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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马瑞林哭喊,他不明白短暂的相聚后竟会徒然出现这一幕。
临近雪崩之地,半空的田襄突然坠下,瞬间被湮没,随着雪流向悬崖处翻滚。杜成才等人惊恐地向远处奔逃,此时每个人心中都明白,这里定然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只是难以看见。愈是如此,心中的恐惧愈发强烈。在绝望与悲悯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田襄随着雪流滚向那片悬崖。
突然,从雪流之中冲出来无数巨鼠,随着雪流响起涌动,追着田襄撕咬。田襄一边挣扎一边挥动着匕首,献血染红身周的白雪,他的肩上被撕开了大口子,露出森森白骨。奔逃中的杜成才等人,望到这一切,心中抽搐,甚至期盼田襄早一点坠下那悬崖,尽快结束这痛苦的经历。
一条巨蟒忽然从雪中涌出,张着咬住田襄的一条腿,硬生生地把他抛到空中,张着血盆大口等待他落入口中。浑身是血的田襄在空中挣扎,临至蟒口的那一刻,突然挥动匕首,扎在巨蟒的前额上。接着扭动身子,再次坠入鼠群之中。雪流之中,鼠群一拥而上, 将田襄团团裹住, 有些巨鼠硬生生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随即群鼠哄抢。“啊!”随着一声凄惨的叫声,田襄随着雪流和鼠群向悬崖深处坠去……
远处人群含泪看着这一切,心中阵阵揪疼。他们清楚, 田襄刚才是为了救他们。杜成才一边奔逃一边抹泪, 心中堵得慌,恨恨地骂道:“去你妈的地质局!去你妈的地质局!”
夜已深, 省地质局家属院一栋小楼的等依旧亮着。
“老陈, 快来看看,这几个女孩哪个更好些?“老太太问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陈家和。她前边的桌子上摆了七八张照片, 个个妙龄少女, 模样俊俏。
“老婆子你闲操心。那小子能相中才行,我看顶啥用?“陈家和从脸上取下老花镜,端着水杯抿了一口。
“看你这人,是你说要给小襄子找个女朋友的。你看看, 我觉得这张好。”老太太说着捏着张照片伸到陈家和面前。
“嗯, 不错。嗯?这不是郭市长家的千金嘛?”陈家和疑惑地看着老婆子。
老太太神秘的点点头。
“老郭会叫宝贝女儿嫁给个孤儿?”陈家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谁说是孤儿了?我可给郭夫人说了, 这是我的小儿子。”老太太翻他一眼争辩道。
陈家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小儿子, 这是诈骗!“他又戴上眼镜, 重新摊开报纸, 嘴里嘟囔道, “只会产妞, 那见下崽?小儿子?亏你能说出来。你要能给我生这么个儿子来,我给你端茶倒水。”
“老陈, 你有完没完?女儿不是孩子呀,我一下子给你生俩还不知足?“老太太说着, 悻悻起身,又坐回桌旁, 一边研究案上的照片一边说道:“再说了,襄子回来我就认他当儿子, 你等着给我端茶倒水吧。”
突然, 电话铃声响起。老太太一边起身一边嘟囔,“这么晚谁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王副局长的声音,“嫂子,老陈睡了吗?”
“还没呢, 你等着啊。”随即他扭头冲陈家和喊,“老王的电话, 来接。”
“隔壁老王!讨厌人,半夜打骚扰电话。”陈家和一边起身一边笑骂,惹得老太太剜他一眼。
“陈局,那边出事了。”陈家和刚举起电话。王局长就急促地说道。
陈家和猛打一个寒颤,“怎么了?”
