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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米拎起来，用干净澄黄的太子常服袖子抹着她脸上的泪痕，直抹得她脸上红红的，像只花猫似的，“刚刚都谁动过你了？指给我看。”
小米听他语气不善，又是一脸杀机四伏，立刻明白了要是真指出来，那些人恐怕就活不了了，于是就抿着嘴摇着头。
她不说话，寒昱以为她是在害怕，心里的火更旺。“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他们都宰了。”
“后宫是皇家重地，就算是太子要杀人只怕也要先问过皇帝吧？再说这些人有什么过错？不过是按律罚了一个不守规矩的贱婢，何罪之有？！”跪了半天叶昭仪的面子里子都已经掉在地上了，现在寒昱还要杀她的人，实在让她忍无可忍，她料想寒昱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在后宫随便杀人，于是就梗着脖子厉声说道。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惹得寒昱怒极而笑，“你说本太子不敢？”
说完寒昱捂住小米的眼睛，“闭眼，别看。”
温热的手掌，盖在单薄的眼睑上，暖暖的就像是五月的阳光。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声音却无法被阻挡。
在黑暗之中小米听到了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撕裂了。在短暂的沉默后，紧接着响起的就是女子尖叫的声音。
小米浑身一惊，她突然明白寒昱为何要这么做，以及那一声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全力地攥住寒昱准备再次刺出的手，轻声道，“别……别再继续了，没有别人动过我了……放了他们吧……行么……”
还是吓到她了，对于这个认知寒昱十分懊恼，但不管怎样，他仍是把佩剑收了回来，在倒地的太监尸体上随意蹭了蹭，跪在一旁的女人们有几个胆子小的晕了过去，叶昭仪几乎要吓疯了，手中的手绢被她生生的扣出几个洞。
后宫里能撑势的女人，每人手下都有几条人命，但定夺别人的生死，和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活突然血淋淋地倒在自己面前，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叶昭仪跌坐在地上，她用手指指着寒昱，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
“昭仪说的对，不过是个奴才，死就死了。只不过要是下一次，再让本太子发现有谁欺负她，那可就不是死一个奴才的事儿了！”
他狠狠地扫了女人们一眼，随即拉着小米出了园子。
身体瘫软的叶昭仪被宫妇拖着回了寝殿，陈贵人长出了一口气，顾不得形象坐在地上。
她身旁的小太监吓得涕泪横流，“娘娘，那小祖宗不会哪天再翻后帐吧，毕竟是小的把那丫头推倒的……”
“让你做事用点脑子用点脑子，你就不听！现在好了！”太监抖如筛糠的样子让陈贵人气急，用手指头戳着他的脑袋瓜子怒道，“人家要是真想起来，你就等着死吧！”
“啊？娘娘……救命啊……”太监一听自己小命不保，立刻跪下来抱住陈贵人大腿连哭带嚎的。
陈贵人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品阶这么低，家里也是不中用的，皇帝看样子除了对凤雏宫里那位是真的动了心，对于她们几个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在这个后宫里，她要再不多拉拢几个人向着自己，恐怕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现在就是个机会，若是能保住了这个小太监，以后没准能有大用途。再加上她实在是想见识见识凤雏宫里那位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宝贝……
心里这么想着，陈贵人假咳了一声，雍容华贵地从地上站起来，低声谨慎地对太监道，“你先回去吧，这几天没事别出来了，我得空到凤雏宫走一走，等事情太平了，你再出来当差。”
有了这番话，太监当时觉得悬在自己脑袋上的那把刀好像离得远了些，他千恩万谢地跟着陈贵人走了，只留下那个跟错了主子，又没什么眼力价的短命鬼，独自留在花园子里……
相思这些日子醒来的时间愈发长了，虽然清醒的时候仍是一副懵懂未知的样子，但毕竟是救了回来。
正好赶了个好天气，晴空万里，云游来的老神医张罗着让宫女们把殿里殿外的窗子都打开通风换气。
相思抱着一个鎏金的小暖炉坐在素色荷花的锦被堆里，沉静着一张脸，靠在床头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老神医抓了把瓜子优哉优哉地嗑着，时不时地扫她一眼，笑道，“你这病人实在有趣的紧，老夫云游大江南北数十载，都未曾遇到清醒晕迷还会挑时候的病人，怎么皇帝一来你就是晕着，等他一走就醒了？
对于这样的调侃，相思当然不会回答，同样，对于她的沉默，老医生也习以为常。
他搓搓手，将指缝间的瓜子皮屑掸到地上，继续揶揄道，“难不成你个小女娃怕他？既然怕他为何不走？要不要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猴精。”似乎是听烦了他的自言自语，相思突然开口。
老神医原本是坐在红木门槛上，听见相思的话像是被雷打了，差点从门槛上摔下来，“你，你你说什么？”
“猴精。”相思有些艰难的扭过头，嗓音沙哑却带了微微的笑意。
老神医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下巴，最后两只手顺着肩膀划下去，在平坦的胸前使劲按了按，没出纰漏啊？怎么让她认出来了？！
苍戮有位师妹，名叫侯菁，人称圣手观音，小小年纪却是医术了得。因为她性子活泼，为人哌噪，再加上性侯，所以平时在山里，师兄师长们都亲切的叫她“猴精”。
侯菁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当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她讪讪地蹭到相思床边，“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明明是个老人家的模样，却突然爆出少女柔软清甜的嗓音，情况十分诡异。但相思见怪不见地虚弱的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脖子，“没见过哪个老神医，还带着红鲤白莲花玉佩的。”
