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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静嘉大哭着追着车子跑着,可是冬天的夜那么黑,那女人的心那么硬,谁又听得见、看得见呢。
白静嘉追出了一个路口,再也看不见车子的影子,站在街道上,仰着头哭着,声嘶力竭,哭声在深夜里显得那么凄惨,眼泪像是打开了龙头的自来水一般,不断冲洗着脸颊。
白静嘉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在路口转着身子四处张望,往东哭哭,往西哭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去哪里,朦胧中她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在哭。
两个人相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你哭你的,我哭我的,谁也没有先开口,谁也没有再往谁那边靠近。就这样对着不知道哭了多久,周寒生终于动了,他走上前去,轻轻拉住白静嘉,哽咽着说:“走吧,小七,跟我回家吧……”
那天晚上,白静嘉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跟寒生走回去的,她只记得,自己哭得连路都看不清了,就像一个瞎子一样,被周寒生拉回去,他的手大大的,软软的,牵在手里很安全,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被她紧紧地拉着。
很多年后,白静嘉心想,自己这辈子能这么信任那个男人,也许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将迷路的自己牵回了家吧,虽然当时的他也一样迷茫、痛苦和绝望。
(三)
白静嘉十四岁那年的春节,下了好几天的雨夹雪,冷得连新年的鞭炮都炸不热城市的氛围。白静嘉和周寒生两人淋着最冷的冰雨,天未亮就偷偷地从市里最豪华的别墅区搬到了周家的老房子,那房子是个平房,只有两个房间,连厕所都没有,要走五六十步才能找到一个公用厕所,厨房就是在门外搭一个破棚,里面放着一张垫着木板的桌子,上面放着上了锈的锅碗瓢盆。
这是周家爷爷留下来的,周寒生听父亲提起过,却没来过。他刚走进来的时候,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进这条巷弄的,这巷弄的地特别脏,下着雨污水排不出去,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恶臭味。他走进老房子的时候,整个人都冻得呆掉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冬日的清晨,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周寒生冻得受不了,一边不停地跺着脚,一边说:“好冷啊,这房子怎么这么冷!没空调吗?”
白静嘉白了他一眼说:“你觉得呢?”
还当是在他以前的家呢,那房子根本不能住了,过完年不但会被银行收回,还天天有人上门来讨债,所以周寒生想起自己家还有一座祖宅,便带着白静嘉搬了过来。
周寒生在柜子里四处翻找着,终于找到了被褥,那被子一抽出来就散发出一股霉味,呛得周寒生直咳嗽。
“哇。这个被子好臭啊,怎么盖啊。”周寒生嘀咕道。
“等天气好了,晒晒就行了。”白静嘉说。
“这天什么时候能好啊?”周寒生望着外面阴沉的天气,眼神悠远地轻声说。
“谁知道。”白静嘉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回答。
周寒生坐在落满灰尘的椅子上,过了好一会才说:“小七。”
“嗯?”白静嘉轻应了一声。
“你害怕吗?”周寒生裹着发霉的被子,从缝隙里望着她。
“怕什么?”
“未来。”
白静嘉手里的动作停住,沉默了一会,轻声说:“不怕。”
周寒生有些意外,却又有些欣赏:“你真勇敢。”
“勇敢?呵呵。”白静嘉冷笑,“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可怕。”
“是啊……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可怕。”周寒生轻轻地重复她的话,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白静嘉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手里的抹布丢过去:“别再发呆了!再不收拾,晚上我们就没地方住了!”
“哦。”周寒生被抹布糊了一脸,伤心的事一下就全忘记了,跳起自己有些笨重的身体,跑来帮忙,一把把抹布浸在了水里,瞬间像被一万根针扎了一样,冻得胖胖的脸都扭曲了。
“啊!好冷啊,好冷!你怎么不用热水擦。”周寒生冻得直叫唤。
白静嘉瞥了他一眼:“少爷,我们家没热水!你就将就一下吧。”
周寒生鼓着嘴,有些委屈:“好冷……”
“闭嘴!”白静嘉一个眼刀杀过来。
周寒生不敢再啰唆,跟着白静嘉一点点收拾屋子。他们带来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好在白静嘉是吃过苦的人,知道怎么打理这个房子,用了大半天时间,将落满灰尘的老房子收拾了出来。
里面一间给白静嘉住,外面的小厅搭了一张床,拉了一个帘子,周寒生住。
也因为这样,周寒生夜夜被冻醒,因为门口漏风,窗口漏风,他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漏风,一到晚上,他就裹着被子,冷得直打哆嗦,成夜成夜地睡不着,再加上吃得又不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寒生瘦了很多,但依然有点胖!没办法,基数大,瘦得多也是胖子!
