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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曾从阿喀琉斯听过浮藤。十二树岛, 闻名遐迩的自由之城。一千七百年前,八种族为了寻找合适的盟约和备战地点, 各派代表前往大海。海族带来了十二颗浮藤的种子。它原只是海上的一种浮木, 轻巧坚韧,有时可用来抵御暴风雨。而精灵催生了它。人们从未知道精灵之力与深沉的大海能结合得如此完美。
大海的眷族放下种子, 森林之子放声歌唱。十二颗受到祝福与期待的种子落水生根,遂成参天巨木,那是多么神奇的场景, 浮藤城的成长将与七英雄的荣耀一同载入史册。那一天,在汹涌的海波中,精灵和人鱼的歌声响彻苍穹。
林可始终不明白浮藤城是什么样, 直到她亲眼看到它。搜索队在某一处海底找到龙鳞的一小块碎片, 因此他们宣布可以回程。“至于你,可可, ”玛蒂尔达问了她的名字后说:“我们承接了这次巡逻任务, 现在得到一个令人在意的线索。从没听说过有巨龙来到浮藤,是敌是友它尚难说。恐怕我们交任务得带着你, 你还要跟我们走一趟。”
林可其实也没什么选择, 她甚至没处可去。当务之急, 是一定要找到巨龙, 救出卡卡。她问:“跟你们走我能找到阿喀琉斯吗?”玛蒂尔达应允说:“巨龙的问题浮藤城会很关注,如果我有什么消息, 我会告诉你。”
所以他们就带上了她, 启程离开, 在海上两千米不算远,清晨日光薄现时他们远远地望见了灰雾下的黑块,最后巍峨的树城便展现在林可眼前。
那不是她认知的都市,不是钢筋水泥和砖石瓦砾。“它荒废好多年,羽人有山,人鱼有水,浮在水上的树岛没人想要,盘踞在上面的都是魔物。”阿喀琉斯说:“直到有个神秘城主带着一群羽人卫队杀光魔物,住进那里,宣布浮藤从此建城。”
在黎明的光芒下向林可展开怀抱的是一棵巨树,仿佛世界之树,绿冠高入云霄。无数嘈杂鸟声在林间出入,忙碌的羽人在枝叶平台上起落与卸货。林可想象不到魔物曾出现在它身上,那种可怕与危机根本和它无关。巨树伫立着,无言地立在水上,根茎是它的城楼与门,向外扎出的木刺是坚实的壁垒。无数小船和海族和巨鱼的脊背从四面八方向它汇聚,包括林可所在的巡逻队,如水滴汇进溪流。林可听见周围的大喊:
“海啸!海啸要来了!所有人都在排队,马上进不了城了,干你妈你没吃饱饭吗动作快点!”
“叫卖!甩卖小鱼十二袋,入城税太贵了!兄弟,看看你脚下那头鲸鱼,你没听见它哀嚎着肚子饿吗?”
“浮藤城地图!海龙蛋养殖点!拍卖会时间!一切消息都有——”
林可趴在船头,玛蒂尔达站在她身后,她那细皮嫩肉格格不入的样子实在太像千金大小姐带着保安来游街,哗啦一声,林可吓得往后一缩,一个皮肤黝黑的瘦小子水鬼一样冒出来趴在她的船帮上,他充满整个眼睛的黄色膜眨动着,头发短硬地支棱在头上,湿漉漉的小短褂套在身上,显得很紧身。而在他身后,极长的黑鳗尾蛇魔一样左摇右摆,若隐若现——
“小姐!来一个黑市拍卖会?来一点稀里哗啦小玩意儿?都是战鼓平原的好药,你会喜欢的!”他咧开嘴时,露出的也是锋利的牙齿。玛蒂尔达淡淡地吩咐:“抓住他。”豹子兴奋地猛吼一声,一把把他提起来。
“林奇小子!”被叫林奇小子的长尾巴瘦少年看见玛蒂尔达和豹子,简直吓得脸色铁黄。“玛……玛蒂尔达队长!”玛蒂尔达说:“你被当场抓住贩卖违禁物品。有什么话去跟警备队解释。”
林可惊恐地看着林奇被捂住嘴,塞到船队后面去了,长长的尾巴还在水里晃动,打出水花。
玛蒂尔达看出她的害怕:“不用担心,”她说:“林奇认识警备队长的情妇。”
林可将惊恐的眼神转挪向她。玛蒂尔达抿嘴微微一笑,几乎没有表情,豹子在旁边震破耳膜地大笑起来。
“哦,我喜欢那小子!哪怕我们每次都要逮到他,再费事把他送警备队去。”
整个巡逻队都哄笑起来,海龙围拢过来,长尾巴便看不见了。而异世界的城市正在眼前,宽阔百里的独木森林,静谧而巍峨地伫立着,浮在水上,四周满是光点,在喧嚣的一天初始,迎接林可的到来。
他们没被耽误很久,巡逻队不需要和入城队伍一起排队,他们走的是特殊通道。当然,因为多了林可这个陌生人,她还要被审查一次。作为一个三分之一人口是水中种族的城市,林可只需要呆在水里,被戳一个印章——据说那是翻译印章,玛蒂尔达似乎并无意让她那颗水晶为人所知——再向审查员展示她的特征。这真是令人奇怪的体验,玛蒂尔达和豹子站在一边和审查员说话,树洞通道中声音嗡嗡作响,其余的成员们已经先走。
“没见过,没见过。”审查员说:“喂,小姑娘,你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种族混血的吗?”他说话时抖动着胡子,凶恶的目光和旁边血迹斑斑的斧头一起从陆地上方俯视着她。他们头顶上一排的扇形火把,鲜明地照亮他的大胡子、崎岖的骨节、结实的装甲,他伸出手来,骨节粗大,林可赶紧地摇摇头,被矮人狠狠捏了一把脸。
“不像海族的皮肤。”他说:“你知道,他们皮肤上要么有鳞片痕迹,要么有黏糊糊的液体,摸上一把,就能让人一天都倒胃口。”矮人一边说,一边随手把铁锤放进水里,就在林可身边毫不在乎地漂洗血迹和污迹。
