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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回 怨无解,此间恩仇谁来负

作品: [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16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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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茫然, 好似话从脑子里转了一圈没听明白。

但该明白的却犹如梦中惊醒,

“不错, 有心人那又如何。”宋十六娘抬头冷笑道, “他能助我寻得仇家,便是有心利用,便是早就与你结仇,与我何干!!”

“有人算计于你,却掩不去你父魔头之实!展昭,你花言巧语,想欺瞒何人!”

口舌之言多锋芒,比的青锋出鞘三尺长。

寺内墙外庭前檐上的江湖人在这争论里,不管是听懂的还是没听懂的, 一时都有了风吹草倒一并喊打喊杀之势。

侠骨热肠在人心前犹如一捧烧不起的灰烬。

展昭早在台阶上顿住了脚步,沉静的面庞上瞧不出多余的心思, 只在众口纷纷的间隙里温和道:“展某无意欺瞒狡辩。”

嗤声和冷笑扑面而来, 他未有改色, 仍接着好声好气言语, “展某只指出此事有异, 二三十年前的旧怨之中,所有证词皆是推断。”他顿了顿,突然生出些许好笑、些许明悟。

打从这几年入了官府, 他时常与各种命案打交道, 明明别无包公明察秋毫的本事, 不过一介寻常武夫, 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细细追查每一条线索,推测每一种可能。他虽未曾自言一句愚笨,也承认术业有专攻,他不擅长于此,幸得路途上与白玉堂,还有公孙先生、颜大人这般聪慧之人助力,探讨之下也能抽丝剥茧,查出真相。今日回想,每回也多是零零碎碎的消息与线索在他们口中翻来覆去地梳理,才能寻出一条路来——这与眼前之人追查梳理又有何异?

都是推测罢了,倒也怪不得他们今日笃定,遑论仇恨在前谁还能留有几分清醒。

只是如今反着被旁人推断逼至跟前,倒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感怀,与他们几番否认、笃定父亲不曾为恶,想是在他们眼中也确实是拙劣的狡辩。也不知,这是否是那幕后之人做局之时,有意叫他尝尝其中滋味。

他神思一闪即过,不觉气馁,倒是在这些无辜又愤慨的一张张面孔前,添了些许对包公为官多载仍保有探查真相、洗刷冤屈、为民请命之心的明白。

“此番推断,展某不知旧事,不敢轻意认下。”展昭道,“各位既无铁证如山,你我各执一词,有何不妥?”

大道从来虚无,芸芸众生之一岂可撼动世间?

可浩然正气、天下公允总要存于人心,否则这面目各异的人间又当变成何种妖魔模样。

他的目光从周春、宋老夫人、何兴还有武八指身上一一掠过,眉梢不动道:“既话已至此,不若请几位一听展某心觉蹊跷之处与近日所查所知,展某今日来此,本就有意邀几位同行苏州,望几位宽限几日。”

这也是今日天宁禅寺将计就计的原因之二。

眼前寻仇来的诸位皆是二三十年前的盗婴案还有苏州血案的涉案相关之人,要真想穿针引线,翻出那桩旧案根底,定然少不了他们的供词。与其留他们在暗中记恨、筹谋着寻他报仇雪恨,倒不如想法劝服几人,将他们带去苏州查个明白。

若劝服不得……

也要将他们劝得。

“倘使当真我父所为,”他平平淡淡地说,抬起的眼睛里始终平静地闪着碎光,好似再多的责难和恶意都不足以叫他脱去这温厚端方的君子之相,可手中的巨阙低垂,犹如凶兽,自己微微颤栗了起来,“众英雄豪杰为证,展某绝无推脱遮掩之意。”

“此间恩仇皆可负。”

落地震人心。

坦荡炽烈如日光再顶,又如铜镜照人,冷眼旁观的动容者不在少数。可偏是人心偏颇叫秋风寒意堵着耳,尖刻顽固认了死理不肯低头——

“人证确凿至斯,又还有什么可查?!你却道不足为据、尚有蹊跷,还妄言来日负此恩仇?分明是想摆脱此事!”

