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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生本来浅眠，潘美一动，他就慢慢清醒过来。一抬头，看着一张日思夜想的脸，一双带着蜜的眼。
“什么时候醒的？”见潘美醒来，沈言生一时慌乱起来，一向是别人照顾他，现在换做是他要照顾人，他却手足无措。但是一般病人醒来会先干嘛？应该是喝水吧？
“那个，你要喝水吗？”他慌乱站起身，让床上的人感到暖意傻笑。
“嗯，口渴。”
沈言生，“……”他是被嘲笑了么？是吧？是的！
可看到潘美一脸笑意，他都惊讶自己居然一点也没有脾气。果然生病是个好东西，好好利用就是免死金牌一张。沈言生乖顺的端来茶水，进来时，正看见床上的人坐起来倚在床头，一件薄衫搭在肩膀上，想把衣服套在身上，一只手使劲儿的套，另一支手艰难地向后伸，明明就差一点，却感觉永远也够不到。
沈言生忙上去放下水杯，“我来帮你吧。”说着，就上前帮潘美穿衣，连给潘美准备的时间也没有。
刚才并没有看见潘美白色里衣下的光景，如今靠近了才看见，如何的一番触目惊心。白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本来温暖又结实的胸膛，现在看不出任何形状。沈言生移开眼睛不再多想，潘美在那里受过多少苦过了多少提心吊胆的日子，他不想知道。
沈言生在潘美眼前低着头，手环过潘美的肩，他的额头就在潘美鼻尖前，潘美只需要稍稍往前倾一下，就能亲到。潘美如何心动，可没有那半点胆量。美好的事物也总是会令人深思，让人反省。
他现在近在眼前，细心地照顾自己，他皱着两叶月眉，他担心的样子同样美极了。能被他担心，曾经非常渴望过的他的担心现在拥有了，潘美却说不出有多欣慰。因为看着他担心，自己也心疼。若是哪天自己一去不复返，他的长衍余生该如何？是思念着他过下半生，还是每每夜里轻轻啜泣却无人安慰？
三春白雪复青冢，愁不尽，故人泪，万里河山皆未归。
他这次能捡回一条命，不代表他永远有这运气。
潘美心下早已决，若是这样的感情，不如让他一开始便消失在萌芽中。没有保证的爱，即使他有一天突然离开，长衍也不会有多少背负。
可他却不知道，沈言生早已落入了这网，他也曾像落网的蝴蝶那样挣扎过，可是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他早就出不来了，可惜潘美没有看懂。他想拥有的人早就拥有了，有了他的心，有了他的情。可惜他没看出来。
就在这时，沈言生却抱住了他，温柔又有些慌乱。他有勇气走出这一步，已经不可多得。他对潘美说出这一段藏在心底很久很久却一直没有说出的话，他承认是心底那一点骄傲在作祟，可是那一份骄傲他怎么也无法舍去，多年后才痛悔不已。
“潘美，我喜欢你，很久很久，很深很深。你可知道，你不在的那些时日，夏雨冬雪，行也思你，坐也思你。看到你亲笔写回的信，我才放下那份担心，知道你还好，我也安好。我以前很固执，明知情深不能回，却不在你面前表现半分。”沈言生抬起头含水的眸子看着潘美，“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天知道潘美多想紧紧搂住他的长衍，多想亲吻他，多想拥有他。来得及，当然来得及，哪怕是暮年垂矣，哪怕我俩都白发唏嘘，都来得及。可是啊长衍，你越是这样，我越放不下手，也越是不忍心伤害你。
为了保护你，我甘愿被你遗弃，被你忘记，被你甩进没有相思没有愁苦的大河，随水流流到尽头。消失，淡忘，是我现在最大的渴求。若说我以前最大的愿望是你能接受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却是，你能忘记我。
沈言生人保持着抱着潘美的姿势，等到他的回应。他很紧张，很害怕。怕潘美早已没有了当初那份执着，没有当初那份浓厚的对他的感情。他怕潘美不会回应他，这么多年的等待也许就只是他一个人心甘情愿的堕落。很久很久，潘美的确没有回应他，没有给他拥抱，连一句话也没说。
两个人四眼默默相对，沈言生的眼神从紧张到希冀到担心到失望，潘美看得清清楚楚，却不敢多说一句安慰的话。自发生受伤这件事，他再也不敢拿两人之间的感情胡来。他作出淡漠毫不关心，浓黑的眸子里一点点温馨慢慢冻成冰，沈言生看不到他想要的那种眼神，也看不懂。
长衍，为了你，我甘愿被你忘记，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保护你。愿多年以后，你还会在记忆深处想起我这个友人。
潘美在坚硬中独自享受心被刀扎的痛楚，沈言生在潘美的冷漠中终于发现所有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来得及’。
他松开手，得不到回应的拥抱是一个伤心的笑话，“如此，是我多情了……”
沈言生的声音冰得生冷让人听着就疼，他的视线无神从潘美身上移开，让潘美如何不心动，让潘美如何不心疼？心如刀割，大概没有谁能比潘美此刻更能理解这种感觉。
接下来几日沈言生还是在蔡府照顾着潘美，但两人却不再多说一句话。两人的关系，仅仅只是，你照顾我，我接受你的照顾这般无二。沈言生这几日终究没再笑过，何止是笑？连生气也不见得。就像一个人抿去了七情六欲，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赵匡尹早发现了两人之间相处模式的奇怪，却多说不出一句话，他们两人的事，他本来很难插手。这两个人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之间好像堵了一层墙，明明两人喜欢对方喜欢得不得了，却都在墙的另一面单相思。
无聊至极！
可是这天沈言生在给潘美换药时，他站在旁边目睹了潘美亲手葬送他曾精心培育的一切。
“沈县令府中也忙，我伤快好了，自己能照顾，沈县令快快回吧，免得耽误公事。”
沈言生但是没说话，等把潘美换好了药，直起身来，冷冷一句“好！”便头也不回走出蔡府。
潘美身心俱疲，胸口撮了一个大洞，怎么会不痛？苍白的脸上艰难扯出一个微笑，对着赵匡尹，“如此，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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