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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回 赤子心,爱恨沉浮同悲悯

作品: [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3-16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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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朱明攥紧了手中灯笼, 咽下了那口复杂的叹息,也不再劝了。

“武大哥,”他改口道, 神色逐渐恢复了平静,“你说罢。”

他勉强挤出个笑容来,而目光却添了几分公堂之上的冰冷沉静, “这事儿过去太久,我不比头儿追凶捕人本事,这二十多年也从未离开过苏州, 这些年从未听闻此案的线索,实在不知还有什么能帮得上忙。但凡能帮,便是上刀山下火海, 押上我这条命, 我断不会推辞。”说到这儿, 朱明笑了笑,好似在怀念当年,平静语气透着几分感激, “当年若非头儿的提携和接济, 我哪有今日, 恐怕早就死在街头了……”

武八指闻言苦笑,听出朱明言外之语,打断道:“你有今日,是你自己挣来的。”

朱明沉默。

悬空的一抹淡月几乎照不清他们的面目,和世间所有渺茫的蚍蜉沙尘一样。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巷口相望无言, 皆已明了对方之意。

“你尽管放心, 我知晓你有你身为官差, 当奉公守法, 也有你的考量。”武八指道,“算起来,我是来求你的,求人相助就该有求人的自知之明。我不为难你,更不会借你手下的人给苏州百姓添麻烦,只以旧年交情——倘使你当真还认我这大哥,还认这交情,只问一事。”他停了停,抬手拦住朱明的辩解,迟疑地、缓慢地轻轻拍了拍朱明的肩膀。在两相沉默里,他很快抽回手,就像没注意到朱明下意识地躲闪又僵住直的肩背。二人之间的影子也跟着在灯笼下分割开来,就像是这一抽手,也毅然带走了所有的情义,就此一刀两断——

他终于问道:“今夜可是有两个江湖人去府衙报案了?”

朱明眼神微微闪烁,应了“是”,敏锐地察觉到武八指口中的冷然与敌意,却没有追问其中干系。

“我欲知其下落。”武八指道。

“他二人武艺不差,就算在苏州,我们也未必能时时探得下落。”朱明如实回道。

武八指沉默片刻,望着夜色,淡月逐步登南向西,“我知道。”他说。他放轻了声音,仿佛不愿惊动任何人:“其中一人手持古剑巨阙,乃是开封府展昭,定然还会再去府衙。”

“……”朱明面色微变,到口中的话险些嗑着了牙齿和舌头,“开封府展昭?”

怎会是此人……?他怎么默不作声地跑到苏州来了?他为何而来?可是苏州异样传至汴梁,才暗中携令前来……?今夜他在府衙驻足片刻,便招呼也不打就离去,可有发觉什么端倪……?这一晃神里,他心头飘过万千复杂思绪,分不出是担忧还是惧怕,又或是对府衙门前两个当差衙役恼极,暗骂他二人愚蠢。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气,虽无慌乱,但已有了提步调头之念。若当真是开封府的展昭前来……他必得将这些事儿弄个清楚,方有善后之法。但多年来熟练游刃于利弊之间的直觉让他权衡之下,仍是止住脚步,盯着武八指稳妥地多问了一句——

“你是说、天子所封的那位展护卫?!”

鸟雀发出怪叫,黑夜的高处,空荡荡的袖子随风飘荡。一个独臂的老婆婆正和一只尾羽为白的黑鸟一并站在那儿。两双眼睛一高一低注视着底下的巷子,好似在悉心倾听每一处的动静。一个笑面似鬼,一个张口如妖。

这头道:“是他,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开封府包拯的护卫,也是当年血案魔头之子,沽名钓誉之辈——展昭。”

那头道:“前头所言二十多年前,那位知州因贪污受贿、造下数桩冤家错案、苦害无辜之名,被官差头回暗中状告,摘帽抄家、流放千里,正是将那官差革职的知州。”

