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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尴尬的相遇

作品: 寻凶者觅 |作者:岳勇 |分类:悬疑灵异 |更新:07-21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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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巴在平京市博物馆门口停下,同学们都已陆续下车。陈觅拔掉塞在耳朵里的耳机,也从最后一排座位上站起身,一边拍着屁股,一边朝前面车门走去。原本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落在最后面,不想没走几步,却看见车厢里还坐着一个人,一个女生。女生犹豫着刚想站起身,可是看到车上还有其他同学,脸就红了,又急忙坐下,脸上现出不自然的表情。

陈觅不由得朝她多看了一眼,齐肩短发,文静秀气的瓜子脸,感觉有点陌生,应该不是他们政法系的同学。女生在座位上不安地挪动一下身子,陈觅看见她坐着的位置上有个淡红色的印子,蓦然明白过来。想一下,将身上的长袖衬衣脱下,默默地放在她旁边座位上。下车时,见女生正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他就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把衣服系在腰上。女生这才明白他的用意,顿时满脸绯红。陈觅自己脸上也有点发热,戴上耳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跳下了车。

陈觅是平京文理学院政法系二年级学生。最近市博物馆搞了一个现代艺术展,参展作品中有两幅人体雕塑出自平京文理学院老师之手,所以学校对这次艺术展特别重视,今天特地组织了一些学生到博物馆参观展览,提高人气。说实话,学法律专业一心想当律师的陈觅对什么现代艺术并不感兴趣,只不过是被辅导员临时抓差,充人数来了。

博物馆是一幢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旧楼,楼高二层,大理石阶,拱券大门,台阶上立着的两根爱奥尼式列柱,使得这幢民国时期的建筑透出些许异域风情。从拱券大门走进去,是一楼大厅,大厅四周分布着书店茶吧和三个大型展览厅。

沿着水磨石铺成的楼梯踏步走上二楼,大厅中央用移动墙隔出一个临时展览厅,门边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当代艺术空间”几个大字。

陈觅从门口走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本校美术系两位老师的雕塑作品。一个是石膏雕塑《晨读少女》,一位长发披肩的少女正凝神端坐,目光轻轻落在手中捧着的书本上,嘴角微抿,像是在看书,又似在沉思,经过精心打磨的石膏,透出如少女肌肤般的柔润光泽。陈觅虽然没什么艺术细胞,却也能瞬间感受到少女的娴静之美。另一个雕塑,看上去像是一堆扭曲的自行车轮胎粘合在一起,杂乱无序,毫无美感,陈觅看了好大一会,也完全看不出作者想要表达什么。

不知道是谁唿哨一声,发现了展厅角落里的一个人体彩绘。那是一个裸露着上半身的美女,身上画着一幅精致的水墨山水画,纤腰挺直,一动不动坐在高脚凳上,如果不是那修长的睫毛在微微眨动,还真会让人觉得这又是一幅雕塑作品。

男生们立即围拢过来,掏出手机对着那半裸美女一顿猛拍。

“哎,那位同学,你怎么回事?”

突然间,带队的班导老师不知道冲谁喊了一声。陈觅四下里望望,以为他是在训斥那几个围着半裸模特拍照的男生,谁知班导老师又喊了一嗓子,“那位同学,莫要看别人,说的就是你呢。”

陈觅扭头一看,只见班导老师正用手指着他,这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不由得一怔,呐呐地问:“我、我怎么了?”班导老师朝他走过来,往他身上指指:“你的衣服呢?”陈觅低头一看,这才惊觉过来,自己刚才把衬衣脱给了别人,身上只穿着一件背心,袒胸露臂,倒是凉快。他搔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怎么穿成这样?”班导老师的语气越发严厉起来。

陈觅红着脸说:“刚才我把衣服给了……”话至此处,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看,却见刚才最后下车的那个短发女生,腰里系着他的衬衣,正站在不远处一个景德镇青花瓷大花瓶后面,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他心里一软,犹豫一下,才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我刚才把衣服脱在校巴上面忘记拿下来了。”

“这里可是高雅的艺术展览场所,你光着膀子晃来晃去,也太不像话了。”班导老师挥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臭虫,“赶紧的,回车上把衣服穿好再来。”

陈觅如蒙大赦,低着头,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里快步下楼,回到校巴里,车上自然没有他的衣服,他也不好意思再光着膀子回博物馆,一头倒在后排座位上,把耳机塞进耳朵里,索性躲在车上听起音乐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参观艺术展的同学才陆续回到车上。