(四)
寒假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开学的日子,本来初中是不用交学费的,可是因为他们两个读的是私立初中,面临着一笔不小的学费,两个人都没钱,这段时间能撑下去都靠着周寒生从小存的一些压岁钱,可如果拿来交学费就剩不了多少了。如果不交,两个人又没找到公立学校接收,可能就要失学了。
“要不你读吧,我出去打工。”纠结了两天之后,周寒生这样说。
白静嘉抬头望着他:“这怎么行,这是你的钱,你去读吧,我自己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这样出去打工也没人要啊。”周寒生说。
白静嘉不服气道:“你这样出去打工就有人要啦?”
“我十五岁了,长得又高又胖,和人家说十八肯定不会被怀疑的。”
“不行。”白静嘉咬牙道,“要读一起读,要不读就都不读。”
周寒生连忙道:“别啊,你成绩这么好,不读多可惜。再说,女孩子这个年纪不读书,出去能找什么好工作呢……”
白静嘉不说话了,其实她也很怕,怕像母亲那样,不读书,什么都不会,连自己也养不活。
“小七,你听我的话啦,你先读,我等半年,等明年三中有名额了,我就转学过去读。”周寒生语气轻快地说,“听说三中可便宜了,只要交个书本费就好了。”
白静嘉咬着唇说:“那我等吧。”
“你别等了!这半年我还能打打工呢,你在家能干什么呀。”周寒生不容分说道,“听我的,就这么决定了!”
白静嘉低着头不说话,抠着指甲,内疚地咬着牙齿。
“没事啦,小七,我就是比你低一级而已,以后你考哪一个高中,我就考哪一个高中,到时候我们还一起上学。”周寒生上前去,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周寒生。”白静嘉轻声叫他的名字,“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怎么办?”
“不知道呢。”周寒生老实地摇摇头,“只是现在,让我照顾你,谁让我是男子汉呢。”
“爸爸说,男子汉应该要承担更多的苦难呢。”周寒生像个小大人一样,用力地拍拍胸口,做出一副顶天立地的搞笑模样。
白静嘉被逗得扑哧一下笑了:“你和你爸一样,是个傻瓜。”
周寒生看着她的笑容没说话,只是也跟着她傻傻地笑着。
傻瓜就傻瓜吧,没什么,能看见她笑就好了呀。
那天晚上,白静嘉偷偷跑出去,跑到街道边的中国银行自助银行里,里面二十四小时开着空调。她一进去便吐出了一口冷气,吸了吸鼻子,用冻得有点发僵的手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一张银行卡,那是白露走的时候硬塞给她的,她当时很有性格地扔掉了,后来周寒生帮她捡了回来。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用这张卡,却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就要用了。
她将薄薄的卡片插进自动取款机里,输入了白露的生日,卡顺利地被开启了,她咬了一下唇,在心里小声地祈祷,希望白露能多给她一点钱,只要能让周寒生不失学,她可以偷偷原谅白露一点点。
白静嘉紧紧地盯着自动取款机的显示屏,按下了余额查询,不到一秒的时间,页面跳转,显示余额:00.00。
白静嘉愣了一会,哧了一声,她真的被自己的单纯气笑了,居然还会相信那个狠心的女人会给她钱?
她把卡退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冰冷的夜里她穿着单薄的棉衣,冻得缩起了肩,她几乎小跑着往回走,路上的路灯特别暗,有的地方甚至隔了几十米都没有一盏灯,她一路上几次想把卡扔了,却又忍不住缩回手来,其实并没抱有什么幻想,只是……如果真的有钱打来的话,证明她过得挺好的吧。
现在没有,是过得不好吗?还是真的把我忘了?