“展昭,你且敢一问太原勾龙赌坊的侯正初,又可敢——”

“南侠这话说的,谁知道来日如何……”

“去苏州查?二三十年了嘿,怎么查?谁还活着,不都在此处?莫不是想去寻官府立案?哈哈哈哈……”

“这有官府支持,颠倒黑白那还不是嘴皮子一碰的事?”

风里尖锐的吵嚷像是恶鬼的咆哮。

未必全是几个与二三十年前旧案相关之人,却也有浑水摸鱼、另有打算的江湖人,太多声响叫人天旋地转,人群也逼前了一些。

展昭不为所动,只拎着剑、敛着温润平和的眉眼,稳在原地应声道:“盗婴之案远在我父离家之前便有,且盗婴数目与苏州血案之中身死的孩童数目对不上。当年血案于苏州,我父确有杀人之嫌……”话音尚未落全,展昭忽而拧眉回头望去,似是在这满庭成百上千的喧声之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几乎是同时,他听到了身后一声惊呼乍起:“爹爹!”

是云瑞!

展昭目光一沉,回头时正见一个深色身影飞快地从大雄宝殿的后头纵跃窜向山去,手臂一侧还露出了一端浅色的布料,像是有什么被他抱在怀中。巨阙斜转,展昭神色莫测,那狐疑的目光从紧闭的大雄宝殿殿门一扫而过,似乎未能来得及细探殿内之状,踩着地板借力,又一蹬屋檐,身形轻的好比展翅的鹞子,再一跃紧追而去。

他这一走,庭前江湖人皆变了面色。

“展昭休走——!”

“往哪儿去!!”

“我靠!耍人呢——!”

数人心急,提起兵刃就要追,那何兴、宋十六娘还有武八指自然也沉了脸要跟上,周春都强扛着伤势想站起身。

一道刀光冷不丁落了下来,地板裂出了缝,惊得人神色一变。

“什么人!”

“操!谁拦你大爷!”

且抬头望去,见个身着牡丹艳衫的年轻男人坐在墙头、曲着一条腿,怀里抱着一只狸花猫,手中则摆弄着一把漆黑的直刀,高悬的日光将他侧脸上勾勒的金边照得那叫一个灿烂炫目。须臾对视,只听阴柔的语调落出一句,“难听。”他手腕一翻,黑刀好似一起一落,先前那些快言骂声的人这就被削掉了舌头,只能发出怪异的呜咽惨叫。庭中之人当即退了三丈之远,生怕又被这不讲道理又武艺高超的年轻人一刀刮了嘴,或是削了命!

“是你——”有人认出了这个年轻人。

恒山派的姜阳一口吞下了柰果,后退之时抓着身旁另一个缩着脖子的年轻人,警惕之中一下跳到了天宁禅寺侧殿的屋檐上。而八卦门的秋池越眯起眼一口叫破了此人名讳:“原无平。”

“追什么。”原无平语调轻柔又跋扈,头也不抬道,“没瞧着人家这是家务事当前,忙的很。诸位好歹称一句江湖豪杰,还想做个绑孩子的帮凶不成?”

他勾起指尖,轻轻一弹刀刃,好似在震落上头的灰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真有事问南侠,只管往展家明园去便是。”原无平勾唇笑笑,侧过眼来,神态慵懒绵软、妩媚邪气,“且以南侠在江湖之名,还会赖了你们,这就一走了之,不回来料理此事?”他目光扫过何兴、宋十六娘、武八指和那周春,意味不明道,“便是南侠,也得掂量掂量这么多张嘴,顾及几分自个儿的清名不是?”

他这轻言慢语一拦,倒是真无人没皮没脸地跟去了。

庭前一时静默,可转眼之间,比起展昭离去之事,更有数人怒目磨牙道:“是你小子!”

傻子都瞧出二者之间有什么私仇私怨未了了!