那个短发女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然后又站起身,朝车厢后面望一眼,当她看见陈觅时,朝他露出了带着感激之情的腼腆笑容。陈觅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忽然感觉到这女孩的脸,还有她那矜持的笑容,似乎在某个遥远的梦境里见到过。

校巴开回学校,已经是傍晚时分。眼看就要错过饭点,大伙下车时就显得有些拥挤。等到排在最后面的陈觅跳下车,已经只能看到那个短发女孩一路奔向女生宿舍的背影。他呆立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宿舍,找了件衣服套在身上,然后去食堂吃饭。

第二天中午,陈觅正躺在宿舍的床上午休,忽然听到坐在宿舍门边玩手机的舍友牛军朝他喊:“陈觅,有美女找你。”

陈觅闻声从床上坐起,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孩,正是昨天那个短发女生。女生手里捧着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正是昨天陈觅让她系在腰间的那件衬衣。

女生看见陈觅,走进来弯腰把洗干净的衬衣放到他床上。“昨天……真的谢谢你了……”女孩双眸扑闪,向他轻声道谢。

陈觅慌忙站起身,一不小心,额头在上铺床沿重重磕了一下,痛得他直呲牙。女孩抿嘴一笑,用手指捋一捋垂到耳边的头发,低着头,快步跑出了宿舍。

“哟,”牛军的兴趣立即从手机游戏转移到了陈觅身上,像狗仔队似的围着陈觅嗅来嗅去,“怎么,交女朋友了?”

“没,”陈觅白了他一眼,摇头说,“没有的事。”

“还说没有,这衬衣都给你洗了,下一步就是要给你洗内裤了吧?”

陈觅知道,牛军是他们政法系出了名的八卦大王,今天这事如果不跟这家伙说清楚,以后还指不定给他编排出什么八卦新闻来。他犹豫一下,还是老老实实把昨天去博物馆参观的事,跟他说了。

“哎哟,还真看不出来啊。”牛军翻着眼睛从头到脚把他重新打量一番,“你小子平时挺老实的,想不到肚子里还有不少花花肠子,你说出门在外你盯着哪里看不行,干吗非得盯着人家女生屁股下面看啊?”他凑到陈觅面前,涎着脸说,“不过这女孩长得不赖,笑起来有点像景甜,你加把劲,说不定真能搞到手哦!”

“我去,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吐出来都能闻到一股猥琐味儿啊?”陈觅打了他一拳,“我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哪有你想得那么长远?”

“她叫宫小羽,比咱们低一届,是文学院的小师妹,也是咱们学校小有名气的才女作家!”正躺在对面床上看书的史学文抬起眼睛瞄了陈觅一眼,一副“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陈觅和牛军同时睁大眼睛,“你认识她?”

“这就是看书的好处啊,书中自有颜如玉。”史学文劈头朝陈觅甩过来一本书。

陈觅接过一看,居然是一本校刊。他随手一翻,校刊里有一篇小说,作者名字就叫宫小羽。他翻到那篇小说的页面,标题旁边放着作者的小照片,居然正是刚才那个短发女生。

史学文平时喜欢看书,灵感来了还会吟上几句歪诗,是学校文学社社员。他说:“这位小师妹虽然只是一年级学生,可是在咱们文学社大有名头。宁老夫子,你们认识吧?”

陈觅和牛军一齐点头。宁老夫子本名叫宁则高,是文学院中文系教授,也是一位全国知名的严肃文学作家,头上还顶着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的头衔,因为他平时不苟言笑,作风也有些老派,所以虽然才四十多不到五十岁年纪,却在学生中间得了个“宁老夫子”的外号。陈觅还在学校书店买过他一本书,书名叫《活着或者死亡》,读起来颇为艰涩,翻了十几页就弃了。

史学文接着说:“这个宫小羽,据说就是宁则高教授的得意门生。她刚进大学,宁教授就发现了她过人的文学才华,在宁老夫子的推荐下,她接连在一些大型文学刊物发表了好几个作品。去年年底的时候,她有一篇题为《别人的生活》的短篇小说,在国家级文学刊物《人民文学家》发表,并获得该刊年度最佳文学新人奖,宁教授也有一篇作品同时获得最佳小说奖,师生二人同台领奖的新闻,曾在文学圈里传为一段佳话。我看过宫小羽写的一篇创作谈,她说她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下一个王安忆。”

牛军用手碰碰陈觅,问:“王安忆是哪个明星啊?”

