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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的时候,小攸宁已经在门外吵闹了很久,当爹的依然不肯起床。
典型的过河拆桥。
身边的女子睡得很沉,唇角微微地抿着,显得温和而安静。
全不似平时一身硬刺的模样。
黎羽将她搂在怀里,想象着她一会儿醒来之后气急败坏的模样,偷偷地笑了起来。
这个角度,他刚好可以看见她的侧颜:依然是如初见时那样清丽姣好的面容,却有一道疤痕刺目地存在着,几乎横亘了半张脸。
堰北城的姑娘们喜欢学她用胭脂画脸,可是谁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呢?
她是爱美的,却狠得下心用利刃毁掉自己的面容。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她不得不一遍一遍地用胭脂描摹那道伤痕——那个时候,她心里恨的是谁呢?
应该是他吧。
她太坚强,以至于他早已习惯了让她独自面对风雨,却忘了她也是一个柔弱的女人。
昨晚的事,也难怪她生气。她一个人远离故土在堰北城扎根,自己一身伤病,还要带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个中艰难是他无法想象的。那个孩子,是她的心血,是她的命!
他怎么可以拿那样混账的言论来跟她开玩笑啊!
黎羽重重地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把。
等她醒了,一定要好好跟她赔个不是——就承认宁儿跟她更亲好了,他又不吃亏!
这样想着,黎羽偷笑着抬起头,却发现楼霁华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华、华儿……”黎羽的心里有些慌,说话竟也开始打磕巴了。
楼霁华仍然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黎羽忙堆起笑容,厚着脸皮道:“昨晚……我问过你的,你也没有反对……”
楼霁华依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没有发怒,没有责怪,当然更没有他所期待的娇羞嗔怨。
她只是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和表情,静静地看着他。
黎羽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得更加用力,恨不得把嘴角咧到耳后去:“华儿,咱们连洞房花烛都已经补上了,这会儿你可不能再赖账了吧?”
他已经作好了挨骂甚至挨打的准备,可是……
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黎羽忽然注意到,楼霁华其实并没有在看他。
她的眼睛是直视着前方的,却并没有在看什么东西。他的手在她眼前晃过,她也像是全然没有看到一样,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华儿?”黎羽的心里忽然有些慌。
他用力地摇了摇楼霁华的肩,她却仍然没有看他一眼。
黎羽急了,忙抱住她求饶:“华儿,昨晚是我错了——宁儿是你生的儿子,当然跟你更亲,我不跟你抢了好不好?”
没有反应。
黎羽吓得脸都僵了:“你别不说话啊!昨晚不是还好好的……本王问你了,你自己也没有反对嘛!你若是生气,就揍本王一顿好了……”
还是没有反应。
黎羽着急地抓过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拍,却发现她连手指都没有伸直,指尖戳到他的脸上,她也并不往回缩。
“华儿?!”黎羽彻底慌了。
他猛地跳下床去,向外面连声高叫:“叫军医来!快一点!”
秋果和帷儿等人正在外头听墙根,忽然听到这么一嗓子,众人齐齐吓了一跳。
几个守卫互相使了个眼色,齐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忍了三年,这干柴烈火烧得旺一点也是情有可原——能让王爷慌成这样,可见昨晚的战况必定十分激烈啊!
帷儿隔着门在外面问:“王爷王妃起身了吗?要不要叫丫头们进去服侍梳洗?”
黎羽忙找了件外袍穿了,又用薄被将楼霁华的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
这时秋果她们已被帷儿推了进来。黎羽看见她便急道:“你过来看看,王妃这是怎么了?”
秋果走过来看见楼霁华的样子,脸色立时变了。
她跪在床边的竹椅上,伸出右手拇指用力往楼霁华的人中位置掐了下去。
依然没有反应。
秋果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这怕是不成了!”
“好好说话!怎么叫‘不成了’?!”黎羽黑脸咆哮。
这时军医也趿拉着鞋子奔了过来,看见楼霁华的模样,脸色立时白了。
昨晚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她“没事”来着,可是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没事”的?
他颤着手指胡乱在楼霁华的手腕上搭了搭,可惜自己抖得太厉害,什么也没有诊出来。
秋果在旁哭道:“不是说已经好了嘛,怎么平白无故地又犯病……这下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姑娘的意思是,王妃这是先前的病根?从前的大夫有没有说是什么病,都服什么药?”军医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慌忙追问。
秋果擦了擦眼睛:“这个病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得的,大夫说是癔症,连着喝了两个多月的药才好些了……胡大夫说,这个病易得不易治,后来又开了个方子叫她一直喝着。可是王妃嫌药苦经常偷偷倒掉,谁知如今果然又犯了病……”
“先前的方子,可否拿来看一看?”军医忙问。
秋果跺脚急道:“方子一直是春杏姐姐收着的!这一阵子王妃不肯喝药,我们也就没着急问,谁知道……”
帷儿在旁听了,立刻吩咐侍卫:“即刻回堰北城去把胡大夫接过来!”
