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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朝,启元八年,立夏。
未等落红化作春泥,那晨曦初阳已是让人热得受不住,今年的夏比往年似乎来得更早一些。夏蝉鸣鸣,唤来多少盎然意。
锦州城高家二少爷要娶妾室了,这在寻常人家也没什么稀奇,更何况是珠玉满堂的高家?喜好热闹的百姓三三两两得围在高家府外,低声议论高家二少爷要娶的妾室正是锦亲王侧妃的姨妹,大家都心照不宣,相继隐晦地暗示高家二少爷终于按捺不住了。
高府前院,四处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一众仆人忙乱不已,做好了迎亲的准备。
高家皆是喜气洋洋,独辟一处的后院却显得极为冷清,弥漫着一股令人蹙眉的药香,两个丫鬟守在一张病榻前,上面躺着的女子面色苍白,口唇青紫,怕是熬不过几个时辰了。
丫鬟银针撇了撇嘴,不屑得说道:“活该是咱们倒霉,这会如果在外面忙活迎亲的差事,保不齐还能讨些赏钱呢。现如今窝在这破院子里,守着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指望?”
另一个丫鬟绿意端着铜盆绞了帕子,给病榻上的女子拭了拭脸,叹道:“二少奶奶也挺可怜的,自小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嫁到这高家来也没少受气,如今还剩下半条命,二少爷却要娶妾了……”
银针不以为意,说道:“谁愿意娶这样一个女人为妻?如若不是当年老太爷发了话,凭二少奶奶的资质哪里就进得了高家的门?”银针说这话,又往床上的女子瞪了一眼,嘲讽道,“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像是少奶奶的尊贵模样?我都比她好上几分。”
绿意有些不满,说道:“银针,咱们做下人的就要有做下人的样子。我知道你对二少爷有意,平时也没少挤兑二少奶奶,可是她如今都这副模样了,你还那么刻薄做什么?”
银针冷笑,鄙视得看着绿意,说道:“等二少爷的妾室过了门,还容得二少奶奶活过明天去?她如果不是为了做正室,怕是也不肯进高家这个门吧?”
绿意眉眼一动,狠了狠心说道:“银针,你不用在这幸灾乐祸。二少奶奶一死,你以为我们两个还会有活路吗?”
银针一怔,旋即也明白过来,如果那阮氏要取二少奶奶的性命,她俩便是现成的替罪羊。
银针慌了神,急道:“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去求大少奶奶,让她救我一命,她上次逼珊瑚跳井我是看见的,我不信拿捏不到她的软处。”
绿意紧忙拉着她,说道:“银针,听我一句劝,去找她更是死路一条。”
银针狠狠甩开她,眼神恶毒,说道:“你就跟这个女人一起死吧。”说着便往外去了。
杜若锦醒来后听到这几句惊心动魄的话,心下大骇,她想挪动一下身子,却发现浑身无力。不禁心叹,别人穿越非皇后即贵妃,自己却穿到聋哑人身上,半死不活弥留之际,夫君还娶妾室进了门,端的是天不怜人。
杜若锦见叫银针的丫鬟为人轻薄无良,那个叫绿意的倒似有几分厚道,于是笃定主意,要从绿意身上探听高家隐秘,好有些倚仗存活下去。
绿意站在门口,看着银针背影远去,顿脚叹道:“银针,你我相识六年,如今算是缘分尽了。二少奶奶平日对你也不薄,可是你……”
银针说着便往病床上扫了一眼,却发现二少奶奶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正左右转头四处看去。绿意这一惊非同小可,掩嘴惊呼,慢慢走近床前,却听见二少奶奶嘴里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来。
杜若锦眨眨眼睛,一张面无血色的脸上顿时有了生气一般,她勉强支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榻上,拍拍胸口,努力清清嗓子,说道:“绿意,你过来。”
绿意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得喊道:“二少奶奶,你,你……”
杜若锦微微一笑,轻咬嘴唇,那发紫的唇色也有了几丝红润:“绿意,别怕,二少奶奶能说话了还不好吗?”
绿意有些惧怕,站在一处也不敢多言,看见杜若锦想要起身,才上前扶起她,杜若锦说道:“你说,今天是二少爷娶妾的日子?”