陈觅白了他一眼说:“王安忆不是明星,是个著名的女作家。”

“我一直以为写小说的女人都是丑八怪,原来文学社也有宫小羽这样的美女。”牛军笑嘻嘻地说,“老史,你们文学社还招人不?”

史学文一脚朝他踢过去:“滚!”

经此一闹,陈觅早已没有了睡意,看看表,离下午刑法课还有一段时间,就躺在床上拿着那本校刊,把宫小羽写的那篇小说读了一遍。那篇小说的题目叫《没有人愿意孤独地死去》,写的是一个农村留守儿童孤身前往大城市寻找母亲,最后被活活冻死在高架桥下的故事。

陈觅几乎不敢相信,这样沉重的小说,竟然是出自那样一个文静女孩之手。

今天是周五,陈觅下午上完一节刑法课,就没有其他课了。他回到宿舍,准备换件衣服,然后坐车回家。他家就住在城区,他每周在学校住五天,周末回一趟家。

他从柜子里拿出中午宫小羽还回来的衣服,抖开后正准备穿上,忽然“叭”的一声,从衣服里掉出一件东西。他心头一跳,难道是宫小羽还衣服的时候在里面夹了封情书?

他弯腰拾起一看,原来是一张校园卡,上面写着宫小羽的名字,还印着她的照片。估计是她在叠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校园卡给落在衣服里了。

陈觅自然知道校园卡的重要性。学校实行的是校园一卡通,一卡在手,走遍校园,但如果遗失了校园卡,就真的寸步难行,很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他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就拿着那张校园卡,“噔噔噔”地从男生宿舍楼跑下来。他得赶紧将校园卡还给宫小羽。

一口气跑到文学院,转了几个教室,并没有看到宫小羽,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姓蔡的高中同学。

陈觅念高中时,这位蔡同学跟他同班,可是那年高考蔡同学发挥失常没有考好,后来又复读了一年。陈觅只知道他第二年也考进了平京文理学院,但并不知道他在文学院。

两人寒暄了几句,陈觅就说:“原来你在文学院啊,正好帮我个忙。你认识宫小羽吗?”

“认识啊,她就在咱们中文系。”

“现在在上课吗?”

“没有,今天下午的现代文学课早就上完了,她应该回宿舍了吧。她好像住在女生五舍。”蔡同学有点疑惑,“哎,你找宫小羽什么事啊?”

陈觅朝他笑笑,没有说话,快步下楼。

学校里共有十栋学生宿舍楼,男女生各五栋,男生宿舍在北面,女生宿舍在南边,中间隔着食堂和学生活动中心。陈觅又回到宿舍区,找到女生五舍,见到有男生冒冒失失靠近,门卫室宿管阿姨警惕的目光顿时从老花眼镜上方瞪了过来。

陈觅讪讪地停住脚步,跟宿管阿姨打声招呼,然后问她知道宫小羽住在哪个宿舍不?

宿管阿姨人长得有点凶,但态度还算好,告诉他说宫小羽在408宿舍。看了他一眼,又补充说:“宿舍电话在那边小黑板上写着。”

陈觅道了谢,掏出手机,照着门卫室小黑板上写着的408宿舍的电话号码拨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陈觅略显紧张地说:“我、我找宫小羽。”

对方说:“小羽啊,她回家了。”

“回家了?”

“是啊,她是走读生,中午在宿舍住,放学后回家。你找她有什么事?”女生显得很警惕。

陈觅犹豫一下,说:“那个……我捡到她的校园卡了,想当面还给她。”

接电话的女生“哦”了一声,说:“难怪她刚才一直在宿舍里找自己的校园卡呢。那你赶紧去自行车棚那边看看吧,她刚走没一会儿,估计现在还在车棚里推自行车。”

陈觅来不及道谢,立即挂断电话往女生五舍后面跑,他知道那里就有个自行车棚。刚到车棚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面踩着自行车从车棚里驶出来,一面挥手跟后面的同学说“拜拜”。正是宫小羽。

陈觅急忙“喂”了一声,可惜宫小羽并没有听到,一路响着自行车铃铛,头也不回地往学校门口骑行而去。陈觅追了几步,却无法拉近跟她之间的距离,只能眼看着她骑行的背影越去越远。

