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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试图争取时间，将阿喀琉斯推进水里。她在紧急之中反应已经很快，但人鱼沉得不够快。他从林可手中落进水里时，巨鸟已迎面飞来，用爪子抓住他的肚腹，如此轻松而侮辱地将他捞起——海鸟在水上捉鱼的情景林可见过无数次，但它落到阿喀琉斯身上时，就变成令人恶心的狂怒。林可喊：“卡卡！”
她试图冲出去，但另一只鸟拦在面前。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喀琉斯向上升去，无力地挣扎。他的能力和气力都消失了，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反抗手段。他手中的蛋落下来，被班森捞住。
林可想趁机攻击班森，但巨鸟一爪子就将她抓回了原处。她被拖出贝壳，吊在海上。它钢铁般的巨爪果然钳得她的肩膀剧痛，那种力道几乎能将她骨头捏碎。班森悬停在他们面前，像个混蛋至极的人渣，不，鸟渣。他打量着手里的蛋，神情很是满意。“没想到还有人鱼的卵。这次收获不错。”
在这种时候，发怒和宣泄本就匮乏的精力是没有用的。林可已经冷静下来了，哪怕内心沸腾的怒火要将她燃烧殆尽。她平静地问：“你之前说的都是假话吗？”
班森亲切地回答了她，张合的鸟嘴和那张非人的脸看着还是和林可第一次见到他那样，亲切和蔼，浑浊的黄色小眼睛闪烁肮脏的光。
“哈！没有哦。我没有说谎。”他笑了，贪婪又志得意满：“我唯一没说的，只是我来到这里是因为躲避通缉令的追捕而已。我，欺诈的班森，荣幸地第一次见面，小姐，重新对你自我介绍一下。”鸟人装模作样地朝她弯了弯腰，在空中，这种姿势是很笨拙而粗鲁的，但很明显，班森享受这种乐趣。
“我做奴隶贩卖生意，有时候也亲自下场，抓点好货。”
林可希望这个距离能够近，她手上还能有把刀，这样她就可以把他宰了。但她只能挺直身体，不顾肩膀上抓着，和整个人都被吊起的痛苦，保持着对抗的姿势，直视着他。“你一开始就想抓他。”
“是你们闯入了我的岛屿，我向你们收点过路费而已。”班森回答得很狡诈，还令人作呕。“但我看你们也拿不出来钱，那我就自己来拿好了。”
天还没黑，还有最后一点亮光，可就趁着这该死的光，他在林可吃人的目光下，像每个合格的强盗一样，将她曾辛苦的收获捞个底朝天。她的食物小袋子，她的背包。班森对显而易见的古怪背包很感兴趣，他毫不犹豫地找到拉链，将包拉开——这很能说明，他关注林可很久了，非常久。林可自从第一次背包进树林后，后来便没有过。林可突然说：“那条蛇也是你？”
班森耸了耸肩。同时他检查过里面的衣服和修炼手册，再放回去，重新拉好。他谨慎地将所有东西都按原样放置，甚至书的颠倒都没失误——从这个动作的细节来看，他不认识林可认识的字。而且，蛇也是他。
他才扭头对林可接着说：“我本以为你是哪个可以捞油水的贵族小姐，但看来你只是个细皮嫩肉的村姑。你这样的人类，虽然不如人鱼昂贵，不过也能卖个好价钱。你和我的魔宠好好相处吧，接下来的几天会难耐一些。”他抬头命令那鸟：“走了！”
巨鸟将他们抓着，飞向高峰。海水和贝壳从林可脚下远离，变成小点。她的最后一个贝壳也终于被遗弃在大海之中了。林可没有挣扎，她的全部心力都用在望着前方的阿喀琉斯。他没有放弃，还在锲而不舍，想咬死那只抓他的鸟，扑向班森，夺回蛋。她没有阻止，是因为阿喀琉斯自以为他在挣扎，实际上只是微弱的甩动。他很虚弱了。
这都是她的错，林可明白。而且她一定会为此负起责任来。
他们落在地上时林可立刻扑上去检查他的伤口。人鱼的肚腹上添了新伤，但看起来还好，没再增加泥垢。天已入夜，地上点燃巨大的篝火——林可记得，鸟的视线在黑夜很差。
这是悬崖之上，孤蜂下是树林。人是下不去的，这是鸟才能出入的地方。稍微平坦一些的空地边上是座歪歪扭扭的石屋，周围满是鸟粪的臭味，屋旁有两个明显是新做的笼子。林可这时已清醒地意识到该做的事。她抬头质问：：“昨天那只抓他的鸟也是你派来的吧？他生病是那些在伤口里的黑泥的缘故！拿出解药来，不然他会死。”
