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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回 催人眠,三日奔波为谁倦

作品: [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16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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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阑珊。

两位侠客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府衙大牢, 没有在这个雨夜里,耗费更多的时间去唤醒一个囚徒问话。只是二人再穿过牢狱看守,晃入雨中,并翻出渝州府衙的院墙时,各自都带了一些心不在焉和若有所思。

在静默无声中, 二人几个纵跃在愈发淅淅沥沥的夜雨里远去了数条街, 齐齐落在一个屋檐上。

展昭侧头望了一眼白玉堂。

几乎是同时, 白玉堂察觉展昭的意思:“今夜不便去柳府换人, 坟头山一行多费了些时辰。”他本该入夜之前归城, 找着白家的布庄,使人去给柳府传信, 让那温殊前来与他在店内交换,如此方能不露端倪。但这深夜里温殊出行便有几分古怪了,白玉堂直接寻上柳府若是瞒过了官府耳目倒也好说, 只怕在这关节要紧时刻里横生枝节。

展昭亦是微微颔首, 他确有这般忧心。

虽说瞧天色夜雨将歇, 但二人未有在漫步或是在这雨中驻留, 而是加紧了脚步一并回了展昭近几日搁棺材的小院儿。说来奢侈,他这小院儿里日日搁着冰,说是要镇棺, 免了尸首腐烂, 实则搁着浪费。早些日子白玉堂还凭着着送冰的仆役与展昭暗中通信。两位浑身湿透的侠客一进屋, 登时被这满屋的冷气冻得一个激灵, 一怔, 双双相视笑了一声。

“白兄稍等。”展昭转头去了里屋。

白玉堂抱着剑在靠着门看展昭点起了灯,又丢出两条干净的面巾,便随手抹了一把脸。展昭抱着一身干净衣衫出来时,白玉堂正将面巾挂在肩上,抱着巨阙,垂着一头滴水的青丝在大堂的门槛上坐着,不由失笑。

“白兄……?”展昭将那身衣衫搁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上前轻唤,耳闻白玉堂呼吸绵长,忽而一怔。

白玉堂竟是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歪头睡去。

雨夜漆黑,二人倒也还能再夜中视物,可终归不比光亮处。他们行事匆匆,忙于正事,展昭这会儿在屋内点起了灯烛,方才在着微弱暖色的灯火里发觉白玉堂面色倦怠、神色恹恹,往日神采飞扬的眼下隐有乌青。习武之人便是一日一夜不睡,也是精气神十足,却不知他这三日快马来去、日夜兼程,到底是多久没合过眼。

想是他若早早归城,只怕早就与温殊换了回来,在柳府小院一觉睡到大天明。偏偏因坟头山一行,又心头生疑,惦记着尽快弄个明白,紧赶慢赶着去了一趟官府。

展昭蹲下了身,在夜里唯一一盏柔软幽微的灯火里端详白玉堂的面容。

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一年前,在开封府,那时正是开封闹案子,几个平头百姓上门自首说几位朝堂命官家门前的仆从是他们所杀,为的是他们那可怜、失了清白的女儿。那一夜他在屋檐上坐了一整宿,白玉堂亦是在一旁坐了一宿;还有近几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二人时常管着没完没了的事,从天亮忙到天黑,又从天黑查到天亮,却数不清了。

习武之人也是人,非是铁打的刀剑不知疲倦,且便是铁打的刀剑也有用多了豁口的时候。

可白玉堂好似比他还不知进退、不知疲倦,早年那些与白玉堂有干系的案子也就罢了;排去那些,他这白兄也不知是何时起,非要默不作声地将这些与他本无干系的事揽到身上,仿佛这是理所当然。他这素爱洒脱自在的江湖人,天下人皆知谁也管不得的锦毛鼠白五爷,不得天子半分俸禄,不闻朝堂半句封赏,却仿佛也真成了个“白大人”“白护卫”了。

展昭正垂眉,倚门而睡白玉堂身子一歪,竟是抱着剑脑子正面往前一磕。展昭忙侧过头,躲开了白玉堂的脑门,紧接着肩上一沉,白玉堂仍是闭着眼睡的死沉、半分无觉。

展昭愣了一会儿,闷声失笑。

他若人不在这儿,只怕白五爷今儿要就地栽个跟头,当真阴沟里翻大船了。

虽是这般发笑,展昭仍是蹲在那儿没动。

好半晌,下着小雨的夜里传来似笑又似叹的低声。

白玉堂没睡多久,他本就是三日未合眼,本是倚门而立,又觉得疲倦便顺势坐在门槛上,不想一时心神松懈,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这短短一刻钟抵得往常躺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宿,他心里尚且还惦记着事,又浑身一片冰凉,自然得了片刻歇息,一下就清醒过来。

乍一醒时,白玉堂还有几分懵,这神游太虚不知人在何处。

他猛的坐起身,恰从展昭肩膀仰起头,还当是往日歇在榻上,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后仰倒。展昭只得哭笑不得地伸手拽了一把白玉堂,“白兄睡糊涂了?”

