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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作品: 草莓第二季:爱的交换 |作者:一草 |分类:浪漫青春 |更新:05-26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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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三千

如果有一天,我亲自为鹿安撰写墓志铭,那个淫雨霏霏的黄昏,将无法缺席。

日落之前,他依然是众人敬仰的大哥;日落之后,他却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

众多弟兄离他而去,生死相依的甄帅也分道扬镳,当黑暗笼罩大地,一同被吞噬的还有他的声名及尊严。

从此长夜漫漫,流言蜚语,中伤倾轧,纷至沓来……他的人生,陷入了最低谷。

1

我曾因为新美南吉的一篇童话而哭得稀里哗啦,童话的名字叫《去年的树》。

一棵树和一只鸟儿是好朋友。鸟儿坐在树枝上,天天给树唱歌;树呢,天天听着鸟儿歌唱。

日子一天天过去,寒冷的冬天就要来到。鸟儿必须离开树,飞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树对鸟儿说:“再见了,小鸟!明年请你再回来,还唱歌给我听。”

“好的,我明年一定回来,给你歌唱,请等着我吧!”鸟儿说完,就向南方飞去。

春天又来了。原野上、森林里的雪都融化了。鸟儿回到这里,找她的好朋友树来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树,不见了,只剩下树根留在那里。

“立在这儿的那棵树,到什么地方去了呀?”鸟儿问树根。

树根回答:“伐木人用斧子把他砍倒,拉到山谷里了。”

鸟儿立即向山谷里飞去。

山谷里有个很大的工厂,锯木头的声音,“沙沙”地响着。

鸟儿落在工厂的大门上。她问大门:“门先生,我的好朋友树在哪儿,您知道吗?”

门回答说:“树嘛,在厂子里给切成细条儿,做成了火柴,运到那边的村子里卖掉了。”

鸟儿立即向村子里飞去。

在一盏煤油灯旁,坐着一个小女孩儿。鸟儿问:“小姑娘,请告诉我,你知道火柴在哪儿吗?”

小女孩儿回答说:“火柴已经用光了。可是,火柴点燃的火,还在这个灯里亮着。”

鸟儿睁大眼睛,盯着灯火看了一会儿。接着,她就唱起去年唱过的歌儿,给灯火听。

唱完了歌儿,鸟儿又对着灯火看了一会儿,就飞走了。

我将这个故事讲给过陶梦茹听,陶梦茹抱着我和我一起哭;我也曾对卢一荻讲过,卢一荻挑着眉毛说没听懂,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抹眼泪;现在,我把这个故事讲给鹿安听,鹿安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最后在我耳边温柔地说:“七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们永远不分开。”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他讲这个故事,就像我并不清楚那个微风细雨的黄昏,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或许很多事都没有原因,只是心性所至,自己觉得合适就好。

我只知道,从此以后不管鹿安遭遇怎样的诋毁和伤害,我都会相伴左右,不离不弃。

就像那只鸟儿,哪怕你已经粉身碎骨,我也要为你夜夜歌唱,因为,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2

我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亲自为鹿安撰写墓志铭,那个淫雨霏霏的黄昏,将无法缺席。

日落之前,他依然是众人敬仰的大哥;日落之后,他却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众多弟兄离他而去,生死相依的甄帅也分道扬镳,当黑暗笼罩大地,一同被吞噬的还有他的声名及尊严,从此长夜漫漫,流言蜚语,中伤倾轧,纷至沓来……他的人生,陷入了最低谷。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有多少人爱你,就有多少人恨你。这个江湖太过现实和冷漠。你牛你有理,你弱你白痴,说再多也没用。

鹿安输给了余阮,输得彻彻底底,从此便成了“窝囊废”的代名词,哪怕是刚混社会的马仔都可以通过诋毁他而获得巨大的快感。

“鹿安就是个纸老虎,我一根小拇指都能将他打趴下,不信你让他来找我,敢吗他?哈哈哈哈!”

“他敢个屁,白瞎我还跟着他混了好几年,没挣到一分钱,脸还都给丢尽了!”

我自忖如果自己遭此境遇,决计无法淡定,即使不反抗,也要努力澄清。然而鹿安作为风暴中心的当事人,却始终显得无比从容,或许于他而言,真的只要还能和我在一起,还可以照顾着草莓,其他什么都可以放弃,何况他早就无心江湖事,更不在乎所谓名利,现在卸下了沉重包袱,从此可以轻松生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事实上,那天以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着实享受了相对安逸的时光,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算是另一种所得。

而江湖从来不缺新鲜事,余阮作为新任大哥风头之劲,一时无双,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此消彼长,关于鹿安的流言蜚语很快少了很多,似乎他真的已经被遗忘。对此,鹿安自然求之不得,而我也渐渐能够接受他为此付出的代价,理解他说过的话:有失必有得,凡事皆好事,就看你如何对待,老天,对谁都很公平。

而当喧嚣渐渐散去,我们开始尽情憧憬未来,并制订了一个足够疯狂也足够有意义的目标——自驾去荷兰,我们要骑着摩托从北京出发,一路往西,用至少三个月的时间,途经十一个国家,跨越两万公里的古丝绸之路,最终到达荷兰的鹿特丹。那里是鹿安曾经生活和长大的地方,也是和草莓相识相爱的地方。

在那里,他会向我求婚,许下守护我一生一世的诺言。

不一样的人,一样的爱,那些他和草莓没有能够做到的事,由我和他一起完成。

这便是关于爱,我们能够想到的最浪漫的时刻和方式。

3

事实很快证明,我们还是低估了人性之恶——有一种人,犹如疯狗,你对它避之不及,它却不依不饶,不咬到你决不罢休。

余阮就是这种人。

我们一退再退,百般忍让,余阮却压根没打算放过我们。在消停了一段时间后,他突然再度发难,几乎每天都会派上几个不知好歹的混混上门滋事,也不是真的打砸抢烧,而是各种骚扰叫嚣,比如躺在店里的桌上睡觉;对正常的顾客进行挑衅威胁,吓得他们离开;或者买杯奶茶然后喝一口就全部吐在地上,说里面有苍蝇,让我们赔钱……各种卑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反正不让你好好经营,而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激怒鹿安,让他动手制止。

对此鹿安当然不会理睬,更不可能因为这些喽啰而破坏自己的原则,实在受不了了就报警,只是警察前脚刚将这些混混赶走,后脚又会过来新的混混。他们仗着余阮在背后撑腰,有恃无恐,加上发现鹿安果然和传言中的一样懦弱后,愈发猖狂,常常对着鹿安指手画脚,狠狠叫骂两句,然后赶紧录一段视频发在网上,从此逢人便吹牛:看,曾经的大哥,被我吓得屁滚尿流!

虎落平阳被犬欺,那些日子,鹿安总是遭遇这样的恶心事。

我不止一次劝鹿安干脆将奶茶店关掉算了,反正也不赚钱,惹不起咱躲得起。

鹿安不同意,说如果现在逃避,只会让余阮变本加厉,没事,这些小麻烦,他还受得起。

鹿安还说,这些都是后遗症,就像大病一场,不可能一下子全好,再等等,再忍忍,迟早都会过去。

4

都说男人的胸怀都是被委屈撑大的,鹿安经历过很多事,看得也远,他的确受得了。

我却不可以,也不愿意。

面对余阮这些家伙无休止的骚扰,我真是受够了。你现在大哥也当上了,钱也赚到了,卢一荻还那么死心塌地跟着你,你还有完没完 了?

