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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不世之略谪仙才 抵死之情红颜殇(5)

作品: 三更鼓·桃娘传 |作者:文安初心忆故人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4-08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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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义的心猛地震动着,一如十八年前的那个除夕的夜里,他被人刺伤后,她也是那死不撒手的样子,让他濒临死亡的绝望时,感受到了一簇温暖的火苗。而这份温暖,成了他一辈子想追逐的暖意,暖着他的孤寂,暖着他的清寒。如果说当年的小桃不肯撒手只是道义,可现在她不肯撒手的这份情义,让赵光义更加动容。这么多年,他懊恼过,郁郁过,他有时会问自己图什么,和小桃之间这份掏心掏肺却又伤心伤肝的纠缠,可现在,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因为有这样一个爱人,这一生,来得匆忙,走得不悔。赵光义的声音温和,倒没有多少濒死的恐慌:“不要说傻话,还有寅儿需要你照顾。如果你心里有我,要为我、为孩子活下去,而不是和我一起赴死。”爱一个人,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是要她活,绝不是和他一起去死。

小桃的眼泪凄迷,想到寅儿,小桃的心就是一颤,可是此刻,看着被激涌的江水不断冲击的赵光义,小桃哪里有心思想别的,拼尽全力也只有一个想法就怎么能把赵光义救出来。可是怎么才能救呢?无法砍断木桩,赵光义就出不去,纵然他会水,可是现在由于鱼梁坝的水事工程作用,江水湍急,很快赵光义就坚持不住了。该怎么办?小桃的脑子里拼命地想着,回忆着这里的水事布防图,有没有什么机关能出去?

又急又乱地想了半晌,忽然灵光一现,小桃想起来这里的地形,在鱼梁坝下面应该还有一个通道。当初她以为这是一个工程,可是坝的图形和通道的图形是不同的,现在鱼梁坝翻转后有了水流的旋涡和落差,可那个通道并没有现出来,会不会通道还在坝的下面?小桃不由说道:“这下面应该有条通道,我记得图上有。”

赵光义微微蹙眉,通道?祁正修在这里修通道是为什么?鱼梁坝和木桩已经可以把敌军困死,再耗费人力物力修筑水下的通道,是为了遇到危机逃走?还是运输粮草?都不可能啊。赵光义还在思索,小桃却已经等不及,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潜到了江水下面,记得图上那通道就在坝的下面。小桃进了水底,来回摸索着,却除了木桩的下面和石头的鱼梁坝身以及反转的铁板,再没有别的发现。

小桃摸索一会,便浮上水面缓口气,不顾江水的冰凉又钻了下去,反反复复,赵光义看得心疼,低吼道:“不要再浪费体力和时间了,非要把一个人死变成两个人亡吗?”

小桃没有任何动容,只是拼着一口力气在不停地潜下去,又浮上来。水流的漩涡还在继续,小桃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扛不住水流的力量。明明看得到的地方,却就是有力气使不上靠不过去。小桃的心急得简直像一把火在烧着一样,在哪,那个通道的入口在哪儿?

忽然小桃摸到了一处平滑的地方,不是石头的垒砌,也不是铁板,好像是磨平了的长石,还有弧度,小桃顺着摸了下去,半晌发现了一处像阀门一样的东西,小桃用力拧了拧,那个阀子很牢固,小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拽了拽,又使劲拧了拧,那阀门缓缓地动了起来。可是紧接着铁板也动了起来,向相反的方向缓缓转动。

赵光义察觉到了水里的动静,自己身下的水流漩涡明显地小了,赵光义猛地明白了,祁正修的这个鱼梁坝的水事工程做到了极致,并不像古书里记载的,只是用一次,而是可以多次利用的。击败了敌军后,只要在水下把阀门拧开,铁板翻转,再把浮木重新搭建,就可以用一次两次甚至多次。而看水流向中间翻转的方向和速度,刚才小桃说的那个通道,是用来回流水的,一旦润州城里大旱,还可以用江里的水回流回去灌溉润州的作物。这种法子,一定是祁正修参照了后蜀的都江堰想出的主意。

