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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荣口中的李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长得胖胖的,一笑起来两道深深的眼尾纹。
他开始时还算挺热情, 封瀚跟着他去更衣室换衣服, 李师傅给了他一套英伦小西装做工作服,还翻出了护目镜和一只白色的大口罩,说这是防止推草时的草沫子被吸进呼吸道或者进入眼睛里。
封瀚乖乖地换好, 站在镜子前看了看, 竟然还挺好看。
李师傅靠在墙上夸他:“年轻人长得真不错,是个衣架子, 套个麻袋都洋气。就是我看你总有种熟悉感, 好像国内的一个什么大明星?”
“您认错了。”封瀚整了整领子, “我应该比明星帅一点。”
“……”李师傅的笑有点挂不住。
他听见高管家说这个年轻人性格比较张扬, 开始还不信, 心想着都沦落到来打零工了, 还张扬什么?一问一答之后,李师傅认同了高管家,确实是够张扬的。
“那行吧。”李师傅站直腰, 冲封瀚勾了勾手, “换好衣服了就跟我来, 带你去熟悉一下工具。”
封瀚跟着他走出去, 穿过走廊去仓房取东西。
路上遇见后厨的黄阿姨打招呼:“哎哟老李!”
黄阿姨一张小圆脸很漂亮, 笑容洋溢, 打量封瀚一下, 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新来的小伙子?哎哟,蛮高大的哦,不错不错……”
换了新衣服, 封瀚那点子洁癖的毛病又犯了, 黄阿姨去碰他的时候,下意识往后一闪,黄阿姨的手尴尬停在半空中。
“不好意思。”封瀚也觉出了气氛不对,道了个歉。
他这句轻飘飘的不好意思让气氛更加尴尬,诚意全无,好似看不起人一样,李师傅的笑彻底落了下去。黄阿姨也是单身,他本来对人家有意思,想着能不能相处着更进一步,封瀚的这个举动相当于给了他没脸。
封瀚皱了皱眉头,他身在高位惯了,向来是被人哄着捧着,很少和这些四五十岁的叔叔阿姨打交道,更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察觉出哪里出了问题,想解决,又不知道怎么解决合适。
“唉呀没事没事,小伙子害羞啦。”黄阿姨很和气,和李师傅挥挥手,“我还要给漾漾小姐做饭呢,你们去忙吧!”
李师傅尴尬的赔笑:“去吧去吧。”
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封瀚一眼:“愣头小子,没眼色!”
“……”被教训了。
封瀚沉住气,又欠身说了句:“不好意思。”
李师傅也不好和他多说什么,“哼”了声,背着手大步往前走。
拐了个弯到了后仓房,李师傅站在门口,不耐烦地指着里头大大小小的工具:“那个是割草机,那个是锄头、镐子、修枝剪、泥刀……你都认识吧?”
封瀚扫了眼,点头:“大概理解。”
李师傅指挥道:“把那个割草机推出来。”
封瀚只好乖乖地去推。第一次使用很不顺手,弄了半天才掌握挪动的技巧,抬头一看,李师傅都没影了。
封瀚拎着机器往外走,四处张望一圈,李师傅早就走到了好远之外,见封瀚出来,指着他疾声厉色地问:“怎么那么慢!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是在偷懒吗?傻站在那里干什么?我在哪里你就得在哪里,赶紧过来!臭小子,不中用!”