不行,我必须挫挫他们的锐气,否则我就不是璐宛溪了。

下午四点,又是一批新的小混混准点来到奶茶店打卡滋事,这群家伙造型奇特,个个头发不重色,五颜六色跟共享单车似的,此外他们还格外嚣张,一进门就像背诵诗歌一样赞美他们老大余阮如何英明神武,打得鹿安如何屁滚尿流,你一句我一句,接得还挺顺畅,词儿也押韵,一看就没少排练。

鹿安在吧台里无奈地笑笑,继续埋头干活,对于这样的攻击,他早已经麻木。

“真是够了!”正在擦地的我气得将拖把重重摔在了地上,然后对着他们用尽全力大吼,“都给我住口,别唱啦……”

混混们应声而停,面面相觑,估计他们排练时没这环节,余阮也没专门交代过对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会儿,正中间那一头红发的大高个才小声嘀咕:“我们没唱歌啊!”

旁边一头绿发的矮个补充:“老大,我们这叫说唱,嘻哈,Rap(饶舌),人家小姑娘没说错。”

“是吗,你怎么懂得那么多,好棒的!”

“必须的,老大。”

“都给我住口!”我再次气运丹田,闭着眼睛,发出狮子吼,“你们要调情就出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烦死啦!”

“七七……”鹿安满脸紧张。

“你也别说话,就待在那里不要动,”我指着这群混混,“我受够了,今天必须要好好教训他们。”

鹿安估计也从未见我如此发飙过,竟真的没再干涉我,乖乖地待在吧台里,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冲到“红头发”面前,踮着脚,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赶紧给我消失,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我用力一推,如果能将“红头发”推一个趔趄,那么震慑的效果就出来了,他虽然高,但很瘦,重心还很高,应该问题不大吧。

可是,对方纹丝不动。

我再推,还是没动。

我这才意识到,重心再高的混混也是混混,而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我刚才的想法,实在有点儿天真。

“红头发”缓过神,对着我露出了狰狞的笑,那两排牙齿,特别白:“嘿嘿,可真行,鹿安当起了缩头乌龟,你倒来劲了。”

“就是,这女人好凶的,刚才还推你了,臭不要脸。”“绿头发”在一边帮衬,“哥,疼吗?”

“红头发”吹了吹自己的红头发:“毫无感觉。”

“绿头发”满脸崇拜,连连点头:“厉害了,我的哥。”

“说完了没有?”我冷静了下来,开始觉得怕了,语气远没有刚才硬气,“说完了的话你们可以走了,我们还要做生意呢,客人都给你们吓跑了。”

“哎!吵架归吵架,你不要诽谤!”“红头发”一下急了,“从我们进来到现在,压根就没有一个客人。”

“就是,赚不到钱可别赖我们,”“绿头发”阴阳怪气地补充,“这个锅我们可不背。”

“再说了,你打完我就让我走,我成什么啦?”

“狗!”“绿头发”的话接得天衣无缝。

“红头发”气急败坏:“对,你把我当狗了,这不能忍。”

“那你……想怎么办?”我感觉他们说得好像挺有道理,我突然词穷了。

“很简单,刚才你打了我一百下,现在我要还回去,”“红头发”一脸嘚瑟,“放心,我从来不欺负女人,我只会踢你一脚,怎么样,够意思吧。”

“哥,讲究!”“绿头发”伸出大拇指,“真是个爷们。”

我懒得再听他们说相声,心一横:“是不是你踢完我一脚就会 走?”

“先踢了再说。”“红头发”对着我说话,眼睛却看向鹿安,“今儿个算是见识了,原来鹿安不光是个货,还是个靠女人出头的窝囊废,真是笑死人了。”

说完,双目圆瞪,突然抬脚对着我猛踹了过来。

“我踢死你,让你嘚瑟!”

“啊!!!”我吓得以手掩面,尖叫起来。

我能感受到一阵特别强烈的风先扑到了我的脸上,心中顿时万念俱灰——完了,完了,没想到这“红头发”还是个高手呢,这一脚下来,不死也得伤,搞不好也要成为植物人,鹿安啊鹿安,你可得多赚钱啊,两份医药费不是闹的。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尖叫,一直叫到气儿不够用了对方的腿都没踢到身上,反而很快听到“红头发”发出惨烈的叫声:“救命啊!”

我赶紧睁开眼,就看到“红头发”整个人往后斜斜飞了起来——真的是飞,我一点都没夸张。

而刚才明明还在吧台后面的鹿安已经站到了我面前,一只脚依然高高地横在空中,姿势无比帅气。

原来刚才那凌厉的风是鹿安发出的,难怪感觉势不可当。

“七七,别怕!”鹿安轻轻揽住我的腰。

“嗯嗯!”我看到“红头发”重重撞到墙上后顺势瘫到了地上,翻了翻白眼珠,头一歪,晕了过去,赶紧问:“他没事吧?”

“不知道,等会儿再说。”鹿安先将我搀扶到一边坐下,然后将外套一把扯掉,露出一身的腱子肉。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混混们顿时局促不安起来——不都说鹿安是不会还手的吗?那他现在到底想干吗?

“鹿安,你……你要做什么?有话好好说。”“绿头发”的声音都变了。

鹿安没说话,而是步步逼近,目露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兄弟们,和他拼啦!”“绿头发”突然尖叫一声,“我们一起上,干死鹿安,替哥报仇!”

然后四五个人一起咆哮着扑向鹿安。

“小心!”我急得站了起来。

结果我话音未落,就看到这几个人像触电了似的纷纷往后弹了出去,然后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摔倒在房间各个角落。

战斗结束,从头到尾最多三秒钟。

根本没人看清楚鹿安是怎么出手的,甚至这些挨揍的家伙也弄不明白,他们感觉自己不顾一切冲向鹿安,然后就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仿佛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每个人都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力不从心,又什么叫以卵击石。

记得不久前,我刚看过韩寒写的一篇文章,题目叫“我也曾对这种力量一无所知”,讲的是业余选手和专业选手之间能力上的巨大差距,我想说的就是眼前这种情况吧。

“绿头发”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都快哭了:“鹿安,你不是说过不再打人的吗?你骗人!”

其他几个混混也帮腔:“你快放我们走,不然我们报警了哦。”

“你们听好了,你们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的麻烦,但绝对不可以碰我的女人,”鹿安冷冷地说,“你们想打我,我不会还手,但如果你们伤害到她一丝一毫,我一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那一瞬间,我又兴奋又感动,鹿安为了我,竟然再次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我冲到鹿安面前,紧紧抱住他:“这样就对了,答应我,不要再被他们欺负了。”

鹿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墙角突然发出一声爆笑,原来是“红头发”醒了。

“哈哈哈哈,我太牛啦!噢耶!”

什么情况?我和鹿安对视了一眼,我撇嘴说:“完了,你把人踢成神经病了!”

鹿安也吐吐舌头:“不能够啊!”