赵光义大声喊道:“桃宜,不要再动了,不要!”再动下去,水流翻转,会把小桃冲走的。

小桃听到了赵光义的声音,急忙从水下浮了上来,问道:“为什么?”说着向四周看了看,猛地明白了,以木桩为界,铁板刚才翻转的弧度,让水势渐渐向自己的方向移动了。

赵光义蹙眉答着:“你在白费力气,那么旋转下去,我这边会沉得更快。”他不敢说真实的原因,他怕小桃会更加奋不顾身去做。

小桃笑了:“廷宜,你又在骗我了。明明你那里水位低了,怎么会沉得快。”顿了顿道,“放心,我水性好,从小在水里长大,像鱼似的,一旦我这里水势大了,我会很快地游回去。”

说着又要往下沉,赵光义急忙喝道:“等等。桃宜,你听我说,这是水事工程,不是自然水流,一旦水流翻转,瞬间的力量会非常大,即使你水性好也根本游不上去,更何况你身子不好。”

看小桃仍然不为所动,赵光义咬了咬牙说道:“而且你刚才说的那个通道,应该是祁正修为防干旱的年馑润州缺水,用来回流江水的。你再拧下去,会把润州城淹了。”

小桃怔住了。她自己不要紧,可是润州城淹了,那润州的百姓,祁公子,大唐……她不敢想。她已经成了大唐的罪人,难道还要罪孽深重吗?小桃的身子都僵在了水里。

赵光义不在乎润州淹不淹,可他知道小桃在乎,她在乎南唐的百姓,她也在乎南唐的危亡。而他,只在乎小桃不要去送死。赵光义声音强硬:“不要再去冒失,不要为了我一个人,去毁一城人的性命。快回去!”

小桃的脑子像要炸了一样,为什么总要让她做这么难做的抉择?一边是润州的百姓,一边是赵光义,她只恨这个可恶的鱼梁坝为什么要这么古怪?由于小桃停下了阀门,赵光义那边的水位又开始上升,长期的体力消耗也使得赵光义的脸色更加苍白,周围的一些士兵已经有人撑不住陆续沉进了江里,死人,越来越多。

小桃的心开始不停地抖,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江水滔滔和人的哀号,小桃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过了半晌,小桃才稍微好了些,抬眸看着赵光义神色凄然,目光却坚定,带着一丝缱绻的温柔和深情,声音不高却稳稳说道:“这一切,都不及你。”顿了顿,又道,“廷宜,照顾好寅儿。”

说完,小桃深吸了一口气扎进了水里,再次摸到了阀门,毫不犹豫地拼命拧动了起来。水下,像死一般的宁静。忽然,四周的水铺天盖地像天崩地裂一样冲着小桃冲了过来。小桃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和余地,已经被水流卷到了通道的门口,通道打开,江水向通道涌了进去,小桃想抓着通道边缘,但连日来的缠绵病榻再加上方才游了那么久已经耗费了小桃的全部力气,小桃没有一丝挣扎,就像一叶小船一样被甩进了通道里,随着水流向前滚去。随着铁板被阀门带动后的翻转,赵光义旁边的柱子也倒了下去,赵光义像疯了一样潜进了水底。

祁正修在城楼上看到了水势瞬间的变化,本来以木桩为界,赵光义那里高。可是瞬间是小桃那里高,像是江水被突然翻转了流向一般。祁正修心下暗道不好,小桃一定是知道了水军布防图里各种符号的含义,知道了鱼梁坝下的疏水通道。那通道原本是仿照都江堰的原理,在润州城大旱的时候能回流灌溉,保个鱼米丰收,可现在却被小桃摸到了机关,翻转了局势。

