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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过后,整个高家上下都知道了杜若锦的隐疾能治愈的消息。杜若锦去前厅用早膳的时候,那些下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但是却不敢大声说出声来。
高墨言拉着杜若锦就回了墨言堂,问道:“你如何谢我?”
“我为什么要谢你?”
“因为我能令你开口说话成为顺其自然的事情,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妖孽转世,也不会再让人以为你是故意装聋作哑。”高墨言将装聋作哑这几个字咬得格外重,看来他一直不能释怀,杜若锦突然能开口说话的事情。
杜若锦不置可否,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几口,方才说道:“我问你,高家这些年一直是大少奶奶当家吗?为什么不是大夫人呢?”
高墨言神色一变,勾起杜若锦的下巴,说道:“怎么?你现在又对高家起了觊觎之心?我告诉你,不要痴心妄想,因为你不值得我信任。”
杜若锦一把推开他的手,不屑一顾说道:“少做梦了。我才不会对一个空壳的高家感兴趣,你有这心思来嘲讽我,还不如去高家账房好好查查账来得实在。”
高墨言沉下脸来,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杜若锦冷笑:“原本以为高家这么多人,总有一个聪明的,没有想到个个都是脓包,让人耍在股掌之中。”
高墨言怒喝:“我警告你,不要以为你能开口说话,就一直逞口舌之快。”
“你既然不肯相信,那么我来问你,你大哥是不是一直从商?”
“大哥经营着几家酒楼,还有几间铺子,不过一直听说经营不得力,只是微利,赚不了几个钱。”
“像他身为高家长子,花钱买个官做做也不奇怪,可是你大哥是不是从未有从官之心,即便当别人提起来让他去当官,他也不愿?”
高墨言奇道:“你怎么知道?娘几次提起过要爹去疏通下,给大哥捐个官,大哥每次都是推脱,奇怪的是连大嫂也不急着劝,反而对娘说,大哥现在还年轻,再历练几年再说。”
杜若锦大刺刺得坐在椅子上,自信得分析:“那是因为,高笔锋利用高家铺子做掩护,自己暗地里经营着生意,而大少奶奶当家,势必也帮着做假账遮掩。我之所以敢这么说,就是摸准了人的心理,只有当一个人的财富多到令自己满足的时候,他才不去当官,当官是为了什么,不也是为了捞钱?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你大哥目前的财富不会亚于高家所有的财富。”
高墨言不可置信得看着杜若锦,说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两年多不肯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是挑拨诬陷?”
杜若锦挥手,不在意道:“随你怎么说,反正高家的事与我无关。你可以不信,等到有一天高家被蛀空的时候,后悔也晚了。”
高墨言神情不悦,忿忿出了墨言堂。
杜若锦与绿意坐在一处闲话,问道:“绿意,你原来说高老太爷最疼的孙儿就是三少爷,可是他生性浪荡,怎么就讨了老太爷的欢心呢?”
绿意想了半天,说道:“别说二少奶奶您奇怪,连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不明白是为什么。这三少爷说起来也很奇怪,有时出门一个月半个月不定,有时就整天往戏园子怡红楼跑,不过,他从来不招惹家里的丫鬟们,对下人也很客气。”
到了下午,高府传出来消息,顾大夫的医术真是高明,二少奶奶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绿意将这消息带回墨言堂,笑道:“二少奶奶,以后您在人前,就可以说话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杜若锦躺在床上不做声,绿意问道:“二少奶奶,这么好的消息,您不开心吗?”
“有什么好开心的?能听能说,别人自然就多了防备,而且像大夫人那样,以后再骂我的时候,就不会觉得跟骂块石头那样没趣了。她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反正我又不是听不见。”
到了晚间,绿意从外面带回来消息,高墨言不在府内,高老太爷让他跟着高笔锋去益州城进货,连夜启程了。
杜若锦陡然觉得有些不妙,可是又说不上为什么来。
果然,次日早上,杜若锦带着绿意去给大夫人请安的时候,下人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看她走远了,还在背后指指点点得说着,或许是同情,或是鄙弃,不一。
杜若锦穿过回廊,快到大夫人的院子时,看见高纸渲懒洋洋得靠在葡萄架下,似是在专程等她,杜若锦怔了怔,正想装作看不见走过去。
高纸渲将她拦下来,说道:“你知道二哥为什么会跟大哥出门进货吗?”
杜若锦不以为然得说道:“难不成是想支开他,然后整治我?”
“你倒是聪明,你现在如果求我,说几句软话,我就帮你,不会让你吃苦头。”高纸渲半是威胁,半是诱哄。
杜若锦冷哼了一声:“少来,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怕什么?她们有手段尽管使出来,我还不信,她们就明目张胆把我这高家二少奶奶活生生打死?”