神情癫狂的“红头发”一屁股爬起来后向门外冲了出去,边跑边喊:“鹿安竟然被我逼得出手啦,别人做不到的事老子终于做到啦,老子太牛了,大哥,你快过来……啊……”

“红头发”突然又惨号了一声,然后人直挺挺地飞了进来——真的是飞,我一点没夸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视着门口。

门外先是传来一阵急促却很稳重的掌声,接着,余阮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5

这是我时隔两个多月再次见到余阮,和上次在郊外广场的落魄形象相比,他的扮相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乍一看特像个暴发户,从头到尾全是名牌,恨不得价签都不摘掉的那种。这也能理解,对他这种乍富的“穷”人来说,没什么比名牌更有安全感的了,心中越是怕什么,就越想向世界证明什么,其实是一种病态。

我感觉自己更加瞧不起这个人了。就他,还想和我的鹿安比,我呸!真不知道卢一荻怎么想的,脑子进水了吧。

余阮的嘴角依然是那种万年不变的邪笑,他鼓完掌后先是将鼻子上的阿玛尼墨镜推到额头,然后抖了抖手腕上的劳力士水鬼,眯着眼睛边看边说:“七个人,不到十三秒,厉害哦。”

我怕鹿安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又习惯性沉默,刚准备上前回应,却被鹿安拉到身后。我疑惑地看到他走到余阮面前,神色轻松地说:“还行吧,有阵子没练了,手脚有点儿生疏,不过肯定比你厉害。”

我情不自禁在心里为鹿安喝彩:耶!得真漂亮,爱死你了!

“是吗?那我可不服气,”余阮说完突然抬脚,目露凶光,“我也想试试。”

我以为他要突袭鹿安呢,结果他却狠狠踢向了自己身边的那群混混,第一脚正中刚刚爬起来的“红头发”,于是他实现了当天的第三次飞 翔。

其他几个人吓傻了,还是“绿头发”反应最快,拔腿就跑——结果他成了第二个被余阮踢飞的人。

余阮边踢嘴里边数着数计时:“一、二、三……”他攻势凌厉,拳脚生风,只是踢飞第六个人的时候便已经数到了十五,显然要比鹿安慢很多。

我高兴极了,就差要欢呼起来。

余阮显然特别生气,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声,用尽全力腾空后抬脚踢向最后一个混混,可就在最高点的时候突然扭腰,然后对准鹿安横扫过去。

原来他前面所有的攻击都是障眼法,都是为了最后这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余阮这招太快太意外也太狠毒,我的大脑瞬间短路,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眼睛也忘了闭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脚离鹿安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鹿安从头到尾都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难道他也被吓到了吗?

时空好像凝滞,我甚至可以看到余阮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而其他所有人也都瞪大着眼睛,在他们看来,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躲过余阮的进攻,很显然,鹿安已经凶多吉少,在劫难逃。

然而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就在余阮的脚和鹿安的脸无限接近时,鹿安轻轻晃了一下。

然后,余阮就如同偏离轨道的流星,从他面前飞了过去,并且因为失去了重心,狠狠砸到了桌子上,特别结实的桌子应声断裂。

真是报应啊,敢情余阮刚才用尽了全力,根本就来不及调整重心,活该倒霉,我看着都疼。

而那几个混混的表情同时换成了匪夷所思,他们显然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余阮一击不中,左手在地上一拍,人便翻坐了起来,然后右手往身后一探,手中便多了把蝴蝶刀,他手指抖动,蝴蝶刀立即在指尖游走了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余阮挥着刀,咬牙切齿,咆哮着扑向鹿安。

上次在广场,我们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余阮的刀技之高超,甄帅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现在轮到了鹿安,他能够抵挡住吗?

我急得四下张望,想给赤手空拳的鹿安找个武器,可是来不及了。

因为鹿安已经开始动了起来,只是这次他不是避让,而是迎着余阮的刀,向前。

他要干什么?用自己的肉身去承受锋利的刀刃?他疯了吗?

他当然不可能疯,他清醒得很。余阮的刀确实很快,要想克制只有一个办法——比他更快。

就像动漫里的场景一样,两人在电光石火间交错而过,然后鹿安的拳头在刀刃即将划过自己皮肤之前狠狠砸在了余阮的脸上。

余阮就像断线的风筝呼啦啦地摔了下来,又压断一张桌子。

余阮还不服,起来继续,于是两个人你来我往,宛若跳舞,动作还挺默契,只是有人气急败坏,有人闲庭信步。任凭余阮的刀在鹿安身前如何游走都无法伤及他分毫,而每一次交会后,余阮都要在鹿安的重拳下狠狠摔倒,摔到最后,屋子里已经没有一张完整的桌子了。

到后来,余阮的动作已经明显放缓,却依然不罢休,他红着眼睛,黑着眼圈,几乎是用一种同归于尽的姿势扑向鹿安。

这显然是他最后的疯狂一击,志在必得。

我看到鹿安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发动一个漂亮的回旋踢,直直踢向迎面而来的余阮。

动作一点儿都不花俏,但余阮就是躲不掉。

以快打快,高手过招,赢的就是那零点零几秒。

“砰”的一声闷响后,余阮就像摆脱了地心引力一样,飞了起来,待摔倒后再也没能马上爬起来。

Game Over!胜负已分,高下立判。

余阮的小弟们已经看傻了,在他们心中,余阮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却怎么也没想到在鹿安面前压根没有招架之力,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太大了。而不过半小时前,他们一个个还信心满满要胖揍一顿鹿安,现在想想简直可笑之极又心有余悸,这才明白刚才鹿安其实对他们已经脚下留情,否则以他们的抵抗力,根本无法承受鹿安任意一脚真正的攻击。

余阮艰难地爬了起来,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神空洞,应该是还没缓过神来。他的小弟们赶紧过去搀扶,“红头发”最为积极,连连问要不要送他去医院,结果话音未落,脸上就被余阮狠狠抽了一耳光。

“说,你们刚才看到什么了?”

“老大……我看到你和鹿安……干仗了……”“红头发”吓得结结巴巴地说,“鹿安他……出阴招打了老大你一下。”

“啪!”脸上又是一耳光。

“说,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我看到……”“红头发”吓得快哭了,“我也不知道看到啥了……我害怕!”

“哥,别怕!”“绿头发”一把抱住他,大喊,“老大,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我们今天压根就没过来。”

“对对对,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发生什么了?我们这是在哪儿?”其他几个人也反应了过来,一个个扮脑残,翻着白眼抱头鼠窜而去。

6

看着满地狼藉,还有鼻青脸肿的余阮,一时间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什么他还不走,他难道还想再挨揍?

余阮显然没有再打的意思,他蹒跚着走到吧台边的一张高脚椅边,斜坐了下来。

“爽……哎哟,好疼……”他对着我和鹿安招手,“鹿安啊鹿安,你下手可真够重的,还愣着干吗?快过来呀!”