不必再多言语,有人刷的拔了刀,纵身直直砍去,口中叫嚷:“小子,老子还没找你麻烦,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这是……魔山派的弟子?”人群围观之中亦有人认出了这出刀的江湖人。

才说完,金铁磕碰作声,刀刮出了细细火花,只眨眼间刀刃跟暗器一般一截儿一截儿地飞了出去,直吓得人急急往后挤。那几个魔山派的弟子竟在这交锋一个呼吸、一个对招的回合就跟滚雪球似的一个接一个摔落,全然不是这个看似阴柔瘦弱的年轻人的对手。而那年轻人的姿势甚至没有变动,懒洋洋地歪过头,“找麻烦?”

秋风将他满头编了辫子系着的银铃吹出清脆响声,他漫不经心地将直刀收进了那把花里胡哨、缀满玉石的刀鞘里,指尖一勾,单手托着猫从墙上落了下去,一脚踩在那大放厥词的魔山派弟子胸膛上。

咯哒一声细响,痛苦惨叫响彻天宁禅寺。

他这嚣张跋扈之人,竟是干脆利落地一脚踩断魔山派弟子的肋骨。

可原无平还无松脚的打算,仿佛再打算多些力气,慢慢磨着,就将此人胸膛一点点地踩扁下去。他还不觉如何,唇边勾着笑,阴柔艳色在日光下叫人背脊陡生寒意,镇住了前前后后在此看热闹的绝大多数江湖人。

眼见着那口出狂言的魔山派弟子要被他活活踩死,四周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叹息。

“施主,慈悲为怀。”声如闷钟。

院中怪风斜走,大雄宝殿的殿门猛然掀开了,庭中多人禁不住要闭眼,这刹那只见一道虚影犹如漂浮不定的芦苇顺风而至。长长的白色佛珠钩住了出鞘半寸直直劈来的黑刀,一转,便将那刀硬生生地封回了华丽的刀鞘之中,这让原无平阴柔含笑的面容变了,目色登时凶戾,脚下一重——

未曾听魔山派弟子痛呼,那手持佛珠的僧人一侧腿,袈裟一角随后静静垂落,稳稳挡住了这份力道,愣是原无平半步也不能近前。原无平再提腿换边,却像是被粘上了一般,每每被挡下,怎么也蹬不走、躲不开。

原无平生恼,眸中阴郁邪气隐见杀意,当下撒开了那只抱猫的手,一掌朝着僧人正面推去。

僧人沉着庄肃冷淡的面容,抬肘一折原无平的前臂,足下一转一推,逼得原无平侧开身去、无法踩着地上躺着的人;而他卷着白色佛珠,往回一拉,一掌起势迎去,刚猛可怖,犹如佛陀垂目。

啪地一声,两张相合,真气无形震开。

原无平已经向后退了几丈远,冷眼横去,只见那僧人抽回长长的白色佛珠,“阿弥陀佛”了一声。那宝相庄严端正、不苟言笑,低眉顺眼既温和又冷淡,不觉慈悲,只觉铁面无情。倘使他抬起眼睛,那恐怕就是怒目金刚之色,那高大挺拔的身形简直要拿佛珠正面甩人巴掌,还能是谁,当然是慧生大师座下高徒,行思。

庭中江湖人皆是抽气,原来这大雄宝殿里突然冒出来的僧人不仅年轻,且怀中始终抱着一个孩子,何等自信。

这……

瞧着这僧人已然是技高一筹,到了此时,更觉深不可测。

原无平的脸色更加阴沉,指尖从镶满玉石的刀鞘上滑过,轻轻用拇指顶开直刀,又缓缓按了回去。

“如影随形腿。”他语气微妙,“般若禅掌。”

“是少林七十二技!”听闻的江湖人不由低呼,此时方知这天宁禅寺里还有一位少林武僧出身的和尚,武艺如此深厚不说,且还十分年轻。

可行思神色木讷,仿佛对周身种种打量猜忌全无感觉,目光从那安然保下命来的魔山派弟子身上掠过,又刻板冷淡地收了回来,站在庭中未有别的举动。倒是他怀中的小孩儿活泼,正歪着头扭动。刚眼花缭乱地经了一场战斗,他丝毫不觉危险,还胆子极大地自个儿鼓起掌来,又笑嘻嘻地抬手拍了拍年轻僧人光亮的脑门儿。

小孩儿身上裹着一件金红拼交接的袈裟,转过脸来,可不正是胆比天高的白云瑞。这叫原无平也是一愣,扭头朝展昭离去方向望去。

白云瑞正笑着呢,环顾一圈,发现不见了展昭踪影,傻住了,眨着眼似乎有些慌神,“爹爹?”