他手里捏着那张校园卡,虽然推迟到下周一再还给她也行,但他心里却没来由的隐隐生出些遗憾,好像经此一别,这张校园卡就再也没有机会还给她一样。

陈觅在车棚门口站了好久,离开学校时,已经是下午5点多。他家住在南门桥附近的丰和里。他在学校门口搭乘108路公交车,大约二十分钟后在丰和里站下车,然后沿着小街往里走几分钟,就到家了。

陈觅的家,是一幢二层小楼。房子是他爸爸在生的时候建的。陈觅读高中的时候,爸爸不幸罹患癌症,在医院住了大半年,不但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还借了十多万元外债,结果还是回天乏术,没有能挽救爸爸的生命。自此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他和妈妈相依为命。

为了生计,妈妈金慧芬在自家一楼开了一间鲜鱼档,每天去水产批发市场进一些鲜鱼拿来摆卖。以前陈觅念高中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几乎每餐吃的都是鲜鱼档里卖剩下的鱼,导致他现在在大学食堂一看见鱼就想吐。而且因为长年经营鲜鱼档的缘故,妈妈身上总有一股洗不掉的鱼腥味,有次高中开家长会,坐在金慧芬身边的一个家长因为嫌弃她身上的味道,竟然直接拿出一个口罩戴上。从那以后,敏感而自卑的陈觅就再也不让妈妈到学校去开家长会了。

陈觅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下去。见到儿子回来,金慧芬格外高兴,早早地将卷闸门拉下来,收了鲜鱼档,说:“小觅,肚子饿了吧?妈给你做饭去,今天妈要给你烧几样拿手好菜。”陈觅一听到她说“拿手好菜”几个字,就一脸苦相地往鱼档里瞧了瞧。金慧芬笑着在他背上拍一巴掌,一边把他往楼上推一边说:“你放心,今天的鱼都卖光了,妈不会做鱼给你吃。你先上楼把书包放下休息一会,妈很快就做好了。”听到老妈这样说,陈觅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屋里很快就飘起了饭菜的香味,陈觅下楼吃饭的时候,看着桌子上摆着梅菜扣肉、麻辣炸子鸡等好几样菜,果然连一条鱼也没有。金慧芬往儿子碗里夹了一块扣肉:“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陈觅试吃了一块,只觉得梅菜浓香,肉片酥软,很合自己的口味。他知道这道梅菜扣肉,最难做的不是扣肉,而是梅菜,为了做这道菜,妈妈至少得提前一天将自制的梅菜干泡好。他扒了一口饭说:“妈,你这么辛苦,以后就不要专门为我做好吃的了,其实学校食堂伙食挺好的,你看我这都长胖了。”

“你都瘦成这样,哪里胖了?”金慧芬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用手捋一捋额角的头发,又给他夹了一块鸡肉。

陈觅一抬头,却忽然发现妈妈的额角,被头发挡住的地方,竟然有一块淤青。他吓了一跳,“妈,你额头怎么了?”

金慧芬愣了一下,忙扯下几缕头发将额角遮住,笑笑说:“昨天洗鱼池的时候滑了一跤,额头磕到鱼池边上了……没事,擦点红花油就好了。吃饭吃饭!”

“不对啊妈,”陈觅盯着她额角看着,“这伤痕不像是磕的,倒像是被人打的。”

金慧芬一听这话,头就低了下去,放下碗筷,默默地叹了口气。陈觅“霍”地站起身:“还真是被人打的啊?妈,你告诉我,是谁打的,我找他去!”金慧芬抬头看儿子一眼,眼圈红了,说:“还能有谁,不就是毛痞子他们那帮人……”

她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外面鲜鱼档的卷闸门被人踢得“砰砰”作响,还有人在外面骂骂咧咧地喊:“开门,妈的,快给老子开门!”

母子俩都吓了一跳,金慧芬示意儿子站到自己后面,然后才战战兢兢地从屋里打开卷闸门。

大门一开,母子俩就被停在外面的两辆小车的远光灯直射得睁不开眼睛。陈觅用手挡住强烈的汽车灯光,才看清门口站着好几个手持钢管铁棍的彪形大汉,为首的是一个胖子,染得发黄的头发搭在脑门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无袖T恤,两条胳膊上纹着左青龙右白虎。陈觅心里一紧。他自然认得这些人,为首的胖子名叫毛志华,带着一帮人专门放高利贷,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毛痞子”。