“……”从小到大就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儿,这下好了,不到十分钟,被教训了两次。
封瀚深深呼出一口气,心想着:报应。
他已经比之前进步许多了,至少在被骂的时候,能够保持心平气和,坦然地接受。
“来了。”封瀚推着笨重的机器走过去,一摆一摆,像只瘸腿企鹅。
李师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但见他听话,心里气多少下去一点。
“我给你讲一遍这个使用的技巧,你好好记住了。”李师傅点点脚下的草地,“首先,你得先查看一下草里有没有大块的碎石,小块的搞不掉就算了,大块的崩起来要出事的,要先查一遍。还有,加油的时候……”
封瀚认真地听着,李师傅看他表情,心里舒服一些。
“好了,就这些,总体来说还是挺简单的。”李师傅鼓励地拍拍封瀚的肩,想起什么,问了句,“对了,一直没有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封瀚手握着扶手试着开启机器,听见问题,沉默了一瞬:“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李师傅只觉崩溃,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希望,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行,你真行。”
李师傅道:“但是我总得叫你一点什么吧?!”
封瀚想了想:“那你叫我阿强吧。”
“……阿强。”这个一听就是糊弄他的名字,李师傅重复了一遍,他已经不想和封瀚继续交流下去了,“行,阿强,你好好干,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
封瀚愣了瞬,叫住他:“李师傅,您做什么去?”
李师傅没回头:“十二点了,该吃饭了。”
封瀚呼吸一滞,开口想说些什么,理智尚存,到底闭上嘴,自言自语道:“……我也想吃饭。”
他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地吃一顿热饭菜了。
吃饭也不叫我……
封瀚不由得开始反思,他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嫌。
……
不远处的紫藤架子底下,长长的木凳上铺了软垫,温漾靠在垫子上输液。
大大的葡萄糖袋子挂在紫藤花之间,液体像玻璃一样折射出彩色的光线,竟然还很好看。温漾的胃口实在不好,她味觉消失得厉害,摄入的食物不能维持所需的能量,只好靠每天输入25%的葡萄糖补充。
她膝盖上铺了一本书,看了一会觉得累,便往远处望,瞧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草坪上除草。
温漾偏头问高荣:“那个人为什么不去吃饭?”
高荣给她写:“他说他不饿。”
高荣也不知道封瀚饿不饿,不过他不太喜欢那个年轻人,更不关心,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温漾“噢”了声,又问:“是新来的吗?”
高荣点头,说是。
温漾没有别的问题了,她催高荣回去:“高叔,你去吃午饭吧,我自己在这就行。”
温漾不喜欢总有人在她身边,高荣知道这一点,没有推辞。
他抬头看了看葡萄糖的袋子,在纸上给她写:“我过半个小时来,给你拔针。”
“不用。”温漾摇头,“我自己可以。”
高荣叹了口气,用口型说:“有任何事,喊我,或者发消息,我都第一时间赶来。”
温漾笑眯眯地说谢谢。
高荣走了,这片天地就剩下她自己,温漾顿觉轻松许多。
她知道高管家对她很尽心,但是高管家又像是一个灵敏度极高且极忠诚的监视器,会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给温伟江和商红丽。包括她的好的和不好的情况,稍有风吹草动,远在国内的爸爸和远在伦敦的妈妈都会第一时间过来关心,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这种关心甚至成为了她的负担,让她每一刻都觉得很焦虑,但又无从对人说起。
温漾不再去想那些事,她微微偏头,眯着眼看向那片阳光下的草地。
那个人还在努力地除草。
他好像使用机器不太熟练,一会向左歪,一会向右歪,终于气急败坏地踹了机器一脚,又担心机器坏掉,蹲下去仔细地检查。
温漾被逗笑了,她右手托着腮,忍不住继续看。
……
封瀚要被这台“突突突”的割草机给气疯了。
根本就不听话!
他甚至怀疑李师傅是不是故意折腾他,搞了一辆坏机器来,这辆车就像发动机里被装了个智障系统,往左转向它往右去,好几次险些踩了他的脚。
封瀚忍不住踹了它一脚,又害怕真给踹出个三长两短要被赶出去,急忙蹲下来检查,被排气管恶狠狠地喷了一脸的黑烟。
“……操!!!”
