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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浮藤, 海上的巨城。已不可考它的历史了,但作为城市来说, 它还很年轻。浮藤木是种特殊的树种, 遇水而生,一木成林, 据说最初是被海族用于抵御暴风雨,后来在七英雄的年代,人们一度被魔物逼退到暴风海边缘, 是精灵英雄格林纳尔用自然之力将它孵化,令其生长为足够巨大的避难所,以此度过了全种族暂时的难关。
——那时候, 它还只是十二棵树长成的海上孤舟而已,英雄年代过去之后, 它便被废弃。随着时光流逝, 魔物的逐渐消失, 各种族便出现裂隙,精灵封锁了森林,龙族关闭龙岛, 矮人、羽人与巨人沦为奴隶,兽人凭借野蛮的生长力和凶暴的禀性成为整个坎塔大陆的毒瘤, 海族和人类么, 他们一个太偏远, 一个太弱小, 从其英雄时代起, 他们就从未真正能融入和参与这个联盟。
总之,人们开始互相敌视,排除异己,从语言到文化都彼此格格不入。而在一百年前,开始逐渐有人听说这件事:“海上的浮藤之城充满黄金!”
那是打破坚冰的开始,不具名的城主将这座孤岛打造为一座城市。最开始它只吸引罪犯,那些无处可去的小偷、强盗、佣兵和灰色地带的人,之后商人闻讯而来,带来财富与商贸。城主自然地组建了商会、公会和各种组织,稳固和吞食这个成果。如今的十二浮藤已经是一座发展足够成熟、混乱而生机勃勃的奇异巨城了,人们都知道,这是坎塔大陆上,唯一而血腥的明珠。
林可在第四层听完了这个故事,她倒不是故意拖延行程。说来还蛮尴尬,她爬太慢了。这整棵树的中心都是挖空的,一层又一层的台阶向上盘绕,每层都是一个平台可供落脚,这样的直通天际。林可爬楼时数了数,每层的阶梯有四小层,每大层有五十米。她暂时没钱付给羽人和传送魔法阵,只好自己爬得脚软。很明显,有恐高症的人在这里没法生活下去。林可实在爬到累了,走到第四层时被广场上的歌声吸引,暂时坐下来听完了。
这里应该是商贸广场,四处都有吟游诗人在唱歌,林可不止一次听到人们抱怨:“他们只会两首!七英雄与浮藤木!”不过只要像林可这样初来乍到的陌生人每天翻新,吟游诗人自然不愁生意。啊,但是她身上没钱,在吟游诗人将目光转到她这儿之前,林可笑笑地离开了。
她好容易爬到第五层,结果还没踩上第一个平台,上面的卫兵已经隔开了她。“入夜时第五层不开放,天亮后再来。”林可愣住的问:“什么?”居然关门?卫兵重复说:“天亮后再来。”林可说:“但我有急事。”卫兵说:“你可以向巡逻卫兵报告。”
这就过分了,纳纹没告诉她这个。浮藤公会已经关门了。尽管这座城市在夜晚也焕发热力,但行政组织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按时上下班。林可知道宝贵的情报是不会跟着朝九晚五地作息的,但她暂时找不到地下渠道在哪里。她耸耸肩,先暂时离开。
树木之城的坏处是道路太过繁杂,但好处是只要你心中有路,处处是路。下去的路比上来时快速得多,林可从索道上滑下去时偷偷漏出一点翅膀,这让她能保持足够的平衡,来了一发速降。她落到第四层后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兼思考。
很明显,林可必须速战速决。她得尽快确定阿喀琉斯是不是在这里,或者蓝龙是不是在这里。如果浮藤公会是这么规矩的公会,完全可以想象她白天也会在那个似是而非的蓝龙大战魔物的消息上浪费大量走手续和问问题的时间。——她根本不知道那个消息是目击者还是蓝龙本人卖给它的,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得到。她没钱,也没精力和时间挣钱,她根本付不起好不好。
林可吃掉第五个鱼肉饼时知道自己该行动了。她坐在层数边缘,透过干劲的枝栏探头就能吹到凛冽的风,沉默的台阶和栈道两边的灯火都诉说这座城市的历史。树应当是怕火的,但在这里,对这座城市而言,火焰是不值一提的,连威胁都算不上的东西。林可将饼收进包裹,拍拍手,从台阶上站起来,一步踏出,纵身而下。
风鼓动她半干的衣服,之前它已经是干过一轮,又被汗水浸透的。鞋子擦在树干上,被过快的速度磨出气音。她听到台阶边有人惊呼,私人跳楼在这里是禁止的,但夜色下不是所有人都视力能那么好,林可屈下身体,他们跑过来看时她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二十秒后,她看到水面,林可盯准时机打开翅膀,她在空中一个急停,随即落入水面,溅起水花。
