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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再过两天是星期天, 林蔓和秦峰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分别向王倩倩和马队长打了招呼,以防星期天当晚赶不上回江城的火车。
马队长对秦峰一向照顾,秦峰刚一开口, 他就答应了。
而王倩倩对林蔓,则更是百依百顺,她甚至体贴地问林蔓:“两天时间够吗?要是事情没有办完,你再晚回来两天也不打紧, 反正最近科里事情不多,要是有人问起你,我就说你去省城开会了。”
林蔓道:“怎么,最近省城有会要我们参加?”
王倩倩道:“也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学习会, 我都推了没去。不过再过一段时间, 有一个省级优秀干部的报告会。那个会很重要, 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参加的。到时候,其他科室的科长估计也都一样。指不定, 厂委还会组织我们一起去呢!”
在王倩倩那里说好后, 林蔓心里就踏实多了。
既然不用急着回江城, 她乐得把这次省城一行当成一次休假。
回想起来,自从结婚以后, 她和秦峰就一直待在家里,还从来没去什么地方好好玩过。虽然以前也偶尔去过省城几次, 但每次都是办事情, 匆匆地来, 又匆匆地走,根本就没怎么好好放松游玩。
恍惚间,林蔓想起了另一个秦峰问她的事。
你和他平常都做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老是待在家里大扫除洗衣服晾衣服,确实有些单调无趣了。
于是,打定了主意以后,林蔓就开始为省城一行做准备。她不但查好了省城附近各种知名的景区,还到处向人询问省城有什么好吃好玩。另外,她还多备了几套衣服,以防事情耽搁了,需要在省城多留几天。刚好,她也可以借着机会再多玩几日。
眼见林蔓密密麻麻地写了两三页,且全是为省城一行所做的攻略,秦峰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临行前晚,秦峰和林蔓一起收拾行李。
秦峰一面折叠衣服进包,一面问林蔓道:“你问了那么多人,怎么从来没想过来问我。”
“对啊,你也算是省城人啊!15岁以前,你一直生活在那里。”林蔓恍然发现自己在做攻略时,竟然完全忽视了秦峰。
秦峰苦笑道:“你啊!我一直在等着你想起我,可谁成想,直到今天晚上了,要不是我提醒,你还没想起来呢!”
林蔓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包,秦峰从旁一把拉下拉链。两人的头冷不防地挨在了一起,林蔓对秦峰盈盈笑了一下,轻吐了一下舌头,算是表示尴尬,又算是向他道歉。秦峰本来也没多怪林蔓,现在林蔓又一个劲儿地向他有所表示,他自然也就不再多想了。
火车是第二天早上7点钟的一班,因为要赶轮渡和公共汽车,他们务必5点钟起床才能赶趟。
于是这晚,他们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林蔓和秦峰穿过江边淡淡的灰色薄雾,搭轮渡从江北到江南,又乘公共汽车从江南码头赶到江城火车站。
开往省城的绿皮火车准时进站,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驶出了站台。
在一等硬座车厢里,林蔓和秦峰相对而坐。翻起手边的白瓷茶缸,秦峰给林蔓泡了一杯热茶。林蔓拉开行李包,找出事先准备好的糕点。
糯米团,黑米糕,裹着黄豆粉的麻糍……
无不是林蔓亲手所做。
“呦,你这姑娘手怪巧的,会做这些好东西。”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按着车票上的座位号,坐到了林蔓身边。
林蔓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坐到身旁的中年女人。
但见她穿一身灰色的人民服,质地考究,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牛皮皮鞋。
只一打眼,林蔓就看出女人应该有些身份。于是,她主动推糕点到其面前,笑说道:“您也尝尝吧!”
起初,中年女人很不好意思,觉得像是在向林蔓讨要似的,抹不开面子。林蔓对她软言细语地说了两句话,很快地拉近了关系。于是中年女人也就不再客套,大大方方地吃了两个。无论是麻糍,还是黑米糕,中年女人都吃得赞不绝口,连声问林蔓是怎么做出来的。林蔓一点也不隐瞒,对中年女人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在教中年女人做糕点的过程中,林蔓有意无意地打听了中年女人的背景。
因为之前已经熟络了一些,所以中年女人对林蔓没有一点防备。一来二去的,她便将自己的事对林蔓说了一些。
原来,她是省厅里的一个文职人员,隶属于市政规划部门。这一次她来江城,是出差送一份文件。
一听中年女人在市政规划部门工作,林蔓眼前一亮,立刻就着现下良好的谈话气氛,向她询问道:“你知道省城外有一个孤儿院吗?”
中年女人点了下头:“前两个月上面特批下来一个文件,要把那里改成办事处。”
秦峰道:“要把它改成什么办事处?”
