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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四回 因得果,数十载去人事非

作品: [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16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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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番变故打断了展昭, 无人多言。

人群之中,如立雪等好几人更是露出兴致盎然的神采;还有女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唐无影瞧,神态仿佛好奇、仿佛若有所思;连押着吕文茂的温殊都为之侧目,有几分诧异。

庭院里犹如万籁俱静,只有那不甘的、痛恨的嘶哑吼声。

鹤发老头几乎喊破了声, 浑浊的双眼通红, “叛徒!孽子!我才是门主之子, 是唐门宗族嫡子!是我父……一手培养了他!将他这个低贱的庶子从分族领到宗族, 教他习武、制毒、炼器, 忘恩负义的贼子!无耻无义——!一个影子!竟也敢——他也配——!???”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惊天旧闻,几次要喘不上气来, 苍老的面孔上皱巴巴的,分不出是哭还是笑,枯瘦的身形坐倒在地实在可怜极了。

唐珞琼神色闪动, 先是久久盯着唐无影, 为这张面孔错愕不已, 脚步欲前又退;又为鹤发老头之言恍惚, 仿佛置身梦中,周身之人所言俱是她不能理喻的话语。她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可笑,因而红着眼角, 无声地古怪地笑了起来。

众人亦是与当日展昭与白玉堂乍见唐无影真容一般迷惑。

这犹似双生的面貌, 倘使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 大伙儿还能说是人有相似, 天下之大, 多有这般奇事;可偏偏两人都是唐门之人,一个是已逝老门主唐空简的养子、一个是他的亲女,叫人不能不猜度二人本就是一母同胞。至于到底是兄妹姐弟、还是姐妹……这满庭的人无人敢一口咬定,只是不少人弄明白了唐门游宴上唐无影与唐珞琼缘何能不计前嫌、握手言和,甚至连唐无影对唐珞琼那古怪态度都似有所悟。

这分明是唐门背后隐藏多年的秘辛,今日许能是窥见一鳞半爪!数人心头浮动,又想起唐珞琼本是雷琼之说,自是要思忖着二人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在场之人无不将目光投向这鹤发老头,瞧他年纪,又是唐门长老,仿佛该是知晓二人身世。

这一望,白玉堂与展昭先惊神,似是脑中灵光一闪,将数日疑虑点通。

然而猝然被揭了埋藏已久的秘密,唐无影仍是不为所动。那张柔和又雌雄莫辨的面容上仿佛永远不会有过多的变化,漠然、疏冷,像是一幅笔墨晕染的画,气质独特。他还是开了口,轻巧的,仿佛抬手掸灰,答的是疯癫乱语的鹤发老头:“前门主费尽心思、一手打磨了父亲这把无情利器,却掌控不得,焉能怪利器锋锐伤人,坏了你们的打算。十几年了,莫不是你还瞧不出父亲脾性?他既崇尚武道、生性倨傲,又绝情寡义,怎甘心居于人下。”

他的语气不见轻蔑,冷淡得仿佛不含感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居于一个武艺远不如他的门主之下,做一把刀。”

鹤发老头倒吸一口气,枯瘦阴鸷的面目几乎要七窍生烟,论口舌武艺均不是唐无影的对手。

好半晌,他好似从唐无影的话语里惊觉什么,“你……你知?你焉能知……?!”

“知何事?”唐无影反问。

他很快又冷冰冰地笑了笑,“影刺?还是父亲原不过是空字辈的影子?”唐无影好似对着往年秘事毫无所谓,怪声怪气的嗓子里始终有着飘飘忽忽,叫人寒毛卓立的温柔。他言至此又轻易地收了声,仿佛无意解释,待到他偏头时,却望着面色惶惶的唐珞琼冷淡一笑,温柔又诡谲地开口道:“你若问此,我确是知的。前门主将数百位分支子弟自幼接入内门,费心培育,命其自相鱼肉、去百存一,择出最强的影子。长老莫不是又忘了,有他,方有我。”