绿意有些窘怕,惋惜得点点头:“二少爷原本对二少奶奶也算讲得过去,这次娶亲恐怕是情非得已。”
“既然他要娶亲,我作为正室理应露露面,否则不是显得没有礼数?”杜若锦笑得意味深长,只是嗓音还显得有些暗哑。
绿意不知杜若锦之意,脸色有些茫然,却仍旧依着杜若锦,给她规规矩矩得梳了妆又找来一件得体的衣裙换上。杜若锦从雕花铜镜中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有些吃惊,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精致,下巴尖尖,稍嫌瘦弱些。这会子施了粉,又抹了胭脂,脸色好看了很多。
绿意扶着杜若锦出了门,走出这偏院,高家宅院极大,穿过后花园又转过几道廊亭才到了前宅。高家的下人见到杜若锦走过来,都纷纷掩嘴惊呼,杜若锦低低问道:“绿意,他们难道都当我已经死了吗?怎么见到我如此吃惊?”
绿意顿了顿,倒不知说什么好:“二少奶奶,他们是觉得您今天有些不太一样吧。”
“有什么不一样?说不一样的地方也有,就是我能开口说话了,可他们也不知道呀。”
绿意想了想,说道:“绿意不知道她们怎么想,可是绿意觉得二少奶奶的眼睛如今能说话一样,先前也好看,只是没有神,也胆怯了些。二少奶奶这眼睛如今却能镇住人。”
杜若锦失笑,可是怕别人看出端倪来,只得藏起锋芒,不急不缓得徐徐而行。
杜若锦托辞自己先前不懂人言,所以弄不清高家的人际关系,要绿意慢慢讲给自己听。绿意心思简单,原先就对这个二少奶奶颇为同情,如今见到她既能说话心思也活泛,打心眼里高兴,一路上话也不停。
原来这高家在锦州城算是名门望族,祖上是皇宫的医官,高老太爷也是先皇重用的御医,年纪大了才退隐回家,置办下这些家产。
高老太爷一脉单传,晚年得子,也就是杜若锦的公公高步青,如今仍旧在皇宫当差做御医,育有笔墨纸砚四子,良辰美景两女。
老大高笔锋,性子温和,平日说话总是不温不火,娶得是当朝贵妃的堂妹柳氏,大少奶奶柳氏生性刻薄心狠手辣,至今无所出,却很得高老太爷信任,几年前便让柳氏当了家。
老二高墨言,是杜若锦的夫君,也是今天的新郎倌。
老三高纸渲,生性奢侈,喜欢花钱摆阔,在外结交狐朋狗友,平日逛青楼捧戏子,最招家里人生厌,偏偏高老太爷最疼爱这个孙子,所以连高步青也管教不了他。
老四高砚语,知书达理,甚为谦恭,对下人也和气,可惜是私生子,他娘亲是个戏子,高老太爷震怒,不让她进高家大门,高步青几番跪求,高老太爷这才允了高砚语认了宗。砚语是由大夫人吴氏抚养长大,只是吴氏对他一向不善,也幸亏有高步青上下周全,否则他能不能活到今天也是难说。
杜若锦听到此处,也大概明白了这个家到底是如何的勾心斗角,要想活命,自己就更不能向人示弱。当下心思一转,嘱咐绿意不要透露自己能开口说话的事,又低低在绿意耳边说了几句,一会在婚礼之上如何应对众人。
杜若锦进喜厅的时候,吉时已到,两位新人正要拜堂,众人看见杜若锦进来,都是大惊失色,纷纷窃窃私语。杜若锦装作没看见,面含微笑,走到新人面前并未驻步,径直走近了高老太爷行了一礼。高老太爷面目慈爱,也没有恼她这般窜出来阻了婚礼,偏过头向身边的女人看了一眼,那女人妆容浓艳,拧着眉摇摇头也似是不解。
杜若锦又给高步青和大夫人吴氏行了礼,高步青略显得有些尴尬,吴氏却似是有些嫌弃,轻轻吐出一声:“晦气。”
杜若锦抬头看了她一眼,吴氏倒是有些吃惊,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满屋的视线都落在杜若锦的身上,杜若锦凭着绿意的眼色,坐在了大少奶奶柳氏的座位之下,听见些许奚落话音。
杜若锦充耳不闻,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倒是跟在身旁的绿意神色怪异,一直欲言又止的。
大少奶奶鄙视得看了杜若锦一眼,拉拉衣襟,生怕沾惹上霉气一般。
高老太爷作势干咳了几声,众人的视线终于从杜若锦这里重新落在了一对新人身上,杜若锦冷眼看着新郎倌,英气非凡,俊朗伟岸,虽是身挂喜稠,眉目眼却带有一点点勉强萧索之意。杜若锦知道高墨言刚才也吃惊得打量着自己,不过她并不在意,他之于她还是一个陌生人,连绿意也不如。
新人三拜之后,就被高声送进洞房,那声音格外刺耳。杜若锦看了绿意一眼,绿意记起她的嘱咐,趁宾客没走之前,大声对大少奶奶柳氏说道:“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的病也见好了,能不能搬回先前的宅院来。”