杜若锦说完随即离开,高纸渲在后面,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神却是意味深长。
杜若锦走进了大夫人的房中,看见二夫人、大少奶奶柳氏都在,杜若锦一一请了安行了礼,未等落座,就听见大夫人轻“咳”了几声,看了看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撇了撇嘴,知道这是大夫人让自己唱白脸呢,不情不愿得说道:“二弟妹呀,咱们高家一向秉承祖训,家和万事兴。二弟既然娶了妾,阮真也就是咱们高家的人,你心胸放宽些,好歹容下她。”
杜若锦大刺刺得坐下来,对着大少奶奶笑道:“大嫂说的是,可是弟妹也觉得很奇怪。弟妹这心胸狭小之人,偏偏允了二少爷娶妾。大嫂这般心胸宽广的人,大哥偏偏就守着大嫂一个人,真是痴情哟。”
大少奶奶一怔,被杜若锦得冷嘲热讽刺得心里难受,指着杜若锦,说:“你……”
大夫人看大少奶奶徒劳无功,出言说道:“这高家自有高家的规矩,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就算是老爷当年娶二夫人进门的时候,你问她,我可为难过她一分?什么不是好吃好穿送过去?”
二夫人听话音就知道,一定会扯到自己头上,早已作出不耐烦的模样,口里却勉强应道:“是,大夫人说的极是。”
大夫人见二夫人肯服软就行,哪里还不需要理会她的回答勉强不勉强,继续说道:“提起这事来,静容,我也要说上你几句。你跟大少爷成亲好几年了,肚里一直不见动静,早该给大少爷娶门妾室了。家里有相貌好看的丫头,他相中哪个收了也行,实在看不上,就从外面买个回来。这男人哟,单靠一个女人怎么看得住,心野了就整天往外面跑,还是找个能让他恋住的人才好。”
这下大少奶奶的脸也不好看了,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回道:“是,娘说的是,儿媳也没少劝他,可是他总是说生意上忙,顾不上这些,等儿媳回头再劝劝他。”
“这阮真刚进了门就气得跑回了娘家。她的姨表姐是锦亲王的侧妃,将她接到了锦亲王府,锦亲王听了后,很是生气,怪咱们高家欺侮阮真。我想来想去,谁出面也不合适,还是要你这正室去,将阮真给接回来,顺便到锦亲王府陪个不是。”
杜若锦倒吸一口凉气,说来说去,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杜若锦打量着大夫人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古色古香,看得出有几件物什都是值钱货,杜若锦走到古董架前,随手捡起一件瓷器,拿在手里慢慢把玩着,大夫人脸上的表情明显紧张起来。
杜若锦一边把玩着瓷器,一边看向大夫人,说道:“娘,您真的要让儿媳去王府接阮真回来吗?”
大夫人唯恐杜若锦的手有个闪失,不敢将话说重了,劝道:“你先将我的雨花瓷放下,咱们再说,凡事都有个商量嘛。”
杜若锦心里偷笑,将瓷器放回了古董架,大夫人明显松了口气,语气也硬了起来,说道:“别管你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锦亲王府你是去定了。不把阮真接回来,你这高家二少奶奶也不用再做下去了。”
杜若锦笑道:“既如此也好说,我走就是了。”
大少奶奶指着杜若锦,不可置信得说道:“娘,你听听,这是她该说的话吗?亏着高家这两年待她不薄,看样子她早已萌生去意,想离开高家也不是一两天了。”
大夫人脸上挂不住,想施威吓住杜若锦,没想到杜若锦完全不为所动,马上喝道:“好,我就不信没有办法制住你。来人,将绿意给我捆起来”。
马上就有几个老妈子走进房里,领头是张妈,她抓着绿意的头发就把她按到地,几个人将绿意捆得结结实实。
“住手,绿意犯了什么错?”
“绿意没有犯错,可是如果她的主子不顾及她的性命,那就是她侍候不力的错了。”
“你威胁我?”杜若锦拧眉问道。
“不是威胁你,是命令你,不过你非要说是威胁,也随你,反正今天你只要不去锦亲王府,我就让人把绿意活活打死。”大夫人板着脸,口舌硬气,看得出是动了肝火。
大少奶奶幸灾乐祸得笑道:“弟妹,依我说,还是听娘的话,去锦亲王府陪个不是吧,王府虽然门第高寒,只要你诚心,别管下跪还是磕头的,王爷总会网开一面的。”
杜若锦看向绿意,绿意被人捆得结结实实的,嘴也被人用帕子堵上了,吱吱唔唔也听不清说的什么,只是不停地流泪。
杜若锦冷笑道:“你们这样逼我,我这么容易答应了,好像是怕了你们不成?”
