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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清楚不远处的屋后绕出来的人影,他才松了口气,又羞恼道:“你怎么在这儿?”
安知灵抱臂倚在廊柱下,望着他似笑非笑,也不知听了多少:“嫂子怕你一个人乱跑,我便跟出来看看。”明孺羞恼道:“这寺里哪至于就——”他一顿,又气鼓鼓道,“你早在这儿怎么也不出声?”
“我一出声怕吓到你们。”
“你现在这样便不算吓到我了?”
安知灵想了想,疑惑道:“你真想我方才出声?”
明孺说不过她,想一想方才同卢云秀在一起时的模样,顿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安知灵看出他窘迫,不由叹了口气,走近了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本不是有意偷听,是我的不是。”
她这样诚恳道歉,倒弄得明孺又有些不自在,又听她顿了一顿:“不过今天在这儿的是大哥和明乐,他们必定很高兴。”
“高兴什么?”明孺哼哼唧唧地小声道。
安知灵抚着他的肩膀含笑道:“高兴我弟弟长大成人了。”
两人回去的路上正碰见了明乐身旁的婢女,安知灵见她神色不安地站在殿外,心中霎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来了,二小姐哪?”
那婢女见了她也不敢隐瞒,忙回禀道:“二小姐本在茶楼避雨,不知从哪儿带回一个陌生男人,突然说要先带他去杏林堂,叫我过来禀告。”
明孺闻言也是一愣:“什么陌生男人?”
“我也不知,”婢女咬着嘴唇,“我刚将此事告诉了谢公子,他不放心已骑马先赶过去了。”
安知灵皱着眉头,飞快地沉吟片刻,便下决心对明孺说道:“谢敛既已去了那便不必太过担心,你在这儿先瞒着大哥和嫂子,我跟去看看。”
明孺一时竟没注意她刚才未再称呼谢敛为“表兄”,急道:“怎么你去,要去也是我去。”
安知灵无奈道:“我不擅说谎,留在这里必定要露馅,到时候虚惊一场徒惹他们担忧,你在这儿作用总比我大。”
她这话说得一派镇定,一时竟将明孺唬住了,等她走远了才琢磨着想起来此人之前的斑斑劣迹。明湛会不会说谎他不知道,失忆前的安知灵在九宗可没少蒙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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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景兰从外头出诊回来的时候,跳下马车时正看见不远处的巷子口站着个裹着棉衣抽烟的男人。对方大约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见她看过来后,背过了身去,冲着巷子外像在等什么人。
这个男人她有点印象,纪景兰微微皱眉,没说什么走进了医馆里。
正月没过,医馆尚未开张,前头冷冷清清的。等她走到后院,便听见了一阵笑声传来。今日日头好,老太太正坐在院里晒太阳,她眼睛上蒙着块白布,懒洋洋的,比刚来长安的时候脸色好了不少。月白色袍子的年轻人坐在她边上磨药,不知说了句什么,叫老太太笑着轻拍了他一下,那青年也跟着笑起来。
纪夫人年轻时是书香门第的小姐,纪老爷事务繁忙,她和纪景同的教导就全交到了母亲身上。纪夫人打小对他们的教导便十分严苛,也正因如此,从小他们对爹总是比娘更亲近一些。后来父亲过世,娘带着他们去投靠族叔,毕竟寄人篱下,日子过得小心翼翼,纪景兰就更少见她笑了。但如今——她看了眼院中的一老一少,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纵使她不喜欢现在这个“哥哥”也不得不承认,娘能像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
她在前头的铺子里站了一会儿,没过去打扰院子里的两个人。等过了一会儿,后院的人撩着帘子进来,见了她微微挑眉:“回来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纪景兰不作声,看了眼他手上磨好的药,伸手接过来,帮着一起配药。她一惯不爱搭理他,纪景同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了,但她今日异常的沉默,总叫他觉得有些怪异,不由又问:“今日出诊不顺利?”
两人并肩站在柜台前,纪景兰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是不是准备走了?”她注意到身边的人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轻声笑道:“怎么,舍不得我走了?”
若是放到平时,纪景兰就该扔下药材走了,谁知今天竟还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会儿才低声道:“这一年……多谢你了。”
她这么说,身旁的人反倒沉默下来:“谢什么,你们也收留了我一年。”
他们两个少有这样心平气和在一块说话的时候,纪景兰还记得他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那一股子了无生意的模样,转眼一年,在这巷口里也混成了左邻右舍人人中意的上佳女婿人选。想到这处,就是她也不禁轻轻笑了笑:“你之后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或许四处走走。”
“之前一直没问……”纪景兰稍稍犹豫,“你父母哪?”