夜越深,天便觉得越冷。风刮得人面犹挨刀,将各自不知的面目都细细剖开,展露无遗。

茶早冷了。

府衙石桌前一语之后漫长的沉默,犹如石头落水后的静谧。

且先不说这伙看似寻常无知、实则凶悍了不得的官差在此默不作声的所为,有多少叫人头皮发麻、后颈一凉,凡知晓前因后果的来任知州恐怕都无意与他们为敌;光是武八指在其中的干系,就惹人深思。

照倪知州之意推测,苏州知州与官差闹得二十年各自为政,就是为当年武八指被赶出官府之后、家中遭屠的血案。随后几年里,一群与平头百姓无异的官差,暗中商议、隐忍蛰伏、收集罪证,众志成城一举扳倒了此地算来最为权势滔天的知州大人,好比苦了大半辈子的奴役翻身为主,得了不必听候差遣的甜头,岂不欢喜。太|祖尚言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有此一例,往后更是与知州争锋,多年纵容得利,演变成今日之状。

以上种种虽论来另有缘故,不似他们猜想那般,是有人从中作梗,买通了这伙官差对付知州,但这种猜疑仍未就此消解。

毕竟说此事是为武八指家眷被害出头,是知州心生畏惧,避退草莽魔头,转头挥刀门内差役,犯了众怒,才叫他们心思大变,但寻根溯源还是因武八指追查盗婴血案,欲擒得那魔头。换言之,是为魔头杀人。

是旧案埋了因,兜兜转转数十年浇灌结了果。

而那魔头,武八指几人心头误会难解,展昭与白玉堂却最是清楚,不是展父展昀,而是早已在红叶山庄身死的叶瑾轩。

府衙事、旧年案、边关祸、江湖怨——通通兜着圈子全指向了江左叶府。

“猫儿,你瞧来,当年那武八指满门遇害,果真是早年招惹的仇敌趁虚而入?”白玉堂眯起眼,用指尖轻点了一下冰冷的茶盏,惊醒了出神沉思的展昭。

倪知州有些糊涂地眨眨眼,先抢白道:“未必。”

“照卷宗所录,害他妻儿父母的仇家贼子未曾被捉拿归案,道其犯下血案后毫无线索可言。民宅之中趁夜灭门而不引人注目,可见动手快且没有大动静,该是个武艺不俗的江湖人,至少是个杀人越货的熟手。”他不等二人问询,自己先梳理起来。

展昭闻言微微颔首,又不禁轻声一叹。

家眷遇害,这二十多年来,武八指不仅没有追寻行凶恶徒,还转头紧抓盗婴案不放……纵是公事当先、为民出头的善举,知此人嫉恶如仇、重情重义——论起来却是自相矛盾。这般推测,很可能武八指是报仇无门,当时根本没有杀害父老妻儿的仇家的线索,这才饱受打击之下将恨意托于缉拿魔头。

他为此执着,竟一时不慎苦害所亲所爱。若不能求得一个结果,焉能告慰亲眷在天之灵、又如何放过自己?

二三十载白人头。这世上情爱或能消散,憎恨却如恶鬼日日啃食心头肉,在苦痛里长盛无绝期。

而这桩旧事里余下的生者,谁又不是可怜人。

唯有倪知州这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不闻来龙去脉,不必同情嗟叹,毫无起伏地推断下去:“……先不论此官差平素捉拿案犯,有多少穷凶极恶之徒。如此熟手,大多该判徒刑或死刑,又或流放千里,没抓着的就算不曾远走他乡,也不至于结下死仇,他又怎么招惹上如此贼人……”

“人心险恶难料,难保有恶贼心思偏僻。”白玉堂哂笑。

“嗯,但有此能耐的仇敌,何不对他本人动手?”倪知州反问。

“便是欲令饱受家眷身死的折磨,恐怕不必等到他被官府罢职,只管等他当差之时伺机杀人走人,甚至连官差都能一并杀害。”他将手臂交叉藏到自己的袖子里,微微低下头嘀咕起来,“要么此事就是撞了巧,他那仇家就筹备着那时动手;要么非是什么仇敌,而是另有所图;当然也有可能是买凶;或是当真强盗恶贼,只是为杀人——不过此案最终录以疑似强盗闯门害命,但行凶者未能伏法,仍是悬案,卷宗里所述不多,无法还原当年案情……仇家所为也是有可能的。”