他喊了一声。

展昭早追去老远,哪儿还能听见这头的喊声。白云瑞正要吓得哇声大哭,一只手轻轻一拍他的后脑勺,简短又平静地落下一句,“等等。”说着,他抱着白云瑞往大雄宝殿里走去,全然没有在意满庭江湖人的注目,好似这一出只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江湖人。

到了此时,一众江湖人也猛然醒过神来,这是那展昭同行来的孩子?

那刚才被劫走的是什么?

该不会是……?!!

众人愕然之余,满心狐疑和猜忌,交换闪烁的视线里不乏有疑心那动静正是他们今日的目的,也就是那拿着剑冢之秘和鸿鸣古刀的展旸故意做戏,在众目睽睽之下引走展昭。

只是此时展昭追去那人有些时候,虽说相隔不久,但以那一前一后的轻功,早不知跑进山林何处,哪儿还能追得上、寻得见呢!

可恨!

有人不免后悔叫那原无平冷不丁给镇住了,没能及时追去,否则说不定宝贝就轮到他手上了;有人目光不善地盯住了原无平,显然猜测原无平与展昭本就是一伙的;也有人这便瞧了一眼那僧人行思,从天宁禅寺翻墙而出,分不出是要趁机退去,免得得罪了武艺高强的武僧,还是要去寻展昭;更有人目光阴郁地盯住了被行思从怀中放下的白云瑞,想必是认定展昭不会舍下这孩子,总要回头来寻……

这万般思虑里,却又几人眯着眼睛,神色有些不大寻常。

“……阿阳你说,那真是那展旸?”

单独在侧殿顶上,站在恒山派姜阳身侧的年轻小子缩着脖子低声问话。

姜阳嗤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牙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新的果子,这回是一个桔子。他三两下剥开了桔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你怎和他们一样傻?都说了展旸那小子武艺粗浅,根本不通拳脚,鸿鸣刀在他手中都是暴殄天物,他打哪儿学的轻功?还跑得比贼还溜,有这本事,还有咱们什么事,我这脑袋都能叫他用鸿鸣刀剁下来玩蹴鞠。”

一旁的年轻小子扯了扯姜阳的袖子,叫他小声些,仍是胆怯着声继续猜测,“那那是谁……?”

“是谁我不知道,有没见过。”姜阳语气有些轻慢,抬手把剩下半个桔子往同行小子的嘴里一塞,眯着眼损道,“拿个小孩儿做戏,多半不是好人。”说到这儿,他嘴角一咧,目光扫向了大雄宝殿的台阶前几人,端详片刻,盯住了面无表情的武八指,“不过,肯定与他们有关系。”

同行的小子被堵住嘴,忙着嚼桔子,差点噎死,那衣冠楚楚的模样顿时成了“楚楚可怜”,一时接不上话。他只能低头去瞧底下几人,在迟钝也发现那何兴、宋十六娘还有武八指的面色都有些怪异,似乎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叫他稀里糊涂了。

姜阳也不用他接话,摸着下巴嘀嘀咕咕、长篇大论起来:“你没听展昭和那几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老家伙对质么?一桩二三十年前的旧案,牵扯着展昭他爹,生事之时,展昭都还没出生,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此番被寻仇要我说那就是天下第一冤大头。甭管是不是他老子干的,关他屁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在三十年前欠的债叫人寻上门来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一旁的人好不容易将半个桔子吞下去,小声道,“老子欠了钱还要儿子还呢,何况这是人命债。”

“哪能怎么的?又不是展昭杀的,难道还要展昭站着束手就擒给他们砍几刀,到九泉之下去问他爹问啥当年杀了人现在要用他的命来还?换我我也不干,天王老子还比不上我自个儿命要紧呢,老子不信佛不信道,不管这因果报应。”姜阳翻了个大白眼,接着道,“这有意思的,你不听展昭里头还有个年轻人,”他啧了一声,“一个年轻人,二三十年前有多大?”