陈觅的爸爸生病住院的时候,家里实在拿出不医疗费了,就向毛痞子借了十万块的救命钱。陈觅的爸爸去世后,金慧芬靠着开鲜鱼档省吃俭用攒下点钱,已经陆续还了几万块,但余下的钱利滚利,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三十万元的阎王债。毛痞子每个月都要带人来追债,有时看到鱼档里有比较贵重的鱼,还在顺手拎走几条。

金慧芬一见债主上门,立即赔着笑脸迎上去说:“毛总,您怎么又来了?昨天不是已经还了你两万块吗?现在我手里实在是拿不出钱了。”

毛痞子对外声称自己开的是融资公司,还让手下的人不要叫他老大,要叫“毛总”。

毛痞子用手里的钢管撩一下她额角的头发,露出那块醒目的淤伤,冷笑道:“是不是昨天那一棍子把你打糊涂了,你还了两万,可还欠着咱们三十万呢。”

陈觅这才知道妈妈额头上的伤竟然是被这个王八蛋打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捏着拳头就要往前冲,却被金慧芬死死拦住。

金慧芬说:“毛总,你算错了吧,昨天是欠三十万,我已经还了两万,怎么今天还是欠着三十万呢?”

“哪来那么多废话,毛总说还欠三十万,就是三十万,隔了一天,利息翻倍了不行吗?”旁边一个马仔一棍子打在鱼档里的一个玻璃鱼池上,玻璃碎了一地,鱼池里的水也泄了出来。

见他拿着铁棍指着母亲,陈觅急忙冲上前将母亲护在身后,叫道:“你们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毛痞子斜眼瞧着他,一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表情:“那你报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警察来了,咱们这是经济纠纷,也不归他们管。”

陈觅两只拳头攥得格格作响,“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想怎么样?”毛痞子翻着眼睛说,“当然是要你们还钱啊。”

金慧芬怕儿子在这群黑社会面前吃亏,急忙把他址到身边,向毛痞子恳求道:“毛总,我们手里现在实在是没钱了,你就再宽限我们一段时间,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

“一定还,一定还,这话都说了好几年了,也没见你把钱还完啊?我看这钱啊,你们这辈子是休想还清了。”毛痞子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站在鲜鱼档门口,抬头打量着眼前这栋两层小楼,说,“不过你家这房子还能值几个钱,我看这样吧,你把这房子抵押给咱们公司,我给你出个厚道的价格,五十万元,扣除欠我的三十万,我还能再给你二十万。怎么样,划算吧?你这房子又烂又旧,地点又偏,估计折价十万都没有人要吧,我还出这么高的价格收购,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慈善呢。”

金慧芬母子这才明白毛痞子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行,这房子是我老公留给我们的,当年他病得缺钱救命都没有卖房子,现在更不能卖。”她说,“欠你的钱,我们一定会还的,但房子就算打死我们,我们也不卖。”

“等你们还清这笔债,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毛痞子用手里的铁棍敲着她的头说,“问题是老子等不及了,现在就要你们还钱!”

“现在咱们真没钱。”

“既然没钱还,又不肯卖屋,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毛痞子使个眼色,几个手下立即冲进鲜鱼档,挥起铁棍就准备打砸起来。

陈觅本是个胆小内向的人,这时见母亲被人欺侮,也不禁血冲脑门,回身操起一把用来杀鱼的钢刀,指着那几个人怒吼道:“你、你们谁敢乱来,我就捅死谁!”

毛痞子和几个马仔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下了台阶。陈觅手持钢刀守在门口说:“我妈说了,欠你们的钱我们一定还,如果你们再敢打咱们家房子的主意,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小子,看你平时老实巴交的,想不到还有点血性。行,我毛总就喜欢你这样有血性的汉子。”毛痞子挥挥手,让手下都退回去,“既然这样,那我就再给你们三个月时间,如果下回我再上门的时候,你们还是还不起这三十万,老子就直接叫人来收房子。走!”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带着手下钻进小车,很快消失在灯光昏暗的小街上。

陈觅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动得连刀都快握不住了,他扔下刀靠在墙边连喘几口粗气,一边把母亲扶进屋,一边说:“妈,你千万不能把房子抵押给他们,要不然咱们就只能上大街上讨饭去了。”

金慧芬点头说:“我知道。其实毛痞子他们看中的不是咱们这栋房子,而是房子下面的地皮。这附近马上要建一个大型商贸城,咱们这里的地皮价格到时至少得翻好几倍,比大街上的黄金地段还值钱。”

“再值钱也不能卖,这房子,这地基,是爸爸留给咱们唯一的东西了。”

“我知道,你放心,无论如何妈妈也不会把房子卖掉的。”

“那欠他们的钱怎么办?”陈觅说,“要不干脆我辍学出来打工,挣钱还债吧。”

“不行,”金慧芬态度坚决地摇头,“你好不容易考上个大学,可不能半途而废。你只管在学校里安心念书,为妈妈争口气,将来毕业了当个律师或法官什么的,让你爸在地下也有个安慰。欠他们的钱,妈会想办法还的,不用你操心!”