门外的士兵立刻得令跑了出去,跟一个匆匆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朱小参将……”那士兵慌忙行礼。
朱高远闯进门来,拎起秋果劈头就问:“果然又犯病了?!你们是怎么照料她的?不是说了不许断药的吗!”
秋果垂着头,有冤无处诉。
黎羽细细回想以前的事,不禁暗骂自己糊涂。
上一次胡大夫生气斥责她擅自停药的时候,他就应该留心的!可恨他那时根本没有多想,只当是寻常调养身子的药,哪里知道她竟有这么可怕的病根!
癔症?
她这么精明强干的一个人,怎么会得这种病的?
下意识地,他将目光投向了朱高远。
后者正愤怒地盯着他:“昨晚我见她一直往山里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刺激她了?”
黎羽无言以对。
军医忙道:“这个病症确实是不能受刺激的!大喜、大怒、大悲……都有可能会发病!”
帷儿忙替黎羽辩解:“未必是昨晚的事吧……其实这几天王妃一直有点不对劲,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是本王的错。”黎羽坐到床边,抓住了楼霁华的手。
秋果哭道:“若是早些发现了,或许就不会这样……公子昨晚既然看见王妃往山上走,为什么不早些带她回来!”
这也正是黎羽想问的。
朱高远沉默许久,脸上的怒气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你确定她见了我不会病得更厉害?”
“什么意思?她这个病与你有关?!”黎羽厉声追问。
朱高远迟疑不语。
军医急道:“癔症十有八九是心病,王妃这里到底是……你们谁知道的,快点儿说清楚!要不然难道就这么干看着不成?”
黎羽想起秋果说的“去年秋天”,再看看从未如此安静过的朱高远,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过了好一会儿,秋果才低头道:“去年初秋,小世子生了一场大病,连着发了十几天高烧,眼睛也睁不开、不会说话也不会哭。那时候就连胡大夫都暗地里嘱咐我们备下后事了……王妃连着多日没敢沾枕头,一合上眼睛就做噩梦,说是有恶鬼来抢她的儿子……那段时日她就有些恍恍惚惚的,时常一个人又哭又笑……后来小世子的病有了起色,王妃仍是不爱说话,看人都呆呆的……中秋过后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中秋?”黎羽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朱高远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黎羽的心里大概有数了。
对于朱高远,他自然是愤怒的。但……
他其实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
他不知道儿子有过那样危险的时候,更不知道他的王妃曾经为了这个儿子殚精竭虑,硬生生逼疯了自己。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儿子,可喜可贺。
他知道他的华儿不喜欢他太亲近儿子,却只当是她的独占欲作祟,却不知道她早已有病根在心里。或许在她的观念里,他也是来抢她儿子的“恶鬼”吧?
黎羽愧悔不已。
军医叹息着,提笔写了个方子交给秋果:“先给王妃喝两剂安神的药吧。这个病症不好把握,我不敢乱开方子,只能等那位胡大夫来了。”
秋果接了方子,叫小丫头把小攸宁抱了过来:“王妃心里最重的就是小世子了,这病要想好,只怕还得着落在小世子的身上。”
黎羽闻言,慌忙将小攸宁抱到床上。
换了平时,楼霁华早已将那小家伙一把抱了起来;但这会儿她却像是完全察觉不到一般,仍然呆呆地躺着。
“娘亲!”小攸宁扑到楼霁华的身上,双手搂住她的脖子。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受到了冷落的小家伙十分委屈,扁起小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黎羽忙将他抱过来安抚,心里乱成一团。
军医在旁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王妃的病若是因小世子而起,少不得要委屈小世子多在旁陪伴着,同她说说话……王妃若是还能听得见,那便无碍了。”
黎羽只得又把小家伙放回了床上,教他同楼霁华说话。
可是小攸宁自己正在需要人哄的年纪,哪里懂得照料别人呢?几次撒娇得不到回应之后,他便忍不住大哭起来。
要知道,做母亲的即使在睡梦之中,也不可能对儿子的呼唤毫无反应的。小攸宁从未见过“睡”得这样沉的娘亲,这个现状,让他感到惶惑而无助。
就连这几天很让他惊奇和喜欢的爹爹,也没有办法弥补他忽然缺失的安全感。
黎羽把旁人都撵了出去,抓着楼霁华的手不住地求肯:“你醒过来好不好?宁儿害怕了,我哄不好他……我认输了,你醒过来看看他啊!你不是最疼他的吗……”
“娘亲,娘亲……”小攸宁钻进楼霁华的怀里,越哭越响,越哭越惨。
黎羽怕他哭坏了嗓子,只好又把他抱过来哄着。
可是这小子真心要哭的时候,又岂是他能哄得好的?小家伙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哭声却全然没有要停的迹象。
听着这样没完没了的哭声,黎羽的心里也不免一阵酸楚。
可是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他只能惶惑无助地抱着儿子哄着,期盼着奇迹发生。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孩子原来并不是一直那么乖巧可爱的。这么大的小家伙,已经有了他自己的喜怒好恶,却又不能完全听得懂旁人的言语。他没有本事替他唤醒母亲,又没有办法劝说他稍安勿躁——所以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止住这让人心烦意乱的哭声?