热情得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人至贱则无敌,我想余阮就是有一种臭不要脸的本领,也不知道天生如此,还是后天养成的。

我捅鹿安,小声说:“别过去,他肯定又要耍诈。”

“没事,他不敢了。”鹿安轻轻拍了拍后背,让我放心,然后面不改色地坐到了他对面。

“七七是吧,你也别愣着,给我做杯奶茶呗,”余阮继续对我招手,一脸的亲和,“卢一荻说你做的奶茶是全世界最好喝的奶茶,害得我一直惦记呢。”

尽管一听就是鬼扯——卢一荻根本就没喝过我做的奶茶好不好,何况她也不可能这么说,但此情此景实在诡异,我还是情不自禁看了看鹿安,想听听他的意见。

鹿安对我微笑,点了点头。

“等会儿,”我没好气地对余阮说,“东西都被你搞坏了,我得先收拾下。”

“好的,不急,谢谢七七啊!”余阮竟然对我抛了个媚眼,“对了,少糖少冰,可以多放点儿珍珠哦,嘻嘻。”

我的天哪,还“嘻嘻”,我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材料做的,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可以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要这要那,他这脸皮,得有城墙那么厚吧。

我走进吧台里,一边磨磨蹭蹭做奶茶,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俩的对 话。

“鹿安,咱哥俩别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聊会儿吧。其实我今天过来,找你是有其他事。”

嘁,借口,我心里一阵冷笑,打输了就给自己找台阶,你余阮还能有什么事,难不成是要和鹿安合作?

“我是来找你合作的。”余阮说得特别真诚。

晕,合作啥?一起赚钱吗?

“我想和你一起赚钱,赚大钱。”余阮掏出一包烟,自己点燃一根,然后递给鹿安。

鹿安当然拒绝了。

“放心,这烟没毛病,我这不也抽着嘛!你该不会是觉得这烟太便宜吧?九五至尊,三百多一包,还限量,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这可是我一个做烟草生意的小兄弟特地孝敬我的,”余阮表情不屑,“就算再有钱的人,这烟都配得上他的身份吧。”

“我不抽烟,”鹿安淡淡地说,“早戒了。”

“烟还能戒掉?不可能吧。”余阮一脸的不可思议。

“很多不可能的事都发生了。”鹿安轻轻摇头,目光悠远。

“也对,还有什么比我们坐在一起聊天更不可能的吗?”余阮嘴角多了一抹自嘲,“看我们现在聊得多和谐。”

“但有些不可能的事永远都不会成真。”

“这话我不爱听,只要我想,越是不可能的事,我越要得到。”

“不,你得不到的,有一天即使你以为你拥有的,你也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你想要的。”

“是吗?那我倒要试试。”

“我奉陪到底。”

“好极了,咱俩不愧是好朋友。”

“不,我没你这样的朋友,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鹿安声不大,却非常坚定,最要命的是,他说的时候还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我看到余阮瞬间变换了好几种表情,似乎这句话的威力比前面的拳脚还要让他吃不消,我甚至以为他会立即翻脸,可是最后他只是发出无比尴尬的笑声,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毫无疑问,这样的回答是余阮最无法接受的,他竭尽全力折腾或许就是希望鹿安能够高看自己一眼,因为他内心深处的自卑。而鹿安就像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他渴望成为的自己,然而鹿安所有的言行都表明了在他的心中,余阮根本一文不值。

一个还在拼命证明自己很厉害,一个已经放下所有外界对自己的看法,这或许就是两人之间最大的区别。那一瞬间,我突然对余阮多了一点理解和同情。

“哈哈,看你说的……呵呵……跟真的一样。”

鹿安始终一言不发,就冷冷看着余阮在他面前尬笑,如果说刚才的武力比拼他大获全胜,现在嘴上的机锋他也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看得我情不自禁地想给他叫好,真是太太太太解气了。余阮啊余阮,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成病猫了,闹呢!

我将做好的奶茶重重放到余阮面前,结果倒给了他台阶下,他先是低头深深闻了闻,然后用浮夸的表情对我说:“真香,一定特别好喝。对了,七七,你有空去看看卢一荻呗,最近她总念叨你,估计是想你 啦!”

我看着满嘴谎言的他,刚寻思如何回应,结果他又喋喋不休了起来:“不对,我应该让她来看你才是,你对她真心真意,她对你却从来都是虚情假意,依我看哪,这种腹黑的女人压根就不配当你的闺密,你这辈子都不应该再搭理她。哈哈,我怎么什么真话都说,我太坏了!”

我冷冷地说:“你确实够坏,卢一荻喜欢你真是瞎了眼了。”

“牛!现在还敢这样说我的人也就是你了,难怪鹿安这么喜欢你,我看你俩真挺配的。”

“余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快点儿说,说完了就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鹿安发出逐客令了。

“哎呀,你看我一见到七七高兴得把正事儿都给忘啦!你先别急,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啊,”余阮摇头晃脑,挤眉弄眼,语调阴阳怪气,“是这样的,你也看到了,现在这个城市的大哥不再是你鹿安,而是我余阮,我不费吹灰之力便从你手中抢来这一切。我虽然很开心,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我如此羞辱你你都能忍气吞声?直到我取代了你才渐渐反应过来,原来你早就不想干了,因为当这个老大实在太累了,正好借机把这么麻烦的包袱甩给我,好自己落得一身轻松,逍遥自在。鹿安啊鹿安,你实在太坏了,比我还要坏,咱俩真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哈哈哈哈!”

鹿安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在余阮笑完后才正色问:“说完了吗?”

“还没,还没,你让我先笑会儿,实在太搞笑啦!”余阮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继续说,“刚才你也看到了,现在跟着我的人都是一群什么样的笨蛋,这帮小崽子一个个没什么本事还想过上好日子,奶奶的,真累死我了。可我也不能像你那样不讲究呀,说过的话要负责的呀,所以我还得想方设法赚钱给大家花。喏,你也看到了,在我的治理下,现在秩序井井有条,气象蒸蒸日上。说了你别不服气,论打架看来我不是你的对手,可论当大哥带队伍,我比你不知道高到哪里去。只不过我这么辛苦付出这么多,发现赚的不过都是些小钱,真的很没意思。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你别看现在大家都服我,但个个心怀鬼胎。所以我决定换个营生,趁现在有条件狠狠捞他一把。对,就是这么个意 思。”

余阮说到这里卖关子停了下来,故意四下张望,然后压低了声音:“鹿安,我的好哥哥,别说弟弟没提醒你,现在最赚钱的事除了抢银行和贩毒,就是房地产了。抢银行贩毒咱也不是不敢,而是没这能力,做了也白扯,想来想去就剩房地产还能搞搞了。说起来咱虽然没做过这行,但我觉得一点儿都不难,房地产开发最关键的因素就是地段,只要有了好地段的地,银行会送上门求你贷款,只要有了好地段的地,你一砖一瓦都不用盖就能卖楼花,最多是投点儿广告费,就能快速回款,可以说是一本万利。试问天下哪还有比这赚钱更快的合法行当?真没了,仅此一家,别无分店。”

余阮说完喝了一大口奶茶:“嘿,别说,还真挺好喝,行啊,七七——我刚说到哪儿了,对,我继续啊。说到如何才能拿到好地段的地,这里水就太深了,本来好地段就少,加上前些年疯狂开发,能卖上价的差不多都出手了,现在还能拿得出手的已经所剩无几,就算有一些还在通过公开市场拍卖,要么贵得要死,要么早就内部指派,没钱没关系根本轮不着,所以说谁都靠不住,还得自己找——哎呀,越喝越好喝,七七,劳驾再给我做一杯呗,我打包带回去给卢一荻。”