有当日唐空简,方有今日唐无影。

只言片语,冷淡无谓,将尘埃浮光里的旧事拆成惊心动魄的一瞥,登时叫人心生寒意。

鹤发老头机关算尽至此,便是被唐无影从内贼弟子之中揪出,强行掳来也仍是一招接一招,狡诈多变,决不放弃,如今却仿佛头回发觉唐无影可怕之处,“你——你与唐空简——”他字字哆嗦,仿佛莫名对这张疏冷漠然、如鬼似仙的年轻面孔生出无边惧意,“父子二人果真一样……”

在场诸人摸不清头脑,倒是几个聪明人神台清明。

连抱着短棍、仿佛置身事外的风长歌都拧起眉头,三番五次地端详着唐无影。

这老头虽自称是唐门内门弟子、本宗嫡子,又挖空心思蛰伏、算计多年,可前门主到底是被唐空简所杀……二人言及甚少,却隐隐透露出几十年前的血雨腥风,叫展昭与白玉堂等人拼凑出那时真相。而本该是几十年所谓“影刺”之中自相残杀、步步登顶的,最精锐强悍的刺客,唐门空字辈的影子,被门主一手培养出的唐空简,却在那时失去掌控,凭武艺反夺了门主之位。几十年来在唐空简的威吓下,鹤发老头伏低做小,战战兢兢,甚至曾假死隐匿。恐怕他所惧怕的不是唐无影,而是有了唐空简影子的唐无影。

庭院又静无声。

“非也。”展昭忽而一声低叹。

他平静地对上唐无影的视线,那眸子里似是不快阴郁,可又始终淡漠无欲,与看向白玉堂那一刀的目光是一样的。

展昭仍是一笑,“唐长老说错了两点。”

他松开手下被制服的人,白玉堂头也不回地一转手中长刀。

只听两声响,方脸男人吃痛地跪倒在地,怎么也站不起身了。

而展昭转过身,望向庭院里里外外诸位,竟是不提什么错两点,又将话头转回了被打断的江湖命案,“因几桩命案疑似与四年前覆灭的雷家有关,展某与白兄便费心调查此事,”展昭说着与唐珞琼一礼,歉然道,“冒犯唐姑娘,展某二人确曾疑心是唐姑娘为报仇雪恨,方有今日数人身死。”

唐珞琼冷了脸,眼角褪去发红,倒是面色白了几分,柔和眉眼更是渐生凌厉。

与唐无影的神态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在众人疑虑之前,展昭又宽心道:“你我皆知,唐姑娘不通武艺,不说展某侍从和知州府上被害得吕公子,其余九位死者均是习武,更有如唐门老门主这般追寻武道、武艺高强之辈。凭唐姑娘那雷琴之艺,欲悄然无声地取走他们性命,只怕尚不足,更别说他们死于一刀穿心。”

语罢,宾客之中免不了自作聪明之辈,细声细气、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可不一定。”

今日来客鱼龙混杂,既有豪侠英雄,也少不得尖酸刻薄之徒,和趁此机会哗众取宠、博得名声之人。白玉堂侧头斜了一眼躲在宾客之中发声之人,吓的那说话的男人登时嗦了一下脖子,生怕白玉堂一言不合又是一巴掌下来。可偏偏白玉堂抱着长刀,神色懒散,一动不动,并无出头之意。

既然有一人出风头,自然少不了第二人,见白玉堂这般神态,也跟着道:“她不行,我看她这兄弟姊妹就未必了!”

群雄色变。

这话想当然指向了唐无影。

唐无影数次护着唐珞琼周全,哪怕二人在外传闻为门主之位不合,可谁人不知二人握手言和在唐门游宴上之举。今日又见了唐无影真容,这血浓于水不说,唐无影又曾被老门主那般对待,指不定怀恨在心,二人一合谋……今日在场之人无不见识了唐无影的暗器轻功,高绝至此,只怕如今比唐空简还技高一筹!仔细想来他这唐门种种手段,能无声杀数人也不成问题。

越是细想,数人越是笃定。

“就是,老门主二月那会儿死的,除了他唐门之人,还能有谁能进唐家堡杀人?”