“都死了。”
“兄弟姐妹也没有吗?”纪景兰问完立刻有些后悔,又说,“你看上去不像有弟弟妹妹的人。”
纪景同明白她的意思,便故意说:“我这个兄长当得这么不称职吗?”
纪景兰低声道:“你若有弟弟妹妹,不像会丢下他们自己跑出来的人。”
“倒有个兄弟。”纪景同说到此处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又自嘲道,“不过他大约并不把我当做弟弟。”
纪景兰抬头看他,只见他垂着眼,神色自若地解释道:“他与我不是一母所出的兄弟。我家中有些家业,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自出生起就被家中寄予厚望,我在家只会碍他的眼罢了。
”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纪景兰不善安慰人,只能低下头道:“你怎知你那个兄长怎么想哪?”
纪景同淡淡道:“我会遇见你哥哥,就是因为他。”纪景兰心神一震,她虽不清楚眼前的人与纪景同究竟是如何认识,但也知道哥哥这两年上山去的都是什么地方。想到此处,也不由皱眉道:“若这么看来,你这个兄长很不成样子。”
她从小家教甚严,便是对谁不满,也说不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纪景同倏忽笑起来:“你倒是不怕我是因着嫉妒他才故意这么说。”
纪景兰先是一惊,想了想又笃定道:“你倒不会拿这个骗我。”
纪景同无声地一笑,才又接着说:“我家里从小管他很严,对我却很纵容,但凡他有一丁点儿做得不好,我大娘就要用鞭子抽他。那时候我俩都还小,也有玩在一块的时候,不过每次若叫人见了,他回去就要挨罚,后来渐渐也就生疏了。”
纪景兰不满道:“你家里人怎么这样?”
“高门大户中兄弟阋墙本来也是常事,若我与他相亲相爱,那些人恐怕才要担心”
“既然如此,你是因为家中待你不好才独自出来的了?”
纪景同轻轻一笑:“我是逃命才出来的。”
纪景兰闻言一愣,他却又低下头不再说,便也不知他这话到底是真是假。这时外头忽然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闯进门来。二人抬头一看,纪景兰发现正是刚回来时,外头站着的抽烟的那个男人。他进了医馆,发现纪景兰也在前头显然也是一愣,面上便露出几分迟疑来。
倒是纪景同面不改色:“这几日医馆尚未正式开张,这位大哥来看病吗?”
那汉子呐呐,抬头又觑了一旁的纪景兰一眼。纪景兰放下了手上分拣一半的药材,若无其事道:“我去后头看看。”说着便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见人走了,纪景同才冷了脸:“是有什么要紧事?”
那汉子忙上前一阵低声附耳,他话未说完,纪景同脸上神情已是变了三变,斥道:“你们怎么做事,连个人都看不好吗?”
那汉子忙躬身领罚,汗涔涔道:“已按照公子吩咐派人跟着去了,可没想到这回来的……”
“好了,”纪景同烦躁地打断,“你说他们往哪儿去了?”
“好像就是往这边来了。”
“什么?”纪景同一愣,这会儿功夫,外头已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便听见门外传来女子柔美清亮的声音:“这儿便是杏林堂了,不过他家这几日尚未开张,公子若想看病不如再寻旁的去处。”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带了几声轻咳,礼貌回道:“千辛万苦寻到这处,医者治病救人,想来此处的大夫不是个见死不救之人。”
纪景同死死盯着虚掩着的木门,片刻后果然便听见有人轻轻叩了几声木门,随即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手中握着一把收起来的油纸伞,上面水渍未干。他从马车上下来,叫外头的寒风一吹,似是受不住一般又咳了几声。明乐站在他身后,眉目紧锁着,触到医馆内年轻男子的目光时,纪景同安抚似的与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她的神情看上去才放松了些,但依然紧绷着。
站在她身前的男子,对这一切像是一无所知,但他抬头看过来时,目光如墨入水,渐渐化开,过了半晌才打量着这一方小小的医馆,低声道:“你是这儿的大夫?”
纪景同并不应声,他身旁的汉子从对方进门开始,便始终低着头,若是瞧得仔细些,几乎能看见他藏在袖里的手都在细微的打颤。
明乐听见那一身牙白色常服的陌生男子嗤笑了一声,若无其事道:“他们知道这医馆里的大夫手上杀过多少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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