“等会儿,你先说完我再去做。”听到关键时刻,我当然不愿意分心,这个余阮确实深谙说话之道,尽管我根本就听不太明白,但确实已经被他的话吸引住了。

“得嘞,别忘了就行,谢谢啊!”我的天哪!余阮竟然又对我挤了下眼睛。

鹿安这时却开口了:“你不要说了,我已经知道你找我想干吗了。”

“太好了,要不说咱兄弟心意相通呢。没错,我就是看中你家工厂那块宝地啦!”余阮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用一种极其亢奋的声调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你先不要表态,你必须让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家很有钱,但那些钱不是你赚的,你还是得证明自己对不对?现在绝佳的机会来了,放眼全市,像你家工厂那样面积足够大、位置足够好的可开发用地,可以说绝无仅有。现在光地皮就比其他地儿的房价贵,你还用来做厂房简直太浪费了。正确的打开方式应该是立即把工厂拆了搬走,然后统统用来开发成住宅。我算过了,那块地可以分三期开发。每一期的利润至少有两个多亿,三期就是六个亿。六个亿啊,几辈子也花不完,怎么样?咱兄弟也别打打杀杀了,本来也没什么恩怨,神经病啊,小孩子才和钱过不去呢,咱就联手开发那块地,用不了两年,每个人身家都是好几个亿,从此财务自由,走上人生巅峰,那该多牛,哈哈哈,天赐良机,时不我待,鹿安,你没有理由拒绝我的。”

7

拒绝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当然不需要。

鹿安,我深爱的男人,除了有着帅气的容颜、健硕的体格,更有着悲悯的情怀、正确的三观,面对挫折时他不气馁,面对胜利时他不骄傲,面对诱惑时他更是不贪婪。他知是非,知冷暖,知善恶,知道自己要什么,更知道自己不要什么,知道应该坚持什么,更知道应该拒绝什么。

我想我将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在奶茶店,当余阮再次展示他过人的口才,滔滔不绝说完他精心谋划的完美蓝图后,看向鹿安的眼神——激动,期盼,甚至,还有点儿暧昧。是的,我分明看到了这一点,以女人天生的直觉,我可以保证狡黠阴险、复杂多面的余阮在那一刻是真实的,更是真诚的,他绝对亮出了他灵魂的底牌,并且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

因此,也就不难理解接下来的打击对他是多么致命。

因为我和他都无比清晰地听到鹿安冷冷地说:“我不会答应你的。”

时间不再是凝滞,而是完全静止,我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为什么?”余阮脸上的笑容还在,但声音已变得极冷。

“还是那句话,你不配。”

是的,你不配和我合作,仅此而已。

死刑已经宣判,一切到此为止。

这一次,余阮没有再尬笑,他的脸色变得特别阴森恐怖,眼神如同死亡般黯然无光。

我知道他此刻的内心仿佛正承受着凌迟,被鹿安彻底否定,是他人生永远无法承受之重。

我想我能够明白这种感觉。接下来余阮会说什么,做什么,他会不会疯掉?

“鹿安,我可以再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说这话的时候余阮已经开始全身急剧颤抖,事到如今,他还在妥协,我突然有点儿同情余阮。

“不需要了,如果你没有其他事,就走吧。”鹿安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别过脸去,再不看他一眼。

“很好,非常好,”余阮缓缓点着头,眼神空洞,声音里透露出绝望的味道,“鹿安,这段时间我本以为我变得更懂你,你也更懂我,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相处,甚至可以联手做很多事让别人羡慕,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不过你记住,我余阮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成,所以你一定会答应我,而且,是你求我。”

说完,余阮转身离开,临走前看了我一眼,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8

若不是那满屋的狼藉,我真不敢相信刚才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而我的心情也变得特别复杂,特别奇怪,特别脆弱,比如我明明不想哭,但眼泪还是无法自控地流了下来,而且是不可遏制的那种。

鹿安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抱住我,在我耳边柔声安慰:“七七,不要怕,我在呢。”

“我不怕,我只是想哭,”我抹眼泪,却越抹越多,“我其实挺高兴的,你做得很好,特解气,要是早点儿这样就好了,你也不至于受那么多委屈。”

“对不起!到底还是把你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让你受惊受累了,”我分明听到鹿安如是对我说,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些日子我一直拼命退避、忍让,就是怕连累到你,可现在看来好像怎么都无法避免。”

“你快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宝贝我,但我也想让你明白,既然这一切无法避免,我们就一起面对好了, 不管未来有什么挑战,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承受,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命,就让我们同进同退,好吗?”

“好,该来的挡不住,该躲的也躲不了,我们一起面对。”鹿安仿佛做好了决定,眼神也变得坚毅起来。

“就是,我们都要高兴些,今天你可是打了个大胜仗呢,真想不到余阮会如此不堪一击,”我突然想起来什么,欲言又止,“既然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为什么那天……”

“那天我很是不是?”

“倒也谈不上,只是我们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做,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鹿安坏坏地笑了笑:“我累了,我想把包袱丢给他呗。大家不都这么说吗?”

我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对,这不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啊,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事发之前,你还一直对我强调,你会对兄弟们负责的。”

鹿安陷入沉思,好半天才说:“嗯……大禹治水的故事你听过吧?”

“当然了,小学课本上就有的,”我的眼前突然一亮,“你是说,遇到问题不能堵,而是要疏?”

“只有这样,很多问题才能爆发,他们也才能看清楚很多事,心中才会有答案,堵着,只会越来越麻烦,最终真的会覆水难收,”鹿安点点头, “我们弟兄之间的问题其实已经积淀很久,而且矛盾非常尖锐了,即使没有余阮,我也一定会去做变革。余阮的出现,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改变了一些方式而已,和大局无关。”

我突然浑身起了一阵寒意:“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余阮其实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被你因势利用了?”

鹿安没有直接回答,他看向了别处,而目光再次变得悠远起来。过了好半天才仿佛自言自语般地感慨:“真正的敌人,要比他可怕一百倍,我必须做好最充分的准备,这仗,不好打。”

“那你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吗?”我又情不自禁紧张起来,为什么他们的世界会这么麻烦?

“放心吧,那些都还有时间,我们先集中精力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鹿安回过神来,表情认真地对我吩咐起来,“从现在开始,你除了在学校和家里,其他时间都不要单独外出,如果要去别的地方,都必须提前告诉我,我会守护在你身边,万一遇到什么意外,第一时间联系我,或者报警,听到没?”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很聪明的有没有?”我强作欢颜,“反正余阮想通过伤害我来要挟你,门儿都没有,哼!”

