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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觉得，他们大概绕了小半个岛屿。这片翠绿的海岛比她想象的远要巨大得多。它甚至有座山，耸入云间，几百米的高度，葱翠得像一棵高大的绿树。而他们现在在水中前进，饱览海岛风光，发现它的美丽，丰饶和富裕。林可看到飞鸟与攀附树干的小兽，树上结着累累硕果。在她身下，水几乎透明，澄澈的蓝绿倒映了五彩缤纷的卵石与珊瑚。白沙朦胧，在泛着泡沫的海水中摇晃，平坦的一线染入林中。
人鱼仍在前进，带着木板转过沙滩，向礁石群中深入。林可发现那是一片洁白的石崖，很矮，大约五米多高，底下好几个凹入的洞。木板从其中一个漂了进去，像漂进到家的港湾。
水声回响，她讶异地张大嘴，抬头所及是一片天光。顶上是开阔的，阳光反射下来，映得洞中明亮，水影摇摆。这里并不冷，显然洞壁很薄，被阳光煨热，再往前是个可以停靠的天然平台，深处被蚀空的凹处昏暗。而向旁能看见一米多宽的通道，尽头是明亮和白沙。
林可睁大眼，这地方是个超棒的居所啊！
木板撞到石壁，砰地一声，向外摆荡。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拎起行李爬上岸去。借了力时扶在地上，触手果然是干燥温暖的，林可摸摸石壁，烫的，显然外面就是太阳。虽然这样会让洞内温度升高，可是有水和风降温通气，反而没让这个条件变得糟糕，而是冬暖夏凉，更加舒适。
一阵水花，她回头看，人鱼正从水里浮起来，冰蓝色的头发飘摇在水中，鱼尾一晃而过。他慢慢游过来，一直到凑在岸边，用几根白手指攀住台阶，盯着你。在这个地方，潮水影响不大，水也够深，无论退潮涨潮，他都可以趴在这里，不用受时间限制了。
林可忍不住笑了，飞快跑过去，他的头发仍是微微一退，但情形比第一次好得多得多了。她还能看到他的耳鳍，她怎么才看见呢？它们竖在他的脑袋边，张扬着，随着空气颤动，像两把可爱的小扇子。
当她蹲下来时，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搂起来一堆扇贝，最顶上是一块新鲜大块，红白可口的三文鱼腩，面无表情地向她递了递。
这是……要开始养她？哈哈哈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可爱。林可很想摸摸他的头，不过这样会让他在意的吧。她没有动，只是抱着膝盖笑着说：“谢谢！你真的很厉害哦！”她又想起来，捂住嘴，冲他弯了弯眼睛。
他也回了礼，带着水珠的头发举了起来，围过来，捂住了下半边脸，眼睛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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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兴高采烈、活力十足地开始打理新家。这不算难，垒个灶，再捡点柴，火稳定下来后，去树林中拔叶子铺床。海边的叶子很大，受足了风，又大又润，又好折断，唯一的缺点只是不好烧而已，但烘干以后，这点也不会造成妨碍。林可跑了两趟就能铺好一张舒适的床。这里的树林比另一边的更茂密，但品种不同，她折叶子时找到好几棵椰子树。
有椰子！虽然不知道它熟了没有，能不能吃。林可欢呼一声。不过到傍晚了，明天再来吧。
她抱着一大捆树枝气喘吁吁地回到洞里时，人鱼还是趴在那里，用几根手指扒着石台，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对她做什么都很有兴趣，他对火尤其感兴趣，只是隐隐畏惧，不敢伸头。林可觉得可能她不在的时候，他就像个傻孩子一样在那里一直看着火，因为直到她进来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对着火不停横眨眼睑，金色的膜在瞳仁上开开闭闭，有流光溢彩。