接连响起数声附和。

“展某亦曾这般猜想,一刀穿心,皆为三寸;力道、手法,均是精准骇人,难免让人疑心此人擅长唐门暗器。”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高起之前,展昭又缓声道,“只是这时展某又意外得知一事。说来也巧,诸位许是不知,早在二月之时,展某尚在东京,生了一起盗窃案。”

满庭困惑不已,弄不清展昭如何谈及这风马牛不相及的盗窃案,只有寥寥几人似是知晓此事。

“二月十三那日夜,庞太师府上遭窃,三位名盛江湖的大盗上门盗走了庞府三物。”展昭说。

“妙手空空、千面郎君与九天月隐!”有人惊道,想必是有所耳闻。

“不错,巧的便是此事。”展昭侧头望了一眼唐无影,见他神色淡淡,并无阻拦之意。他心下无声一叹,倒是确认心头猜测,唐无影此人无欲无求,像是一抹游魂,虽存于世,又与红尘世间毫无干系一般,对万事万物都无甚所谓。恐怕如今也只有与他面目几乎无二的唐珞琼,能引起他几分瞩目,至于能动几分心神波澜,展昭也不知。

展昭接下了后半句话,与温殊笑笑,“有幸借友人之道,得见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大盗九天月隐一面。”他顿了顿,抛下惊雷,“方知唐公子便是九天月隐。”

“什么?!”庭前多是错愕之声。

“怎么可能……?”

又有人仿佛灵通几分消息,嚷嚷道:“谁人不知九天月隐是个女采花贼……?!”可他话出了口,又盯着唐无影半晌,傻乎乎地闭上了嘴,也意识到唐无影这面目,哪个能分得清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连唐珞琼也睁大了眼,她虽不知九天月隐这江湖名声,可怎么也想不到唐无影会在不见踪影的时候,跑到江湖上做个大盗。

还是个采花贼?!

“何来证据?”仍是有人质疑道。

“不错,你们与唐门合谋布局,谁知你们是不是替他撒下这弥天大谎。”

“诸位倘使不信,随后再寻曾见过九天月隐的女子一问便知。”白玉堂眉梢一挑,轻轻一嗤,不疾不徐地驳了回去,“我二人敢在此断言,自然不是口说无凭。”

众宾虽有不满,但多数人还是点头,不肯因此招惹喜怒无常的白玉堂。

“唐公子在二月初十至二月十三那几日应是在汴梁开封,哪怕他随后快马加鞭归来,二月被害的数人也与他毫无关系。展某由此推测,唐公子非是几月来数桩命案的罪魁祸首。”展昭接着慢条斯理地说,垂头看向鹤发老头,“所以,唐长老说错了两点……”

“其一,唐公子绝非绝情寡义之辈。恰恰相反,九天月隐虽名采花贼,可江湖知者有口皆碑:一见不得女子轻生,二见不得女子受苦,三见不得女子身陷囹圄。”

他语气平静,像是清风徐来,再不是头回听闻九天月隐这采花贼之时不明所以。

“若遇女子相求,以旧事因果际遇为换,定达其所求。”

“其二,唐公子……自始至终都无意门主之位。”

唐无影静静站在那儿,垂着手,好似展昭说的是于他毫无关系的人,冷淡得像是玄铁寒冰、不融不化,既不为展昭称赞面红耳赤、洋洋得意,更不为展昭撕开他所藏面目二恼羞成怒、心生不快。这般模样,又有谁能相信,他该是江湖上那个菩萨心肠的采花贼九天月隐?