红鲤白莲花的玉佩多是男子送给女子的定情物，侯菁平时都把玉佩好好地藏在衣襟里，给相思换药包扎的时候，才会被她看见，从而露出破绽。
其实就是没见着这块玉佩，相思也早就猜到她的身份不一般，她这一回，本就该死了，却被人硬生生的把小命从阎王殿里夺了回来。
对她这样的执拗，这世上除了寒容非，还有哪个？
躺着没事的时候，就会回忆起苍戮和她说过的那些人，那些事，九渊山她从来没去过，但经由他的描述，她却像是早已熟稔在心，那些险峻的山崖，以及飞落直下的仙瀑，还有和他同吃同住，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师兄师妹……
侯菁见相思眼神有些迷离，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喂，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的，你可别再死了，下次再受这种伤，也别找人救了，浪费药材，直接找地方挖坑等死吧。”
她说话没个忌讳，完全不像当医生的那般谨小慎微，不过相思也不以为然，若真的还有下一次，不用别人说，她自然死的远远的，省得让大家都不痛快。
“你怎么进来的？可是苍戮派你来的？他的伤……”
想问问他好不好，可又不好开口，这些日子她虽然总是晕着，但清醒的时候却一直在想，想在索家村发生的一切，还有后来的种种。
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仍会选择和苍戮一起走。
然后在跳下悬崖的那一刻，解开挂在他们之间的绳索。
那样的话，就一了百了了。寒容非没了她，依然会去做他的皇帝，英武圣明，而苍戮没了她，也就老老实实回了九渊，从此专心修炼。
没了她，谁都不会真的去寻死，或许会难过一阵子，但难过过去也就好了。
可命运就是这么残酷，它给你后悔的机会，却永远也不让你回头，只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做错了，然后一错再错。
“师兄熊背雄腰的倒是没什么事，就是肩膀上的伤有点讨厌，正好伤在经脉最多的地方，花了好多功夫才修补发了，估计等以后老了，阴天下雨还是会疼。不过总比没了命要强，你放心吧，他让我和你说，好好养病，别老瞎想，他找机会来救你。”
找机会救她？相思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用他救，我在这里好的很，你可看到我被人陷害吃苦受委屈了？你回去后，还是让他好好的待着吧，别老瞎想，我不用他救，我不想走了。”
“你，你不走了？！”侯菁嘴张成“O”字，活活能吞下个鹅蛋，“你……你怎么能不走啊，你知道师兄为了想办法救你和老阁主都吵翻啦，你现在说你不走了，你你……你想气死我啊！我万里迢迢从九渊赶过来为了谁啊？我水土不服皮肤干燥上吐下泄了好些日子我是为了谁啊！”
侯菁炸了毛，十分想倒提着把相思拎起来甩甩，看看她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但又不能真的动手，于是只能气得满屋子乱转，“我就说师兄是猪油蒙了心，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都不看，偏偏去看个半老徐娘，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把他当一回事，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话虽是骂苍戮的，但却一句一句跟小刀子似的戳在相思心里，不过好在相思的心已经被戳破了一个大洞，这些小刀伤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了，她安静地瞧着侯菁发火，等她发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开口道，“侯神医的损失，庆国自然会想办法弥补，至于苍阁主……他若是觉得不甘，也没办法了……是我自己对不起他，与别人无关……”
“这种屁话你自己和他说！我才懒得当传话筒！”侯菁怒道，把袖子舞得呼呼做响，“你没事了吧，能说话会气人了，看来一时半会死不了了，你没事我就走了，恕不奉陪！”
“哎，侯神医留步。”相思支起身子，轻轻唤住她，“还有一事，侯神医走时可否留下一些药材……”
“你要什么？！”虽然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但侯菁还记得临出九渊的时候，是和苍戮发誓赌咒过，相思若是有什么事求她，她一定都会帮忙的。
虽然极不乐意，但重誓之下，让侯菁不得不低头。
“青红娘，或红升白降，还请侯神医赐一些。”
“你要这剧毒的东西做什么？！”侯菁脑袋里灵光一闪，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你不会盘算着把我好不容易才救活的这条小命又祸害掉吧？！”
相思低敛了眉眼，让人看不轻她的情绪，轻声答道，“怎么会，这些药材实在难弄，宫里有些妃子着实讨厌的紧，万一日后挡了我的路，我也好有个准备……”
她话没说完，侯菁已经气得拂袖离开，相思靠着冰冷生硬的木床头，瞧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浅浅的笑了。
又一日，寒容非听闻相思已经大好，神医准备离去的消息，不禁又惊又喜。派人将早已收拾好包裹等在宫门前的神医留住，他自己则径直往凤雏宫去。
春日和煦，枝头开着大团大团如云般花朵的梨树下，横着一张软榻。
榻上的女子，眉眼微敛，白衣胜雪，单薄苍白的面孔上落了几朵小小的梨花，她像是被囚禁在人间的仙子，气息微弱，好像下一秒就会随着风离去一般。
寒容非放轻了脚步，向她缓缓着走了过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寂静黯淡，唯有几线明媚的阳光从枝头间落下，专为照亮她一人。
他走到榻前，用手掌轻轻地触了触相思的面颊。
相思睁开眼，最初她的眼神迷离，像是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而眼前的这个一身龙袍的威严男子又是谁，但片刻之后，她的神智清楚了，她向着寒容非，轻轻的翘了翘嘴角。
寒容非的心，随着她的表情，像是冬天的积雪遇到了春天的太阳，软软地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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