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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该给他一次机会。”咄亦说。
我腾地坐直了身子,“给谁一次机会?咄必是不是也私下找过你了?”
咄亦苦笑一声,起身掏出火石将桌上的油灯重新燃起,背对着我说:“你是惊弓之鸟,开始怀疑一切,我不想看见这样的你。”
“不想看,便走吧。”我心里一痛,扭过头去。
“咄必,不该是那样的人。”
“咄亦,还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他阴毒,他算计,我比谁都痛,我比谁都不想他会是那样,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他是你的弟弟,你如此说我也不会怪你。”
他轻叹道:“所以,在咄吉与咄必之间,你选择了相信咄吉?”
我涨红了脸,强抑着怒气说:“不是相信咄吉,我相信的是亲眼所见!”
“眼见就一定为实吗?”咄亦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李潇,你且回答我,当初云昭对你笑颜以待,是不是也是你的亲眼所见?咄必对你深情款款,是不是也是你的亲眼所见?那些亲眼所见如今你都不再相信,为何要执着相信那最后一次的亲眼所见?”
我笑了起来,却带着哭腔说:“那我是不是该将我这双眼睛剜了去?嗯?你是不是想说那镯子是咄吉一手安排的?那七音石也是咄吉让咄必送的?云昭的反应也都是我的误会?好,就算都是,那你来告诉我,我看到是什么?是假的咄必在拥抱一个假的云昭?!”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咄亦,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所以,你该给咄必一次机会。”
“他对我隐瞒了一切,他八年前便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他掌握着我的一举一动,他在我坦诚所有之前早就知道了一切,却佯装无知!他与云昭联手算计我,他利用我!他让我在最快乐的时候跌入深渊!你让我如何给他机会!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若是就那么死了,谁来给我机会!”我抓起床上的枕头,狠狠地向他掷过去,“我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比你更清楚!你一个远离牙帐的闲散王爷,你知道个屁!”枕头打在他的后背又落在地上。咄亦撑住桌角,却始终没有回头。
屋里静静的,只有我激动的喘气声。咄亦的身形挡住了油灯,微弱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墙上,幻幻欲飞,摇曳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我不想离开你。”咄亦极轻极轻地说道,“但我看不下去你这样痛苦。看着你一点点的越滑越深,我……却没有能力拉住你。你不爱我,你对我有歉意,有感激,有友情,可唯独没有爱。”
“所以你烦了,你腻了,你不愿再白费力气的呆在我身边了。”我冷笑了一声,抹去夺眶而出的眼泪,“我懂。”
“不用说这样的气话。我知道你都懂。”
我沉默以对。
“我现在才明白,我追了千年并不只是为那点温暖。上一世我不懂情爱,这一世我似乎还是不懂。我有我的私心,所以我会带你离开牙帐,所以我并不追问你与咄必的事,我以为我陪着你就算爱了。可时间越长我就越惶恐,你的心不在我这,甚至也不在自己那里,我看着你的痛苦无能为力。我希望你不要再这样下去,我希望你再快乐起来。我想象着有一天再看见你发自内心的笑,就算我站的很远,我也会愉快。我就当……这是爱吧。”
他笑了笑,笑声沉沉的却像在哭。油灯忽然熄灭,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他的背影也随之在我眼前消失,沉进了黑暗。“累了,早点休息。”说完他便推门走了出去。
我听着门轴吱呀的声响,听着门被轻轻带上,听着咄亦沉缓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我捂着眼睛,却捂不住汹涌的泪水。夜沉如水,天地孤冷清寂,空阔的让我无所是从。
大业九年腊月二十三日这天的清晨,日光熹微,空气里还荡着淡淡的薄雾,我绻在灌木丛里,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竖起耳朵听着。
昨夜咄亦离开后,我在黑暗中独自坐了很久,之后便收拾了自己的细软悄悄地翻出了清水寺的围墙。昨夜下弦月,月亮到了后半夜才升起来,我借着淡淡的月光走了一段路后便摸索着滑下了路边的灌木丛,寻了处平整的地方藏了起来。
对不起了,我只能离开。
因为我无法如咄亦所愿的去给咄必一个机会,我害怕见到他,害怕自己的软弱,害怕那样的伤害再来一次;我也无法再继续面对咄亦,因为亏欠,因为不忍,因为不能回应他的心意;而我更无意再次搅进世民的生活中去,他是将来的帝王,生活在无休止的算计中,与其面对他不可知的面貌,倒不如留下干净完整的回忆。
夜风冷的我几乎坚持不住,冻的手脚都木了,可心里却轻松了几分。
我走了。从此后,我的生命只是我的,不再背负。痛苦是我的,快乐也是我的,不必谁来分担,也不必谁来分享。不执着求死,亦不执着于生,但等天命之年离魂而去,再醒来时只盼无爱无恨便好。
辰时不到,官道上传来了马蹄声,就像那天我在弘静县城外听到的那样,齐整有力,踏起雪尘纷飞。不消片刻,马蹄的声音渐渐远了。我仍旧没动,三刻钟后,我听见一匹马奔了回来,在这附近原地的来回跑了几趟,最终,还是走了。
我这才从枯草间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掸了掸身上的草屑,步履蹒跚的走回了官道上。
??