唐珞琼与唐珞昀均是不可置信地盯着唐无影,只觉今日听了天方夜谭、梦中呓语,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展昭也抬眸望向茫然失神的姐弟二人,温和嗓音宛如山泉汩汩叮咚,宛如清风拂明月,宛如天降甘霖,洗去迷雾万丈,揭出谁也不信的真相,“九天月隐好自在,从未对唐门门主之位动心。”他若有心唐门之位,凭他的武艺,如唐空简当年所为,未必不可;可他偏偏偷偷地江湖上留下了另一个名字,一个江湖大盗的名字,在闲暇时与那些受苦受难的女子打交道。

他无意接掌唐门。

那他今日为何费劲工夫,与展昭、白玉堂做出这番大戏?

自是为了抓藏于唐门、对门主之位虎视眈眈的诸多内贼。唐空简一死,他本是彻底的自由身,这唐门内乱与他这个名义上的养子可以毫无关系。那……他还能为了何人?

且思及当日唐门游宴上唐无郁分明是唐无影的人,却任凭唐珞琼差遣,便知他是为了年仅十岁的幼主、为了这不通武艺的唐珞琼。为了他二人能在唐门内乱之中安然无恙,不被内贼所害。这便是展昭当日在归林居一问的缘由。确如当日唐门游宴所言,唐珞琼和唐珞昀姐弟除了他,无人可信。

只叫人叹息,唐珞琼与唐珞昀不信他、畏惧他、提防他、算计他。

人心隔重山,不知各所思。

庭院众哑然,白玉堂且远远瞧了一眼外头的官兵,与展昭微微点头。

展昭方才接着道:“既然此案不是唐公子所为……”

他话未完,宾客之中,便有年迈老头刻薄高声道:“展大人此言差矣,你虽说他二月十三那日在东京,可你前头也说了,二月廿一那日,除了唐门老门主,还死了青城派的弟子。说不准凶手不止一人。二人只须合谋用何手法,瞧来也就成了一日,互为引证,岂不谁都没了杀人的可能。他唐门之人众多,习暗器之法的又何止他一人!”正所谓集思广益,这宾客也不全是人云亦云的傻瓜,这一同听下来,少不得生出疑虑与猜测来。

闻言展昭也不禁点头,“仁兄所言甚是,此番手段不无可能。”

可他又道:“只是展某追查之下,又从风大侠口中耳闻一事。”

众人一愣,皆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风长歌。

不少人心头又嘀咕起之前的困惑,这丐帮的风长歌什么时候和唐门有了关系?江湖之上唐门虽算不得臭名昭著,可毕竟其门下弟子行事过于我行我素,早年还接杀人营生,算不得什么好名声,否则又怎会有人传说唐门与魔教为伍;可丐帮的风长歌却是顶天立地的豪侠之流。

只是风长歌磊落大方地一耸肩,一副他也不知前因后果的神态。

展昭一笑,沉静道:“风大侠见闻广博,说起一桩江湖旧事,解了展某心中困惑,想是在此诸位之中也有听闻。百年前一人为非作歹,习得功法名作休屠九厄,每隔九日便取江湖上一人性命……”

“休屠九厄!!”

又见群相耸动。

“是、是魔头凡渡——!”年迈之人已经叫出了声。

在数人张口“凡渡何人?”“休屠九厄又是什么?”时,渐渐有人惊悚道:“万魔窟!是万魔窟!”

他们面面相觑,又将目光落在那个自称掩日教弟子的方脸男人身上。

几人喃喃自语的无非是“掩日教”“秦苏苏”。

“此事说来颇多波折,展某先是得知雷家图纸来自万魔窟,又知雷家公子雷琚在四年前下落不明,而当年雷家覆灭也说是因与万魔窟勾结。如今唐姑娘身为雷家遗孤,无力杀人,今日之案何人所为?”展昭的声音在嘈杂纷纷之中始终清晰,点出了众人心头所思,“展某心头猜想一如诸位。此案可是雷家公子再现踪迹?短短四年,若是旁的武功当是并无立竿见影之效,休屠九厄这门功法却是不同。倘使雷家公子干霄凌云之才,也未必不可。”闻此言,唐珞琼浑身紧绷,而展昭似无所觉,笃定的目光落在众宾之中,“……雷公子,又是否是掩日教的秦姑娘?”