大少奶奶一怔,没有料到绿意有胆子敢在众人面前提起此事,狠狠瞪着绿意,似是要扒皮抽筋一般,嘴里却轻描淡写得说道:“搬回来就搬回来吧,否则岂不是往外人笑话我们高家虐待二少奶奶这么个……”
话虽未说全,已有几个人掩嘴笑了起来。
杜若锦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未露出半分来,带着绿意便出了喜厅。绿意扶着杜若锦,回回转转便走进了一处雅致的小院,名为墨言堂。原来高家子媳的居所都以高家男子的名字命名,一来显得富贵,二来显得别出心裁。
杜若锦搬回墨言堂,也就是告知众人,她一时半会还不能将这正室的位置让出去。
绿意出去给她端茶,杜若锦便坐在妆台前翻弄着妆匣,不多会就听见门被推开。杜若锦只以为是绿意回来了,便没在意,直到那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杜若锦才感觉出不对劲来,猛然回头,正对上一张俊秀的脸,眼神略显轻佻,肆无忌惮得打量着杜若锦。
杜若锦当真吃了一惊,正想出口询问,又生生咬住嘴唇没发出一声来,她料着这个浪荡公子模样的人,正是高家三少爷高纸渲。
只见他勾起杜若锦的下巴,语气颇有几分逗弄,含笑说道:“二嫂,今儿个你可是比往日好看的多……”
高纸渲看杜若锦神色不定,眼神似是娇嗔似是含怒,正要继续说下去,便见绿意从门外进来,高纸渲紧忙退后一步,掩饰说道:“绿意,你去哪里了?明知道二嫂身子不便,还留她一个人在房里?”
高纸渲望着杜若锦微红的脸,眼神中有些疑惑,却不等绿意回答匆匆而去了。
杜若锦心怦怦直跳,拍着胸口低呼:“绿意,我先前跟三少爷可曾有过瓜葛?”
“从来没有的事,二少奶奶一向很少在人前露脸,三少爷又整日不在家,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不过绿意倒是见过,原先大少奶奶为难您的时候,三少爷总是会阴阳怪气得帮您说上几句的。”
突然,门被人大力推开,进来一个红装女子,她发丝凌乱,面容苍白,绿意挡在杜若锦身前,被她呵斥开。
杜若锦知道,这个女人定是高墨言的妾室阮真,她走近杜若锦,眼睛里都是怒火:“贱人,如果不是听说你要死了,我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嫁进高家。现在我阮真成了全锦州城的笑柄,全都是拜你所赐。”
杜若锦往后退了两步,听见门外熙熙攘攘的声音,估计是各院闻风而来看热闹的人,杜若锦眼中露出几许戏谑,瞅准时机,在阮真耳边低语一句:“贱人,活该你一辈子要给人做妾。”
阮真大骇,瞠目结舌得望着杜若锦,随后大叫起来,指着杜若锦喊道:“她会说话,她会说话,她刚才骂了我。”
杜若锦作出一副柔弱的模样,用牙齿咬住手帕泣不成声,那些人谁会相信阮真的话?二少奶奶自小便已聋哑,这是事实。
阮真面红耳赤,急道:“你们不信我,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是锦亲王侧妃的堂妹……”
不知谁嘟囔了一句:“你堂姐给锦亲王做了妾,你给二少爷做了妾,有什么区别?”阮真当场就发作:“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装死,高家哄骗我能做正室,我才不会嫁进高家,即便是给锦亲王做个端茶递水的丫鬟,也比在高家强得多。”
高墨言走进来,望着杜若锦时,眼神怪异,俊秀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疑惑和探究,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阮真却像找到救星一般,拉着他的手,说道:“你信我,她真的开口说话了,她根本没有聋哑,她骗了高家,骗了你……”
“住嘴,我高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谈论。她开口说不说话我并不关心,我就是想要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要做我高墨言的妾,还是做锦亲王的丫鬟?”
