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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湛回到自己的卧房擦了擦脸,重新梳理了头发,让常青扶着他往前院走。
关山月耐心有限,脾气上来时就算关都督也要让她三分。是以徐湛一穿过垂花门,便觉得有股杀气充满了整个前宅。
果真徐湛刚一露面,就被关山月钳住了胳膊向后一扭:“臭小子,敢劫持我家小十三,我看你是活腻了!”
“疼疼疼,”徐湛的小身子骨哪还受得住关山月的□□,情急之下他大喊一声,“师母!”
关山月脸色一变,一撒手将他扔在旁边椅子上,徐湛跳了起来,疼的冷汗直冒。
屋内的下人面面相觑,都在歪歪师母二字的含义。
徐湛扶着腰艰难的屏退左右,连常青也被他轰了出去,气闷地说:“他荣十三一没旨意二没驾贴,蹲在我家门口说抓人就抓人,他自己不还手,反怪我挟持他?”
“还手,你以为他跟你一样没脑子?沈先生是什么人你大概也知道,闹大了就是欺君之罪,谁承担的起?”关山月巴不得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徐湛被抢白的哑口无言,难怪父亲那样生气,他的做法的确太冒失了。
关山月打量着徐湛的狼狈样子,气也消了大半,幸灾乐祸的说:“林部堂火气够大呀。”
徐湛白了她一眼。
关山月不客气的坐了,翘起二郎腿仰视着他:“没时间跟你啰嗦,沈先生我要带走,三日内送回。”
徐湛瞪眼:“说好的半日呢?”
关山月嗤的一声笑了:“小十三的话你也信。”
徐湛被噎了一下,狐疑的问:“大过年的,你们带他去哪儿?”
“别问。”关山月两个字打发了他,觉得不厚道,又补充说:“就三天,我用人格担保。”
徐湛心道,你们千从卫也有人格吗?他迟疑的说:“我去问问先生,他不点头,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关山月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沈迈点了点头:“去。”
大临进里间取药匣。
徐湛看着大临忙前忙后的身影,颇有些担忧。
沈迈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行医治病本就是我的职责,治谁不是治。”
徐湛不死心的问:“治谁?”
“与你小子无关。”沈迈说着,背上药匣吩咐大临:“你就不要去了。”
“师傅……”大临不肯。
“听话。”沈迈说着,便先一步往外走,徐湛紧跟在身后。
沈迈洞察力极强,只瞥了他一眼便问:“腿怎么了?”
徐湛已经极力在掩饰了,故作轻松的随口说:“走得太急崴了一下。”
沈迈呵呵呵呵干笑了几声,从药匣子里拿出一只小瓷瓶给他,徐湛尴尬的脸都红了。
关山月顺利的带走了沈迈,也没有再找寻他袭击挟持荣十三的“罪过”,常青林雨跑过来搀住了他,徐湛才勉强支撑着回到书房。
林知望还在看书,开恩让他回房去了,徐湛来京城这么久,头一次嫌这座宅子大。
徐湛赶走屋里所有人,泡在澡盆里冲掉了一身冷汗,身后的伤口一遇热水又痒又痛,很快从水里出来,胡乱擦了擦头发便趴去床上,心绪纷乱,看到枕边沈先生的“天书”,高声喊袭月进来。
袭月以为他滑倒了,最快的速度破门而入。
“把沈先生的手记全部拿过来,快去。”徐湛说。
袭月虚惊一场,轻拍着心口去了。
厚厚的七本全部堆在徐湛床头,徐湛支起身子,一本一本的翻阅起来。头两本和第三本的上半部分,记录了沈迈在太医院任职时的病例,徐湛将另外四本扔去一边。
袭月插空对他说:“五太太和二少爷要回来了,您抓紧时间歇一会,晚上怕是有家宴的。”
“嗯。”徐湛心不在焉的应着,看了一会方反应过来:“谁?”
“五夫人和宁少爷。”袭月说:“在岳麓书院读书的宁少爷,五太太去长沙的宅子里陪了他小半年。”
徐湛咋舌称奇:“林家在长沙有宅子?”
袭月被没抓住重点的徐湛噎了一下,仍耐心解释:“林家历代有在长沙读书的子弟。”
“哦。”徐湛懂了,接着埋头翻书。
“天书”的催眠效果甚佳,外加挨打是项力气活,徐湛连自己几时睡去的都无知无觉。
林知望难得休假,醒来时曹氏已经出门去了,处理过徐湛的事方想起来问何明:“太太呢?”
“太太一早去徐国公府做客了,说五太太和宁少爷大概今天就到,所以中午前一定回来。”何明说。
林知望点了点头,又问:“湛儿怎么样?”
