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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越城基本恢复了常态,燕城亦驻兵此处,恐怕明后天莲绛就要离开越城,继续前往回头。
烟花绽放,一簇又一簇。
风尽长发垂落,身着单衣立在窗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个打开的药瓶和一把华美的短匕首。
“咳咳……”
他低头轻轻地咳嗽起来,睫毛垂落在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十分苍白。
那一掌,体内淤积的伤,没有七日,哪里能好。
他转身慢慢走向屏风后面,里面的木桶里放满了热水,铺着各种草药,有非常好的化淤功能。
他脱掉衣服,跨了进去,将身体埋入药水中。
细小的动作,却依然牵扯着体内的伤,伤的是肺,可痛的却心。
他闭上眼睛,难过的抬手捂住胸口。
莲绛……
流水捂住胸口,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找了风尽的住的院子。
她浑身血液在翻腾,周身筋脉开始逆行,像是有火在体内燃烧。
鲜血从口鼻中溢出来,流水一下跪在了风尽的门口,“风尽大人,救救我。”
那冰针果然只能持续三天的时间,此时,针已经融化成水,角丽姬的毒药又开始发作。
而自己的指尖也是烈火焚烧般剧痛,流水看着风尽屋子里透出一丝灯光,再也顾不得太多,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屋子的屏风处点了一盏蜡烛,黄色的光将一个身影投在屏风处,流水似看到救星一样,扑了过去。
“风尽大人,求求你救救我。”
她冲进去,一下跪在那人身前,手亦本能地抓住对方的衣服。
“放手!”
隐忍的声音传来。
流水这才发现一双赤足踩在地上的白色纱衣上,她艰难的抬起头,看到风尽长发披肩,一张脸苍白,双眼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旁边的木桶里水依然冒着水烟,浓浓的药味传来,而前面站着的人,周身也冒着热气。
流水惊得一僵,不由自主地起身后退,可手却没有下意识地放开,就在瞬间,那件白色的袍子从风尽身上滑落。
可目光在触及对方身体的瞬间,流水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她的皮面被切掉,此时看不到神情,可那双眼睛,却像看到了怪物一样,眼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
她张开了嘴,抬起手,颤抖地指着身前不着一物,全身赤裸风尽。
“你……你是……女人!”
身前的人,身体虽然高瘦,然而,身材纤长,上身虽然不似正常女子那般丰盈,可腰身以下,却……是一个女人。
流水震惊地看着风尽,对方双眸冷厉,手一撩,扯过旁边的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手隔着屏风一扫,那被流水撞开的门轰然合上。
三月的天,依然寒冷,地板冰凉刺骨。
风尽赤脚从流水身边走过,然后来到窗台边的小榻上,坐了上去。
流水再次一次抖如筛糠,完全没有从刚刚那一幕中反应过来。
风尽,风尽怎么可能是女人!
此时的她浑身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远比体内毒法更恐怖,她像瞬间被人丢入了冰窖,骨子里都是惧怕之意!
这个秘密!
她发现了一个可以算得上惊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敢想下去,只后悔,自己怎么就冲了进来。
“你不是怕死吗?”
冰冷阴沉的声音从窗前传来。
流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绕过屏风,看到风尽靠在窗台的软榻上。
长发披肩,像一匹上好的绸缎,轮廓温和,虽然没有莲绛那种倾国倾城,也没有十五那种傲骨气质,可原来的风尽算得上隽秀。
如今,沐浴后的她脸色没有了方才被解开秘密的愤怒,而是很快恢复了常态,也因为热气的熏蒸,脸上有一抹酡红。
“风尽大人……”流水深吸了一口气,“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呵……”
风尽轻笑起来,她本就长着一双桃花眼,这一笑,倒生出几分妩媚来。
流水被她这一笑,吓得当即跪在地上,再加上药性发作,疼痛难忍。
风尽长袖排开,那桌子上,放着一盒冰针,泛着白色的寒气。
“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我是女人。”风尽垂眸,看着那排冰针,“一个十三年前已经死了,而另一个……”她目光扫过流水,笑意带着几分讥讽,“也快要死了。”
“大人,流水什么都不知道。”
流水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却清楚,她口中说的第二个人,是自己。
“当然。”她顿了顿,拾起一枚冰针,“若你真想要活,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流水一怔,恍然抬头看着窗前的人。
此时的她,仍旧无法将眼前面容她都熟识的人,当成女人。
虽然被识破身份,可风尽没有丝毫惧怕之意,语气和笑容和往昔一样高深莫测,看不出丝毫变化。
“有用之人。”她取出一枚泛着寒气的冰针递给了流水。
“我知道你一直钦慕莲绛,但是这世界上只要有十五的存在,莲绛就不会看你一眼。”
不,是不会看任何一眼。
流水去接冰针的手一僵。
她是钦慕莲绛,莲绛那般绝世无双的人,这世界哪有女子不钦慕。
此时流水疼痛难忍,可脑子却格外清明,莲绛那种人,像神一般高贵,岂是她这等凡人所能触及的。
“我可以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在流水恍惚的时候,风尽突然俯身,将冰针放在她手心,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也在那时,流水注意到风尽的手腕,竟然几道浅浅的伤口。
那伤口不深,却恰好在血脉上,和自己手腕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很快的,流水移开了眼睛,装作没有看到。
“好,我听命于大人。”
她垂首,顺从地回答。
“很好。”
风尽点点头,“你若是做得好,你的容貌,我会想办法替你恢复。说不定,还会给你一张更加美丽的脸。”
流水头脑空白,浑浑噩噩的听着,直到那冰针进入身体,毒素被全部压制下来,她才恢复了些力气。
她走出了风尽的屋子里,头也不敢回,但是步子也不敢太快,只是双手垂在身侧。
风尽给她的冰针,三天一次!