白玉堂没应倪知州这不确信的喃喃自语,只微微挑眉,看向展昭。

“玉堂疑的是,叶家?”展昭意会道。

倪知州不知前因后果,自是按所得线索勉强推测,白玉堂却非是为此。

江左叶府合该知晓此事,还要为名声在众人面前含糊遮掩。而展昀都因其中牵扯数位友人,又经脉寸断、武功全废,伤心败走,不曾出面辩白,掩去魔头真相对叶家不难。却偏巧遇上个武八指,满心诛贼除恶、为无辜冤死的百姓讨一个公道,非咬着一口牙追查到底。他本就官差,彻查血案、为死者出头可谓是比侠客还要名正言顺些。

这要不成叶家眼中钉肉中刺都说不过去。

“就不知叶家肯为这魔头与‘江左叶府’的世家名头出几分心力掩盖了。”白玉堂冷然一哂。

“此事毫无实证,不过你我妄加推测罢了,说服不了人。且叶家若真有此意,何不直接对武镖头杀人灭口?”展昭轻轻摇头道。

撇开武八指,对家眷动手,确是更似仇家所为。

白玉堂轻哼一声,没有接话。

谁要说服人了。

该说服的那几个,白爷就差提头祭刀了。白玉堂微眯的目中杀意凛然、流光犹冷霜。

一心拉着展昭纠缠旧案私情,哪还生着一双耳听人言、辨真相?连仇家谁人都弄不清,早成了受人愚弄摆布,成了马前卒、手中刀还自以为能大仇得报的蠢物。

正是他们执迷不悟,一门心思钻进仇怨的泥潭里,可怜又可恨,才叫人不得不心生提防。如今更要紧的是武八指若与苏州官差皆有故旧……可会同谋?这念头在展昭与白玉堂脑海里转了一圈,终究没有吐出口。武八指、宋十六娘与何兴三人为报仇而来,又在常州销声匿迹,白玉堂可不信他们这是屡屡不得逞、心头猛打退堂鼓,这就各自回老家种田了。这三人如今纠缠在一起,化作蛰伏的毒蛇,就等着时机咬死展昭。

尤其是那老太婆宋十六娘,完全是被仇恨冲昏了头的疯子,根本不顾是否会伤及无辜。倘使她再捉一回白云瑞,定然要下死手以泄心头只恨。

若不将人早早逮住,他岂能放心。

各处线索本就混乱琐碎,倘使他们与苏州一众官差联手,暗中捣鬼、混淆视线,展昭和白玉堂想要借官府之力查叶家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白玉堂心头微转,思绪从拌着他们查案的武八指等人飘开了一瞬,突兀又微妙地落在吴家上,将二者勾连到一处。

“怎了?”展昭留意到他神色古怪,还道其仍念着叶家与武八指的干系可疑,无奈道,“此事待查叶家之时,或有机会考证。”

“……啊。”白玉堂一心二用,听着展昭言语,不免晃了神,便将那没捋明白地心思抛下了。

总归倪知州对吴文浩所为心下有数,不必他二人再费口舌也会将他关押几日,吴氏母子也能暂得喘息;至于吴家老大吴文渺,明知二人不好惹,该是不会无故上门;若他真闹事,正好一并送进牢里,好叫兄弟团聚;如今吴老爷卧病在床,须得照料,没有借口确不能将吴大也一块儿安大牢了;待诸事了却,他二人也能腾出手来,料理吴家这烂摊子……白五爷一向心高气傲,若非牵扯展昭,这种泼皮无赖都轮不着他费心。既对吴大秉性有所预料,对付地痞流氓也一贯是得心应手,添之跟前正事要紧,白玉堂跟着分了心,笃定有善后之法。