白玉堂在门槛上坐稳了,这才回神惊醒,单手扶着眉心道:“你怎不唤醒我?”

“见白兄多日未歇,想是要些功夫养养神。”展昭不以为意道。

这片刻养神睡不安稳,展昭心知白玉堂睡不久,且二人一身湿透未换,倒是不便扶他上塌歇息。还不如任白玉堂歇息片刻,等他自个儿醒来再说,也免了忽然惊神。展昭站起身,稍稍松了松有些发麻的肩膀和腿脚,“不过要歇息还是稍作梳洗,换身衣服回卧榻睡吧。”他抬脚进了屋,回首轻笑,“便有旁事,也待明日再说。”

灯烛微微摇晃,展昭为夜探府衙特意换了一身夜行服,可他站在屋里,眉目温润、长身玉立,却似世间最平和柔软的一抹亮色。

“不过屋里无柴,不能烧水,还望白兄莫要介怀,多加担待。”

白玉堂仍坐在门槛上,倚着门,闻言侧头瞧他,“你这院连个烧水丫头也不备,‘白五爷’往日怎度日的?”

话虽如此,他伸着懒腰当真起了身,单手抓着那面巾擦起湿漉漉的头发。可白玉堂进了屋,带上了门,又盯着展昭那一身尚且湿漉漉的黑衣蹙眉道:“你这猫儿慢手慢脚,白爷歇会儿的功夫,还不够你换身干净衣衫?”说罢,他瞄见了太师椅上搁着的那身衣衫,干脆手一伸,将展昭推进里屋。

“磨磨蹭蹭,你这懒猫儿是天生的性子不成?”

展昭微微摇头,确是进屋将这一身湿冷的衣衫换下,用屋内的冷水稍稍擦拭了面容和手脚,又散了发带;等他披着见宽松的外袍、踩着木屐出来时,却不见了白玉堂身影。他瞧了一眼搁在门旁的巨阙和太师椅上已经换下的衣衫,便听见隔壁的动静。

那屋是这小院的后厨,只是未曾用过。

“玉堂?”展昭推开半掩着的门,见白玉堂也是披着外袍,仍旧散着那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踩着隐约水响的靴子,正拧着眉,盯着空荡荡、黑黢黢的后厨,锅碗瓢盆俱全,可柴米油盐一样不见。

白玉堂回头瞧了他一眼,眉梢之间仿佛有几分稀奇,“你这猫儿果真成了精不食人间烟火?”

“往日沐浴用的冷水,吃食不说白兄托人送来的,也会另寻酒楼饭馆。这屋里停着空棺,总归不便请人。”展昭无奈道。

白玉堂便作罢了,与展昭回了正屋,口中还道:“我给你支个人来。”

“白兄的人手若是搁在这小院看门只怕大材小用了些。”展昭婉拒。

“总好过金贵的展大人在渝州城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来日成了病猫,包大人只怕是要寻白爷麻烦。”白玉堂取笑道,许是怕展昭仍推拒,他又添了一句,“且屋内有人,你出门在外也不怕这空院有人来查探,发现你这口棺材乃是吓唬人的空棺。”

展昭想了想,见白玉堂倦容不快,还要开口,到底在这张巧嘴面前认了降,应下了此事。

二人入了里屋,皆是心神疲倦,确要赶紧熄灯歇息。

只是往日坦坦荡荡,临到这屋内唯一一张床榻,白玉堂脚步一顿,又生出几分奇诡的不自在来。

白玉堂素来不爱与人亲近,只有早年尚且年幼与亲兄同榻,便是四位义兄也未曾有这般亲密;天下皆传白玉堂风流,勾走了天下女子的心,可谁也不知这其中冤枉,他这习武之人哪有早早破了阳元的道理,最亲近的女子也不过二位嫂嫂,他最是恭敬知礼,旁的女子能近身随侍却连他宽衣解带都不曾见过。