“木子,又送货去了?”三井街的陈二婶正在巷口簸着粟米,看见我便高声地打了个招呼。
我嘿嘿一笑,“二婶子家不是添了新媳妇吗?怎么还要自己簸粟米?”
“可说呢!以为这下能享福了,谁知道翠云刚进门就怀了。歇不了喽。”陈二婶抱怨着,可眼角眉梢都是喜色。我从车里拿出个纸包来递过去,“我说呢。这是您要带的油糕,八成是给翠云的吧。”
陈二婶爽朗一笑,往我身上丢了颗粟米,“臭小子,就你灵。给你的钱够不?”我拣起来放回了她的簸箕里,“够呢。我先回去了婶子。”
“啥时侯还出去?”
“不知道。”我赶着车一边走一边扯着脖子说道,“得听师父的,再出门我告诉您。”说罢轻甩了下鞭子,车前的小毛驴吭哧吭哧地走快了几步。
“小灰灰,回去我给你找根胡萝卜吃。”我对毛驴说。
灰灰哧的喷了一下鼻息,似乎很不屑。“也没准有苹果呢?路上不是偷了一个给你,怎么还一脸不高兴。”
入了雁门郡,小灰灰便能认识家了。我不去管它,悠哉哉地盘起腿,懒懒地倚在车厢壁上,眯起眼睛看着清爽的天空。
去年逃出清水寺后,我没有到丰安县城去,那里离清水寺最近,他们一定会去那里找我。我在一处平缓的地方下了官道,在一个小村里借住了两天,临走时给自己改换了男装。我的身材高挑,嗓音也算不得尖细的,束了胸再拿碳泥画粗些眉毛,扮成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还是没问题的。
我辨不清方向,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知道每天早起的时侯迎着太阳行路。遇到县城便歇一歇,遇到村子就住两天。大业十年二月的一场春雨来的突然,我将包袱顶在头上狂奔了半刻钟也没找到躲雨的地方,待雨过天晴后我已浑身湿透,料峭春风一吹,当晚便高热起来,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在了路上。
后面的故事很俗套。我被对好心的中年夫妇救了,这家人姓柳,夫人向氏,家里祖传做的是字画裱糊的营生,到了这柳方兴的手里,又兼作了纸笔绫子的生意,虽算不上多么富贵,但比起以前要殷实多了。柳夫人向氏在雕阴郡的大哥前段时间故去了,向氏怕嫂子苛待了自己的老父亲便接回雁门去自己照顾。于是在回来的路上救了我。
他们见我眉清目秀的,又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便想收我做个学徒帮忙一起打理生意。我自是无可无不可,给自己起了名字叫木子,随他们一起回了雁门。
我跟着学了些裱糊的手艺,更多的时侯是往临近的郡县送裱好的成品,或者分号小批量的补货。
柳方兴常用我教训他的儿子,说我沉稳淡然,有宠辱不惊的气度。我不置可否,已被宠辱惊的心灰意冷换来表面的平静,这又有什么可值得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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