“你不想回答?好,我现在就派人将你送到锦亲王府。”
阮真急了,含泪说道:“不,不,阮真愿意留在高家做妾。”周围有人哄笑,看见二少爷面色一沉,顿时又鸦雀无声。
高墨言问话时,一直是看向杜若锦,等杜若锦察觉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眼底的笑意是否被他察觉,当下只好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高墨言率先走出房门,阮真狠狠瞪了主仆两人几眼,跟着高墨言身后也离开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对着杜若锦指指点点,看杜若锦后来只是掩面哭,甚感无趣,就一一散了去。
“二少奶奶,绿意,绿意吓惨了……”绿意瘫坐在地上。
杜若锦大笑起来:“这有什么好怕的?看她也不算个精明人,倒是二少爷,”杜若锦敛了笑,问道,“他一向对我这么冷淡吗?”
绿意一怔,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刚想说二少爷对她还不错,吃穿用度时时会过问。杜若锦却误会了绿意的意思,以为这高墨言对自己一向也似别人那般鄙弃,心里不由得烦闷起来。
晚间这场闹剧结束后,绿意便侍候杜若锦睡下,次日醒来的时候,绿意早已起了身,从外面端了水进来,给杜若锦梳洗。
杜若锦发现高墨言并没有过来,也从未回过墨言堂,拉着绿意低声问道:“绿意,二少爷住在哪里?”
绿意有些尴尬,说道:“二少爷自成亲以来,便住进了偏院,甚少回墨言堂。”
一日无话,到了晚膳时间,有丫鬟来传话,说因为二少爷的妾室阮真回了娘家,高老太爷气得胸口疼,今晚就不在一起用膳了,这下可正中杜若锦下怀。
杜若锦在房里用过晚膳,觉得有些气闷,就想出去走走。绿意要跟着,杜若锦不允,一个人便去了后花园。
夜风徐来,吹得树枝乍响,令傅锦画颇有些惊怕,疾奔而去,怎知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之中,正是高墨言。
高墨言眼神犀利,眉头紧皱,神情不悦,说道:“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杜若锦不答话,微微笑着,只是眼睛却丝毫不掩饰探究的成份,她确实想看看自己名义上的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最终,高墨言将她送回了墨言堂。绿意惊得合不拢嘴,正想给高墨言行礼,却发现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高墨言坐在书房里心绪不宁,不断踱来踱去。脑海中一直浮现出杜若锦的笑容来,眼神清澈还带有一点点狡黠,俏皮之外还带有一丝惑人,这当真是自己娶进门二年多的聋哑妻子吗?记得昨夜,阮真去墨言堂去闹的时候,自己明明听见了她的声音,绵软而低沉,难道竟是幻觉?
想来想去不知所以,高墨言摇了摇头仍旧有些茫然。他换上夜行衣,戴上面罩,几个起落便出了府,夜间的高府格外寂静,谁也不知这个高家二少爷的另一层身份,竟是锦州城最大的帮派墨龙帮的头目。
他纵身起越,来到一处古宅,却不进正房,穿过后院,敲开了一座密室。
手下的人见到他来到都精神振奋,喊道:“帮主,今晚上就下令吧,属下就算是死也愿意娶灭了那五毒教。”
“今晚上又死了几个人?”
“三个,城西一个,城南两个,都是十六七岁妙龄女子,被人挖了心肝去,那些人真是心狠手辣,他们难道就没有妻儿子女吗?”手下的人都愤愤不平。
高墨言戴着面具,谁也看不出他的神情,手里玩着一把匕首,沉吟了片刻继续问道:“昨夜派出去彻查五毒教老巢的人,可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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