很快,她回到那个小屋门前,用钥匙打开房门,屋子里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开着一盏小日光灯,依然冷冰冰的。周寒生已经坐在了床上,裹着被子在床上做手工,这是前几天他们看见门口几个妇女晒太阳时做的事,就是去工厂交一百块押金,然后把机器织好的毛线围巾拿回来,在围巾底部缝上两排同色的毛线球坠子,就能得到一块钱的手工费。
周寒生胖胖的手并不灵巧,有时候一针要钩半天,他缝一排小球的时间,白静嘉能缝两三排,不过这并不阻碍周寒生做得比白静嘉多,因为他每天都做到很晚,每天都要完成给自己规定的任务额再睡。
白静嘉真搞不懂他,有的时候觉得他挺好说话的,有的时候又觉得他固执得可怕。
比如让她去上学的事,比如做手工活。
“你去哪了?”周寒生盘着腿,他一手拿着针一手拿着围巾,一双大眼睛认真地盯着手里的小毛线球,那样子不管看几次都有些滑稽。
“没去哪,就是出去走走。”白静嘉不想多说,走过去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地和他一起缝起围巾来。
“晚上别出去乱走了,外面路灯都没几盏,多吓人啊。”周寒生怕黑,特别怕黑,刚住进来那几天,连晚上上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出去,又不好意思叫醒白静嘉,只能在床上憋着,后来憋不住了,就尿在了脸盆里,又不好意思倒,就偷偷放在角落里,想着明天早上起来去倒了,结果被早起的白静嘉一脚踩了上去,弄得一裤子都是,气得她大声尖叫,狠狠地在他厚实的背上捶了好几下。
白静嘉一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周寒生辩解,“外面太冷了,谁大晚上的还跑公用厕所,这里的人都是用痰盂的。”
“那你倒是用痰盂啊,用脸盆干什么!”白静嘉怒。
“这不是没钱买吗。”周寒生委屈地撇嘴。
“说得也是。”白静嘉咬了下嘴唇,假装真的相信他不怕黑好了。
她低着头,手里飞快地将一个个毛线球钩到围巾上,做完了几条之后,忽然抬起头来说:“明天开学了。”
“嗯。”周寒生点头,“我知道啊。”
“你真的让我去读?”白静嘉抬头深深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你现在还可以反悔的,我不怪你。”
“真不反悔,我是男生嘛,晚上一年学没什么的。你去吧。”周寒生说这话的时候特别洒脱,好像真的没有一丝不舍和犹豫。
白静嘉咬了咬嘴唇,过了好一会才抬起眼睛轻声说:“谢谢。”
周寒生听了这句,忽然来劲了:“哎,你说什么?谢谢?”
“你还是第一次和我道谢呢。”周寒生笑得特别开心,裹着被子往她面前凑了凑,“你再说一声听听。”
白静嘉被他忽然凑过来的胖脸吓了一跳,往后一缩,不爽地哼了一声道:“你说的什么话,好像我一直很不讲礼貌似的,我怎么就没和你说过谢谢了,还不是你没做什么值得我谢的事。”
“哇,你说这话就太没良心啦!”周寒生大声嚷嚷。
“什么?你说谁没良心?”白静嘉举起手来,作势要打。周寒生连忙缩回被窝里,特别窝囊地裹着被子吼:“就说你,就说你。”
“好啊,看我怎么收拾你。”白静嘉抬手,啪啪啪地打着那团拱起来的被子,打了两下觉得他肯定不疼,又去扯被子,“你给我出来!”
“不行,我不,哈哈,我出来你不揍我吗,我又不傻。”周寒生紧紧地拉着被子就不放手。
两个人打打闹闹好一会,这冰冷的小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了人的温度,渐渐变得有了一丝暖意。
开学那天,白静嘉穿上学校的校服,私立高中的校服是韩版校服,黑色红边小西装,下面配着黑红格子的百褶裙,外面是一件驼色的羊毛大衣。白静嘉本来就漂亮,穿起这套衣服来,更是又高挑又有气质,微微抬头眯眼的时候,还有她那种独特的冷傲,真是让人又喜欢又讨厌。
她背上书包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周寒生还在蒙着被子睡觉,床上到处堆着白色的围巾。她张了张嘴,想说一句我走了,却又咽了下去,她低下头,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时候,一直睡在床上,甚至打着呼噜的周寒生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光,过了好一会,才用力地一扯被子,将整个人蒙住,房间里没有一丝声响,清晨的阳光照不进这老旧的房子,向北的房间里,连窗台上都没有一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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