这吴家种种粗略从他脑中一过,均是罗列地有条有理、清楚明白,他便轻易搁下了,却没留意到“故技重施”四字几乎贴着心头甩了过去。

大概是他们这一回面色凝重地沉默了太久。

倪知州抱着双臂,缩着脖子僵坐着,嘀嘀咕咕地推断也似乎因为陷入沉思而停了。牵着细犬的沉默老仆仰头看了看模糊的淡月,仿佛在留意越来越大的夜风,不由上前请示众人道:“少爷,寒风伤身,倘使要事尚未定论,不若移步书房再谈罢。老奴也再去沏壶茶来。”

“啊。”倪知州扬起头,愣了好久,他不大肯定地说,“那就进屋聊……吧?”

言罢,他就跺着脚,猛地打了个喷嚏,碎散的头发都炸开了。

他这会儿穿着和白日一样衣袍,虽不算轻薄,可到底挨不住夜风,早就冻得脸色微白。偏是他本就生的白皙,又在昏沉夜色里瞧不出来。至于同桌而坐的另外两位大侠,皆有内力在身,便是穿着轻薄地在冬日寒风里坐一宿也面不改色。且瞧展昭怀里听着听着就扒着展昭衣襟睡了过去的白云瑞,睡得口水从嘴角挂了下来,只把这位爹爹当成大暖炉了。

见倪知州捂着鼻子、皱着脸的阴郁神情,哪儿还有知州大人的敏锐,倒像是个不谙世事、不通俗务的天真公子,比公孙先生还多几分呆劲儿。展昭好笑之余,又有些歉然:“是我二人失礼,思虑不周,夜中叨扰多时。”

一聊起正事,难免耽搁时辰,秋夜露重,茶都冷了。

他二人性子仔细妥帖,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倪知州觉得更深夜冷。可见他愣是抱着双臂在院中吹冷风也不吭一声,正所谓客随主便,这主人家不提,想是多有不便,展昭与白玉堂也不好开口。焉能想到,倪知州在公事上严谨多虑,俗务却是一塌糊涂——这是压根没想起来还能进屋畅谈呢。

“天色已晚,不若今日就……”展昭托了一把白云瑞,要起身。

这一动,先惊醒了白云瑞。

小孩儿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问爹爹是不是要回家了。这小儿撒娇方起了个头,他睡眼惺忪地四顾,可巧了,老仆松了狗绳准备上台阶去开屋门,细犬仿佛对小孩儿颇有兴趣,凑到小孩儿脑袋边上好奇地嗅来嗅去……白云瑞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从展昭身上蹦了起来,踩着展昭大腿一边脚下打滑一边手忙脚乱地爬,眨眼就攀到展昭肩膀上,呜呜啊啊、口齿不清道:“爹爹——有狼呜哇!”

言辞慌乱,分明是吓着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愣了愣。

这回白玉堂与展昭才惊觉这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竟是何时畏起狼了。稚童不分狼犬之别,虽说细犬这窄头黑毛,与豺狼生得天差地别,可在夜里小孩儿乍一瞧去难免当作食人的野兽。

“……是狗。”未等展昭抱下孩子哄一哄,倪知州单手按住了好奇的细犬,先拧着眉毛纠正道。

白云瑞没听,那么大一个白团子就挂在展昭肩上,扁嘴杠上了:“是狼!”

“是狗。”倪知州不服输。

“是狼!”白云瑞大声。

“……”交锋两个回合,惜败的倪知州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蹴鞠用的球,朝着院子另一头高高一抛。

细犬眨眼化作一道闪电,在球飞出墙外之前一口咬住、叼了回来,又迈着长长的细腿,优雅地、溜溜达达地往回跑。可再优雅,瞧着也透着几分为人所驯的乖巧与傻气。孤陋寡闻的白云瑞张大了嘴,傻乎乎地看着细犬将球放到倪知州的手里,还用脑袋沉默地拱了拱倪知州,只仿佛要他继续。倪知州没理会,和小孩儿正儿八经地重申道:“是狗。”