“此事,不若问问秦姑娘。”

此话犹如一石掀起千层浪。

“那妖女在此!?”

“是极!她掩日教弟子都在此地,她定是躲藏你我之中!”

“妖女还不快快现身!”

众人四顾,展昭亦温温和和道:“秦姑娘,事到如今,还不出面一会吗?”

人群里传来轻轻笑声,是女子娇声。

一道影子飘忽而起,身形轻灵飘逸,翩若惊燕踏飞龙,飘如鸿毛藏纷雪,像是突然从人群里冒出来一般,在动身之前根本无人察觉到此人。眨眼间,一身锦葵红衣、身量高挑的女子落在庭院外围的竹子顶端,与那日打扮成白玉堂模样截然不同。她揭下了面容上那寻常的皮面具,眉如翠羽,眼如点漆,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青丝挽起、玉簪三两支,果真是一张艳如桃李、桃羞杏让的绝美姿色。待她艳丽容颜微微一笑,朱唇笑语:“展大人,白五爷,别来无恙。”起风时得见绝色冷艳清雅,只怕能与之一比的唯有白玉堂那锋利俊美的美色,直叫人心头颤动,天下颜色尽失,红尘皆是寡淡,方知何为绰约多姿、占尽风流。

“秦苏苏!”数人见这女子风华绝代的身姿面容,接二连三惊叫道。

“果真在此!”

“妖女拿命来!”刹那满庭几人变,寒光兵刃出。

她却不以为意,手一抬,手臂飘带一卷竟是从腰间所系腰带后头抽一把不足两宋的古剑,青铜剑缠绕在长长的飘带上,与兵刃相交,分明绵软至极的飘带瞬间绷直,刚猛内力灌入闪着青光邪气的古剑上,锵的一声!数刃断裂,古剑又被她收回腰间。这一手着实轻巧得恐怖,兵戈当当落地,众人来不及愤怒,面上先生骇然之色。

“磐郢!”

“残剑胜邪!”

庭内有识之士皆是大惊,一时之间再无人动手。

那可是一把名气不低于巨阙的上古宝剑!

秦苏苏没有理会满地自称掩日教弟子的人和盯着她手中宝剑的江湖人,只笑吟吟道:“展大人怎知我在此?”

白玉堂眼皮一掀,寒光冷冽。若非展昭轻轻拽了一把袖子,他当场就要拔刀,与这位秦姑娘再比试一次,方解心头之恼。

却不想,秦苏苏打量了穿着绛红罗裙嫁衣的展昭和难得穿得喜气洋洋的白玉堂片刻,又出其不意地含笑道:“展大人今日风采艳艳、别具风韵,嗯……二人果真登对。”

“……???”不说展昭和白玉堂,这庭院里的诸位英雄也傻住了。

“秦姑娘好奇心重,此事秦姑娘亲口所言,今日热闹想必秦姑娘不会错过。”展昭直接绕过了后一句答道。

秦苏苏歪着头,旋即一笑,眉目生辉,犹似明珠,“聪明。”她夸赞了一句,又接着一句,“只是展大人既然猜到我是当日扮作白五爷之人,今日之问,我不愿作答,不知展大人心头可有答案?”

此话何意?众人皆是茫然,唐珞琼等人先是一怔。

白玉堂眯起眼,抢白笃定道:“你不是雷琚。”

“哦?”秦苏苏挑眉,“愿闻其详。”

“确曾猜疑,但有两点,最要紧的一点却要谢唐姑娘提醒。”展昭说。

唐珞琼目光闪动。

“其一,展某与白兄曾到访听雪阁,见一唐琴,此琴已损,仍是一张不可多得的好琴。唐姑娘分明不愿卖,却悬挂铺中,因唐姑娘在等琴的主人。我猜,那张琴是雷琚公子的。其二,唐姑娘见大火、见白兄以内力拨动琴弦之时,误以为白兄乃是雷琚,亦可知唐姑娘认定雷公子尚活于世。其三,在轰地门应明杰一案中,该是无人知晓秦姑娘名讳,可偏偏官府在命案刚生的第二日一大早便得知此案牵扯秦苏苏。”展昭仍是不疾不徐,“我与白兄推测,此事是从唐姑娘口中传出。”而唐珞琼与雷琚兄妹情深,若是疑心秦苏苏是雷琚,绝不会坏秦苏苏复仇之事。