他看她进来时示意了一下，手掌挡在眼睛前，又挪开，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肢体动作很明显是苦恼和紧张。他显然看火看久了，眼睛要瞎，横的那个眼睑一点用也没有。林可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你不能一直看着哦。”她说，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他。“它会让你的眼睛受伤。”她想他应该是听不懂她的话的，但她也有肢体语言啊。她尽量温柔地说：“我帮帮你？”她只是伸出手，停在空中，人鱼直视着她没有动弹。很难说如果林可伸手过去，他会不会咬她，他的牙是很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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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很小心地轻轻摸上他的眼睛。他没有动，没有咬她，头发也没有扑上来，把她拉进水里淹死。只是那双深邃而没有情绪的眼睛，一直在她的手掌盖上去之前，都一直看着她。
林可想，大海深处，好像是没有光的。她温柔地说：“不要看火哦。”
眼睫毛在她手下眨了眨，竖的那个。他的皮肤浸满了水，在林可按上去时就染湿了手。她松开了，收回来抱在膝盖上。人鱼的目光仍然是这样直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有动静了，模仿她的行为，举起双手捂住眼。
哗啦一声，他没有支撑，整个鱼惊慌失措地沉到水里去了。“哈哈哈哈哈！”林可终于憋不住地大笑出来了。
她又开始干活，将树枝摞在墙角，一些多余的叶子和青草用草绳吊起来烘干，珍珠用小石块围起来，贝壳刀洗洗干净，锅装点水，架火上烧开。林可间隙回头一看，这次人鱼不看火了，改看着她。好像是潭水里有些小鱼游着，比手指还细，银白白的，被他弄了过来。——那是一个水球，在空中浮着，关着那些鱼，被他伸手，捡零食一样捡着，面无表情地放在嘴里，咯吱咯吱。林可有点惊讶，水球啊，好神奇。但是人鱼的这种用法，让她又感觉特别日常。他趴那边盯着她干活，与其说是监工，不如说是看电影一样。有几个鱼从他嘴里掉下去了，在地上蹦跶。
……更像看电影了。
林可擦把汗地走过去，蹲下来，恶狠狠瞪他。他的手指顿了顿，没再往嘴里塞鱼，林可继续瞪。过一会儿，应该是慌张了，他头发纠缠起来，哪怕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须臾，他慢慢伸出手指，把不小心掉地上的小鱼推过来。
呀呸你吃剩的给我。林可继续恶狠狠。
于是她得到了一整个水球。
林可笑了，人鱼没有笑，看着她。她笑着说：“既然有新食材，那试试新菜单？”人鱼还是没有笑，看着她。他根本听不懂。
不如行动吧，林可跑了回去。她将鱼腩割块，烤出汪汪的油，小鱼洗洗干净，切头去脏。鱼油烧热了，滚着咕嘟的小泡，她用筷子夹起一个，往里面放。
啪！油炸了，那边惊吓的水花比油还大。她没看，继续往里面放鱼。油少，只能一批一批放，她间隙拿着另一个贝壳锅过去时——人鱼不让开啊。他瞪着你在身边舀水，整个脸皱起来，头发像麻花一样纠缠起来。
林可安慰他：“没事哦！马上有好吃的。”她舀水时，终于看见他有多大只。那条沉在水里的鱼尾至少有两米长，蓝纱随水流荡漾开的时候，让她想起那在月色下石头上随着歌声摇摆的，几乎是一朵绽放的花。
他们的晚饭吃上了炸小鱼和脂渣。她是温的，他是冷的。她特地拿一个洗干净大贝壳装好水，给他几个在水里泡冷了吃，另外的部分则是用小贝壳装着，在大贝壳里浸水放凉。而林可自己那份放在台阶边，贝壳鲜绿叶子上三角垒起金黄色的小鱼，看着就可口。小鱼焦酥焦酥的，夹起还能感觉骨头里冒着泡泡。脂渣小块堆在旁边，已经隐没了香气，可是含着扇贝汤喝进嘴里的时候，油花点点，鲜得吞下舌头。
她用力吸口肉香，将鱼送进嘴里。咯吱，小鱼一咬就碎了，几口咀嚼，满口油香，嘎嘣脆。
林可吃得很开心，人鱼吃得很慢。他看起来很怀疑那是否是食物，他一边含着鱼肉一边看着她的时候，眼睛映着闪烁的火光，无言而美丽。