若是换了当娘的遇到这种局面,她会如何处理?
黎羽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他没能保护他的女人,也没能照料他的孩子,他连孩子哭了都不会哄,就敢大言不惭地说儿子要跟他亲。
他甚至还敢口出狂言说,这孩子的出世他要占一半的功劳……
黎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痛骂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这一天的时间,黎羽像是熬过了几年。
可这仅仅是个开始。
楼霁华是真的病了。不管小攸宁如何哭闹、不管黎羽如何哀求,也不管秋果她们如何劝慰,她都像是个木偶人一样,呆呆地躺着,全无反应。
军医看见黎羽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曾经试着安慰他:“癔症有许多种,王妃这个样子倒是最让人省心的:给饭就吃、给水就喝、给枕头就睡,不哭不闹,也不伤身子……”
黎羽气得险些把怀里的孩子扔到那老东西的身上去。
这些混账话算是“安慰”吗?这分明是给他添堵呢!
他宁可这女人的病症是最“不省心”的那一种!他宁可她大哭大闹、宁可她见东西就扔见人就砸,也不愿意看她如今这副呆滞的模样!
这一天,他不知在她耳边说了多少句话,她竟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一样。她似乎是把自己关在了一个箱子里,拒绝了外界所有的信息——她是一个空壳子、一个木偶人,让他如何能不惶恐、如何能不害怕!
她这个样子,真的“不伤身”吗?
即使真的不伤身,那么“伤心”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晚间,黎羽将楼霁华和小攸宁一起搂在怀里,仍然觉得浑身发冷,无法入眠。
看军医的神情就知道,这病非常棘手。他不敢想象,如果她一直是这个样子,他该怎么办?
次日,堰北城的车马依然没有来。
黎羽叫秋果把楼霁华带到院子里,然后让帷儿和丫鬟们带着小攸宁玩耍,越热闹越好。
可是楼霁华只管呆呆地坐着,眼前的热闹仿佛根本不能进入她的视线。
小攸宁玩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依旧钻进了楼霁华的怀里:“娘亲陪宁儿玩,好不好?”
他的娘亲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小攸宁扁了扁小嘴,竟然没哭。
只是,那双微微下垂的眼角,泄露了他的失落和伤心。
小小年纪的他,作出这样隐忍忧伤的神情,格外令人心酸。
“爹爹,娘亲不要宁儿了吗?”小家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心翼翼地问。
黎羽忍着喉头的酸苦,许久才叹道:“娘亲不会不要宁儿的,她只是累了。爹爹和宁儿一起唤娘亲回来,好不好?”
小攸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如此又过了一日。在第三日的午后,堰北城的胡大夫终于姗姗来迟。
他一出现,就把楼霁华狠狠地骂了一顿。
至于骂的内容,一开始无非就是“不遵医嘱自寻死路”之类,后来却越骂越离谱,连“食言而肥赖我酒钱”都骂出来了。
可惜的是,被骂的那个人只是呆呆地坐着,对这番痛骂全然未闻。
骂够了,胡大夫吹了吹胡子,趴在桌上开了一副药方。
黎羽希冀地看着他:“这药……喝多久能见好?”
胡大夫很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好说。可能三日五日,也可能十年八年,看你造化!”
黎羽不知道他这番话里头有多少赌气的成分,却不敢再追问。
胡大夫见他不语,反倒更生气了:“你就不问问有没有别的法子让她好?”
黎羽立时大喜:“还有别的法子?!”
“没有!”胡大夫冷冷地背转了身。
秋果忙在旁赔笑道:“您老有什么法子快说说吧!王妃若是迟迟不醒过来,您的酒钱可就没有人管了!”
胡大夫这才翻着白眼气哼哼地道:“癔症有很多种,治法也是千差万别。这混账丫头得的纯粹是心病,喝药没有多大用处。那方子只是寻常调养,要想让她醒过来,还是得替她解开心结才行!”
黎羽急道:“她如今这个样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她都如不闻不见,如何才能帮她解开心结?”