9

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我觉得这句话不对,应该是:怕贼惦记,更怕贼偷。这便是那天余阮走后我的真实感受——虽然我嘴上装作不在意,但内心充满了恐惧,我知道自己已深陷危险之中,虽然有鹿安的保护,但每每想到余阮那阴森邪气的脸,以及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是会不寒而栗,整个人立即不好了。

我谨遵鹿安的嘱咐,行为上倍加小心,在学校里就是教室和宿舍两点一线,如果放学后要回家或者去奶茶店也会提前告诉鹿安,等他来接我才离开。也就是说一天二十四小时我都不会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人群,因此就算余阮真的有所企图也根本没机会——除非他公然劫持,那当然不可能了,虽然我现在的生活已经挺夸张了,但还不至于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如此高度戒备地过了两周后,我突然意识到很有可能小题大做了。因为余阮那边完全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上门滋事的小混混们也都消失不见了,而那天余阮被鹿安打败的事也已经开始在社会上流传,并且同样被添油加醋演绎成了好几个版本。听说余阮因此恼羞成怒,内部狠狠惩治了好几个人,并因此大失人心。按照余阮睚眦必报的性格,决计不可能到现在都无动于衷,因此只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他深知和鹿安的差距实在太大,内心已经惧怕,故不愿再和他正面为敌,从此各自安好。

第二种,他依然想着报复,但苦于没有更好的机会,所以只能暂时蛰伏。

而不管是以上哪种原因,似乎都表明,在这个看上去最危险的时刻,其实并没有那么严峻,我们在行动上可以继续警惕小心,但心态上其实大可不必太过风声鹤唳,否则真的太累了。

如此这般的推测多少让我透了口气,接下来一个多月的平静似乎也印证了这个观点的正确性,以致当那个猝不及防的电话响起时,我压根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正式降临。

10

电话是卢一荻打给我的。

是的,卢一荻,这个曾经世上除了父母至亲外我最在乎的人,在我认为我们已经将彼此遗忘的时刻,竟然主动联系我了。

我给她设定了独一无二的来电铃声,那是16岁那年我们一起旅行时录制的欢笑,来电显示头像也是那次拍摄的合照,照片上的我们做着鬼脸,笑得没心没肺,那是我和她关系最为亲密的时候。后来不管我换了多少次手机,她的来电铃声和头像始终没有变过,一如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只可惜,如此牢固的情感,也敌不过她的无情冷漠,而这个铃声和头像,也有了小半年光景的沉默。

因此,当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铃声突然响起,手机屏幕上出现我和她的那张亲密合照时,我竟然一时间恍惚起来,感觉像在梦境中。

她怎么可能主动联系我?一定是拨错了。

我怔怔看着那张照片,直至第一遍铃声完整响过。

手机恢复沉默,心中怅然若失,看,果然是误拨,不过她的手机里竟然还保留着我的号码,还算不错。

我收拾好纷乱的心情,准备上课,刚走出宿舍楼,铃声再次响起——还是卢一荻。

看来她真的是在主动联系我,可是她找我能干什么?

难道和余阮有关?

我的心一阵慌乱,迟疑着接通。

“七七,是我,卢一荻。”虽然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但她的声音无比熟悉,特别是喊我的那声“七七”,更是倍感亲切,我的心一暖,蓄积已久的冷漠顿时荡然无存。

“我知道,我又没变成白痴,难道你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我以为你把我号码删了呢。”她好像有点儿紧张,是因为理亏 吗?

“我为什么要删你呢?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的话好像有点儿刻薄呢,不过我就是想这么说。

“你是七七吗?”她竟然如此问,真是莫名其妙。

“啊!你什么意思?”我故意把音调提高,装出毫不在乎的口吻,“哦,明白了,原来是你把我电话删了,嗯,挺像你的风格。”

她没有再和我打嘴仗,而是问:“你最近还好吗?”

“好得很,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怎么啦?请问你是在关心我 吗?”

“七七,我现在能见你吗?”她没直接回答,而是顿了顿,迟疑却清晰地说,“我……想你了。”

如果说刚才我还能佯装无所谓,言语尽量轻佻,可在听完这句近乎告白的话后,我瞬间便丧失了装腔作势的能力,眼睛、鼻子一起酸了起来。

好不真实啊,卢一荻竟然说她想我了。卢一荻从来就没有这样对我说过,十年的相依相偎,主动的永远都是我,她从来只是不拒绝而已,可现在,我们已经这么长时间不联系,变得比陌生人还要疏离,她却告诉我,她想我了。

宛若沉冤得雪,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我只是很想哭。

耳边传来她的声音:“可以吗?”

我收拾起感伤,轻声却很坚定地拒绝:“现在不行,我还有课。”

她却也坚持:“可以翘课吗?我有一些事想要告诉你。”

我一激灵:“什么事?就这里说吧。”

“电话里说不清楚的,”她分明叹了口气,“这些话我憋在肚子里很久了,原本以为永远都不会讲出来,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的心态也变化了很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亲口告诉你,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我希望你幸福,真的。”

我必须承认她的这番话对我的震撼是巨大的,不只是感动,还有好奇。卢一荻的个性我太清楚了,对别人她可以逢场作戏、谎话连篇,对我却不会,不是不能,而是不屑,因为她知道我对她有多好,所以她不需要讨好我,现在她突然这样表达,就一定是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可是,她要告诉我的话究竟又是什么呢?我怎么也想不出。

总之,她成功打动了我,只是我的理性并没有完全丧失,沉默了片刻后我问:“那你想在哪儿见面?我们学校有个咖啡馆……”

“我们去老地方吧,我好久没去了,挺怀念的,”卢一荻打断了我,然后用坚定不移的口吻说,“我现在就过去,在那儿等你,不见不散。”

11

很多年后我总想,为什么我们会对故人念念不忘,只因交会的成长中有着太多共同的回忆,而组成回忆的则是一首歌、一种味道,以及一个承载这些回忆发生的地方,那便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的老地方。

我和卢一荻、陶梦茹的专属老地方就在城北地带一处城中村的废弃院落,那是陶梦茹和她妈妈刚来到这个城市时发现的。说来也奇怪,那地儿其实离市中心并不远,但特别静谧,用人迹罕至形容也毫不为过,院子的外墙上写了很多“拆”字,但十多年了一直都没被拆掉,就仿佛被世人遗忘了一样。又有传闻说那里闹鬼,房主的女儿在出嫁前夜莫名上吊自杀了,从此成了凶宅。对于这些传闻我一度信以为真,所以刚开始特别害怕去那里,可卢一荻和陶梦茹都不怕,非但不怕,还觉得那里无人问津特别好,这样就没有人会打扰到我们。记得小时候每次去“探险”时,我都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拉着她俩的衣服跟在身后,生怕女鬼从哪里冒出来,可她俩却能够谈笑风生,还大声说:“女鬼女鬼在哪里,我想和你做朋友。”

现在想想,年少的卢一荻和陶梦茹对生死一定有着和常人不同的感悟,所以才能表现得如此无畏,而我如果不是太看重友情,太想和她俩在一起,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胆儿踏进去半步。后来去得多了也就变得麻木,甚至开始享受起那里的安静,特别是午后,阳光从高高的围墙上打进来,将昏暗的院落点燃,空气中弥漫着不知道哪个年代的味道,身处其中有种宛若穿越时空的感觉。

从小学到中学,我们三个人经常在那里约会,那里成了我们的秘密花园,可以容纳我们所有的小小秘密,更是留下了无数难忘的回忆。只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陶梦茹走了,我和卢一荻也分道扬镳,从此我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里。而现在,卢一荻约我到那里见面,显然是想重拾旧情,我真的无法拒绝。

我决定翘课赴约,临行前给鹿安发了信息,很快收到他的回信:能不能别去?我想了想,骗他说已经出发了,我真的很想见卢一荻,聊完后会立即回学校的。鹿安当然不放心,问我要了老地方的位置,说自己正在外面,等会儿完事后就直接赶过去,守护在附近,如果我有什么事,立即通知他,他会立即出现。