“牺牲了六名同志。”王局长低沉地答道。
“什么,你说什么?六名?“陈家和大吃一惊。十几年前他去过那片雪域,知道那里危险。可此次,据说二队只深入几百公里,远没当初自己当初进入的远,还属于安全地带。随后派去的人只是配合救援,何以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短暂的沉默后,陈家和问道,“襄子呢?”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才再此传来王局长的声音,“牺牲了。”
“妈个巴子,当初我说什么来着?你们非得让他去, 培养年轻人能这样干吗?二队那个马瑞林你派了过去,六队的田襄也被你们折腾了去。我战友的女儿还躺在床上等他回来呢,你妈……“陈家和破口大骂。
“陈局,陈局,你消消气,我们也不想……”王局长在电话里不知该如何解释。
陈家和“噗通”一声挂了电话,两眼含泪,身子微颤。
“怎么了?“老太太连忙过来扶他坐回沙发。陈家和靠在沙发垫上沉默了良久,“襄子出事了。”
老太太大吃一惊,盯着他问道:“发生啥事了?“
陈家和迎着她的目光,有些哽咽地答道:“牺牲了。”
“啊!你说什么?“他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些照片,噗通一声也坐在了沙发上。良久之后,又缓缓起身,走到桌前,默默地收起了照片,“这孩子真可怜。”顿了一下,接着颤声道:'老薛家那姑娘也真可怜,白血病晚期,硬撑着等他归来要见最后一面,可现在……“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秋雨潇潇,伴着微风打在玻璃上,留下淡淡的细痕。医院四楼的一个病房内,挂着氧气的薛雨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乌黑的秀发已然不在,憔悴苍白的脸上挂着细细的泪珠,手中轻轻地摩挲着那颗相思石,脑海中闪现着一幕幕美好的过往。“唯愿苍天无霜雪,永陪君畔了此生。”她默默地念着,心已崩碎。
床头坐着这对中年夫妇,悲戚地望着爱女悄悄抹泪。
“妈!”薛雨馨轻唤道。
中年妇女赶忙凑到跟前,“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薛雨馨轻轻地摇了摇头,“女儿不孝。”说完泪珠如串,顺着脸庞轻轻滑落。
“没有,没有!孩子不要胡思乱想,你会好起来的。”中年男人一旁宽慰。
简短的沉默后,薛雨馨说道,“我想听听田襄的声音。”
“傻孩子,那雪域没有信号的,陈伯不早说过了嘛。”中年妇女伤心地答道。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薛雨馨似在自言自语。
“这么多天了应该快了,一到家,你陈伯就会安排他过来。馨,我再打电话问问。”说完,中年男人掏出手机走出病房,心中凄苦。
他刚出病房,抬头就见陈家和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唉声叹气。
“老陈,你什么时候来的?“薛雨馨父亲压低声音问道。
“半天了。”陈家和仰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从衣兜里掏了支香烟塞到嘴里。他正在身上摸索火机,一名护士走了过来,冲他喊,“医院不能抽烟!“陈家和不耐烦地拽下叼在嘴上的香烟,随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薛雨馨父亲见他神情不对,心中暗自一惊,“怎么了?那孩子……”
陈家和重重地点了点头,无声地肯定了战友的猜测。
薛雨馨父亲短暂的惊愕之后是无尽的伤感。两眼含泪,愤然骂道:“老天对我家雨馨不公平!
陈家和连忙起身,把他拉过一旁,示意声音低点。薛雨馨父亲摸了把眼泪,与陈家和并肩离开病房,在住院楼下的石凳上,两人个男人点着烟,默默无言。
良久之后,薛雨馨父亲开口问道:“消息确定吗?”
“确定!”陈家和用力咬着烟蒂深深地吸了口,“先后派去十一名同志,牺牲了六名。留下的五名同志正在当地修养,过些天就回来了。电话里做了报告,田襄的牺牲是他们亲眼所见。“
“我家雨馨还在等着他呢!“薛雨罄父亲绝望地说道。
“正因为此,我才不知如何是好……”陈家和心中极为愧疚。
薛雨罄父亲涅灭将要燃尽的烟蒂,重新点了一支,“我家雨馨真可怜。”说着他抽泣了起来。
“老薛,别这样……”陈家和想要安慰两句。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长叹了一口气,“两个孩子都可怜。”
“现在怎么办?”薛雨馨父亲极度地无奈,“孩子最后的心愿也实现不了了。”
陈家和长叹一声,良久之后说道:“还是先别让孩子知道吧,能瞒一天算一天。”
薛雨馨父亲看了他良久,“老陈,我当初真不该拜托你把那孩子招进地质局,他妈的都是啥事?局里养那么多闲人,非他妈派这孩子去雪域?”