秦苏苏一扬眉,瞥过唐珞琼忽然呆住、扭头盯着白玉堂的面孔,方道:“这只能证明她认为我非是雷琚。”

展昭略一点头,“这便是之一,唐姑娘在听雪阁见过秦姑娘,而雷公子自然不可能是一位女子。当然,秦姑娘易容之术高超,又通缩骨功……扮作男女都非难事。”

“可惜缩骨功与易容术非一日一月能学成,短短四年,让雷琚既有高超武艺,又精通如此奇术,确是难了些。”秦苏苏点头,又反问,“那你焉知我非是雷琚手下,替他行事之人?”

“因她认定你不是,从未想过。”白玉堂却冷不丁道。

唐无影眉梢微微凝起,扫了唐珞琼苍白的面孔一眼,没有说话。

秦苏苏抱胸,仍是愿闻其详得惬意神态。

“展某原也有此惑。”展昭道,“秦姑娘的名字从唐姑娘口中而出,有两种可能,一是为掩盖自己复仇所为;二是为掩盖他人所为……”

“哦?”秦苏苏打断了展昭,“这么说来,展大人认为数月之案非是我所为?有趣,我以为展大人是为此寻我现身。”

如今指向她的线索可不少。

展昭不答,只笑笑继续道:“唐姑娘那张琴仍挂在铺中,便知她未曾与雷公子合谋;唐公子若不曾为她报仇杀人,她当是认定命案乃雷琚公子所为,因而为其掩盖,将这口黑锅想方设法照江湖传言那般甩给秦姑娘。当然,轰地门本与雷家覆灭无关,唐姑娘可能也弄不清凶手底细,只是见又生一起命案,添之先头狐疑雷琚归来,这便不管不顾混淆视线,搅乱了一湖水。”

闻言唐珞琼面色发白,秦苏苏却一笑,毫无怪罪之意。

“那么,唐姑娘为何认定秦姑娘不可能是替雷琚行事之人……?”展昭望向唐珞琼,“因她心知一事。”

“何事?”秦苏苏问。

“秦姑娘身为掩日教圣女,敢问一句,是为何在两年前现身江湖?”展昭不答反问。

秦苏苏挑眉不语,好似明白了。

白玉堂嗤笑,“你何必明知故问,她是亦是为寻雷家图纸。”

“而雷琚不可能如我这般寻雷家图纸。”秦苏苏笑了,望向那摇摇欲坠、但仍然咬唇站在原地的唐珞琼,“原来如此,雷琚知晓图纸在何地。”所以秦苏苏不可能是雷琚的人。

“若不是在你手里,便是在他手里!甚至有可能在那场大火里,就被毁了……”

轻声如雷霆,庭院的目光皆是一变,连汗如雨下、闭口不言的吕文茂面色也陡然扭曲可怖起来。

唯有秦苏苏举手慢慢鼓起掌,“展大人聪明,不愧是断案如神的包公手下护卫。”

展昭微微摇头,又道:“秦姑娘问到,展某不认为秦姑娘是凶手。不错,此事也有两点,第一便是这雷家图纸。”

“展大人请说,在下洗耳恭听。”秦苏苏说。

“两年前,江湖人如今日这般云集扬州,展某一年前虽奉命前往扬州,却对此事一无所获,倒是在渝州偶然得知……”展昭顿了顿,仿佛想起前几日夜探张府所闻,“展某今日来渝州,该是因与一年前去扬州得知某事。”他语气平静而笃定,黑沉的眸子里闪烁着灼然光华,“而后,展某又想起,秦姑娘所在的掩日教,也是两年前在扬州才起了声名。或许……那时众人齐聚扬州,不是什么武林盛会,而是因为有人传出失踪的雷家图纸现世,数人前去探寻。”

