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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蹊走近自己家那个楼道,这次不用上楼就可以闻到浓厚的油漆味,还有房东的叫骂声,李蹊快步走上去,果然家里的墙和门上又被泼了油漆,这次讨债的人做的越发嚣张,铁门被砸开了一个凹洞,门把手拧开了,大门歪歪扭扭的半挂在那里,家里被砸的一塌糊涂。
客厅地板上满是玻璃渣,房东此刻正站在那里对着他爸破口大骂,瞧见李蹊进来更是连声指责:“当初是看你们父子可怜,才把房子租给你们,可你们呢!隔三差五的就被社会上的人找来,你这样我房子还要不要再租出去了!还让不让我做生意了啊!”
李蹊他爸显然也是刚从外面回来,额头上还冒着细汗,也不知道是跑步回来累的还是被骂的难堪才冒汗。
李蹊上前去给房东道歉,刚开了口就被对方拦住了,房东摆摆手,冷声道:“你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行,立刻给我滚出我的房子!”
李蹊他爸睁大了眼睛,鼻梁上的眼镜滑动一下,他手忙脚乱的抚起来,对房东道:“我们,下次不会了,真的很抱歉……给我一点时间,可以修补好,墙壁和门都可以,我向你保证……”
他说的吃力,房东却冷笑了一声道:“别,别说什么下不为例了,另外找地方住吧,我这儿不伺候了!”
李蹊他爸还在努力看着房东的脸,那个嘲讽的表情就在眼前,怎么可能看不到,可他还是直直地看着房东的嘴唇,努力去听他说了什么。
房东毫不避讳心里对他们的那份儿嫌弃,也不收敛直接道:“不过就是一个聋子,还装什么音乐家呢,你那点保证有个屁用!”
李蹊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顿时就炸了,东西也不收拾了站起来拦在房东和他爸中间,瞪着对方道:“你说谁呢?!”
李蹊他爸从身后拽着他的胳膊,但李蹊寸步不让,像是一头愤怒的小豹子,他可以忍受一切,但唯独这一句绝对不可。房东也知道犯了忌讳,骂完了又放了一句狠话,迅速的走了。
李蹊站在那半天没动,肩膀有点发抖。他爸松开他的手臂,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没事,不要紧。”
李蹊蹲下身开始收拾东西,他爸却把他硬拽起来,按着他到沙发上给他上药,说话都有点生硬道:“受伤了,先包扎,你的手重要。”
李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流血了,大概是被刚才的玻璃渣弄的,他都没有察觉。他爸手里拿着消□□水,小心给他擦拭,但是那种发白到近乎苍白的脸,比起自己更像是一个需要治疗的病人,实在看不出哪里“不要紧”。
李蹊问他:“这次是为什么?”
李蹊他爸抬头看着他。
李蹊又问了一遍:“这次是为什么家里又变成这样?之前欠的钱,不是说好了月底还吗,我前几天给了你一笔钱……钱呢?”
李蹊他爸盯着他的嘴唇,好一会才回复道:“钱没花。”他从身上取了李蹊给的那个信封出来,交到他手里,只比李蹊给他的厚,不见少半分。“我,不用,你自己拿着,里面是一万六,是给你用来……”
李蹊等不了他说完,立刻就把那个装钱的信封摔在了地上,红着眼睛看他:“你哪儿来的钱?你又借高利贷了是不是!”
李蹊他爸这次沉默了。
李蹊哪怕被人消去名额不能参加决赛,也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崩溃过,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无论如何也填不满的窟窿,他刚看到一点希望,就再次崩溃,攥着拳头几乎是嘶喊着对他爸道:“你又去借钱……你为什么又借钱!你为什么让咱们这个家变成现在这样,啊?!你只知道喝酒什么都不知道!!”
李蹊他爸道:“我知道。”
李蹊怒火中烧,冲他吼道:“你知道什么!!”
“你想去读S校吧。”
李蹊看着他,嘴唇发抖。
“我看了你大学志愿表,也看了你的成绩,你老师说你这个成绩去S大很危险,但是你专业不错的,也可以去试一下。”李蹊他爸一字一句的说的很慢,他耳朵不好,只能勉强听到一点声音,说话也不太利索,咬字很重。“所以我帮你办理了自主择校,自费生也没什么丢脸的,一样去了学本事,这些年我耽误你了……剩下的钱爸爸会来想办法,你拿着这些钱当学费,只管去学习,家里的事,我来办。”
“你怎么办?!”李蹊心里火大,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又悲又怒。“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是那个李-大-师吗,还是那个音乐家吗,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帮我交钱!”