照理说二人皆是男子,不比男女有别。这金兰之交、手足情深,肝胆相照,因而同榻而卧、抵足而眠本就不是什么古怪之事,再寻常不过。可白玉堂难免要暗自叫苦,心知他哪来的手足情深、君子坦荡,去年尚且守着心神能忍几分,进了这渝州城跟撞了邪一般,觊觎这猫都快发了疯。更别说他二人数日未见,他一回城内就偶然在官府逮着了这猫,晃的他心神乱跳。

他上了这床塌还能了得?只怕是百爪挠心,再意志坚定,也要露了端倪。

白玉堂且未缓过神,展昭那头慢悠悠地从柜子里抱了另一床薄衾铺在床上,不知他心头挠心掏肺炼狱之苦,还回头有几分意外地瞧了过来,见白玉堂神色不定地站那儿不动,才道:“白兄莫不是生嫌?”

白玉堂不答话。

这猫端正君子,却叫他心头这修佛修道的和尚吃斋念素,学什么坐怀不乱,这得把白爷逼死。

展昭不闻作答,只得温声笑笑,“若是如此展某……”

得!白玉堂干脆踏步上前,打断了展昭的笑语,往床上一坐,以手为枕,跟个疏狂无礼的混世魔王一般向后一倒,“便也就你这猫规矩多。”

展昭侧头瞧他,横躺在床榻上,也不肯脱了鞋收腿,半湿的头发又蹭在被衾上,当真是啼笑皆非。他失笑地拽了拽薄衾,提醒道:“头发未干。”

白玉堂斜眼睨他,“那你哄白爷安歇什么?”他坐起了身,让了被子,可披在身上的外袍却落在床榻上。

展昭只得微微探身去捡那外袍,顺手披回白玉堂身上,再将被子推出块空来。他且要起身,白玉堂一把拽住他身前的一缕头发,湿漉漉的,还能淌水。

白玉堂且笑着懒洋洋气给展昭掐了一把头发:“猫大人这是等着哪位仆从伺候?”

水珠顺着指尖直落。

白玉堂顺手将自己肩上披着的面巾搭在展昭头发下。

展昭觑了白玉堂一眼,抽回头发,顺手用面巾擦了两下,盘腿坐在床上道:“白兄莫不是先前养足了神,这会儿睡不着了?”

白玉堂也转过身来,见展昭穿着白色里衣、神色温和,目光从展昭的脖颈处挪开,才叫展昭往里挤挤。他自己霸占了床边,靠着床榻边缘,仍是不肯脱鞋,慢慢悠悠道:“猫大人倘使有兴致,秉烛夜谈未尝不可。”

“……”

展昭终归是瞧出白玉堂这虚张声势下的几分不自在,可他有意劝白玉堂早些歇息,那倦容分明是一闭眼就能夜黑无梦,可还要强打精神说笑。只是如今转身让了床榻,白玉堂只怕更要不快,也不知哪儿来的大爷脾气,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展昭心下暗笑,抱着胸也靠着床的另一侧耐心奉陪道:“白兄且说。”

白玉堂想了想,他二人本是正事要紧,结果这一时竟是被搅得头昏脑胀不知从何处谈起。可这要不是说话,只怕夜色清冷,又要在他心头无端生出些旖旎来,且他只怕一个不留神真要歪头睡去,白玉堂没话找话,便道:“……你那市井小贼可是哄骗过了吕文茂?”

早些日子白玉堂见展昭寻不靠谱的市井小贼打听问话,而后见那阿荣转头进了官府,方才察觉这猫竟是早早打着主意借阿荣之口,传去不实消息。

“近几日不见官府之人盯梢,想是放松了警惕。”展昭道。

“你这猫骗起人来了不得,包公可知你这忠厚老实皮相下的狡诈?”白玉堂取笑道。

展昭轻笑,温润眉目竟是闪烁出几分神采,“白兄可知这天下除白兄之外,最能做戏骗人的便是包大人?”

白玉堂眉一挑,“哪来的西贝猫,胆大包天,编排起包公,且快将白爷那正气凛然的猫儿还来。”

展昭神色含笑,不知想起何事,眉目被灯烛描出了几分柔和,“白兄可记得潘家楼的旧友项福?”