正郁闷不已时,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手忙脚乱时顾忌不得形象,封瀚趴在地上抬起头,本想看看是谁在看他的笑话,却意外对上温漾笑意盈盈的眼睛。
她坐在花藤的下面,温柔地朝他招了招手。
封瀚脑子里“嘶啦”一声,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僵硬了。
她怎么会在这?他刚才的蠢样全被她看见了?封瀚顿觉想死。
但是她招手,他又忍不住,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
温漾看到他走过来显然很高兴,指了个位置给他坐,又很和气地聊天:“听高叔说,你是新来的是吗?第一次接触这种工作的话,做不好也是正常的,不要着急。”
她问:“但是怎么能不吃饭呢?饿坏了可不好,现在很多人都胃痛,就是因为三餐不规律的。你歇一歇,去吃个饭吧。”
封瀚呆呆地盯着她瞧。
这段时间吃了很多苦,他其实根本没觉得怎么样,找她的辛苦也好,被人家骂的憋屈也好,他只觉得是自己应该受的。但是现在见着她,被温温柔柔地关心了几句话,封瀚忽然就觉得眼眶湿了。
他又觉得自己不配,又贪婪地想享受这份温暖。
温漾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子,高管家还是很良心的,买的防护口罩又大又厚实,像个小帽子,把脖子都遮住了。温漾看见护目镜的玻璃上泛起一层水雾,心蓦的慌了。
“你……”温漾连忙给他抽纸巾,“你哭什么?”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滥好心给人家造成压力了,手足无措。
“噢,你有说话吗?”温漾又想起这个,她指了指桌上的本子,“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有听见,我听力有一点问题,你要是想说什么,就写下来,我看得到。”
封瀚看到本子上的字,下意识地抬头看,瞧见藤蔓间那个格格不入的输液袋子。
眼眶瞬间酸得更厉害了。
温漾彻底没办法了,她叹了口气:“算了,你走吧。”
封瀚没有走,他舍不得走,他把手套摘下来扔在地上,拿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给温漾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温漾轻轻说了声谢谢。
封瀚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他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但是他不是医生,他没有什么能为她付出的地方,他甚至连一顿可口的饭菜都做不出来。在追逐的一路上他都没有想过这么多,现在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漾漾生病难过的样子,封瀚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他一点都不强,他帮不到她。
这个认知比温漾说不喜欢他时,还让封瀚难受。
她就在他的面前,他却什么都做不好,无能为力。
“你怎么呆呆的?”温漾疑惑地看着他,很有耐心地又说了遍,“去吃饭吧。”
她只把他当成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温漾想起自己刚刚工作时候的困境,那时候是很希望能得到友善的对待的,需要有人帮一把,所以她给了他关心。
封瀚垂下眼,他拿起笔,在纸上写给她:“我不饿。”
温漾“噢”了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有点像被拒绝的感觉,她似乎太脆弱了一点,这样微小的拒绝,竟然让她感到了难过。
封瀚察觉出她的失落,立刻又写道:“我可以吃几块你的小饼干吗?”
温漾当即开心起来,她把桌上的小盘子推到封瀚那边:“当然可以,你坐着吃,茶也可以喝。”
她帮助到人了,这让温漾感到有成就感,她打心底里开心,这是今天的第一份真实的快乐。
封瀚拿起一块饼干,酥脆的曲奇,粉色的,好像是草莓味。
他偏开头,从口罩的下端送进去,柔软的曲奇化开在舌尖,沁人心脾的甜。
温漾关切问:“怎么不摘口罩呢,不觉得闷吗?”