陈觅探头朝街上看看,确认毛痞子那帮人确实已经走了,这才转身拉下鲜鱼档的卷闸门。金慧芬拿来扫帚,一面打扫地上的玻璃碴,一边叫他赶紧回屋吃饭,要不然饭菜都凉了。陈觅回到里面小屋,看着母亲在外面忙碌的瘦小身影,想到家里欠下的巨债,心里越发沉重,这一顿饭吃得一点滋味也没有。

夜里11点多,陈觅在二楼卧室准备睡觉的时候,还听到楼下传来哗哗的水声,知道是母亲在用水管冲洗鲜鱼档,为明天开档做准备。他把双手枕在脑后,一面听着母亲在楼下忙碌的脚步声,一面想着心事,直到下半夜,才渐渐进入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他翻身从床上跳起,跑下楼一看,竟是毛痞子那帮人去而复返,开着小车直接将鲜鱼档的卷闸门给撞开了,正在门后干活的母亲也被撞飞好远。

陈觅不由得怒目圆瞪,大叫道:“王八蛋,你们欺人太甚!”顺手操起一把菜刀,就朝毛痞子冲过去。不想毛痞子突然掏出一把手枪,冰冷的枪口直抵着他的脑门:“放下刀,不然老子就崩了你跟你老妈!”陈觅脸色一变,只得将手里的菜刀扔到地上。

毛痞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A4纸,递到他跟前说:“赶紧的,在上面签上你的名字。”

陈觅低头一看,那居然是一张打印好的房屋转让协议书。他肺都气炸了,怒道:“世上哪有你们这样强买强卖的,打死我也不签!”

“好小子,有骨气!”毛痞子打个手势,立即从后面冲上来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抓住陈觅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架起来。陈觅挣扎道:“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

“我再问你一次,”毛痞子将协议书举到他眼前,“你到底签还是不签?”

“不签!”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毛痞子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朝那两个手下使个眼色,两个大汉将陈觅拖到屋角的一个水泥鱼池边,两人同时发力,竟将他一把扔进了鱼池。鱼池里装满了水,陈觅一头栽进水里,连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着刚要站起,两个大汉又将他的头死死摁在水里。陈觅感觉到有水呛进了气管,肺像要炸开一般难受,双手乱抓,却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在水里扑腾几下,就渐渐失去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被人从水里捞了起来,有人拍着他的胸脯在叫他的名字,他想答应,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忽然间,有一个温润的嘴唇覆盖在他嘴巴上,用力亲了他几下。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到了一个女孩模糊的脸。他积蓄起全身力气,想要看清这女孩是谁,谁知他越用力,视线却越模糊。他心里一着急,身体弹了一下,眼睛就猛然睁开了。

他看到了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昏暗的路灯光,还有白色的蚊帐,自己正躺在床上,原来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嘴巴,嘴唇上似乎还残留有被那个梦中女孩亲吻过后的余温。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会梦见有个少女亲吻他的嘴唇。每次当他想要用力看清少女颜容的时候,梦就醒了。他曾在网上看到一个段子,说有个男人经常梦见有一个美女亲吻自己,以为自己有了艳遇,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每天晚上吃完宵夜没有擦嘴,嘴边残留着食物残渣,引得老鼠半夜来舔他的嘴巴。为了搞清楚状况,陈觅甚至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开着手机摄像头,却并没有拍到老鼠咬自己的嘴巴。

他躺在床上,一边摸着嘴唇,一边回味着刚才梦境里的那个湿润的少女之吻,忽然心脏快速地跳动了一下,那张模糊的少女之脸,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点像宫小羽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脸上发热,抱着被子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哗啦”一声响,卷闸门被拉开,然后就是电动三轮车逐渐远去的声音。

他知道,那是妈妈赶早去水产市场进货了。他翻过身,抓起手机看一下,时间才凌晨4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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