“他不会。”班森随口回答，口气里带着股志得意满的劲儿。“这是专抓人鱼的魔药，克制他们的精神力，最有效的毒药。”
“解药也要时间恢复，而且他受伤了。你要把他卖掉就得让他保持健康，病恹恹的鱼卖不出去。”
“当然，当然，这位小姐，看来你做奴隶生意也是个好胚子。”班森心情很好，好到他能愉快地碾压并回答林可。“那么你也知道，我可不会给他力量来反抗我。如你所见，我能用的方法实在不多。我把他卖掉前会给他吃药的。他能卖出个好价钱，和他的蛋一起。”
他讥笑她：“你还为他担心？你可真够痴情。你以为他爱上你了吗？别傻了，愚蠢的小姑娘，你难道没发现他给蛋授精？他抓你来只是为了养你。”那双昏黄的眼睛不怀好意地注视过来，林可没有退缩，火光中，巨大丑恶的鸟发出恶魔的私语。
“我听说有些人鱼是这样的，没有智慧，是被神放逐的孩子。他们被人鱼族驱逐出去，在大海中流浪。这样的人鱼会非常凶狠野蛮。”他说：“如果是雄性，他们会接近临海的村子，从村中骗走少女，小人鱼孵出来后，他们带着幼崽离开，原地就只会剩下女孩的骨头。”
但林可神智坚定，毫不屈服。这时无论班森说什么，都只是混淆视听，这只是手段简单的威吓和洗脑，如果林可再信她才是真的蠢。班森没能成功达到目的，他发怒了，命令巨鸟将林可扯开，分别关入笼子。
林可扶着栏杆看着阿喀琉斯。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昏迷了。漂亮又润泽的冰蓝色的头发现在干燥得发毛，班森只从旁边的大桶里舀了一勺浑浊的水，泼在他的身上。
鱼尾抽搐了下，透过火光，仿佛有脏水四下流淌。林可捏紧了栏杆。他踱到她的笼子前。“再过两天，第三天的日落就会有人来接他，在这之前，如果你有什么想起来可以交换自由的东西，可以给我。”
他还想要什么？他这是认为林可还藏着东西？贝壳和洞，班森都知道，他没理由不去。班森只是在找办法令她崩溃，挖她的残余价值。然后呢？她还是会被卖掉。奴隶贩子不可以相信。林可唯一的底牌，是她也是条鱼。林可说：“我不知道你要我交什么。”
班森说：“你自己会想明白，否则，你就知道你的下场。”他从旁边中举起一根铁叉，这时林可才明白为什么屋外会有篝火。铁叉的末端烧得通红，烙印灼痛她的眼睛。
她抿紧嘴，没有说话。
那晚她彻夜未眠。在笼子边有大桶，里面满是水，林可一直默默地对着，希望能操控它。阿喀琉斯会的，他是条鱼，她也是条鱼，她没理由不会。可她没有一点心得，肚子又饿又痛。林可压抑着焦虑和愤怒不时关注阿喀琉斯，但他不再动了。
不能这么下去了，林可明白。她还怀抱一点希望，如果控制不了，或许是因为离水太远，而且也太少了。无论如何，林可必须离开笼子。晨曦破晓时，鸟拍着翅膀叫了一声，一只先滑下悬崖去捕捉猎物了，另一只仍旧在这里看守他们。它们负责捕食，堆满另一只装鱼的大桶。随后一会儿，班森也出来了。振翅向外飞去。他离开时林可哀求他：“他得吃点东西。放我出来，我可以为你们做饭。”
她还在地上抓了把土，弄脏脸和弄皱衣服，将自己整得很可怜。班森没有轻易相信，林可当初不该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自信独立。他回来时果然带回山洞中那些东西，剩余的包，衣服，手机电脑。奴隶贩子粗野地在笼子边蹲下，翻开包，逼问旧主用途和名称，但是林可都颤抖地说：“是卡卡带回来给我的，我不知道。”
“你还给他取昵称？真可爱，卡卡？卡卡！”他讥讽着模仿。“女孩们碰见漂亮的人鱼就什么都不知道，活该你会被吃掉。”因为她说：“我失忆了，不记得卡卡带走我之前发生的事。”班森倒还谨慎着，没有对林可轻举妄动。但林可知道，假如他确认她是贵族的女儿，她为防报复而被杀的几率反而更高。
班森勉强给了他们午饭，是一盘糊糊的鱼肉，没滋没味，什么都没有。林可为了补充体力强迫自己吃进去，都觉得想要呕吐，另一盘摆在人鱼面前，像狗食一样。但他动都不动，毫无反应。