同行那小子正用手帕擦着手指上的桔子汁,突然恍然:“阿阳你是说刚才那人……是那个……?”

姜阳斜他一眼,“唷,”他说,那眼神像是说你可想明白了可喜可贺,“不仅如此,”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山里红,往嘴里塞着边嚼边说,“那天宁禅寺的秃驴,你瞧见了。”

旁边的小子连连点头,“武艺高强,想必那小孩儿没被带走是被这武僧抢回来了吧。”

“狗屁。”姜阳无语。

他到底是耐着性子解释,“小孩儿就跟着秃驴,多半是展昭瞧出那秃驴的武艺高强,才在此时分|身乏术将那小孩儿交给秃驴,早前那小孩儿不是丢了一次?展昭是提前给小孩儿安置周全了,否则那秃驴跑出来救人还特地抱着个小孩儿作甚?显摆一下他了不得?”姜阳嚼叭嚼叭将山里红吞了下去,接着道,“那秃驴跟天下秃驴一个样,端着一张世外高人脸,凭那身武艺,想出名早出了,还能在这儿参禅打坐?抱着那小孩儿,是怕小孩儿离了眼、出了事有负展昭之托!”

“哦!”一旁的小子低声拖长了音。

这番推论好似引起了旁人注意,姜阳又嗤了一声,目光跳过庭院里仰起头小眼睛笑眯眯成缝的八卦门秋池越,有些警惕地落在耳朵微动、眯眼扫来的原无平身上。

二人远远对了一眼。

姜阳收起了警惕的目光,轻蔑地翻了一下眼皮。

这个距离……能听到?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原无平怕是有点来历……

姜阳心思一转,口中的声音并没有压低,只盯着那原无平转开了头,“既然秃驴受托护着那小孩儿,那大雄宝殿才多大,从那秃驴手中叫那小孩儿发出惊叫,那人武艺得有多高?武艺高还会抢不走人?可武艺要是不高,早就被那秃驴拿下了。别的不说,我可问你,刚才那小孩儿喊的时候,你可有听见殿内有旁的动静?”

见那身旁之人摇头,姜阳才慢悠悠道:“可不就是有鬼么。”

“什么意思?”同行小子糊涂了。

姜阳吐了一嘴的山里红籽,舔唇一笑,自有一种吊儿郎当的清明与圆滑:“什么意思?就是那从后头逃跑的人不仅和底下那仨认得,是牵头引出旧怨对付展昭的人;还和那小孩儿认得,才能骗走了小孩儿的衣服,叫他做戏出声。”

“这可真是,看了好大一出戏,有意思。”

姜阳用拇指一抛山里红,张嘴接住,将一边脸塞得鼓鼓囊囊。见一旁的傻小子还在迷糊着,他干脆咬着山里红道:“傻子,那跑走的是展昭的熟人。”

“这要真是为二三十年前的事,便是当年展昭他爹背叛了友人,今日有人以牙还牙,也玩了一出叛友。”

风声呼呼着落了。

两个人影也从远离天宁禅寺的山林间窜了过去。

斑驳的树影随风摇晃,日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钻了出来,轻轻打在展昭的面容上。他紧蹙着眉,好似仍在迟疑,温润的面庞此时却是肃然无情,终于,他出了声。

“我知晓云瑞不在你手中。”

简短一句,前面的人毫无挣扎之意地停下了。

长风拂发,展昭未有提步近前,只远远望着那人将怀里那件浅色的小孩儿衣衫丢在一旁,又扶住了树,缓缓转过身来道:“那你还追来作甚?”