林可寻找到的情报提供者是本地居民,浮藤的最底下被树枝编织出的小空间,一眼就可以看到,这样一排有着湿滑肮脏树根地板的,十分具有当地特色的临街店面。完全可以想象,在这样的城市,越下层的人越低等、粗野、血腥肮脏,而龙蛇混杂。林可随便找了个酒馆走进去,奇形怪状的人们像蚂蚁一样聚集在里面。昏暗的火光、粗野的吼叫、劣质的酒和中空下漏的地板,要是穿高跟鞋走在上面,绝对会有别歪系鞋跟的危险。
她进去时,连水里也有数名蛇人和鱼人看着她。哪怕她一眼就能看出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脚上是鳞片,臂下是鱼鳍。决定同类的标准不是种族而是行为。女人停止了打孩子,男人停止了干架,人们看着她走进来,像看着格格不入的泥巴啪地一声摔进来。
林可环顾四周,其中有一个男人,确实,他是个人类,是个男人,这里所有的人唯独他马首是瞻,随着林可的巡逻,只有看到他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
“嗨,”林可说:“我问个路。”
对方的样子也没显得她说了句好笑的话。
“这里是私人的,”他说:“不招待客人。”
林可说:“我只是问个路。”
“我们也不负责指路。”
林可掏出火精来说:“那我请你们喝酒呢?”她搜遍全身上下,没办法,大鹏能带着的东西只有这个火精了。她追得急,衣服鞋子都没有多的,不被自己的速度烧光就是万幸。她在人们警惕的目光下将火精放在地上,这只是一颗小小的、灰暗的石头,只有指甲盖大,却在林可松手后闪出一丝火光。随即它所在的地方开始摇晃、坍缩、发出明显的焦臭,在地板燃起火时林可及时将它收了回来。
周围人看着她的目光有了变化,不仅是因为这颗奇怪的石头能烧开浮藤地板——它甚至能将落下来的水全都吸干,也是因为林可徒手捡起了这颗石头。
林可将火精往前一递:“这够请你们两轮?”
男人注视着她说:“……足够了。”他撇头吩咐了一句旁边的:“去打酒。”
氛围恢复照常的喧闹,柜台开始忙碌,舀出酒来,林可大方地坐到首领身边等酒喝。两只黑不溜秋的脏木杯被抹布擦过以后被推过来,里面倒上发酸的酒液。这时林可才看见这男人的手臂长满刚硬的鳞片,还带利爪。这么看的确看不出是什么物种。林可拿起杯子看了眼,痛快地仰头向天,打开喉咙,把酒倒进去。然后“砰!”空杯子敲在桌上,她说:“来点吃的呗。”
“你吃生的吃熟的?”男人问。
“熟的……不,我要生的。”
推到她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猪腿。这玩意是怎么这么横着摆桌上的。“砰!”结实的肉撞到桌面时,发出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声音。林可先把酒杯压在火精上,随即拿了把匕首,把猪腿选了块地方去毛去皮,抖沥干净血,就着手掌把猪肉切成肉泥。匕首是有点钝,在她手上如切豆腐。男人说:“你要问什么?”
“我听说白天有头蓝龙和魔物对战。”
“这个消息的话你那笔钱是不够的。”男人说:“而且我也打听不到这种。”
“那行。”林可从善如流地退了一步。“今天有听说过人鱼的消息吗?”
“你指的是哪种?”
“我还能要哪种?这里人鱼也不多吧。”林可来这里也满一段时间了,就没见过几个眉清目秀的。她随口说着,肉糜也已经剁好了。虽然没放血,有点腥,但这样剁碎了也能沥出血来。林可捏紧了,然后将热酒往上面倒,透过一遍后,桌边切了个木片,反过来,匕首戳几个洞,将肉放在上面。她拿着杯子,冲柜台上下伸了伸。
酒又一次倒满了,她将杯子再次放在火精上。这回,酒瞬间地沸腾起来。林可将木片放在杯口,让酸酒的热气去蒸腾肉糜。
男人说:“今天有个人带着人鱼上岸。看不出来是抓来的还是带来的。”
“没通过城门口是吧。”林可就不信龙肯付入城费。再说,他好像已经能和她对话了,在入城前。男人说:“潜入是很容易的事。”他接着说:“那条人鱼被卖给了帕姬·帕特里夏。”
林可的动作微顿了顿,她是被热气烫到了。不过她还是成功将木片端了下来,杯子也挪下来了。就是烧穿了个底,里面的酒已经全都蒸发,酒气熏进肉里,带着股古怪的酸甜味。她咬了一口,汁液爆开来,蒸肉饼毕竟没有粘着剂,在口中轻易地散成一片。
啊,又活过来了。她想。什么玩意儿。她含着肉问:“这个人住哪里?”再让她看见那龙,非把他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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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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