胡大夫闻言又吹起了胡子:“你问我,我问谁去?你是她男人都不知道她心结在哪儿,我会知道?”
“我不是不知道,关键是她不肯听……”黎羽急切地辩解。
胡大夫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地道:“说一遍她不听,你就说一百遍;说一百遍她不听,你就说一万遍!若是你惹她生气了,你就扇自己嘴巴子;若是旁人惹她生气了,要打要杀你都当着她的面来!她是个人,又不是块木头,哪有个听不到看不到的!”
黎羽若有所思。
胡大夫并没有在这里多作停留。
照他的话说,“心病”这种事,大夫是不能插手的,越帮越忙。
黎羽知道他是偷懒,却拿他毫无办法。
胡大夫走后,黎羽的磨难还在继续。
他不仅要百遍千遍地述说他的伤心自责、百遍千遍地承认宁儿离不开母亲,更要扮演好一个真正的“父亲”的角色,时时刻刻把小攸宁带在身边。
他舍不得放弃任何一个一家三口共处的机会。每每挫败颓丧的时候,他都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也许下一刻她就会醒过来了呢?
日子一天天地过了下去,黎羽渐渐地学会了扮鬼脸、讲故事、唱小曲等等千奇百怪的“止哭奇招”,不会再为小攸宁的哭闹而手足无措了;小家伙夜里嚷嚷着“要嘘嘘”的时候,他也终于学会了吹那种只有气息没有哨音的口哨哄他尿尿;白日里身边没有人伺候的时候,他也已经可以很得心应手地一边陪着儿子疯闹、一边抓住一切机会在楼霁华的面前絮絮叨叨……
几个月过去,玄武营的士兵们都快要不认识他们王爷了。
这个一手搂着媳妇一手抱着娃、带着一脸傻兮兮的笑容唱着“小白兔白又白”的怪物,真的是大周定北王没错?
某日,严嘉木把栾家余党的事处理妥当之后,兴冲冲地过来找黎羽回报,看到的正是定北王他老人家拉着儿子一起在地上蹦蹦跳跳学小兔子的场景。
没见过世面的严举人吓得脸都白了,站在月亮门外面说什么也不肯再往里走。
帷儿等得不耐烦,向后面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士兵们心灵神会,双掌推出,把个文弱的严举人给拍了进来。
严嘉木吓坏了,直疑心自己遇上了假扮王爷的强盗。
可是强盗抓他干什么?总不能是做人肉包子吧?
没等他想明白,帷儿已向他使了个眼色,指指楼霁华、再点点自己的额角,最后眨了眨眼睛。
严嘉木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说——王爷的这里(指指脑门),出了问题?那王妃岂不是很可怜?唉,难怪她坐在那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帷儿不想再跟这个蠢货说话,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开了。
严嘉木走到楼霁华的面前,拱手作揖:“学生严嘉木问候,王妃万安。”
他当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严嘉木不死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身后响起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你当本王死了吗?”
严嘉木打了个哆嗦:“王、王爷……”
黎羽冷冷地盯着他:“当着本王的面都敢向王妃大献殷勤,还说没有非分之想?”
“王爷,学生万万不敢……”严嘉木一张颇为俊雅的脸皱得像个被人砸烂了的苦瓜。
对上黎羽的目光,他的心里叫苦不迭:刚才那小子不是说王爷傻了吗?现在看来,王爷没傻,只怕他自己先要被吓傻了!
“说吧,什么事?”对这个不速之客,黎羽的态度是十万个不耐烦。
严嘉木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王爷,咱们在岭北已经耽搁了三个多月了,说是收拾栾家余孽,可是这会儿就连最不起眼的小喽啰都已经收拾干净了,新的府尹也早已经上任……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回京?”
黎羽下意识地向楼霁华看了一眼,神色黯然。
她一直是这个样子,他如何敢带她回京?
要知道,京城里的那些掌柜伙计们可都是陪着她一路风雨走过来的!若是知道她如今成了这样,还不一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何况她的母亲尚在,还有岳之恒和那几个丫头……
三年前他们已经伤心过一次了,如何能再承受第二次?
这几个月,黎羽每天都在想“回京”,却始终不敢下这个决心。
耗到今日,他却连拖延下去的借口都没有了!
帷儿不知何时又溜了过来,顺手把小攸宁抱在怀里,叹道:“王爷,咱们是该回去了!隆冬降至,岭北气候苦寒,王妃如今又不知冷热……万一您和秋果她们一时照料不到,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黎羽有些动容。
秋果替楼霁华换了手炉出来,叹道:“王妃一直不见好,在这儿耗着也不是办法。京城是王妃的家乡,王妃回去见着了亲人和旧日记忆深刻的地方,说不定可以有所触动呢!”
“好,”黎羽深吸一口气,“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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