当然,把手太滑了,一不小心就掉下去。林可本能地捞住了,抬眼看到豹子的腿一动,矮人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嗨,巴瑞,你费个什么劲儿,你又不会游泳,底下为了过船有三十米深,你想抱着我的铁锤溺死在水底?”他朝林可坦然地伸出手,林可不明所以地将铁锤递给他。“干得不错,小姑娘。”
他扭头对玛蒂尔达说:“她很结实,你看,这么轻松地拿起我的铁锤,脸都不红,我这么捏脸也没痕迹。唔,我还真相信,她身上那痕迹是被龙尾扇了一巴掌。一般人早被打成肉泥了。”玛蒂尔达并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林可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又被审查了一遍。人群中她只会被认为是力气大的女汉子,而在这里,每一项与众不同的特征都根据异族们的经验,将她分门别类。矮人说:“别紧张,海族们一个沟一个样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很正常。”他蹲下来,其实高度几乎没变多少,倒弄得身上的铠甲哗啦啦响。
“喂,你叫什么?可可是吧?过后没什么事,可以来我店里打个铁,入城费我就帮你交了。我挺缺你这样的呆丫头。放心,不会被烤干的,这里是浮藤城,我们水管够。”
“谢谢,”不管怎么说林可知道自己遇上了好人。她爬上船,水淋淋的,带着笑道谢。矮人说:“我看你这傻乎乎的样子,也不像会逃债的。我还要干活,你们走吧,过后你去三叉水道的三层锤子铺,找阿噗。”林可想了想没什么问题。她身无一物,需要住处和挣钱,费力气也可以挣钱。她谨慎地提出:“包吃住吗?我食量比较大。”矮人说:“海族包住不包吃,毕竟他们可以自己跳下水去捉鱼。”
“好,”林可说:“谢谢大叔。”矮人头也不抬:“叫麦酒大爷。”
总而言之,她迷迷茫茫地坐在船上,跟着水流前进时,还是不能相信,她就这么轻易地通过了。她扭头问岸上走着的玛蒂尔达和豹子巴瑞:“入城费是什么?多少钱呢?”
“不是常驻人口或贩卖货物,每个人入城要交税。”玛蒂尔达微微一笑:“不过你第一次入城,按理说是免费。”
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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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了佣兵团总部,原来玛蒂尔达·维拉是一位佣兵。据说她原来也是浮藤城警备队的一员,后来因为能力考核突出,退出警备队,转为佣兵团“绿锋”的一员,现任小队长。
绿锋,是浮藤城内排第三的佣兵团,值得一提的是和其他接任务挣钱的佣兵团比起来,它的性质格外与众不同。绿锋的业务范围多属于警备队延伸不到的城市治安区域,公海巡逻,物资调配护送,兽潮剿杀与防线组织,等等。事实上,绿锋的成员三分之一都是玛蒂尔达这样的来历。和别的佣兵团相比,他们对城市的感受亲近和义不容辞得多。
用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比喻,林可感觉大概就是民警与特种兵的区别。但是这座城市的管理者很聪明,他将这部分多数属于突发事件又要求极高的工作和警备队的突出成员一起分离出来,花费更少的税费,做更高效的支出。
“巨龙吗?”
负责听取任务结果的是个兔人,被叫做“纳纹女士”。是真实的兔头人,长长的耳朵,红眼睛,三瓣嘴,嘴上涂着口红,身上穿着轻甲,右手一柄锋锐的钢爪,证明她绝不仅仅是只普通的女兔子。她是绿锋队长,玛蒂尔达的上司。她的眼睛转向证据:林可时,林可不自觉地挺起背,有种被女高管注目点名回应的紧张。纳纹说:“不论是巨龙还是人鱼,都很少见。”
玛蒂尔达道:“听可可的说法,这只是次偶然。不论巨龙要拿人鱼做什么,他都有强迫的嫌疑。我们应该将任务上交并建议转给警备队,追查奴隶下落是他们的职责。”林可一听到奴隶两个字,心就砰砰跳,她不能想象卡卡手上被绑着绳子做奴隶。纳纹说:“在浮藤城,决不允许有人买卖奴隶。”
浮藤城最多的居民就是羽人和矮人,他们原本就是叛逃的奴隶。这座海上巨岛之所以被唤为自由之城,就是因为在此的所有居民,不论是奴隶还是自由民,都决不允许有人再掳掠并买卖自己的同胞。
这件事就定了性,林可被告知“在城内留一段时间,以防有需要时作为人证。作为交换,你可以拿一笔证人费。”林可保证说:“找到我的朋友之前我哪里都不去。”巴瑞去公会交任务,玛蒂尔达出来时对有点茫然的林可说:“我陪你去三叉水道吧。”她比林可高很多,指两人并肩站在树干上,收拢了翅膀,林可已经有一米七,她还比林可高一个头。
林可笑着说:“谢谢。”
玛蒂尔达微微一笑:“你看起来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我很少看见你这样的人。”她说:“现在,方便告诉我,你胸前的翻译水晶,是怎么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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