“你不喜欢吃这个啊？”林可问。应该是不喜欢，鱼也不会吃炸和煮的食物。林可思考起来。但是一直到思考到吃完饭，也想不出他会吃什么。人和人鱼的食物，肯定是不一样的。而且这点肉只够填个肚子底儿的，林可还没吃饱。她一边琢磨等会吃什么好，又一边用叶子包起骨头来想残骸怎么办。总不能扔沙滩上吧？或许应该明天拿去，埋树林里。随即人鱼的头发漫过来，吸引她的注意，他朝她伸长手。
林可回过神来，有点讶异。
“你是要这个吗？”
他没有回答，继续伸着手。林可想起他偷拿剩饭的样子，或许是有用吧。她将叶子包交给他，他其实没有亲手而是用水球接过的，随即尾巴甩甩，便转身游走了。
林可想到一个模糊的可能，他是去丢垃圾吗？她再一次感到了受宠若惊。
她想看看他去哪里，于是跟着跑出去。不过她发现自己够蠢的，她又不能像人鱼一样走水路。于是最后林可沿着甬道去了沙滩。她张望半天，没有找到那道蓝色的身影，只是在海边，天气很晴朗，月光明亮。林可逐渐忘了人鱼，赤着脚在白沙中行走，潮水一波波涌上来，淹没她的脚趾。
她笑着跑起来，在夜色下踢水花。沙子细腻得如同丝绸。过一会儿后，她看见海中远处，那抹冰蓝色的身影一浮一沉，间而跃出水面。
她站住了，远远看着。他的鱼身比头发深些，比眼睛浅些，那也是很美丽的蓝色，月光洒下，海波中光彩耀然。林可似乎听见呼声，混在海风中传来，她似乎能听懂。他要她过去。
林可蹦起来，将双手拢在嘴巴边，冲着海大声喊回去：
“喂——一——起——玩——啊——”
人鱼又一次跃了起来，然后落回海中。她的呼声混着海风，传出去很远很远。
林可收集到许多精致漂亮的小螺贝，如获至宝地抱了回去。她还看到石崖另一边有鸟受惊飞走，那边应该有鸟蛋，明天也去看看吧。她还抱了两抱树枝，将它们堆在火边，和湿漉漉的衣服一起烘烤着，自己则去整理床铺和火堆，过一会儿，美丽的人鱼便静谧地浮出水面，带着微漾的波纹，游到她身边来。跟着过来的还有块鱼肉。林可简直惊喜。
“好棒！你还有吃的啊？”
他安静地眨眨眼，仿佛海边的歌声全都是梦。不过林可才想到，三文鱼不知道是不是近海的哦。这次的鱼很大，又恢复了第一次送来的水准。林可开心死了：“一起来吃吧！”
她把鱼切了一半，另一半拿去烤。鱼很快熟了，林可跟他安安静静地分吃了，干干净净。她又洗漱一遍，才跑回来，他没有走，几根白手指扒着石头，在昏暗的波光与火色中看着她。
“我要睡了哦。”她笑说：“晚安。”她还是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这次不是因为她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林可躺下去，盖上大叶子，睡着了。她似乎在梦中听到歌声，那是他在唱歌吧？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哪怕肚子还是不舒服，林可还是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林可还是有很好的心情。但她突兀地发现一片水迹蜿蜒到身边来。手碰到的地方都是湿冷的，人鱼还没走，趴在她大腿边上，尾巴在面前散开一片蓝影，他动来动去，好像在戳什么。
她吓得坐起来，他也吓得呀一声。这可能是林可第一次听见他真的能这么大声。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看到一条鱼爬得这么飞快，一眨眼他就夺路而逃。扑通一声，洞中隆隆巨响，他逃进水里去了。但林可都听不见，她瞪着腿中间那个东西，那也是他刚刚在看的。
那是……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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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一起吃嘎吱嘎吱，炸得焦脆喷香的小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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