李蹊他爸还想再开口说什么,但是李蹊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起身大步冲出门去。他爸在后面喊了他两声,也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李蹊心里窝火,摔门出去之后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兜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是夏乐打来的。夏乐状态也不好,声音有些虚弱道:“李蹊,我难受。”
李蹊道:“你在哪?”
夏乐声音过了一会才传过来,带着点恍惚:“在练习室,你过来接我。”
“你等着,哪儿也别去,我马上到。”
夏乐平时去的没几个地方,除了他们经常吃饭的小馆子和一家书店,就是他们一起练乐器的一个车库。
车库位置偏僻,周围挨着一所美院,外墙和街面上都绘制了大量的即兴涂鸦,色彩浓烈,各种艳丽的颜色碰撞在一起,别具一格。一台黑色轿车放在外面,停的歪七扭八,李蹊看了一眼车牌号,知道来对地方了。
李蹊找到他的时候,夏乐正一个人坐在车库角落摞起来的木箱上,手里拿着一罐啤酒,旁边还放着一些,脚下已经多了两个空罐。
李蹊走过去,把他手里的啤酒拿下来,“你这一喝就倒的量,还敢买酒。”
夏乐皮肤白,这会儿都顺着脸一路红到了脖子,眼神好半天对不上焦,呆愣愣地看了李蹊一会忽然一把抱住了他,脑袋埋在他腰上来回乱拱,声音也闷闷的:“我爸要送我出国读书,我不愿意去。”
李蹊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叹了口气道:“那也没有办法。”
夏乐抱着他像只鸵鸟一样不肯抬起头来,李蹊说的话,就是他心里想的。他一点都不愿意去,但是也没有拒绝的办法。
夏乐闷声道:“李蹊我真羡慕你,你知道吗,你去参加比赛的时候,我也想跟你一起去,这样咱们以后就可以一直唱歌,也不用留在这、做这些糟心事儿了。”
李蹊放在他脑袋上揉着的手加重了力度,挑眉道:“我受难为的时候你又不是不在,也够累的,你别想那么多了,我倒是想要一个你那样的爸爸,多省心啊。”
两个人都心里堵的厉害,李蹊坐在夏乐旁边也开了一罐啤酒,夏乐再伸手去拿酒他都没心情拦着了。这是李蹊第一次喝酒,滋味并不好,舌尖上麻麻的发苦,但是嘴里苦了心里就没那么苦了。
他和夏乐两个人坐在个破木箱上,练习室里的灯也昏暗,之前坏了的灯泡一直没修,偶尔发出“啪”的一声。一提啤酒很快就喝完了,夏乐喝完就把头埋在膝盖上,一声不吭,倒是也没发酒疯。
李蹊坐在一旁还在发愣,他觉得自己窝囊,才十八岁的人生里,到处都是小心翼翼才能活下去。
夏乐也憋屈的眼泪汪汪,不知道是被酒呛得还是憋屈的,闷了一会又扭头对李蹊说了好些心里话:“我爸非让我把乐队解散,他整天说我不学好,他自己在外面应酬这应酬那,我都没说什么,我玩儿个吉他唱个歌怎么了?他每天都把自己弄的特虚伪,有什么意思啊,要不是他老这样,当初我妈也不会走……”
“我想我妈了,李蹊,我都好多时候没见过她了。”
“我爸看不起我,他从来就没看得起我过。”
李蹊握着啤酒罐,被旁边那个眼里泛着泪光的大个子压住了肩膀,差点掉下去,不过也掉不下去,因为夏乐脑袋蹭过来的时候,手也抱住了他的腰,紧紧的一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李蹊平时也不是爱灌鸡汤的人,听见他这么说也无奈道:“那能怎么办啊,要不你先喊我一声‘妈’?”
夏乐和李蹊生日就差了三个月,可打小两人相处起来,倒是像差了一个辈分,夏乐小时候个子就高,看起来像是欺负人的,但是却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他也不还手,蹲下抱着脑袋就算躲了。李蹊跟他相反,看着瘦小,拳头的力气一点都不小,夏乐跟了他十几年,大部分时候都是拽着李蹊的衣角,让李蹊给他报仇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蹊确实给了夏乐不少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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