老陈耷拉着脑袋,用力地抽了口烟,“我心里也不好受,你嫂子还说等他回来认他当儿子呢。就刚才,老太太还把我臭骂了一顿,我……”
“该!”薛雨馨父亲腾地起身,头也没回地走向住院楼。
十天后的下午,杜成才等人走下飞机,个个神情沮丧。出的机场,钻进一辆白色中巴车,直奔省地质局。
地质局会议室,局领导及几位专家已在等候,陈家和也在其列。杜成才等人到来时,老局长亲自迎到门口,关切而肃穆地挨个握了握他们的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欢迎回来,同志们辛苦
了。”
杜成才虎眼含泪,歪着脖子喊道:“局长!六名队友还留在那里呢,辛苦算什么?辛苦算什么?“老黄等人赶忙拉住他,纷纷宽慰。
老局长心中也不好过,沉重地点了点头,“局里安排确有不当之处。“他长叹一声,“也有我的责任。”闻得老局长如此说,杜成才安静了下来。
汇报工作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结束时天已微黑。
马瑞林走出会议室,掏出手机,翻出薛雨馨的名字,痛苦地摇摇头,然后又把手机装回兜子里。刚毕业时,他和田襄搭伙租房,薛雨馨去的频繁,因此留着电话。在十几天前他就想打过去,可思来想去没敢拨通。田襄牺牲时那凄惨的场景,犹如一把利刃时时捅在他的心头,令他永生难忘。他不愿意让这把利刃捅向薛雨馨,那太过残忍了。可总得给她一个交代,何况田襄临终前还曾托付他给薛雨馨带话。最好的兄弟,最后的托付,如何能不帮他实现?可又该如何去实现?马瑞林独自痛苦且茫然地迈步在省会的暮色之中
第二天一早,陈家和就打电话把马瑞林叫了家里。
“小马,你确定田襄牺牲了?“陈家和上来就问了这么一句。
马瑞林不解地看着他,昨天明明都做了汇报,不知陈局为何又问。他痛苦点了点头,再一次把当时的场景复述了一遍。
陈家和盯着他,“在那之前没有什么异常的之处?”
“有!”马瑞林耷拉着脑袋,“田襄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还让我帮他给女朋友带句话。”
“什么话?”陈家和盯着他追问。
马瑞林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他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女孩子。”马瑞林的泪水夺眶而出,哭着说道,“可我现在,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陈家和伤心地点着头,“襄子真的不在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良久之后才接着道,“你该去见见那个女孩。否则,田襄最后的愿望你也没机会帮他实现了。”
马瑞林吃了一惊,瞪着大眼望着陈家和,“为什么?”
陈家和没有回答他,站起了身,拎起外套缓缓地穿上,似乎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我们该出发了,这罪孽就让我陈家和担着吧。”
马瑞林并没有听懂陈家和的话,但隐约之间有不祥的感觉。但他没敢问,茫然地跟着陈家和走了出去。
汽车穿行在省会高楼之间,在拥挤的车流之间开开停停,令人心烦。马瑞林不时看看开车的陈家和,突然觉得今天老头似乎更为苍老了。
“陈局,我们去哪?”马瑞林还是没能忍住。“应该去的地方。”陈家和没有握着方向盘盯着前方,声音很低。
半个小时后,陈家和把汽车开进了一片停车场。马瑞林抬眼望去,心头一惊:怎么来医院了?他机械地推开车门,随着陈家和向住院楼走去
在门口,陈家和突然停住了脚步,扭头盯他良久。然后转过头,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良心,很多时候是残酷的。”说完,大踏步走了进去
二人乘电梯至四楼,又转了几个弯后,陈家和在一个病房前停了下来。他看了会马瑞林,示意他进去,而自己却坐在了门口的长椅上。
马瑞林似乎明白了这一切,他看了看陈家和,踌躇着推开了屋门。
围坐在病床旁几个中年男女转身看他,马瑞林一个也不认识,可他还是缓缓地走了进去。临近病床前,他的心抽搐了,犹若一把利刃瞬间插在了心脏,有种剜心的疼,他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这是薛雨馨吗?那乌黑的秀发何在?那俊俏的容颜何在?苍白的脸上留着泪痕,深陷的眼窝含着泪珠,这是怎么了?他微颤着身子,痛苦地留着眼泪,不知为何,他想骂人,骂这上苍的不公。曾经的一对璧人,何以会落到如此地步?
“谁来了?“一直昏迷的薛雨馨突然问道,她的声音很微弱,但却很清晰。
薛雨馨的母亲连忙俯身过去,“馨……”她叫一声后就哭了起来。
马瑞林平静一下心绪,走近两步,“雨馨,还记得我吗?我是马瑞林。”
薛雨馨的两眼突然睁大了眼睛,咧了咧嘴。试图要探身起来。他父母亲连忙扶着她,“孩子。你别动。”
“田襄呢?田襄呢?“薛雨馨瞪着迷离的双眼焦急地问道。
马瑞林的心阵阵抽搐,他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此时,薛雨馨父亲正怒目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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