祁正修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僵硬,这下是真的不妙了。赶忙命令侍从立即采取紧急措施,制动关闭通道。当初做这个水事工程的时候,由于通道很长,为了避免淤塞,保持畅通,做了两个阀门来控制水下通道的门,一个在润州城里,一个在水下。为的就是防止一个失灵,另一个还可以备用。毕竟这条通道疏通的是江水,一旦发生了差池,江水回流,是会把润州城淹了的。所以祁正修很早就想到避免润州城被淹的措施,就是做两个制动口。此刻看到江水水势的瞬时变化,祁正修自然立即命侍从把润州城这边的阀门关闭。但心仍然悬了起来,毕竟那是江水,只需要哗啦啦一下子,就可以把半个城淹了啊。也不知道方才流了多少进来。

赵光义潜到了水下,眼睁睁看着通道的门紧紧关上,赵光义拼命想冲过去却被周围的水流冲得没了方向,赵光义的心被扯得滴血似的疼,沉沉的水下,满是死亡的气息。那个弱小的女子,把生的机会,拼命地留给了他。

通道的门已关闭,宋军已经被鱼梁坝击得死伤无数,部分上岸的也被李弘冀带领的唐军杀得惨败,只是不知道赵光义的死活,祁正修一边命人去江中搜寻,一边带着人到了通道的另一头。

那条水下的通道,一头在水里,一头在润州城里,水里的有门,而润州城里的出口没有门,直接连着农田。为了便于控制水量,祁正修把通道修得两头宽,中间窄。两头淤泥多,修建得宽可以防止淤泥堵塞,便于清理,中间狭窄好控制水流,以免水流太大淹了城。

祁正修带着侍从赶到农田这边,他首先要看看刚才瞬间流到这边多少水,有没有庄稼或者农舍被淹。其次看看通道里有没有赵光义的身影。

到了农田,祁正修微微舒了口气,好在自己动作快,看样子并没有多少水出来,虽然庄稼地里水量多了,却还没有淹没农舍田庄。祁正修命侍从执起火把,走进了通道。通道越往里越窄,火苗也越来越小,走到中间,祁正修怔住了。身后跟着的士兵也定住了步子。

通道的中间狭窄,有六七处凸出来的木桩,可以里外调整以便控制水流。纤弱的小桃,一手紧紧抱着木桩,而脚蹬着对面凸出的木桩,用瘦小的身体挡着从江中冲过来的水流。所以江水才没有那么猛烈地冲到了这边的农田。

祁正修身后的士兵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难怪没淹了农舍。”

祁正修只觉得心钝钝地疼,过了不知道多久,祁正修想迈步,却发现迈不动,手脚都完全失了方寸,没有一寸肌肤能听自己的。祁正修的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心被摘走了,全是空的,剩下的就是血淋淋的疼,疼得他锥心刺骨,全身不停地颤抖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祁正修才缓缓走上了前,抬手抚上了小桃的脸,手颤抖着探上了小桃的鼻子,那一瞬间,祁正修希望老天爷能给他个奇迹,让这个女人活过来。可是,只有脚下冰凉的江水,和没有一丝气息的小桃。

从祁正修合上阀门,到现在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小桃的脸色在火把下泛着青,全身都湿透了,手脚撑着木桩,人已经僵硬了。祁正修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小桃从木桩上掰了下来。不知道是祁正修手抖还是小桃太僵,把小桃的手掰下时还弄断了一截小桃的指甲。祁正修的心像被那指甲划过一样,疼得淅淅沥沥血流肆意。

祁正修抱起了小桃,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小桃,我们回家。”

那夜,风声很大,夹着江水奔涌的声音,一声声,都像在哭泣。

祁正修没了修整军队的心情,那一夜,他只想做一回祁正修,不想做南唐的枢密副使,也不想做守着润州的将领。他只想要一夜,一个心里只有自己和小桃的夜。祁正修把小桃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点了十几支蜡烛,把床上照得如同白昼。祁正修的手划过小桃的眉眼,小桃的唇,最后紧紧握上了小桃已经僵硬的手指,放到了自己唇边,再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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