封瀚指了指自己的脸,摆摆手,温漾以为他是不方便,很敏感地不再问下去了,只说:“你随意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不只有草莓味儿的……”温漾探头看盘子,“还有牛奶的和巧克力的,酸奶的被我吃光了。”
封瀚忍不住笑了。
她真的是好可爱。
他在吃饭,温漾便不和他说话了,抬头盯着天上的云朵发呆,云朵和紫藤花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油画。
封瀚在一旁看着她发呆。
他很想学一手好厨艺,以后可以做好吃的东西给她,一想到她满足的样子,封瀚就觉得心底甜了起来。
园丁这个工作真的很好,说不准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碰到她,他们也算是相熟了吧,可以聊几句天。他回去要背几个笑话,讲给她听,多希望她能快一点开心起来,每天都开心。
……
不知不觉的,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封瀚意犹未尽地把小饼干吃了个干净,他以前是从来不吃甜食的,现在一次又一次地破例。
温漾好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似乎忘了身边还有个人。
风把她腿上盖的小毯子吹起了一个角,封瀚小心翼翼地边角压下,他抬头看输液袋里的液体,还剩下一小截,不着急。
这一刻太静谧,太舒服。
直到一声暴躁的呵斥响起——
“阿强!!!”
“阿强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离开的时候不关机器!”
“你给我出来!”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封瀚精神一振,终于想起了被他丢在一边的割草机,他倒吸一口气,慌乱地回去,远远就瞧见那个智障割草机已经冒起了白烟,底下那一块草地快秃了。
“……”封瀚试图解释,“李师傅,你听我说,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这个机器它本身……”
李师傅怒不可遏:“我第一眼就看出你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才几小时,果真给我惹了祸!别解释了,这个机器报废了,重买的钱从你工资里扣!你也不要跟我干了,走,咱们去找高管家!”
“别——”封瀚拉住李师傅的手,放低语气,“师傅,您消消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这点小问题不用麻烦高管家。”
李师傅“哼”了声:“你不去是吧?”
“……”封瀚不住点头,“嗯,别去了,别去了。”
李师傅道:“你不去,好,我自己去找!”
……
封瀚度过了难熬的一个下午。李师傅到处找不见影子,高管家也没有来找他。他无所事事地坐在草坪上,也没人说给他一口吃的,甚至没人说让他去帮忙干个什么活儿。
漾漾也不见了。
封瀚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的追妻路刚刚有了一丁点气色,他刚和漾漾重逢,一分钟都不想离开这里。封瀚去厨房找到上午遇见的黄阿姨,求着黄阿姨去街区的时候帮他带两瓶好酒回来。
黄阿姨已经听说了那会儿发生的事,她是个和气的老好人,觉得封瀚也挺可怜的,便答应了。
封瀚千恩万谢,又苦苦等候了两个小时,终于等来了两瓶瞧起来很精美的红酒,他拎着酒,按着问来的路线,找到了高荣的房间。
高荣正在吃晚餐,看见他来,好像意料之中似的,也没招呼,慢悠悠地把自己的牛排吃完。
封瀚坐在一边,闻着香气,饥肠辘辘地等着。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牙口不好,吃的慢条斯理,牛排都冷出腥气了,高荣终于吃完。
封瀚把酒递上去,客套地说:“高管家,我来了不久,也见到了您的辛苦,晚辈送您点小礼物,希望您身体康健,生活顺心,请笑纳。”
他很少拍马屁,拍的很生疏。
高荣瞟他一眼,点点头:“放那吧。”
他拿帕子擦了擦嘴,终于进入正题:“李师傅找我告了你状,你应该知道吧?”
封瀚诚恳道:“知道,高管家,我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了,以后绝不再犯,请您和李师傅再给我个机会吧。”
“你自己想想你干的都是什么事!”高荣责怪他,“哪个新来的不是认认真真地干活,生怕出一点纰漏,你倒好,刚来一上午,就报废掉一台五百法郎的机器,半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你赔的!”
“我会偿还的。”封瀚语气真诚,“高管家,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能不能不要开除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高荣瞟了眼架子上的红酒,顿了顿道:“李师傅不要你了,园丁这活儿你肯定是做不下去了。”
封瀚仍旧点头:“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吧,小少爷为了哄漾漾小姐开心,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买了几只兔子回来。”高荣说,“你不要再留在前院了,去后院给小姐养兔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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