何明忧心道:“三少爷轰走了下人,也不知上药了没有。”
“男孩子,哪有那么娇矜。”林知望自嘲的笑笑,却越想越觉得放心不下,只好纡尊降贵去看他一眼。
徐湛迷迷糊糊的,感到有人掀开他的被子,身后一凉,一下子惊醒了。
耳边响起父亲熟悉的声音:“这是什么?”
“沈大夫给的药,也没有什么医嘱。”常青回答他。
林知望手里拿了个小药瓶,打开瓶塞嗅了嗅,决定倒在徐湛伤口上试试。
徐湛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几句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圈,半晌也不知说哪句好,索性闭上眼睛继续装晕。
“啪。”林知望扬手便在儿子伤痕累累的臀上拍了一巴掌,疼的徐湛险些滚下床,就听父亲沉声道:“醒了就滚起来。”
徐湛缩了缩身子,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重新趴好。
林知望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眼见那些斑驳凸起的檩子血点密密匝匝横在他的臀上,又觉得有些可怜。
林知望给他上了药,洗了手重新坐回床边,徐湛已经在翻书了。
“真打算弃文从医了?”林知望环视他扔满床头的“天书”问。
徐湛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停在第三本中间的一页,这里显然被人撕去了四五页,残留着发黄的不整齐的纸边。前后翻了翻,发现这缺失的几页恰好写在沈迈离开太医院之前,也就是十二年前。他猜想,沈迈毅然决然的离开多半与这几页纸有关,或者说与他遇到的某个病人有关。
徐湛啪的一声将书阖上,痛苦的扶额说:“爹可认识什么青年俊彦志在医术的可以推荐给沈大夫,好尽快救孩儿脱离苦海。”
林知望哂笑不语,似嘲笑他虱子多了不痒痒一般。
“祸也闯了,打也挨了,明天起还去书房读书,荒废了这些日子,不下狠剂量如何补得回来?”
“后天是除夕。”徐湛小声说。
“过年就可以不读书了?”林知望忽然严肃起来:“许你在家读书不去国子监,不要得寸进尺。”
徐湛吓了一跳,心说不让我去国子监还不是怕我闯祸。
林知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他,迟疑了一阵才开口:“湛儿,喜欢过年吗?”
说完便自嘲的笑了,谁家孩子不喜欢过年?
徐湛的眼睛变得空了,回忆道:“外公在的时候,家里的孩子也多,每逢过年总是没大没小的闹上好几天。后来……”
后来,外公终没熬过他十岁的那个冬天,撒手人寰,居丧的三年间,家中不办庆典,新年也不给亲友贺年,门楣上贴上蓝灯花指的挂签,贴上哀挽行孝的蓝色对联,孩子们也不被允许放肆的笑谈。舅舅服阕后将他留在韫州读书考试,更没了过年的兴致,往往是先生忙于与同僚好亲友往来贺年,他与郭莘躲在屋里喝酒聊天。
徐湛揉揉半干的头发,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沈大夫给他的是镇痛活血化瘀的良药,果然到下午便能够下床正常行走了,才在五夫人宁氏和林旭宁回府时避免了卧床不起的尴尬。
宁氏是位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三十多岁年纪,育有一子,身姿依然轻盈绰约,面庞红润光洁如少女,更显靓丽动人。
林旭宁与徐湛年纪相仿,是林知恒的长子,在岳麓书院读书已有一年多了,继承了林家人高挑的身材,舒眉朗目,眸子清澈通透,属于人见人爱型的帅男孩。
他一进门,便抱着还未谋面的未满周岁的幼弟逗弄。
“小平儿,认识哥哥吗?”他将孩子高高举过头顶,逗得平儿咯咯地笑。
“你真好玩儿,让哥哥看看牙长齐了没有。”他坏笑着去捏平儿的脸蛋,捏了一手口水。
“林旭宁,”林知望兄弟从门外进来,林知恒黑着脸训斥他,“那是你兄弟,不是小玩意儿,你抱仔细了!”
林旭宁这才有所收敛,吐了吐舌头将孩子还给乔姨娘。
徐湛来到花厅时,远行归家的孩子正恭恭敬敬的给长辈们磕头行礼,老太太面色红润,一向端方严肃的父亲也笑吟吟的,龙凤胎围着他二哥长二哥短,屋子里暖如春日,笑语盈喧。
徐湛心中正良多感慨,就听父亲指了他对旭宁说:“湛儿,你三弟。”
徐湛不等吩咐,乖觉的向他施礼:“二哥。”
林旭宁却促狭的说:“三弟,久闻大名。”
林知恒却在一旁扶额喟叹,这一对凑在一块,想想都令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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