和鹿安说完后我的心情好极了,感觉所有的好事都涌了过来,我小跑着奔出校门,然后打了一辆车,直奔我们的老地方。路上我给自己化了个淡妆,然后一直期盼着快点再快点,这才意识到,我究竟有多么想见卢一荻,更加明白,原来我对她的感情一直都在,只是被我刻意隐藏了起来,现在闸门一旦打开,只会更加汹涌澎湃。

很快,出租车停在了城中村附近,下车后我微笑着往里面奔跑,远远便看到那处废弃的院落门口,站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女孩皮肤白皙,很瘦很高,身材极好。女孩对我微笑,张开怀抱,我情不自禁迟疑了零点零几秒,然后同样张开双臂,冲上前去,和女孩紧紧相拥。

就这样,我和卢一荻莫名其妙分开好几个月后,又莫名其妙和好,这中间好像已经天翻地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不管这个过程有多奇妙,结果多不合理,其实都很符合女生之间的友情。

12

那天从见面后,我们的手就再也没分开过,仿佛连体儿,我们坐在小时候经常坐的台阶上,一人一支棒棒糖,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在老地方,当然要怀旧。

卢一荻微笑看着我,开始慢慢回忆:“记得13岁那年夏天,我和妈妈大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把她吓坏了,怎么也找不到我,以为我死了呢,其实我就躲在这里,每天你都会给我送吃的,所以我一点儿都没饿着。”

“哈,这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别说你妈了,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我劝你早点儿回去,你偏不肯,说就是要让你妈着急难受,搞得我特不理解,”我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着眼前的破败,“白天还好,晚上你也睡在这儿,就不怕遇到坏人吗?那几夜我没一夜能合眼的,都在担心你。”

“瞧你那小胆儿,我就是坏人,有什么好怕的?”卢一荻看着我直乐,“我睡这里还挺舒服的,反正夏天也不冷,就是蚊子多了点儿。对了,你说当年怎么就忘了让你给我带个蚊香、花露水什么的。”

“哈,给你带张床算了,你还真当度假啦……后来你妈实在找不到你,就报了警,警察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线索,一下子就找到了这里,结果发现你完好无损,好像还胖了点,精神也特别好。”

“对对对,确实有这回事,警察肯定特纳闷:奇了怪了,一屁孩儿没吃没喝过了好几天,啥事儿没有怎么还胖了呢?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不是单独行动,我这儿有同谋呢——对了,说到这儿,我一直都怀疑是你告密的哦,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到我。”

“啊!怎么可能嘛!”我叫了起来,“原来你一直都这么想的,怎么从没问过我?”

“以前不方便问嘛。”

“嘁,有什么不方便的。”

“就是问了你肯定会不高兴,你那么爱掉小脸子,再说了,如果真是你告密的,你也不能说呀。”

“我对灯发誓,我绝对没有说,警察叔叔应该是调监控了——哎呀,这里好像没有灯,那我就对墙发誓吧。”

“哈哈,谅你也没这个胆儿,还是警察叔叔牛。”

“那必须的,否则怎么当我们的警察叔叔呢。”

“就是,就是,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说你长大了想嫁给警察叔叔呢。”

“有吗?我忘了。”

“当然有了,你还记得原来咱小学门口总有个交警,胖乎乎的,你每次见到他都会脸红,我和陶梦茹都觉得你喜欢他。”

“拉倒吧,梦茹才不会这样想呢,你以为个个都和你一样早熟啊,你那个时候都谈过好几次了吧。”

“还行吧,那时候啥也不懂,瞎谈呗——咦,你不是都知道吗?”

“嘁,我以前最傻了,总觉得你的事我都知道,其实我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我撇嘴,“倒是我,没心没肺,真的是什么都和你说。”

“没那么夸张啦,你太敏感,”卢一荻似乎有点儿尴尬,转移了话题,“初三那年,你被欺负了,我把欺负你的人约到这里,狠狠揍了一顿,还记得吧。”

“嗯嗯嗯,当然忘不了,那个女生好胖的,简直比我们加起来还重,可是你一点儿都不怕她。”

“我当然不怕了,打架又不是靠体重,靠的是这里,”卢一荻指了指自己脑袋,“你别看她平时在学校张牙舞爪,其实就是纸老虎,所以我上去就揍她,她吓蒙了,完全不敢还手,还哭,鼻涕流了一脸,说回去要告诉妈妈。”

“对对,后来她不服气,叫了好多人过来和我们约架,还有好几个男生,我们就三个人,以为肯定要挨揍了,结果那些男生见到你后,根本就走不动道了,哈哈,回去后好像有一半给你写情书了呢,把那个胖女孩气死了。”

“什么叫一半?是全部好不好。那些男生,个个幼稚得要命,偏偏还都很臭屁。”

“是啊,那时候的我们多好,多开心,”我看着卢一荻,鼻子突然一酸,“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沉默,尴尬的沉默。

从见面到现在,我们之间第一次变得相对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卢一荻突然问:“你真想知道吗?”

“想啊!”

“因为——我讨厌你。”卢一荻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我知道啊!”我的心一沉,却装作无所谓地说,“你刚和余阮在一起时我就知道了。唉!那个人太坏,控制欲还特强,你被他洗脑 了。”

“不,和他无关,我是真的讨厌你。”我分明很清楚地听到卢一荻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我没法再给自己找台阶,只能怔怔看着她,听她说着让我最无法面对的那些话。

“七七,你知道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却也是我最讨厌的人,因为你总是那么幸福,那些我拼命争取都得不到的幸福你却唾手可得,所以你在我面前有着明显优越感,而和你在一起我特别自卑。我甚至怀疑你和我做朋友就是为了彰显你的优越感,我们越亲密就只会让我越痛苦。我们好了十年,我也整整痛苦了十年。十年来,我一直想着离开你,可是我又舍不得,怕离开了你,我连假装幸福的机会都没有了。就这样我一直纠结着,痛苦着,直到后来我有了余阮,突然觉得自己不怕了,我终于敢主动拒绝你的恩赐,可以好好做自己,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你。嗯,就这样。”

卢一荻说完长长舒了口气,然后含笑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反应。

我酝酿了半天,最终不过是一句简单至极的“对不起”。

我都这样伤害她了,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就算可以,也没有意义。

只是我的反应显然让她很吃惊,卢一荻眼圈瞬间红了:“七七,我对你那么冷漠,那么无情,你为什么不恨我?不骂我?如果你也讨厌我,我就解脱了。”

我苦笑:“因为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不管你怎么对我,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真的。”

“其实我今天能够把这些说出来,就表示我真的放下了,”眼泪从卢一荻的眼眶里滑落,她缓缓伸出手,将我紧紧拥抱,在我耳边哽咽说,“七七,谢谢你,不管我做什么,你总是包容我,不管我犯了什么错,你总会原谅我。只有你才是真的对我好。”

“嗯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要向前看,”我轻拍她的后背,“好啦,别哭了,快说你今天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吧。”

“我刚才已经说完了。”

我摇头:“不可能,你找我不是想说这些。”

她笑了:“为什么?”

我也笑:“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呀,因为我了解你。”

“好吧,七七,你真的变了,”她松开胳膊,眼神真挚且坚毅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缓问,“你能不能和鹿安分手?”