细犬和小孩儿都盯着倪知州,不吭声。

“……少爷,他才三岁。”老仆看不下去了。

倪知州想想也是,正要遗憾地收起球,小孩儿一探手把球丢了出去。

细犬也跟着冲了出去。

“哦……”倪知州有些兴味地挑起尾音,在今夜难得又露出个笑容来。眉宇与唇角都舒展开来,总低垂着的眼睛有了些柔软,显然不是当真耿直无知地同小儿较劲,也不是逗小孩儿玩。他趁热打铁道:“你看,是狗……”狼不干这么傻的事!他未完的半句话溢于言表,就被叼着球飞快回来、瞧出端倪的细犬无情地咬了一口。

“……”刚被哄好的白云瑞哇地吓哭了。

“……”展昭下意识地捂住了这惊天动地的哭声,也不知是未免引来前头官差的注目,还是怕了往日儿子开哭的架势,这就要徒手止啼。

“……?”倪知州和老仆茫然地看着展昭。

白玉堂在一旁剔眉看笑话。

白云瑞更是傻乎乎地含着泪瞧展昭,呜呜声闷在掌心,哭了两嗓子就没劲儿了,正皱着小脸儿无声质问展昭。展昭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示意白云瑞仔细去看倪知州从细犬口中抽回的手。

细犬牙口大且尖利,一看就是能将倪知州那细腕咬断的强劲咬合力。可倪知州抽了手,捋起袖子用帕子擦了擦上头的口水,别说受伤流血了,连个牙印都没有。

小孩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大着胆子爬了下来,用小手指捏了捏倪知州的胳膊。

倪知州配合着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没事,不疼。”

“……”白云瑞扭过头去瞧展昭,好似搞不明白,又看了看乖乖蹲在一旁的细犬。

细犬也跟着他歪歪头。

这种一惯警惕陌生人的犬种乃是捕猎的好手,却对眼前的小孩儿不见敌意。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与白云瑞对视,既不凶悍,也不可怕,如扇的垂耳上的长毛和倪知州的头发一样柔软细碎、胡乱飘摇。但它的体型对小孩儿来说确实大了些。哪怕蹲坐着也可见它细腰如弓、长尾似剑,这矫健优雅的身姿仿佛稍微一扑就能将人摁倒。

“……爹爹,”白云瑞还是有些怕,慢吞吞地缩回展昭怀里想了好久,才小声说,“姨姨……狼咬她,姨姨哭,姨姨说疼。”

“那是姨姨受伤了,所以疼。”展昭眉梢温软,轻轻拍拍小孩儿的背后,放缓声音道。这会儿倒是明白过来白云瑞畏狼的缘由,那夜走失,见那位宋秋姑娘护着自己被狼群扑咬,疼得落了泪,他是记心上了。“它与倪大人闹着玩,没有咬伤倪大人,所以不疼。”展昭指着倪知州的手又道了一句,稍作思虑,突然抱着白云瑞转过来。他另一手迅速按住了白玉堂,让小孩儿仔细去瞧白玉堂身上有些结痂的脖颈,也不怕狰狞的伤口吓着孩子。

展昭语气温和,不避不退道:“云瑞,这样才会疼。”

白云瑞眼睛瞪得更大了,震惊道:“爹爹疼?”

“……”白玉堂眉梢一动,没想着还能被殃及,憋了一会儿才道:“不疼。”

展昭却毫不留情地拆台,耐心与小孩儿指教:“会疼。云瑞,受伤了、流血了谁都会疼,你爹骗你的。”

“……”白玉堂无言以对。

白云瑞纠结于“爹爹骗人”和“爹爹疼”之间想了半天,瞄了一眼细犬,又说:“可是没有狼咬爹爹……?”