“秦姑娘,也去了。”

“不错,我是为此。”秦苏苏坦诚笑笑,“这朝野内外又有多少人不想得到雷家图纸,否则又怎会有今日之变?”她的目光从庭院的江湖人、外头包围的官兵身上掠过,最后落在那个号称掩日教弟子的方脸男人身上,面容虽是清淡,语气却仿佛有几分嫌恶道,“我却想不到,各位联合起来,会以掩日教之名上门,倒是聪明,省得败了诸位自家的名头。既如此,怎不记得将轰地门的□□珠子收起,生怕旁人认不出不成?”

闻言,方脸男人不由面色一僵。

展昭等人面无意外,倒是人群之中数人目光闪烁。这头一拨闹事挟持新娘的人正是拂柳山庄、千霖宫、轰地门等数家门派合谋之举。因而轻易溃败之时,才引得吕文茂急不可耐地跳出,欲将众人皆围剿坑杀于此,免生后患!却不想,这场结亲宴本就是给他们设好、有来无去的鸿门宴,连吕文茂都被他们抓来,方才控住了场面!

到此时,人面各异,已有数人欲走。

可人多眼杂,官兵围困,竟是谁也别想逃脱。

展昭又接着先头的话道:“也就是说,两年前在扬州传出雷家图纸消息的,不是秦姑娘。”

不是秦苏苏,那该是何人?又是为了什么企图放出了这么一个假消息。

真正为了得到图纸的人,不会放出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消息——显然,真正掌有图纸的人不会为此前去扬州。

“这是一。”

“第二,在唐门游宴那日,秦姑娘扮作白兄模样,与唐姑娘夜谈之时,提起了七桩命案,少了两桩。秦姑娘并不知疏影阁阁主与青城派弟子身死,因这二案与秦姑娘本无干系,秦姑娘也未曾查过。此事秦姑娘若是心知肚明,无须隐瞒。”秦苏苏根本不知展昭与白玉堂是否知晓。

换句话说,秦苏苏知道的和白玉堂、展昭二人一样多。

“按图索骥,穿针引线,佩服、佩服。”秦苏苏又道,“不知展大人可否给诸位一个论断?”她侧头示意满庭院各怀心思的江湖人,“既然展大人认定凶手非我……诸位英雄今日劳心劳力来此,想是等不及了。”

展昭沉默片刻,轻轻叹了一声。

白玉堂仍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庭院里里外外的人和围在外头的官兵,微不可见地一点头。

团团围在外头的官兵也毫无动静,只是竹林里若隐若现的兵甲在日光下好似越来越多了。

展昭眸中沉着光,轻声道:“展某有如下所知所得,其一,此事放出扬州消息的人,许是为了寻为得图纸之人;其二,二十年前,雷家突然闭门谢客、与江湖断绝来往之时,正是雷家摆百日宴之时;其三,万魔窟数人在二十年多前惊现江湖,图纸亦是那时所得;其四,休屠九厄乃是万魔窟的功法。”

“到今日之前,展某尚有疑惑,疑心是雷琚逃脱火海之后,当中与万魔窟有了关联,用四年习得休屠九厄,方有今日所为。可秦姑娘与万魔窟牵扯不浅,这两年却另外在寻图纸,可见雷琚与万魔窟毫无关联。而刚刚唐长老之言……”

展昭稍稍抬起眼,“唐姑娘,你不知唐公子与你是亲缘,却以唐小公子为幼弟。可见你早知非是雷家女,并在雷家覆灭、老门主寻上门时认下此事,添之唐门游宴那夜拂柳山庄二位所言,老门主筹谋多年之事……”