林可越来越担心，到晚上，阿喀琉斯再次抽搐起来。林可握着栏杆急得提高声音：“他受了伤，生病了！他必须要照顾！”魔药只会让人鱼中毒，失去反抗能力，但不会生病。班森骂骂咧咧，觉得自己倒了大霉。林可焦急地指出：“他是被鸟爪划伤的，上面有脏东西，让他生病！我知道被刀割伤的人也可能会发烧，然后死掉。”
从奴隶贩子的眼神看来，这个案例是真实的。幸而这个世界虽然各种奇怪但还遵守基本法。“你有办法？”
“我失忆了，我不记得！”林可哭了：“我会试试，至少做点东西给他吃！”
损失人鱼的代价太高昂了，班森最终屈服了，骂骂咧咧地将林可放出来。她先去洗手，然后去摸他。他的热度比昨天更高了，嘴唇干裂，明显极度缺水。桶里的水太脏，林可尽量用衣服过滤澄清，喂了他一点。令林可心如刀割的是，哪怕阿喀琉斯昏迷着，他喝起水来也如饥似渴。班森在笼子外阴鸷地盯视他们，这是悬崖，三百米高，下面是海。能跳下去的话，不摔死，有可能逃脱。
班森自然也想得到。“你会被摔成肉泥，那条人鱼也会。”他警告林可：“不要耍花样，不准把他移出笼子，明天就会有人来带你们走。”他向林可展示那两只鸟，当着她的面命令它们。“这是魔物，哪怕被驯养了，仍然是魔物。”他威胁地看着林可，仿佛她知道魔物是什么东西。“它们会将你吃掉。”班森进屋子睡觉了，魔物蹲在悬崖边，只要林可有越过那道线的意思，第二天班森起来，连林可的骨头都不会看见。
林可在饲料桶里翻了翻，尽量找出几条还新鲜的死鱼。鱼的粘液在她手上淤积，发出难以忍受的臭味。这种东西吃下去林可怀疑也会生病的，但必须要吃。她将鱼掏洗干净，切下肉，用小石头砸成肉泥，揉成团子。柴边有几颗干瘪的果实，林可闻闻能吃，也捏出汁水滴进肉里。贝壳和洞里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摆在旁边，林可能找到烹饪用具。她找到椰子，装好水和鱼滑，端上火去隔水煮。
这需要大量的水，林可可以一直凑在桶边，用衣服过滤干净的水，一半拿去烹饪，一半拿去喂阿喀琉斯。
她觉得自己学不会任何操控水的能力了，她都快把自己的鳞片憋出来了，好在关键时刻又收了回去。她不知道班森有没有看着，但绝不能在这里露出破绽。第一锅鱼滑出锅时，林可端碗去了那巨鸟那边。“……给你们吃。”她小心翼翼地将肉洒在贝壳里，放在地上。
魔物不屑一顾地扇着翅膀，发出可怕的啸声，威吓她走远。班森在屋子叫：“搞什么鬼！”林可已经退回去了，所以能站在笼子边，做出一副讨好的样子。“我可能只是走过去一点……”班森冷冷地勒令她少找麻烦，否则就给她一顿鞭子。
第二锅鱼滑她给阿喀琉斯吃了。特意煮生些，这样不堵喉咙。鱼滑白里透红，泥糊顺滑，一勺就能滑进舌头里。林可撑着他的脖子，吹到肉冷，全喂给他。第三锅，她不敢再凑近到巨鸟警告的距离，只能洒在之前鱼滑的边缘。她退回去时，它们的眼睛盯视着她，跟着她的脚步移动着脑袋。
林可意识到它们其实应该视力在夜晚不好，所以只要感到有人凑近，就会出声警告。
她继续保持这种一锅给鸟，一锅给鱼的节奏。开始它们并不吃，现在不叫了，但她也不敢接近。经过一晚劳动，地上的鱼肉丸顺着悬崖到笼子边滚了满满一片。晨曦破晓时，巨鸟终于动了，拍着翅膀叫起来，一只去捕猎了，另一只饿了，迅捷地伸头啄去了鱼肉。
林可注视着火，没有说话。这之中的时间把握要很准确。她正煮着再一锅鱼滑，只能用眼角余光看着。这次来不及蒸熟了，林可急忙将它们端起来时已经听见屋里的声音。鱼滑经过一晚铺得很多，只需要走几步就碰到食物的边缘了。林可弯下腰，将盘子里的鱼滑向脚边滚去。
那只鸟已经走到她面前来了。在它低头去啄鱼肉时，林可扑上去，握住了它的鸟喙，并将阿喀琉斯手上切下的指甲扬起，插入了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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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啦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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