“没有狼,还有别的,”展昭含笑答道,“豺狼虎豹会伤人、人也会伤人,利齿咬人会疼、刀剑拳掌伤人也会疼。”

“流血就疼吗?”白云瑞追问。

“流血就疼,但不流血也可能会疼。”展昭笑道。见白云瑞被他弄糊涂了,展昭提着白玉堂的一只袖子,将他的手掌翻了过来,啪一下重重拍了上去。这力道没有八成也有五成了!白玉堂轻嘶了一声,横眉竖眼地睇着展昭,但没抽手,也没还手,又听展昭郑重其事地和小孩儿重复:“你看,不流血也疼。”

“……”白玉堂无语,琢磨着这不是拿他当例子,是为着吴家事公报私仇,教训他呢。

刚还说不恼呢!这臭猫!

“打人会疼,刚才那个人打爹爹和姨姨,爹爹和姨姨都疼。”白云瑞点点头,一副明白了的表情,完全忘记了平日里两位爹爹提着兵刃比试或是与旁人出招之时,来回有多凶戾,自己一旁拍手鼓劲,看的又有多欢快,“狼和叔叔闹着玩,不疼。”

“北斗是狗。”倪知州见缝插针地纠正。

白云瑞不听,勾着白玉堂的袖子,煞有其事地哄道:“那爹爹不要哭,羞羞。”

言罢,他还拉拉展昭的袖子,口齿不清地给两位爹爹说和,“爹爹不要骗人,会挨打,爹爹也不要打爹爹,会疼。”这一长串一模一样的称呼也亏他自个儿没绕进去。

老仆忍俊不禁。

这一打岔,白云瑞把细犬忘在脑后,添之老仆将细犬牵开了些,纵使有十分怕,都消散无踪了。待展昭称是,遂他之意与白玉堂赔礼、道自己不对,他满意地露出笑容来,也不计较什么狗和狼了。但很快,他又似懂非懂地拧着眉毛看了一会儿白玉堂衣衫上的干透的血迹,这回不觉得好看了,扁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玉堂收回还微微发红的手掌,只能斜罪魁祸首一眼,动了动唇,到底没去辩驳把小孩儿搅得更糊涂、还要白白落得一个“骗人”的罪名。

众人这才起身进屋,因商榷正事凝重的氛围被小儿之言扫了干净。才步至门前,却听小孩拉着展昭的衣襟小声耳语:“爹爹疼,为什么爹爹都不哭的呀?”

展昭一怔,失笑。小孩儿当哭了才是疼呢。

孩提不知事,却怀一颗赤子之心,苦人所苦、悲人所悲、痛人所痛。

远胜红尘沉浮已久的明白人。

“疼不一定会哭,难过才会哭。”他望了一眼白玉堂装作没听到的背影,唇边含笑,也与白云瑞小声咬耳朵,“爹爹忍着不哭,怕吓着我们,也怕我们笑话他。”

白云瑞想了想,拍着小胸脯认真地说:“云瑞不怕,云瑞不笑话爹爹。”

但更快的,他想起什么,看看白玉堂满脖颈的血,又瞧瞧展昭的面容,竟是伸手摸着展昭今夜微蹙的眉头,说:“对不起,爹爹,云瑞说错了。”展昭一怔,还未应声询问,便听他软糯糯地改了口。

“爹爹难过了也可以哭。”他说。

那一派天真的柔软眉目像是菩萨座下的小仙童。

※※※※※※※※※※※※※※※※※※※※

我!来!啦!

(上一章加了一点细节,但是我又忘记我到底加了什么了x)

总感觉云瑞好像从没心没肺白团子变得越来越聪慧过人小仙童了……说好的有点迟钝的普通小孩人设呢(其实也没有很聪明,只是想的简单,简单的直拳永远能击中复杂的人世(努力解释(?

昭昭感慨云瑞赤子之心,痛人所痛的同理心,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些侠客啊。刀剑那么硬,心肠却那么软,仿佛不知道剖心给人看,自己是会疼的。

可又叫人如何不爱着他们的光明伟岸。

所以我只好祝他们平安如意、武运昌隆!

也祝你们。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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