二夫人不冷不淡得说道::“大夫人,我早就说过,不过就是死一个丫头而已,她不会放在心上的,照我说,别管她去不去,先将绿意打死再说,二少奶奶到今天这步,说不定就是这贱婢挑唆的。”
大夫人有些犹疑,面色不定,禁不住大少奶奶在一旁煽风点火,终于下了令,喝道:“将这贱婢拖下去先打死再说。”
张妈马上揪着绿意的头发就往屋外拖,杜若锦这才急了,知道她们并不是单单威吓自己这么简单,还是动了杀机。
“慢着,要我去不是不可能,只是你们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如果你们执意如此,等二少爷回来了,他也不会将这事轻易放过去,好歹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杜若锦说这话也算是破釜沉舟,她知道大夫人虽然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可是她如果处死了绿意,自己也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本来,我是可以不跟你讲条件的,但是,你既然还是高家的二少奶奶,我也不会做出对你赶尽杀绝的事,你要我们答应什么条件,你快点说。”大夫人沉住气,也拿出高家大夫人的气势来。
杜若锦一字一句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不管我在锦亲王府,受到多少屈辱,我都答应将阮真带回。但是,你们也要给我保证,让高墨言,高家二少爷,给我写一纸休书。”
杜若锦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谁也不曾想到,她的条件竟是要一封休书。难道她不知,女人最大的羞辱就是丈夫的休书吗?多少女人在看到休书时,宁愿一死了之,也要保全名声,她,高家的二少奶奶,可是疯了吗?
大少奶奶看大夫人若有所思的模样,急道:“娘,依儿媳看,就答应弟妹吧。”
二夫人也在大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大夫人脸上终于有了些松动,说道:“好,我答应你,让墨言给你写一封休书。不过,我要提醒你……”
杜若锦心里冷笑,当即说道:“无妨,我意已决。”
大夫人喊道:“来人,拿纸笔来,让二少奶奶立下字据。”
纸笔拿来后,大少奶奶写下字据的内容,让杜若锦签名,杜若锦看大少奶奶字迹娟秀,可惜了,人却歹毒得很。杜若锦毫不犹豫得在字据上签下名字,字迹龙飞凤舞。
杜若锦要去锦亲王府的消息,瞬间传遍了高家上下,也在顷刻间传遍了整个锦州城。谁都想看看,这位自幼隐疾,却在夫君娶妾之日能突然开口说话的女人。
有人说,她是嫉恨,妒火攻心,烧的七窍通了。
有人说,她是眷恋,深爱夫君,情之所钟。
杜若锦出了高府大门,看见周围都是看热闹的老百姓,杜若锦轻纱遮面,迅速将倩影掩进了软轿之中,老百姓都是唏嘘之声,有些不甘心的,就跟着一起去了王府门前。
杜若锦下了软轿,径直走进了锦亲王府,王府总管张贵说,请高家二少奶奶在偏厅等王爷召见。
杜若锦是存心要折腾出事来,并不随着张贵去偏厅,而是顺着院子直直前去,走到了正厅之中,大刺刺得坐在椅子上。
张贵翻个白眼,怪杜若锦有些不识抬举。杜若锦不理会他,左右打量着王府的摆设自得其乐。张贵有些急了,王爷要他带杜若锦去偏厅,杜若锦现在却在正厅坐着,王爷如果发了火,那可是他办事不力呀。张贵跌下脸来,半是威吓半是哀求,杜若锦不为所动。
张贵在锦亲王府做总管这些年,还从未碰到这样的女子,简直,简直就是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恬,恬不知耻……
杜若锦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王爷依旧不见踪影。杜若锦知道王爷这是故意整治自己,随即闭目养神,坐在那里就跟老僧入定了一样,动也不动。
突然觉得鼻尖有些痒痒的,睁开眼一看,有个毛茸茸的小虫子就在鼻尖上晃悠来晃悠去,杜若锦大声惊叫,马上跳开身子。听见一阵童声“咯咯”在笑,原来竟是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稚气不减,眼神中全是捉弄后的笑意。
男孩忍住笑,装模作样的清清嗓子,努力作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来,问道:“你就是高家二少奶奶?”
杜若锦一头雾水,答道:“正是。”
男孩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听说你上不侍候公婆,下虐待仆从,还容不下你夫君的妾室,可有此事?”
如若不是他的声音还是稚嫩,杜若锦可真要被他吓了一跳,说道:“这是哪里的话?你小小年纪就不辩青红皂白就乱讲话,长大了如何了得?”
张贵在旁边“咳”了几声,杜若锦看向他,他正拼命对自己使眼色。
杜若锦恍然大悟般,指着被杜若锦教训得有些恼羞成怒,兀自做出一本正经模样的男孩,大声惊呼道:“你不会就是锦亲王吧?”
杜若锦围着这个,刚到自己肩膀高的小男孩转了几圈,男孩被杜若锦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羞恼不已,喝道:“大胆民妇,竟然如此无礼。”
杜若锦上前揉揉他的头发,笑道:“恩,不错嘛,人虽然小,也很有王爷的做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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