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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芒虽唤玉华公主做母亲,但玉华公主却并非她生母。
玉华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自幼受尽父兄宠爱,到了十六岁时,先帝舍不得让她外嫁,便让她自己于国中挑选夫婿。
那日适逢殿试,先帝钦点完前三甲后,见新科才子们个个品貌非凡,于是传唤玉华公主上殿选夫。
说来也巧,眼光向来挑剔的玉华公主一上殿,一眼就相中了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探花郎——此人正是阿芒的爹,白雪鸿。
白雪鸿当时虽然年仅弱冠,却是已经成了家的,当时与其妻萧氏成婚还不到半年。
先帝本就是个昏庸无度的帝王,得知白雪鸿成家后也不管,当场就为玉华公主和白雪鸿赐婚了。
下朝后,又下了道口谕,命萧氏自尽。
次日,萧氏自尽,被人救下,然后诊出怀了身孕,后来白雪鸿求到了玉华公主处,萧氏才得以活命。
七个多月后,萧氏产下一女,便是阿芒了。
阿芒出生那日,满室光辉,接生的稳婆和医女们都说没见过一出生就这般标致的可人儿。
阿芒出世后,也极少哭闹,逢人便笑,长到五六岁时依旧爱笑,不止模样越发可人,性情更是伶俐讨喜,就连原本不喜她的玉华公主和先帝都喜欢上了她。
之后,玉华公主一直无所出,于是将阿芒养在了自己名下。
阿芒的生母萧氏也自此留在了公主府中,只是没半点身份,连个姨娘也算不上。因她住在府中最偏僻的西苑,府中上下便都唤她西苑夫人。
阿芒自记事起,便一直养在玉华公主膝下,自然不识自己的生母。直长到七八岁,阿芒才在嘴碎的下人口中意外得知了萧氏的存在,当时她还哭闹了好一阵,后面还是玉华公主和白雪鸿夫妇俩哄了许久才哄好。
可自那时起,阿芒的身份便成为了她心底的一根刺。
阿芒的性情,大抵就是从那时开始改变的了。那之后,她开始刻意模仿玉华公主的言谈举止、穿衣打扮,将自己装扮成了嬷嬷们口中玉华公主少女时候的模样——飞扬跋扈,众星拱月,与一群真正的贵女们聚在一起,寻欢作乐。
时间久了,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直到她出事变傻。
她本也以为自己有那么几个手帕交的。至少在她傻了之后,她那些闺中好友也常常来探望她。
只是不知为何,她痴傻之后,变得极不喜欢玉华公主,多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抓她那盘得极高的发髻、还总朝她身上的华服吐口水。
如此几次过后,总算惹恼了玉华公主,玉华公主干脆将她送回她生母萧氏那里去了。
阿芒到了萧氏那儿后,原先那些手帕交一个都没来看过她了。
原来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啊。
好在萧氏半点不嫌弃她。
她拉稀了,失禁了,癸水来了……不管将身上弄得多脏,萧氏都会温柔地帮她擦洗;她不好好吃东西,萧氏便变着法子给她做各种好吃的,耐心哄她……
在被萧氏悉心照顾了几年后,阿芒的病竟然渐渐地好了,可是看清了事实的她不愿“好”,对外还是装疯扮傻,只想在西苑里和萧氏两人好好过日子。
直到那日,她意外发现了因躲避御林军追杀而藏身在她们西苑的谌秋,她的人生就此走到了尽头。
也不知她死后,她娘一个人怎么过,只怕眼睛都要哭瞎了。
她想萧氏了,可她连萧氏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萧氏当是生得很好看的吧。
西苑里只有一个伺候的下人,便是萧氏的乳母童嬷嬷。童嬷嬷曾经说过,她和萧氏长得很像。可惜,记忆中萧氏总是蒙着面纱。
萧氏生下她后不久,便得了一种怪病,脸上长满了肉瘤,看着极其可怕,割下来吧,就同剜了身上的肉一样疼,而且还会再长,怎么也治不好。
萧氏怕吓着她,在她面前从来不取下面纱。
阿芒梦中,那人说萧氏的脸有人能治——是西市里一个状似乞丐的草泽医人。
只可惜,阿芒现在还不能外出,只能暂且将此事搁置心中。
过了几日,阿芒病才好了,第一时间便是听从玉华公主的安排,入宫与那日受她拖累落水的十七公主道歉。
阿芒虽然受宠,但也只是个没有食邑的郡主,仅有个封号罢了,哪里能与真正的金枝玉叶相提并论。
十七公主年纪不大,比阿芒还小一岁,这会儿见了阿芒仍有些不快,但想起姑母玉华公主前两日才进宫探望过她,还送给了她不少好物,便又原谅阿芒了。
两个小姑娘和好之后,下午就结伴去国子监上学了。
到了国子监,阿芒才听说谌秋以后都不来了。
十二公主不屑道:“真是个胆小鬼!定然是怕被哥哥们欺负,所以便不敢再来了。”
十七公主也有些失望,“那以后我们不是很没趣了?”对他们这些皇子皇女来说,上学是件很无趣的事,平时也就靠欺负谌秋寻点乐子。
十二公主见阿芒一直不说话,用手肘碰了她一下,“诶,阿芒,那罗刹蛮不来了,你开不开心啊?”