对她提出的这个要求,我根本一点都不惊讶,但还是忍不住在拒绝前问一句:“理由?”

“因为他会连累你,会害了你,因为你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因他而受伤。这理由……充分吗?”

我点头,顾左右而言他:“记得大半年前,好像就是在这里,你突然告诉我你有了那个人的孩子,你哭着说自己好痛苦,不知该怎么办。我当时特别难受,不只是因为你受了伤,而且是在我眼里从来不服软,更不会没主意的卢一荻竟然也迷失了方向。我告诉你,不要怕,有我呢,我会借钱给你看病,还会去找那个浑蛋为你讨个公道,总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让你受到伤害……”

“七七,你别说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也明白你不是朋友有难自己就撒手不管的人。可这次情况不一样,会出人命的,”卢一荻打断我,语气急切,“真的,余阮已经丧失理智了,他疯了,为了征服鹿安,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阻止不了他,所以只能来尝试着劝你,鹿安和我没关系,但你不一样,我不能眼睁睁见到你被他们毁掉。”

“那个人的确是个疯子,我真不明白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很简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余阮的心魔就是鹿安,他终极目标其实就是想变成另一个鹿安,可是他发现自己虽然有钱有势了,但永远都成不了鹿安,所以他一定要毁了鹿安。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获得解脱。”

我看着卢一荻:“你知道前阵子他去找鹿安谈合作的事吗?两个人还狠狠打了一架。”

“当然知道,他输了,还被鹿安拒绝了。”

“嗯,当时我在场。刚才你说的那些我也隐约感觉到了,可我又觉得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因为通过这次和鹿安直接交手后,他其实已经明白鹿安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那个人,所以他会逃避,甚至放弃,事实上他最近就收敛了很多。”

卢一荻突然笑了,边笑边摇头:“不会的,你太不了解余阮了,他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只是他能忍,更能等,等到最好的时机才出手,只要他出手了,那么一切都没法避免了。七七,我真的不想见到你被他伤害的那一天。”

“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有这个,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我真的不能也不会答应你,”我无比认真地对她一字一字地强调,“我爱鹿安,我是他的女朋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他身边,这是我必须做也一定会做的事,他也一定会保护好我,我们会同进同退,永不分开。”

“可是……”

“没有可是了。如果我现在让你离开余阮,因为他是个神经病,将来他会不得好死,跟着他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愿意吗?”

“我愿意!但前提是我这样做对他有帮助,这才是真正的爱,”卢一荻想也没想就斩钉截铁地回答,“七七,我知道你很爱鹿安,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你在他身边只会成为他的负担,因为你的存在,更是让他多出了很多破绽,你俩在一起不是相互成全,而是相互拖累。”

我愣住了,突然不知道如何作答——她说的其实很对,我也一直明白,只是始终不愿面对。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会毫不犹豫地主动离开鹿安,让他了无牵挂,这才是真的爱他。”

“然而你不是我,所以并没有可比性,”我苦笑,“我们每个人的感情都有自己的苦衷,只能冷暖自知,各自安好。不管如何,我还是坚信自己内心的选择。珍惜眼前人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是啊,我不是你,余阮也不是鹿安,”她也苦笑,“说来说去,你还是比我幸福,至少你和鹿安深深相爱着,而我就算愿意为了他主动放弃和牺牲,他也不会有半点感动,更不会为我改变一点点,他真的太自私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耗着吧。”

“不然呢?我爱他,又离不开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她笑得更凄凉,“我和你不一样,我本来也没什么希望,就耗着呗,走到哪儿算哪儿。”

“唉!何必呢……”我是真的心疼,为什么大家都是真爱,却又都爱得那么难?

“不过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至少他懂得主动关心我,也愿意听我一些建议,哪怕是装模作样,也比原来那样完全不近人情要好,”她终于露出了一点欣慰的笑容,“就像这次他答应我,如果我能说服你离开鹿安,他就会放过你,如果是以前,我根本就没可能争取到这样的机会。”

我的心一沉,突然感觉浑身发冷,声音都颤抖起来了:“你是说,他知道今天下午你要和我见面?”

“对啊,如果他不点头我哪敢找你,被他知道了不活活打死我才怪,”卢一荻满脸疑惑,“怎么了?”

我瞬间恐惧到极点,顾不上解释,拿出手机想通知鹿安赶紧过来。

电话很快拨通,可是一直在响,却始终无人接听。来不及多想,我甩开卢一荻的手,奋力往外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分明看到余阮笑嘻嘻地从门口走了进来,像一头野兽,无声无息地径直扑向了我。

“你怎么来了?”卢一荻站了起来,惊愕的表情不像是伪装,我相信她是被利用了。

余阮根本不回答,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她,就那样摇摇晃晃走到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说:“七七同学,你好啊,我们又见面啦,请问和卢一荻聊得怎么样啊?”

卢一荻冲到我面前,用手护着我:“余阮,你要干吗?你答应我不伤害她的。”

“滚开!”余阮突然一个重重的耳光抽在卢一荻脸上,“臭婊子,吃里爬外!”

我顾不上搀扶应声倒地的卢一荻,连连后退,同时继续不停地拨打鹿安的电话。

手机还在呼叫,却始终无人接听,鹿安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 样。

鹿安,你到底在干吗?快接电话啊,我害怕!

余阮一步步逼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邪性,越来越恐怖。

“鹿安!”我突然大叫了起来,“快过来啊,你在哪儿?”

“别喊啦,他根本不在这里,否则我能出来吗?”余阮笑得开心极了,“他去了一个更重要的地方,要去保护一个更重要的人。就算他有三头六臂,现在也赶不回来咯。”

“草莓!”我突然明白了,狠狠瞪着他,“你对草莓姐做什么了?”

“放心,那个女人死不了,再说了,她本来就和死了差不多,唉,真不知道鹿安为什么还要那么稀罕。”

“你好坏,你不得好死。”

“七七,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余阮皱了皱眉,很认真地说,“真不能怪我,是你的鹿安太多情,像他这样自以为是的人,被我打败只是迟早的事。”

我一边后退,一边悄悄在手机上输入110,试图报警。可还没来得及拨打,手机就被他抢了过去。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报警?你可真够天真的,”他瞬间变得狰狞,对我咆哮,“告诉你,这个世上除了鹿安,没有谁真正能够保护你,现在你就认命吧。”

我已经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逃,没了鹿安,又报不了警,只剩下死路一条。然而令我和余阮都没想到的是,卢一荻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疯了一样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然后对我大喊:“七七,快 跑!”

我来不及多想,拼命往门口冲去,只要我能跑出去,我就可以大声呼救,就可以逃离魔爪。

十米,八米,五米,三米……大门近在咫尺,可就在我行将迈出之际,我的后脑突然遭受重击,眼前顿时一黑。

“鹿安……救我。”我喊出这句后便重重摔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接下来,我明明闭着眼睛,却分明能看到余阮恶狠狠地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我明明没有晕厥,可大脑很快一片混沌,我看到混沌的尽头有一条闪闪发光的时间隧道,隧道的尽头则是上次醉酒后的虚幻梦境。我蹒跚着穿过隧道,看到了那个正为失去友情和爱情而极度痛苦的自己,于是这些天明明经历了天翻地覆,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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