“……”展昭望着眼前的青年人白如雪、脆如纸的肤色,那高额深目、长眉挺鼻的俊容……仍是穿着道袍、抱着拂尘,浑身透着一种看破红尘、了无生趣、坐吃等死的气质,可又因满额的冷汗,叫人一眼就明了他正是病重,病得浑身难受,且不知他该是以何等毅力顶着病痛折磨跑了这么远的路。说不上是难以置信还是意料之外,又或是来路上已然有所猜测,展昭的神色里瞧不出诧异,只是好半晌才有些恍惚地低语——

“……叶、道长。”

叶观澜。

“是我。”叶观澜说。

“……”

林子里陷入了长久的静默,好似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声。

是熟人。

是让白云瑞乖乖发出叫喊、并借走白云瑞衣服的人。

是发了病、躲避着容九渊的叶观澜。

他难得和气地对展昭笑了一下,没有平日里见时的诸多阴阳怪气和尖酸刻薄,更没了在展昭、白玉堂二人面前为容九渊捻酸吃醋时翻不尽的白眼和虚伪客套的敷衍笑容。本该是肤色衬得染血般红的薄唇因发了病透出青紫色,像是中了毒,又像是走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失了温度,成了一具尸体,唯有额头上那一道竖痕是刺眼的、愈发鲜亮的金红色。

叶观澜单手扶着树,缓了一口气,低语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真可惜。”

“……展某,很意外。”展昭语气复杂地说。

“哈哈。”叶观澜也奉陪地笑了一下。

他站直了身,按了一下头,又轻轻抖动了一下拂尘,挑剔地环视四周一圈,慢吞吞道:“你不该追来的。”

展昭想了想道:“……容道长还在寻你。”

这让叶观澜沉默了片刻,分明头痛欲裂,此时竟然舒展眉宇微微一笑,白的发青的俊秀容色有了些许灿然生气,“我知道。”他本就因生病而低哑浑厚的声音放的更低了,添了几许细颤,十分动听,却也叫人耳闻时心头一紧,“阿渊要去当神仙了,也不需要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便也不必再见了。”

展昭动了动唇,未有言语。

“你还是多关心自己为妙。”叶观澜说,“展昭。”他想了一下,抬手指了一下天,问道,“这是什么?”

展昭失笑,抬头望去,却也接话:“日?”

“是草。”叶观澜指鹿为马道。

展昭想了一会儿,低声笑道:“确实差不了多少。”

“你明白了?”叶观澜像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明白。”展昭如实回答。

叶观澜哈哈大笑,笑的差点站不稳,只好扶着树干冷汗淋漓、浑身发抖,“莫要骗人展大人,你明白了,你是个聪明人,在这世上也算得上少有的聪明通透之人。”他笃定道。

“展某与叶道长有仇怨。”展昭温声道,没有恼意,没有愠色,没有叹息,平静得像是一潭水,沾满了日月星辉,“从一开始叶道长就已经告知展某了,是展某愚钝,不曾领悟。”

闻言,叶观澜却恹恹地喃喃:“太阳真热啊,快要死了,冬天什么时候才来。”

展昭朝他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意味不明道:“若能就此了结,冬日总会来的,岭南的冬日尚且温暖。”

“……不行。”叶观澜厌倦地说,好似对此根本没有兴趣,对这世上也几乎没有可以称之为兴趣的东西。但是他仍是薄唇挑起一个笑来,素白的手指一卷拂尘,刻薄道:“没有回旋余地,展昭,别的真假不论,只有此时你无从辩驳,不如省了这份自欺欺人的心思。”

“未曾一问,叶道长贵庚?”展昭道。

“二十又九。”叶观澜和气答道,“算来再三个半月便是三十而立。师尊曾道,我到不了而立之年。”

光斑在林间游走,展昭闭了闭眼,手中巨阙似有千斤之重,温声却比尘埃还要轻些,“叶道长曾言,父死母病。”

“叶道长,可是叶瑾轩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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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章节了,我的妈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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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口气写了一万二,写的头昏脑胀,明天再来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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