“啊?”阿芒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什么开不开心,她愁着呢。
不用见到谌秋是好了,可是谌秋却还记着她曾经狠狠羞辱过他呢。
等他以后称帝了,坐稳江山了,秋后算账了,她和公主皇子们都会被关到阴暗潮湿、遍布老鼠和蟑螂的地牢里。
然后他来了,看到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她——哦,这个女子我记得,好像是叫阿芒,她曾经给我带来奇耻大辱——嗯,是剥皮好呢还是制成人彘好呢?不不不,那样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这些,阿芒无心学习了。
课休用茶点的时候,阿芒神不守舍地喝着杏仁露。
她的陪读丫环小兰刚从藏书阁借了书本回来,一回来便俯下,身对她神秘兮兮道:“郡主,奴婢在藏书阁看到那罗刹蛮了,他还敢来借书呢!咱们要不要告诉殿下他们呀?”
阿芒一听,忙道:“不许说!”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她瞪了小兰一眼,故作生气道,“你这是想让他们又看我笑话不成?”
小兰忙道:“奴婢不敢。”
阿芒寻思着,谌秋若是以后再也不来宫中上学的话,两人只怕少有碰面的机会了,而谌秋就会这么一直记着她,觉得她坏透了,她何不去找谌秋解释一下,稍稍挽回点情面?
阿芒的目光落在小兰借回的《神农本草经》上,心中有了主意,对小兰斥道:“你怎么借了这本书回来?”
小兰一脸纳闷,“郡主,您不是说要看这本吗?”
“当然不是了,我要看的是《伤寒论》。”
可是您先前吩咐奴婢的时候,明明说的就是《神农本草经》呀。不过这话,小兰只敢在心中想一想,面上她诚惶诚恐道:“郡主恕罪,奴婢借错了。”
她就说,郡主怎么就突然看起什么《神农本草经》来了,原来是要看《伤寒论》,想来是这几日受了伤寒的缘故吧。
“奴婢现在就去换。”小兰抱起了医书。
“算了,我同你一块儿去吧。”阿芒站了起来。
主仆二人很快便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古塔,塔身木制,砌以琉璃,八角十九层,内有藏书无数。
这个时辰,藏书阁内并没什么人。
藏书阁的太监领着小兰去四楼医书处找《伤寒论》时,阿芒也装作四处走走的模样,一路往上找,最后终于气喘吁吁地在七楼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正在翻阅古籍的谌秋。
谌秋正眼都没给她一个。
阿芒见到他这模样,反倒有些不敢上前去,以前只觉得这人看起来十分不好接近,现在一看,分明是通身煞气啊。
阿芒对着书架,眼角余光不住地往谌秋身上瞄。
就在阿芒想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却见谌秋已经合上了手里的书,要走了。
阿芒情急下,连忙叫了一声,“诶!”
诶?她叫他什么好?平时那些皇子公主们叫他,都是居高临下地“喂”一声的,现在想来,相当无礼。也是,他们又何曾想过,将来有一天自己会匍匐在这人的脚下,连窥视一眼都不敢呢?
“谌、谌秋……”阿芒小小唤了一声。
谌秋这看了过来,目光清冷。
阿芒咽了咽口水,指了指书架上面的书,“那个……这本书我拿不到,你能帮我拿一下么?”谌秋虽只长她两岁,却高出她许多。阿芒想着,待他帮自己拿了书之后,她就和他道谢,然后再同他解释下前几日的事情,最后再同他诚恳地道歉,这样他会不会原谅她?
不过,谌秋似乎连这机会都不愿给她,一脸冷漠道:“有书梯。”
阿芒看了一眼角落里笨重的木梯,小声道:“我推不动。”
“叫人。”谌秋说罢,转身就走,似乎是一个字也不愿与她多说。
阿芒急了,忙追了上去。
谌秋听到她追上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阿芒压根儿没想到他会停下,急急停下脚步却控制不住身子,整个人都撞进了他怀里,又一屁股跌在地上。
谌秋整个人纹丝不动。
阿芒捂着撞得生疼的鼻子,仰起头有些委屈地看着他,这人胸膛怎么这么硬,似铜墙铁壁一般?她屁股也摔得好疼!
“你做什么?”谌秋微微皱眉。
阿芒忍着屁股的疼痛爬了起来,“那个……”
谌秋盯着她,疏离的双目中隐着几分戒备。
阿芒怕极了他这双眼,低下头来支吾半日,终于小小声解释道:“那天……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是九公主她们弄出来的,我事先并不知情……还有,那天我不是故意要骂你的,我只是一时冲动……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只是外面那些人瞎传,以讹传讹了……还有还有,我不应该说你‘癞蛤-蟆吃天鹅肉’,你不是‘癞蛤-蟆’,我也不是什么‘天鹅’,我就是一只小鸭子……”阿芒说得低声下气,委屈巴巴的,期盼道,“所以,你就别跟我这只小鸭子计较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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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秋:自封为王听说过,自封为鸭还是头一回听说。
还有,谁说是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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