“自是记得。”白玉堂虽是一愣,但他素来过目不忘,这四年前的事亦能铭记于心,稍稍回想便得了印象。只是这般一回想,脑中浮现的无非是白锦堂还有潘家楼那日碰上的展昭。他垂头笑了笑,也道,“我记得那人后来刺杀包公叫人抓了去。”

“而后包公审问于他,稍稍做戏,便将他骗的掏心掏肺,什么都交代了,此事白兄想是不知了。”展昭道。

白玉堂并不意外,他一向知晓包拯这青天大老爷虽说被贪官污吏骂作不知变通,可实在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项福落在包拯手里哪里是包拯的对手,白玉堂想想又道,“那人不算我旧友,只是兄长救过他一命,随后他攀附富贵去了,白爷可高攀不起。可惜攀了个假富贵,他想是肠子都悔青了。”他顿了顿,唇角一哂,提及此事,自是要谈及白锦堂,“说来也奇,兄长此生只怕就看错了这么一人。”

“确有听闻白大当家慧眼识珠。”展昭笑道。

白玉堂耸肩,“也算得大哥这一生难得糊涂。”他话音落了,也不知想了什么,竟是眉梢一动,侧头瞧了一眼展昭。

展昭未有所觉,想想又道:“假富贵不错,可小侯爷却差点叫他坑的万劫不复。”

“爷瞧他命大的很。”白玉堂道。

展昭却轻声一叹,“……此事展某失策。”

白玉堂不耐他蹙眉叹气,只口吻和气道:“他既然无碍,你便收了心思,往后莫听赵祯糊弄,将这等累赘带在身旁行事。不过仔细说来,此次只怕真是他这回大牢坐得妙极,一次试出了这府衙的深浅。”

展昭听前半句尚且无奈,后半句却正了面色,“白兄亦是这般猜测?”

白玉堂眉梢一抬,“否则还能是如何?”

他半眯着眼懒洋洋道:“温老六肯搭把手扮几日人,就算是他情深意重了,哪有心思帮忙查案。那府衙里的囚犯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能与他有什么干系,叫他这般大费周折的救人?多半是有人托到他头上来了……”

展昭微微颔首,“只是今日我看了卷宗,未能寻见那官府抓这群书生的缘由,只在坊间闻说书生闹事。”

“你是说,并未录写在案?”白玉堂问。

他又冷笑了一声,“人死在牢里,只管寻人偷偷埋了,连个卷宗都没有。阎王的生死簿还要勾画个人名,搁他这儿就不存在这人了?这桩案子要是没鬼,你今日便可以打道回府了。”

“前几日几乎一无所得,明日确要顺着此案线索细细探查。”展昭道,他今日来官府本就有意一并探查这书生被抓的卷宗,只是见白玉堂在寻,这才先去寻那说书人的案子。

“你既然查到此事,未问及缘由?坊间如何说法?”白玉堂问。

“那位大娘提及官府是以聚众闹事为由抓的人,可问之详细,无人知晓为何聚众闹事,不过闻说这闹事是当真有其事,早两日我便从阿荣口中听得了此事。”展昭顿了顿,才继续道,“今日我本是为查说书人满门被屠的旧案,却意外又闻说此事。那说书的老先生原是开了间书肆,他的亲子与儿媳似是也搅合进了此事,这才出了意外身亡。”

因确有书生闹事在前,伸冤无果,那老先生还要照料家中老妻孙儿,这才硬忍下此事。而后无人敢进他那书肆,生怕有所牵扯,老先生才不得已去茶楼说书谋生。

展昭闻那老先生谈及此事之时,几次老泪纵横,也不免为之一叹。

夜色寂静,二人本是昏昏欲睡,可这会儿谈起正事真有秉烛夜谈至天明的架势。

白玉堂蹙着眉头半晌,直起身,打断了展昭那声长叹,“……先头尚未问起,你说来查渝州官府,却不知包公究竟让你查什么。”他顿了顿,“想来也就是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可若非这说书人与书生的案子,你几乎一无所得,可见这渝州知州藏匿之深。包公远在开封,如何察觉这渝州官府有异?”

展昭一抬眼,自然答道:“此事,应要从两个逃犯说起。”

白玉堂眉梢微动,几乎是展昭话音落下时便想起了二人传信时提到的旧事。

“那两个在应天府被抓,送来汴梁又杀了官差逃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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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不住我这只同框就发糖的手。

我……

好了,幸好最后又给我补了回来一点,不然我这章又要沉迷于发糖……

同榻夜谈,就问你们甜不甜……

于是案情怎么办呢,愁死个人。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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