了个哈欠,皱着眉毛歪头想想,忽然眼底一沉:“不会是准备等我们睡着以后来个突然袭击吧?”
“……”
“冉霖?”
“啊,”甩甩头,冉霖总算回过神,连忙重重点头,“很有可能。”
陆以尧疲惫地叹口气,生无可恋:“那这晚上别想睡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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