中年女人眉心浮起一团疑虑,摇头道:“这个嘛!还真就不知道了。”
林蔓不解道:“这不是怪事吗?还不知道要建什么,就那么急着先把孤儿院拆了。”
中年女人讳莫如深地笑了一下:“这种事情都是由上头决定,哪儿会让我们知道内情啊!”
秦峰道:“那么作出这个决定的人是谁?”
中年女人道:“这事倒是按照正常流程走的,从上面到下面,没什么特殊。统不过就是管规划的那些领导。不过……”
“不过什么?”林蔓一听到有蹊跷的地方,立刻急着追问。
中年女人道:“我听说拆孤儿院是市政厅的一个什么人提出来的。”
林蔓道:“是谁?”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个人好像就是你们江城市政厅的一个人。”
江城市政厅?
林蔓和秦峰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想道:平白无故的,江城市政厅里的人为什么要建议省厅拆一个孤儿院?
火车到站后,林蔓和秦峰与中年女人在火车站门口分道扬镳。他们分别坐上了往不同方向去的公共汽车,一个去省厅,而另两个则先去市中心的为民招待所。
在公共汽车上,林蔓和秦峰挤在人堆里,一人一手拉着头顶的横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闲话仍多是关于孤儿院的事。
林蔓道:“再者,你不觉得奇怪吗?凭什么一个市政厅的人能给省厅的人提建议。”
秦峰也觉得疑点重重:“没错,而且据刚才那位大姐说,这件事情程序虽然全部合规,但走得特别快。平常起码要两三个月结束的手续,竟不到一个月就全部批掉了。”
“并且还是说拆就拆,没半点含糊,只用了半个月就让其他的福利院把那些孩子都收下了。”林蔓虽然不知道省厅拆房的手续,但却知道一些五钢厂拆房的难处。在五钢厂里,房管科但凡想要拆旧楼、盖新楼,哪次不需吵吵嚷嚷地拖上两三个月才能动工。一个厂子尚且如此了,更何况省厅。
讨论了一整路,林蔓和秦峰不但没有在拆孤儿院的事情上讨论出个所以然来,竟反倒又探讨出了越来越多的疑点。
公共汽车最终停在为民招待所门口,林蔓和秦峰下车后,决定将一切疑点搁置一边,还是先赶去孤儿院,向里面就要离开的老员工们打听解放前的旧事。他们希望能从这些旧事中,找出些许有用的线索。
持介绍信和结婚证,秦峰和林蔓在招待所开了一间大床房。没有多耽搁的功夫,他们一放下行李就走了。
去孤儿院没有直达的公共汽车,哪怕就是转车也要走上一二十公里。
为了方便起见,秦峰从省公安厅借了一辆自行车,载着林蔓骑出了城。
在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秦峰和林蔓总算站在了孤儿院的门前。
孤儿院的院子已经拆了,就剩下了一栋灰色的大楼。楼外停了一辆大卡车,不断有人搬着桌子椅子从门里出来。卡车上除了堆着桌椅板凳,还有好多张生了铁锈的床。
随手拉住一个搬桌子出来的工人,秦峰好声好气地问道:“同志,职工宿舍还是在四楼吗?”
工人急着干活,不耐烦地对秦峰摆了下手:“里面都没人了,还有什么职工宿舍啊!”
秦峰讶异道,“不是还剩下几个老师吗?”
一个岁数偏大的工人一手拎着一把椅子走到卡车前。他听见秦峰在问剩下的几个老师的事,好心地告诉他道:“那几个老师昨晚就被接走了。”
“去哪里了?”秦峰急着问道。
工人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再有一个工头样子的人走来,对秦峰和林蔓说道:“好像是外地已经给他们安排了新工作,那边急着需要人过去,就连夜把他们接走了。”
末了,工头又补充了一句道:“全是坐夜班火车走的。”
话罢,工头问林蔓和秦峰来孤儿院做什么,秦峰不想多说事情,便向工头出示了一下证件。工头以为是公安来查案,也就不再多问,自行继续去忙自己的活去了。
林蔓和秦峰面面相觑,眼下孤儿院一行看来又是白忙一趟了,两人不免都有些沮丧。
怎么次次都会这么不凑巧!
“你不是秦峰吗?”
就在秦峰推着自行车打算离开时,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句苍老的呼喊。
秦峰和林蔓同时转回头看去,但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佝偻着背,蹒跚地走向他们。
“您是王大爷?”秦峰一眼就认出老人,“他们说这里的人都走了,怎么您还在?”
王大爷笑道:“哎,我一个糟老头子还能去哪儿啊!解放前我就在这里看大门,解放后我还在这里看大门。现在孤儿院要拆了,他们还要让我留下守夜打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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