唐珞琼绷着脸不语,这个往日极为擅长巧言诡辩的女子,今日好似被拔了舌头。

他望着唐珞琼平静道:“虎毒尚不食子。”

众人皆想起一刻钟前,意欲夺回门主之位的鹤发老头那句阴狠的“虎毒尚不食子”!均是恍然,照这鹤发老头之意,这唐门门主之位无论如何,也本不该是唐空简子女的,而不是说二人非是唐门中人。还有这唐珞琼在雷家覆灭后,从雷家阿琼摇身一变成了唐门琼娘。

数条线索指引……

如此说来,唐珞琼当真是唐空简之女,而唐无影并非养子,而是那老门主的亲子!

既然如此,为何要宣称唐无影乃是养子?

展昭目光微微闪烁,似是看了人群中那千霖宫等几个江湖门派的人,“此事全是展某胡言的猜想,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唐姑娘见谅。”他停了许久,不知是犹疑,还是尚未理清思绪,但他的语气确是平静而果决的,“老门主在二十年前做了一件事,为此他掩盖了唐公子是他亲生,掩盖了唐公子与你相似的面貌。而巴蜀一带的江湖门派在四年前唐姑娘回到唐门之后,也猜到了。”

四下无声,几乎所有人都仿佛在屏息。

“二十年前,是老门主亲自将你放到了雷家。”

“……”

“当然,不是他们所猜测的,在二十年前老门主就布局意欲得到雷家图纸。”展昭低低缓缓道,“老门主其人,从只言片语可知此生只重武道,旁事皆不入耳,待唐公子武艺尤甚严苛,在唐门多年,从未有现身武林为乱之举,仿佛对江湖上的秘籍功法也并无兴趣。想必雷家图纸之中所谓宝物于他而言一文不值。”

“他当年,只做了一件事,换走了一个孩子。”

雷家二十年前百日宴,足可见当时雷家确实有一个孩子降生。

那不是雷琚,雷家公子显然比唐珞琼年纪更大;雷家闭门谢客,是因百日宴上,江湖人云集之时,唐空简换走了那个出生方才百日的雷家亲子;此事江湖人不知,该是雷家掩盖的隐秘,可雷家上下皆知,唐珞琼亦是早就从旁人口中得知他非雷家之女……不免让人推测那个孩子与唐珞琼不同,恐怕是个男孩。

“雷家的二公子,下落不明。”

唐珞琼虽去了雷家,可那个孩子不是唐无影,更不在唐门。

“巧的是,”展昭再一次望向满庭宾客,这回他踏步向着人群之间走去,“创出休屠九厄这门功法的万魔窟之人,此人名作凡渡,他取名有些古怪,令展某十分在意。”

众人虽不解其意,仍是纷纷让开道来,远处的官兵俱是紧张拔刀。

“休屠九厄乍一听来,是取自九日休杀之意,可佛语休屠亦是浮屠,即是佛陀之意。”展昭徐徐向前,每一步都落下他低沉轻缓的嗓音,“九厄乃阳九之厄,意指灾凶,但在佛语之中亦有九难之说,指旧世业障所得因果报应。”

这位创下休屠九厄功法的老魔头,是一个通佛理之人。

他停下了,在身着土黄僧衣、白色金莲袈裟,手托长长檀木佛珠,却一头青丝及肩的年轻假和尚面前。

展昭微微一笑,“不知立雪大师师承何处?闻说少林因百年前一位弟子叛门而出,凭少林功法在江湖造下无数杀孽之后,鲜有将门内武学轻易传授。习得少林真传后的少林弟子,几乎不得还俗……”

立雪缓缓地用拇指推动佛珠,清丽俊俏的眉目总是含着浅浅笑意,眉心一点朱砂在日光下仿佛格外灼眼。

“展某冒昧一问,立雪大师可是师承那位叛出少林、武艺被废大半后遭追杀数年,大彻大悟,创下休屠九厄这门功法的……”

“万魔窟、凡渡和尚。”

万籁俱寂,立雪笑了笑,常诵佛号的双唇吐出一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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