一轮明月细细的挂在空中,看起来像一直写着嘲讽的眼睛,冷冷的俯瞰打量着自己。
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她立在院中,手下意识地握紧,手腕上的伤口扯得她一疼。
此时,她又想起了风尽手腕上的伤口!
风尽?
她低声念叨这个名字,脑子里思绪开始混乱起来。
不,不对。
她想起了在清水阁时,她站在院中看着莲绛的房间,风尽突然出现,那眼神,说不尽的诡异。
而那晚上,自己竟然挑拨了弱水!
她和弱水无冤无仇,可自己却亲手葬送了弱水。
而自己,对十五起杀心是什么时候?
那晚她抱着蔓蛇花去找风尽!
是的,是那天!
那种对十五的嫉妒,仇恨,憎恶像藤蔓一样在她心里滋长,然后操控着她去想尽一切办法和手段去对付十五,杀死十五。
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
流水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是风尽在操控她!
还记得风尽有一日问她:你既出自南疆,或多或少会懂一些蛊吧!
这么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对莲绛的那份倾慕会变成占有!
为什么,对十五的敬重会变成厌恶!
是风尽,风尽对自己下了蛊。
因为体内刚有了那冰针,她神志比先前更加清明。
想占有莲绛的不是自己,是风尽!
厌恶十五,甚至想对十五出手的,也不是自己,是风尽。
通过给自己下蛊,借自己之手铲除十五,是风尽!
这一瞬,流水浑身冰凉。
身后像是有一双眼睛,时刻都在盯着自己,流水慌忙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夜风寥寥,拂起窗台上细致的窗纱,影影重重。
梳妆台蜡烛忽明忽暗,风一大,似乎就要灭掉,一双柔荑之手伸了出来,挡在蜡烛前面。
待风停了下来那,那双手伸了回来,打开一个古朴的箱子。
箱子分为几层,最上面一层排放着各种银针,下面一层拉开,又放置的是各种整整齐齐的药瓶。
将一个白色的瓶子轻轻一扭动,盒子下方竟然有露出了两层。
那双手,先拉开的最下面一层,里面摆放着朱钗,发带,胭脂,粉末,雪花膏,还有眉笔。
全是闺中女子喜爱的用品。
梳妆台前的人,捻起那只精致的眉笔,对着镜子开始描绘起来。
轻轻一拉,那淡淡的眉毛,浓烈起来,然后是那红色的胭脂盒,掀开精致的盖子,里面的胭脂粉末已经用了一半,她捻起来,涂抹在脸上,唇上。
很快,自己苍白的脸,栩栩生辉起来。
她勾唇,镜中的女子展颜,十分美丽。
可她细细端详了片刻,那桃花眼里,又露出几分失落和懊恼,最后取下手腕上的纱布,厌恶的擦拭掉。
目光瞟到第三的格子,她终究忍不住拉开。
一张张面皮静静地安放在格子里,这些面皮与平日易容的完全不同,肤色和真人无误,甚至透着几分粉嫩。
晃眼看去,像无数个漂亮的女人沉睡在盒子里,她们静静地闭上眼睛,神态安详,甚至有些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而其中,有一张绝世姿容亦躺在里面,张扬的眉眼,红色的唇,每一处都完美到了极致,哪怕是淡淡地瞥一眼,也觉得惊心动魄。
梳妆台前的女子,捧起那张脸,然后,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面皮贴着自己的皮肤,和真的无异。
不,这张脸本来就是真的!
只是,之前已经毁得面目全非,如今,被她用了半年时间一点点的修复好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向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额头饱满光滑,充满了智慧。那双眼睛,妩媚中,又带着一份睥睨天下的艳色,完美的鼻翼,嘴角翘起的红唇,犹如一枚待开的玫瑰花瓣,凝视着让人遐想的光泽。
她手指微微颤颤地放在这张脸上,微微一笑,刹那间,竟有天地失色的瑰丽。
撩起垂落在肩头的乌发,露出那白皙的脖子,耳后,一朵蓝色的蔓蛇花伏在皮肤上,色泽浅蓝,花瓣美艳,再衬着这绝世姿容,看得自己都呼吸一滞。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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